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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暂时的休息 ——

场景再次放回到伊丽莎白那座岩石制造的城堡中。

秀丽的黑发披散在床单上,『拷问姬』正在睡觉。

不管怎么说,今天已经没有能做或者该做的事情了。

讨伐对象的『皇帝』契约者目前身处不便贸然出手的异种族领土。掌握这件事之后,她便一直慵懒度日。但是,她虽然躺了下来,但并没有再睡。

令人窒息的沉默反而刺耳,让她不得安息。

这个时候,过去发生的事情便自然而然地在她脑海中闪过。

曾经对伊丽莎白·蕾·珐缪的种种谩骂,尽在沉默之中。

她被套上拘束装,束缚在广场上示众,为数可怕的憎恶集于一身。在那个连坐的地方都没有的狭窄地牢里,她一直处在精神很容易就会出现异常的寂静之中。

教会给了她这座城堡之后,『拷问姬』依旧没有交谈的对象。

直到她那天为了将一切杂务推出去,将『无辜的灵魂』召唤过来作为仆从的那天为止。

「……谁会想到,竟然会有灵魂从异世界上钩呢」

伊丽莎白咒骂起来。那俨然是天文学概率的偶然,或者奇迹造就的结果。但在她看来,达成这样的成果并非值得开心的事。

这是因为,濑名櫂人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他人又蠢又呆,烂好人一个,而且固执得旷世罕有。他甚至为了本不该保护的人与恶魔缔结契约,承受了惨烈的痛楚。

让伊丽莎白来说,那简直是天下最愚蠢的行为。

『曾经拯救过我的人,只有你』

这是濑名櫂人说过的话。一个将死的灵魂被召唤到异世界,被迫卷入到消灭恶魔的战斗中,命运遭到扭曲,却对她给出了这样的感谢。

『将我从地狱中拯救出来的,只有你,「拷问姬」——伊丽莎白·拉·芬努』

(——————你真是太可悲了)

伊丽莎白再一次这样感慨。

濑名櫂人简直是只愚直的忠犬。不给吃的,让他受伤,只是在他瑟瑟发抖的时候把他捡回来,即便遭到这样的待遇,他依旧坚定地把对方当成恩人。

在第二场人生中,他的确得到了幸福的一面。那就是他与小雏的相遇。但是,在饥肠辘辘的时候得到一块沾满沙子的面包,就把对方喊做救赎主,简直愚不可及。

自己的不幸境遇,让濑名櫂人从本不该依靠之人身上发现了价值。

这不称作可悲,又能算什么呢。

而且,他竟然还把『拷问姬』带出去约会。

竟然还对还对被全世界的人扔石头的她说,她是自己这个世上最尊敬的人。

「白痴……无可救药的蠢货……天下第一呆子」

『我很喜欢她』

『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于是,濑名櫂人选择了与世界为敌。

某种意义上,这出自天真,就像年幼的孩子向往勇者那样。

一个原本连魔法都不会,仅仅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就因为那种没价值的理由。

伊丽莎白愤恨地咬紧牙齿,像个孩子一样蜷缩起来。

无与伦比的寂静,无止尽的在周围铺开。待在冰冷的卧室中,就如同躺在棺材里。在这里,一切都不会动,一切都不会改变。但以某个时刻为分界线,那里发生了变化。

好像有什么香味。

准确的说,是烟。

还能听到啪叽啪叽,什么东西爆开的声音。

「…………………………………………………………喂慢着给余等一下」

伊丽莎白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

在她眼前正燃着旺盛的火焰。

「失火了么!」

「哎呀呀,醒了么?并没有失火喔,这是伟岸的火堆哦!」

坐在火焰前面的某人转过头来。那个人从头到脚披着破破烂烂的黑布,正挥动着手里的羽扇。火堆上架着一个三脚架,架子上吊着巨大的肉块。

油脂从焦脆适度的肉表面啪嗒啪嗒地滴下来。

「你这家伙搞什么鬼啊!喂,『肉老板』!」

「在人家的城堡里恰到好处地烤着肉来着!」

「你还真意识到是在人家城堡里啊」

伊丽莎白不禁眯起眼睛,数落起来。

自从被百叶窗被『侯爵』弄坏之后,卧室的窗户便一直敞开着。烤肉的烟正顺利地从那里排除。但是,一旦唤起失败,恐怕将发展成伊丽莎白被杀事件。不知清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肉老板』竟「哈、哈、哈」爽朗地笑起来

「哎呀,王都的骚乱,我『肉老板』听说了啊!那可真够呛,于是在搞定了种种要务工作还有采购之后便如离弦之箭火速赶到这里了喔!」

「喂,你这未免耽误得太久了吧」

「反正伊丽莎白大人发生那种事情之后就没有好好吃饭了吧」

『肉老板』以一如既往的口吻接着说道。伊丽莎白肩头一颤。

『肉老板』说的没错。伊丽莎白原本就胃口很大,而且还是美食家,然而櫂人与小雏离开之后,她便只维持着最基本的饮食。

『肉老板』没有在意钳口的伊丽莎白,继续旋转着火堆上的巨大肉块。他调整好位置,满意地点点头,从特别高的位置装模作样地撒上盐。

「哼哼哼哼~,『肉老板』的肉是优良的肉~饱含着爱与勇气和美味~吃下之后勇气百万倍~您的肉老板随时陪伴在您身边~哼哼哼哼~」

「喂,『肉老板』,别唱了,很吵啊」

「怎么能这么说我这如小鸟般可爱的声音!」

「你究竟哪儿来的自信啊,真是啊……于是,你究竟为什么要非法入侵?」

「本人以前对愚钝的从者阁下和美丽的女仆阁下说过,我最喜欢伊丽莎白大人那句『真好吃!』了……让顾客饿肚子将有损商人的名誉」

『肉老板』非常平静地这样说道。伊丽莎白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

忽然,她回想起曾经的一幕。

在王都的酒馆里,櫂人朝她递过来盛粥的碗。那是他专程为她送过来的。他对『拷问姬』说,『我觉得你肯定也饿了』。

伊丽莎白愣愣地向『肉老板』问道

「……就因为这样?」

「当然就因为这样」

『肉老板』坦荡地点点头。伊丽莎白不禁钳口。火焰释放着耀眼的光芒,不断爆裂。

「不论什么时候,饭都是要吃的。这便是『生存』。送达生存所需的口粮便是商人的使命……而且,肉可是好东西喔。即便在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吃了肉之后活力依旧会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你说谁孤零零一个人了」

「不不不,这是我的经验之谈……孤单的时光,可是出乎意料的长呢」

『肉老板』一边摇着头,一边将铁串插进肉块里。他将铁签拔出来后,透明的肉汁从里面满溢而出。似乎对烤制程度感到满意了,『肉老板』将肉块放了下来。

他抓起骨头的部分,兴奋地将它举了起来。

「完成咯?」

「哼」

「哎呀不得了,这竟然是巨魔右臂烧烤」

「你这家伙,还想不想让人有胃口了」

「来来来,尝一下尝一下」

『肉老板』没有因为伊丽莎白的吐槽而丧气,把肉块伸了出去。伊丽莎白盘着腿坐在床上,接过肉。肉汁啪嗒啪嗒地落在床单上。

「……唔唔……唔唔」

伊丽莎白直直地盯着肉块。仔细一看,那确实是巨魔手臂的形状。就算往好里说,这外观也完全让人提不起食欲。但是,肉的表面烤得十分酥脆,而且散发的味道也很香。

最关键的是,『肉老板』在面前满怀期待地等待着。

伊丽莎白下意识往两边看了看,但又可惜又可恨的是,这里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负责吐槽的人了,只有无数把插在墙壁地图上的刀子空虚地反射着光辉。

伊丽莎白下定决心,把嘴大大张开,猛地咬了上去。

「难吃死了!」

「什么!」

伊丽莎白当即咬定道。『肉老板』抗议似地跳了起来。

在『肉老板』面前,伊丽莎白的眉心挤到极限,很不开心地将感想陈述出来。

「表皮酥脆芳香四溢,烤得十分出色,野性且偏硬的口感也不错!但是,关键的味道却很古怪!跟猪、牛、绵羊、山羊、鸡的味道都不一样!这种黏糊浑浊的古怪风味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算『巨魔味』啊!」

「唔,就是原汁原味的『巨魔味』呢」

「用颜色来表述的话,就是绿色!」

尽管怨声连连,伊丽莎白还是没有停下,不断将食物送进空荡荡的胃里。这种感觉很舒服。她一边抱怨一边大口吃着肉。

「为、什、么,余非得、吃这么、难吃的、东西、不可啊!」

巨魔肉的味道果真奇葩无比。

伊丽莎白一边继续把肉塞进嘴里,一边回忆着曾经餐桌旁的图景。

小雏做的菜道道珍馐。櫂人虽然做菜很烂,但唯独布丁乃是绝品。反观现在,伊丽莎白正孤零零地啃着巨魔的右臂。

(……这究竟是什么鬼状况)

她咬碎皮、扯断肉、嚼碎筋。

伊丽莎白渐渐地无端地恼火起来。

(是敌是友是杀是救都无所所谓了!当务之急是眼前的问题啊!)

濑名櫂人选择与世界为敌。他主张这么做是为了伊丽莎白,并自作主张带着小雏选择离开。于是,他开始走上被人唾弃,被人诅咒的道路。

那样的选择,究竟有谁想要呢。

冷静想想,其实她有成堆的话想对他们说。

抱怨、责骂,多得可怕的话语塞满她的胸口。

最关键的是,伊丽莎白不照着櫂人的脸狠狠把他揍趴便难消心头之气。

适可而止啊,这白痴。

(没错————一切由此而起)

伊丽莎白·蕾·珐缪接到教会的命令,要诛杀濑名櫂人。

她有自己的信念,但櫂人恐怕也不会放弃。不论如何挣扎,留给两人的最终只有一战。与世界为敌之人必须诛杀,但伊丽莎白在让他接受悲惨命运之前,首先想一脚把他踹飞。

现在没工夫为他离开了人类领土就感到安心,也不是睡觉的时候。

面对天下头号白痴,她必须完成自己要做的事。

想到这里,咕噜一声,伊丽莎白将最后一块肉咽进肚里。

「诶诶诶诶诶咿!」

伊丽莎白以夸张的姿势把骨头抡向身后,然后奋力扔了出去。骨头激烈地打着旋,飞出窗外,最后在空中化作光点消失无踪。

伊丽莎白愤怒地攥紧拳头,大叫起来

「可恶!余为什么非得吃这么难吃的东西不可!而且为什么非得为那么多事情苦恼不可啊!绝饶不了櫂人那家伙,让余发现立刻宰了他!」

「唔唔,感觉从者阁下的死亡概率很高呢……」

『肉老板』交抱双臂。在他面前,伊丽莎白气愤不已地燃烧着杀意。

『肉老板』嘀咕着「总之,能打起精神就好」又从袋子里扯出一块肉。

「哎呀不得了,这竟然是龙的尾巴!」

「你还来啊」

就这样,伊丽莎白的城堡久违地热闹起来。

***

「……竟然是巨魔味!」

「啊,櫂人大人醒了!究竟怎么了?」

「咦,奇怪……抱歉,小雏。我好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再加上消耗了自身的魔力(可能还有伊丽莎白血液的影响),做了个奇怪的梦。我刚才曾很认真地苦恼,巨魔味究竟是什么鬼」

櫂人缓缓坐起身来。他想冲淡梦中的内容,环望四周。

他们在一个木制的房间里,房间里摆着几张白色的床。不只是怎样的构造,墙壁上爬着如假包换的蔓草。从天花板上还有还有大量粉色的小花吊着。

自然之美交织成美妙的装饰。

而且这些花的香味似乎有消毒效果。甜美的芳香有着冰凉的刺激性。

在櫂人身旁用有一把用柔韧枝条编成的椅子,小雏正坐在上面。在另一侧,站着一个用清洁的布遮着嘴,戴着手套的山羊头兽人。

只见櫂人的肩膀上厚厚地绑着绷带。似乎是治疗师的兽人轻轻点头

「伤口在处置前就基本愈合了,恢复能力非常出色。可是皮肤还有些地方很薄,所以敷上了促进恢复的药草。至于昏迷,应该是魔力低下引起暂时性的疲劳所致。已经没有大碍了,但可自由活动」

「啊,櫂人大人,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小雏张开怀抱,将櫂人紧紧抱住。櫂人困惑地向治疗师看去。

山羊头兽人(从角的大小和形状判断应该是女性)眯起了眼睛。

「我已经告知过完全不必担心,客服人还是一直泫然欲泣的样子,片刻不离一直守候到您醒来。安慰一下如何?」

「小雏,对不起……让你替我担心了」

櫂人温柔地将小雏紧紧抱住,不停抚摸自己新娘的后背。

就这样,櫂人一边安慰她,一边探索记忆。

(呃,记得我们进了琉特他们画的转移魔法阵……)

然后他们直接去了一座用彩色石头与木头富有艺术性组合起来的豪华建筑。据说那还是王族的一处别院。然后櫂人被带到的,就是设在其中一间的治疗院。

他按照治疗师的指示躺下来之后变丧失了意识。

「等等,这里是王族的别院?」

櫂人吃惊地睁大双眼。他似乎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櫂人连忙准备下床,但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不知什么时候,櫂人的身体被小雏纤细的手臂牢牢地固定住。

「那、那个……小雏小姐?」

「呵呵呵,櫂人大人,刚才我说过,要全力以赴地生气对吧」

看来她真的在生气。櫂人吓得神情紧绷。但这个时候,小雏松开了胳膊,一度拉开櫂人的身体,直直地凝视櫂人的眼睛。

小雏眼中透着悲伤,对櫂人说道

「以前不就说过了么,心爱的您不要孤身犯险……面对您的决心,小雏真是恨不得杀死无能为力的自己」

就和在城堡里发生骚动时那样,小雏的表情扭曲起来。宝石制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那是太为夫婿担心,心如刀割的表情。

櫂人恍然大悟,这次主动伸出手臂,将小雏紧紧抱进怀里。

(这才是最佳答案)

他的思维本身并没有改变。

他已不是曾经的他,在需要的时候也会好好向小雏求助。只不过,这次真没那个必要罢了。但是,他也明白小雏会无法认同。

他们是夫妻,约定要成为家人。

所以,在家人面前负伤肯定不好。

「真的对不起,小雏……嗯?怎么感觉你又开始用力了」

「呵呵呵呵呵,小雏明白了,看到这必须好好说教一通才行呢。但是,那个,治疗师小姐,现在我要跟櫂人大人聊很长的时间,应该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家人的说教对喜欢乱来的患者是良药。不必在意我,请不用顾虑放心大胆毫不留情地尽情说教吧」

「这回答始料未及啊」

殊不知这里竟有伏兵。

小雏把嘴唇凑到櫂人耳边,温柔地朝他耳朵吹了口气。

櫂人身子一颤,接着小雏用甜腻的声音,开始严厉地细语道

「櫂人大人,您要知道,战斗本来就伴随着无法预料的情况。就算时间紧迫也严禁擅自行动。虽然获得了魔力,但櫂人大人的战斗经验尚浅。首先应该运用身为您的剑也是您的盾牌的我」

小雏拳拳陈词。她的说教句句在理,极为直白,甚至像洗脑。没过多久,櫂人除了『对不起、对不起』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木制的门打开了,狼头武者从门缝中探进鼻尖,嗅了嗅。

「櫂人阁下,听说阁下醒来,身体还……哎呀失敬,打扰两位了么?」

「不打扰!琉特,快来救我!」

「嗯?难道是需要助阵的情况?」

櫂人慌慌张张地叫喊起来。琉特歪着脑袋走进了治疗室。

小雏一脸不情愿地从櫂人身上离开,清了下嗓子之后将别人放在床头的水果拿了起来,然后从袖子里滑出一把刀,开始削皮。

琉特听到两人的对话,大笑起来。

「哈哈,哎呀,这样是爱呢。看起来没什么大事真是太好了!阁下似乎正在接受夫人的管教,本人也不变说什么」

「是啊……对我发好大的火」

「这也没办法。我在受伤的时候,也总被内人骂得很惨呢」

「咦?是你夫人么?」

櫂人下意识大叫起来。用布遮着嘴巴的山羊头治疗师挥了挥手。虽然举止中透着搞怪的感觉,但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琉特的夫人似乎是个超乎想象数倍的沉着冷静的女性。

琉特露出有些僵硬也向她挥挥手,之后重新面对櫂人。

「喔哄(清嗓子),櫂人阁下若没有问题,希望随我谒见一位大人」

「大人?」

櫂人愣愣地重复了一遍。此时他想起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自己正身处王族的一所别院中。他条件反射地端正姿势。小雏说着「櫂人大人,啊~」把水果递到櫂人嘴边。櫂人又不能拒绝,于是吃起了白色的果实。

櫂人在这种这点脱线的状态下,听琉特讲述。

「比亚迪·乌拉·赫斯特拉斯大人。『森之王』的第二公主————我的主人」

***

兽人之中有三位王。

全兽人的宗主——『森之王』『水之王』『风之王』——古狼、白鹿、大鹰。

在世界重写之时,圣女向神祈愿,创造出了三只雌雄同体的兽人宗主。他们诞下的后代具备着与常规野兽相同的多样性。然后,他们便增加兽人的人口,守护被赐予的土地。

从此以后,他们便永生永世地生存者。这三位王的存在,正是圣女信仰并未在兽人们之间传播开的最大要因。他们现在仍在传说中的存在的庇护之下。

不能想象他们也像人类崇拜圣女一样拥有偶像,但这想必也是自然的潮流。

目前,三位王寝食与共(食草类与食肉类混杂),因此控制住了兽人的内部冲突,作为友好的象征,努力维持着和平。他们虽然一直在为民做贡献,但却从权力的宝座上退了下来。

他们自古以来便一直君临着这片大地,但却没有实施统治。

他们从自己的族系中选出了几名族人作为皇族,赋予他们权力,将政务托付给他们。

『森之王』的第二公主比亚迪·乌拉·赫斯特拉斯就是其中一位。

她手中的权力并不及第一皇太子与第一公主,但会派遣私人兵团维持治安,投入私人财力修缮街道、预防洪水,因此有口皆碑,被誉为贤狼。

目前,人民对她的热情支持已经超过了第一皇太子。

如此超凡的存在,现在正坐在櫂人一行的面前。

(究竟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面对严肃的场面,櫂人感到晕头转向。

谒见公主的房间,光线整体上调整的较为昏暗,另外还有绣着优美刺绣的帘布,在通向王座的台阶上撒上了幻想色彩的影子。帘布上的大型花朵图案不仅华美,同时还表现出了与高龄巨兽相称的庄严感。但是,在那帘布背后却守候着危险的存在。

几名士兵已经架好了武器。櫂人清楚地感觉到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紧张。

(……恶魔契约者要谒见自己主人,也难怪他们这样呢)

在戒严态势中,比亚迪乍看下毫不设防地坐在王座上,面带微笑。

她是一只纯白色的狼。在内侧是粉红色的可爱尖耳朵之间戴着草冠。她手臂刚在盛开着美丽鲜花的扶手上,身上宽松地叠着数层施了精致刺绣的布。在跪拜的櫂人面前,她发出平静的声音

「濑名·櫂人阁下,幸会。来自异世界之人啊,感谢阁下此次协助」

「啊、嗯……好说。荣幸之至,来着?」

「不必如此拘谨。我绝不强求异种族……而且还是来自异世界的人拘于我们的礼数。还请放轻松些吧」

比亚迪轻声说道。尽管对方这么说,櫂人还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转生前的生活让他对公权产生了反抗与畏惧意识。但面对这位女性是所产生的紧张感,又与公权不同。他头一次自然而然地体会到,『那不是自己这种低劣之人能见的人』。

(生来的高贵也确实存在呢)

「果然还是对兽人无法习惯么?既然如此,就这样吧」

响起喀通、喀通的声音。櫂人面前的气氛柔和地动了起来。

闻到了花香。士兵们更加紧张。

櫂人不由得明白眼前发生的情况。

比亚迪从王座上走了下来,蹲在了櫂人面前。在櫂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手便被她拿了起来。狼手(跟人类一样,进化出了伸长的五根手指)包住了他的手掌。那只手完全被白色柔软的毛覆盖着,掌心还有肉球。

老实说,摸着弹性十足非常舒服。

「呵呵,这样如何?」

比亚迪笑着说道。櫂人惊讶地抬起头,与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四目相交。比亚迪露出微笑

「嗯,总算看着我的眼睛了。我必须向你道谢。感激您奋不顾身地为我们的人民战斗」

她慢慢走向櫂人身旁。随即,櫂人身子一颤,发现小雏正用可怕的目光盯着握住櫂人手的比亚迪。櫂人流下冷汗。但比亚迪扑哧一笑,也向小雏伸出手去,就想对待小孩子一样捧起小雏的脸颊。

「同样也要感谢小雏阁下。这次的事情,也有您的功劳」

「我、我是心爱的櫂人大人的女仆!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櫂人大人尽力而已,那个……您谬赞了」

「呵呵,那么就就言归正传吧,今日请两位过来是想谈谈今后的事」

比亚迪轻盈地起身,如年轻姑娘般迈着精神的脚步回到王座。但她一回到自己应有的位置,身上立刻散发出充满威严的气场。

櫂人对她的样子看入了神。

比亚迪是一只给人神秘感觉的狼,看上去又像十多岁的少女,又像年逾百岁的老婆婆。本来以人类的眼睛就很难推测兽人的正确年龄。而她年龄的神秘感尤为突出。

她以不负『森之王』第二公主的高雅态度,俯视着櫂人与小雏。

「那堆金属片已经谨慎地从表快中取出,并正在进行分析。但目前来看,只能判断那是无法凭我们的技术重现的物质,除此之外毫无收获。今后获得有益情报的可能性恐怕也不多吧……而且,那东西不一定就只有一台」

「这种可能性我也思考过。它不仅能够变形,还要完成整个虐杀过程,实在不太现实」

「因此我想请两位留在这里,继续协助我们直到能够宣布虐杀终结。那东西的真面目……若是存在的话,其主人的身份也必须确认清楚」

听到比亚迪的话,櫂人眯起眼睛。

她此前用堪称无邪的方式来表示友好,意图恐怕就在这里。比亚迪显然在有意让櫂人和小雏对兽人产生亲近感。

(根据那东西的主人的真面目,搞不好会演变成兽人与人类之间的战争)

櫂人想了几秒种后,慎重地开口说道

「我还是认为,那东西并非恶魔的产物」

『皇帝』断言那东西跟恶魔无关。但櫂人硬是没有明说这一点,陈述自己的判断。

比亚迪应该有察觉到櫂人的真实意图,还是很平静地点了点头。

「原本恶魔契约者就无所谓种族,应当视为这个世上所有生者的公敌。若敌人是新出现的契约者,我们必须将此告知人类。果然还是必须尽快弄清敌人的身份……您本人虽然也是恶魔契约者,但灵魂十分高洁。櫂人阁下帮助我们,没有让任何人受伤,是我们重要的朋友。今后还希望櫂人阁下继续助我们一臂之力」

比亚迪就像催促櫂人答应一般,微笑起来。不只是虚是实,她的微笑中充满了坚定的信任。櫂人点了点头。他觉得比亚迪不管说的是不是真的都无所谓,他该做的事情本来就很单纯。

「我会阻止虐杀,确认敌人的真面目。在此之前,就让我好好协助你们吧」

「感激不尽,目前这样就足够了。之后看到结果再进行交涉吧……今天两位也累了。菲亚,带两位歇息吧」

守候在比亚迪侧旁的兔子头女官点了点头。她摇摆着垂下的兔耳朵行了一礼之后,催促(仍保持下跪姿势)的两人起身。

两人向比亚迪深深地鞠了一躬后转过身去。

随后,女王平静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

「请相信我,我想和櫂人阁下还有小雏阁下成为亲密的朋友。同样,我们也希望和人类继续当友好的邻居。正因如此,隐忧必须排除」

「嗯,我相信,公主大人」

事实上,櫂人并未怀疑过比亚迪说的话。

在被带往这里的路上,櫂人听琉特说,第二公主是个稳重的人,而第一公主,尤其是第三皇太子血气方刚,似乎热切地想要扩张兽人的领土。

第二公主比亚迪对他们隐瞒了虐杀的事情。正因如此,她才有必要笼络身为第三势力的櫂人来作为自己的棋子。她完完全全将解决事态放在第一位而行动,这份对纷争的排斥之心确实不虚。

她也不希望兽人大地疲敝,森林荒芜。

而櫂人的观点与她不谋而合,也不希望看到有人痛苦、受伤。

(『机械装置之神』)

因此,必须尽快确认清楚。

虐杀的背后,究竟在发生什么。

或者,将要发生什么。

***

「喂,『皇帝』……听得见么,『皇帝』?」

在被女官带到的房间里,櫂人坐在床上出声呼喊自己的恶魔,但没有得到回应。『皇帝』高傲而且随性,櫂人之前接连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喊它出来,似乎今天把他的心情彻底弄坏了。

于是关于『机械装置之神』的事情,恐怕只能留到明天再问了。

「别动不动就闹别扭好么?喂!」

但櫂人没有死心,还在继续叫唤。看来它将主人的声音彻底屏蔽掉了。在櫂人口袋里,封入维拉的灵魂的宝珠嘲弄般地蠢动起来。但櫂人一副「没你的事」的态度华丽地将其无视掉。

「————真受不了,偏偏这个时候不出来」

櫂人叹了口气,坐在床上换了个姿势。

此时房门打开了,小雏悄悄地把脸探进来。

「櫂人大人,怎么样了?有回应么?」

「不,没办法。它今天似乎不准备再说话了」

此时,櫂人禁不住集屏住呼吸。

在他眼前,小雏歪了下脑袋。略微打湿的银发摆动起来。

「怎么了?」

她现在的打扮,并非平时那身女仆装。

在入睡之前,小雏借用了浴室。由于她是机械人偶,本不需要沐浴,女官提议直接擦掉身上的屋子,涂上香油。由于櫂人也赞成这个意见,于是小雏暂时离开了这里。

她雪白丰满的身体,现在被绣着花朵图案的透缝布料包裹着。小雏转了个圈,异国风情服装的柔软下摆动起来。

「啊,被吓到了?女仆装的下摆稍稍有些脏了,于是便借了这身衣服。会不会很难看?」

「好美」

「欸?」

「啊,抱歉……不,很不错。不由自主地,直接就……」

櫂人捂住渐渐变红的脸。

小雏愣愣地眨了几下眼睛,脸一下子也染红了。她扭扭捏捏地扭动身体,结结巴巴地轻声说道

「櫂、櫂人大人竟然突然袭击,太狡猾了」

「不,我并不是突然袭击,那是我真心话」

「就树介样才狡猾啊……我都要掉舌头俩……唔唔唔,羞死人了」

小雏蹲了下去,像西瓜虫一样蜷缩起来。櫂人看着她这个样子,觉得非常可爱。

不久,小雏不知为何连脑袋都抱了起来,嘀咕了一声

「……………………………………………………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不,你不能死,给我活着」

此时,櫂人突然察觉到一个重大的问题,连忙向四周张望。

客房的石壁上同样装饰着鲜活植物。据说由于兽人崇尚空气自然流通,原本并不喜欢石制房屋。但是,在他们学会使用火焰,摸索适宜气候的建筑,最终创造出将石头与各种素材相组合的独特技法。

这所房子,也充分地活用了这项技术。

由于计算了日朝程度,窗户设计得很大。现在,窗户被一张櫂人前所未见的巨大野兽毛皮堵住了。这是在晴天能够收起来的构造。木头搭制的床上放着填满干草床垫,上面还有好几层布。包括铺地板的垫子在内,所有布料上都有复杂的刺绣。

这是个十分宽敞,感觉十分舒适的房间。

可实际上,这里存在一个巨大的问题。

(床、床只有一张)

也就是说,照这样反战,櫂人便要面对与小雏同寝的命运。

在他的脑内,琉特正爽朗地笑着。大概是在他听说櫂人与小雏是夫妻之后,于是便给他们提供了方便。但是,这绝对是非常胡闹,多管闲事。

櫂人也曾和小雏一起睡过,但现在彼此确认了对方的心意,恐怕不会(估计也把持不住)再像上次那样。

他不知所措,在房间里望来望去。

幸好地上的垫子很厚,再从床上弄一块布下来,应该就能睡了。

(好,我睡地板就没问题了!)

就在櫂人做出这样的判断,攥紧拳头的时候。

(嗯?…………咦?)

櫂人终于发觉,小雏现在的样子很奇怪。小雏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而且一副拼命想着某件事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床。

「小雏,怎么了?」

「……那个,櫂人大人」

「嗯?」

「我们,是夫妻吧?」

咳咳咳咳……櫂人猛地咳起来。

他还没有迟钝到连这种话都听不懂的地步。他连忙准备张开嘴,但又紧紧闭上。因为她看到,小雏翠绿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

那依赖的目光,看上去非常害怕。

櫂人静静地眯起眼睛,回忆小雏过去对她说的话。

『我想……成为櫂人大人的、家人』

小雏为櫂人受伤,甚至失去了四肢,在那种状态下向櫂人提出了这样的愿望。

而且,櫂人也哭着做出了回应。

『早在我与你相遇的那一刻起,你不就已经是我的伴侣了么?』

历经近乎疯狂的选择与战斗之后。

濑名櫂人,得到了家人。

「那个,櫂人大人要是不嫌弃……我么差不多就,那个……」

小雏抓紧自己的衣服,用颤抖的声音接着说道

「……可不可以呢?」

小雏的紧张似乎超出了极限,脸前所未有地红起来。

她丧失了平时的积极性,神色混乱地摇了摇头。

「我、我太冒犯了!我在地上睡,刚才的请忘掉吧」

「小雏」

櫂人立刻抓住了她雪白纤细的手腕。小雏露出吃惊的表情。

他准备说「我睡地上」,但打消了这个想法,闭上了嘴。

櫂人默默凝视着小雏,小雏也像小狗一样用湿润的眼睛凝视着櫂人。櫂人禁不住想移开目光,但心里一横坚持下来,张开嘴。可是,他没能立刻说出话来。

小雏轻轻低下头。这一刻,櫂人默默地将她硬拉过来,紧紧抱在怀中。

「櫂、櫂人大人?」

小雏惊叫起来。櫂人听着她的声音,感觉眼前天旋地转。

自己的心跳还有小雏齿轮运作的声音非常大,甚至不禁担心这样下去两人会一起死掉。但小雏也不离不弃一般,紧紧地抱住了櫂人。櫂人明白了,自己这么做没有错。

(我们确实是夫妻)

不论疾病还是健康,乃至面对任何危险,櫂人都要和小雏在一起,直至死亡将他们分开。

「小雏,今后我不会放开你,也不会离开你」

「櫂人大人……这怎么敢当,这简直像在做梦。小雏现在好幸福」

「所以……那个……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好呢」

「櫂人大人,加油!」

「我加油!所以,就是说……今后也要让你一直活下去。我绝对会珍惜你的!所以……」

此时,櫂人再次伸出手,将小雏从怀中放开。小雏的个子比櫂人高,櫂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雏。小雏神情严肃地等待櫂人继续往下说。

櫂人吸了口气然后吐出,调整好呼吸后对小雏说道

「今晚,要不要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

「好的!好的、好的、好的、好的!」

听到櫂人在紧张之下说出一本正经的话,小雏拼命点头。

她的脸上,笑靥如花。

***

床轧地一晃。

小雏脸蛋绯红,躺在櫂人面前。

櫂人轻轻将手撑在她的银发旁。床再次轧轧作响。小雏大概自动模仿着人类的呼吸,如同表示她在紧张与兴奋,丰满的胸部上下起伏。

她躺在床上,眨了眨眼。

「櫂人大人,那个,为什么叠着腿坐在那儿?」

「不是的,因为我不愿像老爸和他情人们那样糜烂……所以觉得应该好好说些什么之后再开始,就正坐了」

「正坐?好好玩!我也来!」

小雏咻起直起上半身,也叠着腿坐起来。

櫂人与小雏就这样面对对方,神情沉稳,然后同时喷笑起来。

乐呵呵地相互笑过之后,櫂人将手五指并拢伸向前方,深深地行了一礼。小雏也模仿他行了一礼。

「那么就请多关照了。拜托了?唔,这种说法会不会很怪?我开动了?不,不对,刚才的不算!呃……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我会全力享用的!我才是,今后我会一直陪伴在您身边,保护您,与您同生共死。直至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还请您永远与我在一起」

两人同时抬起脸。这次,他们害羞地脸红起来。

这个时候,小雏稍稍移开目光,然后又放回来。櫂人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纳闷起来。

小雏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櫂人,问道

「那个……我觉得有个事情应该先问清楚比较好……櫂人大人千万别不高兴」

「嗯?到底什么事?」

「是应该矜持一些比较好,还是放纵一些也没关系?」

「咳咳咳」

櫂人再次猛烈地咳嗽起来,差点背过气。

小雏伸出手,温柔地抚摸櫂人的后背为櫂人把气理顺。

这么做有效果,櫂人勉强稳定了下来。小雏见櫂人平静了,又将手滑向櫂人的脖子。被纤细的手指像在挠痒一般爱抚着,櫂人身子一颤。

「小、雏」

「櫂人大人」

就这样,小雏轻轻将重心放向身后,再次躺了下去。

櫂人也自然而然地压在了小雏身上。

小雏在害羞,但脸上露出妖娆的笑容。丰满的胸部被柔然地压在櫂人的身子下面。那触感十分温暖,能感觉到一抓上去便会从五指的缝隙间柔软溢出。

(唔、哇)

櫂人感到一阵眩晕。

小雏把脸凑到他耳边,甜腻地出了口气,细语道

「櫂人大人,吻我」

「啊、啊啊」

櫂人满足他的要求,将嘴唇贴了上去。小雏伸出舌头,温柔地伸进櫂人的嘴唇。櫂人虽然笨拙,但也作出回应。随后,小雏舌头的动作一下子变得大胆。

随着湿润的声音,度过了一段绝不算短的时间。

最后櫂人松开嘴唇,呼了口气,细语道

「好、好晕,好激动,喘不过气来,大脑要停止了」

「呵呵,那个地方真的好可爱」

「肯定是你可爱。那个,小雏,我不知道怎么做比较好……你,不用考虑我的喜好。我完全没有信心能做好……顺其自然就行了……什、什么啊,笑得那么坏」

小雏乐呵呵地笑着。櫂人不禁皱紧眉头。

小雏伸出手指,爱怜地戳了下櫂人鼻子。

「因为,櫂人大人在床上也还是好温柔,我好开心」

「唔、唔唔」

「只是,那个……」

「嗯?」

此时,小雏柔和地抬起脸,像小狗撒娇似地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櫂人的鼻子。然后,小雏又像小鸟捉虫一般一次次地在櫂人脸蛋上轻吻。之后,她再次与櫂人面对着面。

小雏温柔地露出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用仿佛渗着蜜汁的声音轻轻说道

「小雏实在太开心太开心,肯定自然不起来啊」

櫂人的脸变得绯红,本来准备说些什么,嘴唇却被小雏的吻给夺走了。又一段悠长的唇舌缠绵之后,两人把脸分开,彼此凝视对方的眼睛,相互微笑。

「櫂人大人,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小雏」

两人不能自已地,双唇再次一遍遍贴合在一起。

床激烈地震动起来。

衣服摩擦的声音也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