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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路充斯堡垒侵略战

琉德米拉·露利叶来到莱德梅里兹和堤格尔愉快地交谈时,曾经提起关于攻城的话题。

「若要用一句话来解释何谓攻城,那就是心理战。」

她在公宫的会客室喝着自己带来的红茶,蓝色的双眼神采奕奕,得意地高谈阔论起来。

「就算能在城墙上开个大洞,也无法破坏整座城墙。不论是派出大军包围堡垒,或是掠夺敌军的粮草,都是为了提高我方士气,重创敌方的战意。」

「但是也有凭着人数优势翻越城墙,入侵敌阵并歼灭所有敌人,然后占领堡垒的战术吧?」

堤格尔觉得米拉挺着胸部(明显比艾莲的贫瘠)的模样相当逗趣,同时也觉得有些可爱,便试着提出反驳。但冻涟的雪姬并未勃然大怒。

「但你所说的也不过就是偶发的案例罢了。听好了,堤格尔。无论是杀死敌将、烧光敌军粮食或是唤来援军,都只是为了让敌军士气大幅下降的手段之一。」

听到琉德米拉如此温柔地纠正自己,堤格尔也只能抓了抓头,为自己的天真感到羞愧。虽然莉姆也是如此,不过米拉似乎也相当享受教导堤格尔的过程。

「你和某人不一样,不会逞口舌之快呢。真希望你也能坦率地接受我的邀请。」

奥尔米兹的战姬轻笑着说道。以堤格尔的身分来说,其实他从未考虑过攻城这件事。所以就算只是基本的知识,他也很感谢琉亿米拉愿意告诉他。

——那这次的情况又该如何应对呢……?

堤格尔一边回想之前和米拉谈论的话题,一边策马前进。奥尔嘉跟在他的身旁,正前方则是塔拉多的部下路特拉,两人都各自骑着马。

而在他们身后则跟着发出马蹄声和铠甲碰撞声的三千名士兵。其中有三百人是萨克斯坦的佣兵,行军时刻意和正规军拉开一小段距离。

这三千名士兵的总帅是路特拉,既不是堤格尔,也不是奥尔嘉。

虽然塔拉多确实把士兵交给堤格尔领导,但年轻人却主动拜托路特拉担任总帅。堤格尔、奥尔嘉和马特维三人则宣称是塔拉多的好友,以副官的身分负责辅佐路特拉。

堤格尔等人沿着连接巴尔韦德和路克斯堡垒的街道朝堡垒前进。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若能一直维持现况,应该明天中午前就能抵达堡垒附近了。

堤格尔的手上拿着几张纸,上面描绘着路特拉堡垒的详细构造。这是他在巴尔韦德的宅邸时塔拉多交给他的。

——虽然没有壕沟,但是城墙又高又厚,而且没有水井,是从下水道取水的。

这些地图甚至把地下道的位置都清楚地画出来了。若堡垒落入敌人手中,巴尔韦德将会处于极端危险的情况,所以当然会准备得如此周全。

——如果使用那个力量,要攻陷堡垒应该不是难事,不过……

一想到这里,堤格尔立刻打消这个念头。若是使用黑弓的力量或奥尔嘉的龙技,要攻下路克斯堡垒并不难。只要在城墙上开个大洞,让士兵们从那里进攻就行了。

但是堤格尔决定至少在攻略这座堡垒时要避免使用黑弓的力量。而且他也事先提醒奥尔嘉,若非遇上紧急状况,就尽量不要使用龙技。

因为这里不是吉斯塔特,而是亚斯瓦尔。堤格尔真正的同伴只有奥尔嘉和马特维两人。

要是让他人见识到黑弓的力量或龙技的威力,以他们目前的立场,不仅会让他人觉得受到威胁、对他们怀有戒心,一旦在战场上被敌方发现,说不定还会被当成歼灭的目标,或是被敌人活捉囚禁,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至少在救出苏菲之前,他必须尽量避开太过显眼的行动。

再者,先不论奥尔嘉的情况,他还不认为自己能够完全掌握黑弓的力量。

堤格尔摇头甩去心中杂念。这时马特维正好骑着马靠近他。方才堤格尔请能够以流畅的亚斯瓦尔语沟通的他去打探士兵们的情况了。

「你有想到什么好策略吗?」

马特维看向堤格尔手中的那些纸,以乐观的口气问道,堤格尔摇了摇头,摆出一点头绪都没有的动作。

「士兵们的情况如何?」

「士气很高昂呢。看来都是习惯战斗的士兵,有很多神情镂定的人,几乎没有人感到不安。」

「他们对莱斯特将军有何看法?他们直到几天前都还是站在同一阵线的吧?」

「他们大多认为莱斯特将军是叛徒。虽然塔拉多卿也背叛了杰梅因王子,但还比不上莱斯特将军投靠敌军的行为。而且他们也知道塔拉多卿厌恶莱斯特将军。」

堤格尔露出无话可说的表情抓着深红色的头发,抬头仰望天空。总觉得夏末秋初的蓝色天空看起来少了些许彩度。

「战意和熟练度都很充足啊。那他们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呢?」

「应该是当成外国的客人吧。因为已经事先告知我们是塔拉多卿的友人,所以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但他们是否能全盘信任我们……那可就很难说了。话虽如此,他们都很信赖塔拉多卿和路特拉,也向他们宣誓效忠了。只要我们别惹出什么麻烦,我想就不会有问题吧。」

听到马特维的回答和自己预料的一样,堤格尔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正是他要求路特拉担任总帅的原因。虽然他们还有塔拉多的友人这个头衔,但终究不是亚斯瓦尔人,也不确定士兵们是否愿意听从这些来历不明的人的命令。

换作是堤格尔,假设今天也有一个自称是艾莲友人的陌生人来指挥亚尔萨斯的士兵,他也一定会感到不安吧。

塔拉多将军队交给堤格尔来当作互信的证明,而且为了让堤格尔顺利指挥,还要求路特擅担任副官,但是堤格尔认为从巴尔韦德启程之后,就没有必要维持这个形式了。

让路特拉担任总帅不仅能安抚士兵,也能多少减轻他们对堤格尔等人的戒备。而且这是亚斯瓦尔人的战争,堤格尔不希望自己太过出风头。

「谢谢你的报告,那就麻烦你继续调查吧。」

堤格尔向马特维道谢后,他便点头示意,并掉转马首,再次走进队伍之中。堤格尔目送他离开后,便再度埋首苦思能拿下路克斯堡垒的策略。

——当务之急是必须解决双方兵力相同的问题。接着是愿意听从我命令的部队。亚斯瓦尔士兵是不可能的。我和他们之间几乎没有所谓的信赖关系。还是得拜托路特拉……

由于他太专注于思考,似乎无暇顾及马匹的前进方向,于是他的马愈走愈偏,当堤格尔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马紧贴在奥尔嘉身旁。粉红色头发的战姬以淡漠的表情抬头看着堤格尔。

「有什么事吗?」

堤格尔露出苦笑,抓了抓深红色的头发想敷衍她的问题,但随即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改变了想法。

「我有事情想问你,可以吗?」

原本他想更早问的,但是他率兵自巴尔韦德出发后有太多事情必须先厘清状况,就不小心拖到现在了。

「应该是从我们在谒见室看到塔拉多以后就这样了吧,我注意到你一直将决定权交给我,让我有点好奇。」

其实堤格尔总览得是自己顺势把奥尔嘉也卷进这场麻烦的,始终对她心怀歉意。虽然很感谢她愿意帮忙,但是不希望她因此而勉强自己。

「因为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所以才没有开口的。」

奥尔嘉的回答十分简洁明了。不过这名十四岁的战姬似乎又觉得这样不太够,所以便补充说:

「如果我认为你的判断有问题,我也会直接提出意见的。不过目前我还没有这种感觉。」

「但是没必要连你也跟着参加这场战争吧?」

堤格尔深知奥尔嘉的实力有多强大。若她愿意参战的话,将会成为最可靠的战友。话虽如此,堤格尔却对是否带她上战场一事存有疑虑。

「虽然这不是一个自称战姬的人该说的话,但是从自己应该统治的领地逃走的我没有资格担任战姬吧。不过,既然知道苏菲亚·欧贝达斯有难,我就无法袖手旁观。」

「你曾经见过苏菲吗?」

「我去王都的时候曾见过一次,对她的印象并不差。」

奥尔嘉如此回答,并转动眼睛看向堤格尔。

「苏菲是她的昵称对吧?堤格尔和她很熟吗?」

「与其说熟,不如说她是我的恩人。之前在布琉努的时候她真的帮了我很多忙。」

听到堤格尔的答覆,奥尔嘉只冷淡地哼了一声。过了三、四秒之后,她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堤格尔,我其实是以我自己的方式在信赖着你,不管是向你表明战姬的身分,又或者是跟着你来到这里,都可以视为是其证明。所以——」

奥尔嘉害羞地以略快的说话速度和有些尖锐的音调继续说:

「你在呼喊我的名字的时候,可以再表现得更亲密一点。」

堤格尔一时无法理解她的意思,直盯着奥尔嘉的侧脸。当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的时候,少年才终于明白了。他脸上浮现苦笑,温柔地拍了拍奥尔嘉的肩膀。

「我也很信赖你喔。」

但是奥尔嘉似乎觉得只凭这句话还无法让她认同,不悦地微微翘起嘴唇。



在塔拉多军的三千名士兵之中,有三百人是萨克斯坦的佣兵。统领这些佣兵们的男人名叫赛门。今年正好三十岁,是获得所有部下尊敬的老练佣兵。

他的身高和年龄一样,都可用中等来形容,身体因为佣兵生活而锻链得相当结实。他留着黑色短发,有着锐利的目光,和他那张娃娃脸组合在一起理应会显得十分年轻,但左脸颊的巨大疤痕却让他看起来苍老不少。

只要把左脸遮起来就很可爱——这是曾经跟他发生关系的妓女们的感想。

现在他的佣具队长营帐内来了一名年轻访客。那便是堤格尔。

「有什么事吗?」

赛门故意装出凶恶的表情瞪着堤格尔,以不耐烦的口气问道。除了他之外,还有两名佣兵也在有些脏乱的营帐内,三个人全都穿着铁制的铠甲,腰间挂着长剑。

反观堤格尔,则只在麻布衣上套上皮甲,穿得十分轻便。他手里拿着一把外观很奇特的黑弓,但是在营帐中绝对是使用长剑比较有利。

话虽如此,堤格尔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畏惧,还以若无其事的表情任凭赛门盯着他看。他没有虚张声势,反而是看似相当满意。

「佣兵队长赛门先生,我有话想和你谈谈。」

——哦……

赛门仍旧不改凶恶的神情,沉默地瞪着年轻人,但内心却感到佩服。赛门对堤格尔的背景一无所知,只听说他是塔拉多的客人。

——衣服和皮甲看起来都是上级品。感觉像是个在打猎时迷失方向的贵族少爷……不过在这么紧张的气氛之下竟然没有被我的声音吓到,倒是挺有勇气的。

赛门会露出凶恶的表情,以带有威严的声音和堤格尔说话是有原因的。他并不是真的感到不耐烦,也不是对眼前的年轻人怀有敌意。

除了佣兵痛恨被看扁的自尊之外,也能藉此观察对方的举止;若是运气不错,对方露出了畏惧的反应,那更是在交涉上的一大利多。事实上,他现在也在心中冷静地对堤格尔品头论足。

因为赛门没有答腔,堤格尔便继续往下说:

「我希望你和你率领的三百名佣兵能直接听从我指挥,路特拉也已经答应了。报酬除了目前塔拉多卿所支付的金额,一天会再多一枚银币。统帅五十人以上的是两枚银币,百人以上是三枚。至于你的话则是五枚。不知你意下如何?」

赛门并未立刻回答他,而是如野生的猛兽对突然出现的对象隐去气息并上下打量一般,坐在设计简朴的椅子上直盯着堤格尔。

「你比较擅长哪个国家的语言?」

片刻之后,赛门说出了这句话。堤格尔虽然感到讶异,还是回答自己擅长布琉努语。

「那你就用布琉努语和我谈吧。我实在受不了你那口破吉斯塔特语。」

「抱歉让你见笑了。」

堤格尔带着笑容有礼地低下头,然后用布琉努语将方才的条件又说了一次。赛门看到眼前的年轻人并未被自己激怒,才稍微有意愿听堤格尔说明。

「为什么会找上我们?你大可以直接向路特拉大人借正规兵不足吗?」

你不是塔拉多的朋友吗?赛门带着这样的弦外之音提出质疑后,堤格尔摇了摇头。他敛起笑意,认真地说道:

「我需要的士兵,是那种只要认为命令正确,就愿意冒着些许风险往前冲的士兵。」

「我觉得他们的忠诚度还满高的啊。」

赛门以带着讽刺的声音答道。他并不是在胡说八道,这里的士兵们知道己方的人数少上许多,却还是相信并追随塔拉多及其部下路特拉。

赛门也是将希望寄托在身为一军之将的塔拉多上才会来到这里的。

堤格尔故意装出沉思的模样,但是只维持了仅仅两秒钟。

「你看得出来我是布琉努人吗?」

「从你的口音和相貌大概能猜到。」

「我是个只不过因为和塔拉多卿熟识,就能加入这支军队的外国人。就算有路特拉替我说服士兵,我还是不认为他们会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赛门的内心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也感到佩服。虽然年纪轻轻,却看得十分透彻。

若指挥官是外国人,就必须具备极高的声望和名气,或者是能让士兵们佩服的强大实力。赛门率领的佣兵几乎都是萨克斯坦人,但其中也有亚斯瓦尔、布琉努或吉斯塔特的人。而他们的向心力是来自赛门的实力和名望。

「……所以你认为我们比较有可能听从你的命令吗?」

「和正规士兵相比,你们更容易用金钱买到信赖,而且比较不会在意我是个外国人。我是这么想的。」

赛门的嘴角浮现笑意,对堤格尔的回答感到满意。他要部下搬来放在营帐角落的椅子,请堤格尔坐下。

「那我就姑且听听你的想法。如果你的提议能让我认同,就按照你刚才说的酬劳合作。」

但堤格尔没有在椅子上坐下来。

「在那之前,我还有另一个提议。」

赛门沉默地点点头,催促堤格尔开口。年轻人以充满善意的口气说道:

「我擅长的武器是弓箭,要不要来比一场?找你部队里擅长弓箭的人……我看就挑五个人吧。使用的是弓箭而不是弩。只要其中一人的箭矢能射得比我远,刚才开出的金额就每一项都追加十枚铜币,可以吗?」

赛门凶恶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看好戏的神情。

「好,就这么办。」

佣兵基本上是奉行实力至上主义,会毫无怨言地服从才能出众的人。

告诉堤格尔这件事的人是艾莲。虽然她说完后就轻吐舌头,表示「当然也有例外」。

年轻人赌的就是这个。为了在短时间内得到佣兵们的信任,他打算使出浑身解数。

堤格尔的目的是用自己的弓术让佣兵们——特别是队长赛门认同自己。即使出现比自己还优秀的弓箭手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因为若是真有实力如此高强的人,他早就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了吧。

而且,堤格尔现在强烈地想和其他人比赛弓技。

——能把箭射得比我还远的人说不定就在某处。

他的内心一角始终藏着这个想法。和实力与自己匹敌的弓箭手塔拉多相遇,让年轻人感受到不小的冲击和紧张。

趁着行军时的休息时间,堤格尔和佣兵们进行了比赛。

最后,堤格尔赢得了佣兵们的信赖。



到了隔天的中午,路特拉所率领的塔拉多军三千人,在路克斯堡垒的南方完成布阵。

路克斯堡垒是由黑色的花岗岩堆砌而成,是一座看外观就知道很坚固的堡垒。

虽然没有壕沟,但城墙高耸厚实,北边和南边各有两个和一个城门。南侧是正门,城门是用极厚的铁板挟着橡木板制成,相当坚固。

而位于北侧的后门则比正门小上一圈,且只用一块铁板制成。至于紧邻后门的第二扇门,它的大小与其说是城门,倒不如说是扇铁制的房门。这扇门是在正门和后门都不得不关闭时使用的。

堡垒北边紧邻着一片茂密的森林,不太可能在那里布下阵型或设置攻城武器。所以北门的体积才会比较小。

反观南方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坦草原。这座堡垒背后耸立着高大的森林,看起来就像黑色的巨人挡在眼前,具有让敌军进攻的气势减弱的效果。

塔拉多军的士兵也差点因为堡垒的外观而乱了阵脚,但在路特拉不慌不忙的指挥下恢复了冷静。

路特拉在堡垒的南边完成布阵。虽说是南边,但也并非堡垒旁,中间还隔着大约五百阿尔昔(约五百公尺)的距离。

「不是要攻城吗?」

奥尔嘉纳闷地喃喃自语。堤格尔虽然也感到疑惑,但立刻就明白了。因为他得知路特拉将带着数十名骑兵前往堡垒。堤格尔等人也要求同行。

就算看见路特拉等人的身影靠近,堡垒内也没有出现明显的反应。路特拉在差不多进入弓箭射程时停下马匹,对着堡垒大声喊道:

「莱斯特将军及追随他的士兵啊!你们或许已有耳闻,你们所背叛的杰梅因王子已经死了。现在塔拉多·格拉墨将军是巴尔韦德及附近地区的统治者。你们何不省去无谓的纷争,和我方互相合作呢?」

他的音量绝不算大,却相当清晰。他的部下们也对着堡垒呐喊同样的话,片刻之后,莱斯特将军便在城墙上现身了。

他是一名头发几乎秃光的男人,仅在左右耳附近留有茶色的头发。年龄应该和路特拉一样不超过三十五岁,但是气质完全不同。他的身高和体型都是中等,却能若无其事地穿着看似相当沉重的铠甲,显然锻链得相当结实。

「不过是个来自渔村的猎人,竟敢自称将军,真是笑掉人大牙。我们将支持拥有王室血脉的艾略特王子。你们如果不想被冠上带头反叛的罪名,现在就舍去武器,在城门前跪地投降吧。愿意献上妻子或女儿的人,我会依序禀报给艾略特王子。」

站在城墙上的士兵们大声复诵莱斯特的话。马特维恐怖的脸皱了起来,无奈地摇摇头。堤格尔的心情也蒙上阴霾。

「原来是这种男人,跟塔拉多叙述的一模一样呢。」

只要是看上眼的年轻姑娘,就会掳走带回堡垒。对于为了人民的和平生活而战斗的塔拉多来说,就算能够暂时携手合作,也不可能和他维持长期的友好关系吧。

路特拉等人没有再继续劝说下去,露出像是已经尽了人事的态度返回军队。堡垒上的人则沉默地目送他们离去。

当两军维持对峙状态时,太阳也逐渐西倾,第一天平安无事地划下句点。

路特拉、堤格尔、奥尔嘉和马特维四人待在指挥官用的营帐中,围着堡垒的构造图和附近地区的地图坐了下来。

亚斯瓦尔秋季的夜晚虽然相当寒冷,但毕竟是指挥官专用的营帐,所以用了许多厚布阻挡夜晚的寒气,地上也铺着兽皮。所以四个人只需要在铠甲上披着斗篷就能继续讨论战术。

「那么,堤格尔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路特拉问道,脸上仍旧挂着稳重的笑容。堤格尔反问他:

「敌人没有被激出堡垒,对你来说是出乎意料之外吗?」

「这其实是在我预料之中。我方的兵力和敌人相同,所以我原本也期待他们会仗着优势攻过来,但莱斯特将军也不是省油的灯呢——话虽如此,我也因为这样明白了一些事情。」

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后,营帐内只有烛台的灯光照亮四人。堤格尔等人觉得路特拉的笑容似乎多了几分压迫感。

「我今天的挑衅其实是为了试探莱斯特将军的行动。若他们打开城门走出来,我是打算直接进攻,以陆地战的方式攻破他们的。但是他们却把城门关得死紧。恐怕在艾略特的军队现身之前都不打算出来吧。」

「所以我们就趁敌人死守在堡垒时,挖一个通往下水道的洞穴……也就是地下通道,并从那里述攻吗?」

听到堤格尔的话,路特拉忍不住发出佩服的感叹声。

「只看了构造图就能想到这个计策啊。」

堤格尔笑了笑,并未答腔。他是根据以前米拉告诉他的知识,并拜托马特维对这三千兵力的阵容详加调查,才得出这个结论的。而听到我方只带了少许破城槌或投石机等攻城武器之后,又更加深了他的肯定。

「正如您所言,我们凿出洞穴与下水道相连后,便假装发动激烈的攻城战,趁隙派出另一队人马潜入堡垒内部,打开城门。」

「成功的机率高吗?」

马特维忍不住表示疑惑。奥尔嘉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也和他有同感。路特拉以带有沉着自信的态度温和地点点头。

「我们从巴尔韦德出发前,塔拉多阁下就在这附近散播一个谣言,内容是只要阁下召集足够的兵力,就会先和我们会合,一起攻下路克斯堡垒。所以我们只是在正式发动攻城之前的先遣部队罢了。」

若莱斯特相信了塔拉多放出的情报,应该会希望趁现在击溃这三千名士兵才对。而且我方除了呼吁投降之外并无其他行动,军队的位置也和堡垒保持距离,看起来就像在静待塔拉多的主要部队抵达一样,一点战意都没有。

但是莱斯特并未上钩。看来若是战况没有出现巨大变化,他都决定专心防守堡垒。以路特拉的角度看来,等于是只利用劝降宣言和布阵就让莱斯特放弃了出击的念头。

「地下道预计四天后凿通。在那之前我们便密切注意敌军的动静,同时装出正在等待主要部队到来的样子——有任何问题吗?」

「……你愿意听听我的想法吗?你别在意,我并不是要否定你的计策。」

堤格尔看着堡垒的构造图这么说道。堤格尔认为路特拉的计策很高明,但并非完美无缺。

路特拉听了堤格尔的提醒和修改后的方案后,一瞬间哑口无言,但立刻就一脸欢喜地拍了拍膝盖,接受了他的意见。

塔拉多军在路克斯堡垒前布下阵型后过了四天。

在这几天里,三千名士兵便依照计划,拿着木盾和弓箭,进行零星的攻击来消耗时间。

而敌人也同样只用弓箭对我方的攻击展开微弱的反击。路克斯堡垒应该也拥有投石机之类的武器,却没有使用它的意愿。

「他们应该是相信我军放出的假消息,正在准备迎战塔拉多阁下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主要部队吧。」

对于路特拉的见解,堤格尔等人也表示认同。

塔拉多军虽然有数十人受到轻伤,但堡垒那方则几乎没有出现伤者。因为能越过高耸城墙的箭矢实在太少了。

当天傍晚,堤格尔他们四人聚集在指挥官用的营帐内。

「总算凑齐了。」

路特拉笑着对堤格尔说道,堤格尔也对他点点头。

「那就按照我们的计划,在清晨展开行动。」

路特拉的手指在描绘着堡垒周遭地形的地图上游走。

「首先由我指挥部队从正面发动攻击,另外五百名士兵再同时沿着下水道展开奇袭。接着——」

路特拉的指尖指向地图上的堡垒西侧。

「等到堡垒内陷入混乱,堤格尔大人和奥尔嘉大人再与佣兵部队三百人一同从此处翻越城墙。」

路特拉以半是佩服半是讶异的表情看着堤格尔。

「虽然现在问这个有点迟了,但城墙可是有十二阿尔昔(约十二公尺)高喔?」

高度超过十阿尔昔的城墙并不常见。随着高度增加,建造的时间和寻找材料的难度也会增加,稳定性也会降低。所以基本上都是以五、六阿尔昔为主。

路克斯堡垒不只增厚城墙,还将内侧设计成具有些许倾斜度,同时解决了这两个问题。

「总会有办法的。佣兵们也说包在他们身上啊。」

「为了拿到报酬,他们也不得不维持平常的水准呢。」

路特拉苦笑着说道,然后转头看向地图。

「最后——由堤格尔大人的部队爬下城墙并打开位于北侧的后门,事先潜伏在森林里的部队就从那里展开突击。」

「要把和对方相同的兵力一分为四吗……」

「正因为兵力相同,才更要这么做。若要抵销对方拥有城墙的优势,就必须扰乱他们来制造空隙。」

马特维抱着胳臂担心地低喃,堤格尔便以乐观的口气回答。虽然他率领的部队是最危险的,但年轻人的脸上却看不到有如从容就义般的悲壮神情。

当他们再次确认攻击的顺序,军事会议也即将结束时,奥尔嘉突然举手说道:

「我有一个提议。」

「……请说。」

原本已经打算站起身子的路特拉又坐回毛毯上,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在这三天里,他们虽然为了确认局势而每天都召开军事会议,但奥尔嘉从来没有发言过。

堤格尔也一直以为她会默默接受自己的策略,所以惊讶地注视着奥尔嘉。只有马特维凶恶的脸上露出一丝焦虑。

「在发动攻击之前,我想以使者的身分前往堡垒。」

「使者……想再劝降一次吗?」

奥尔嘉摇头否认路特拉的疑问。

「在这四天内,我拜托马特维调查了一件事。那就是莱斯特将军喜欢的女人类型。他似乎軎欢像我这个年纪的女孩。」

堤格尔立刻明白奥尔嘉想说什么。她想装成使者接近莱斯特,然后再暗杀他吧。少年以严肃的表情率先反对。

「不行。」

「……我明白了。」

令堤格尔感到意外的是,奥尔嘉很干脆地放弃了。

而军事会议也到此结束。

军事会议结束后,堤格尔等人来到佣兵部队的营地,替从西方进攻的部队进行调整和准备作战的用具。

这时夜晚早已来临,只有开始在空中闪烁的星星和营火的火焰能提供照明。他们是为了避免堡垒察觉异状,才会在这时开始行动。

攻城梯的长度最多只有六阿尔昔。面对十二阿尔昔的城墙根本束手无策。所以堤格尔和赛门等人便准备了前端绑上钩爪的绳索。

如果只是单纯地把它丢出去的话还是构不着城墙,所以必须将它绑在弩用的粗箭上,再由堤格尔和擅长使用弩的佣兵射出,这才有办法登上城墙。

堤格尔是在两天前想到这个计策,也在距离堡垒很远的地方实验过,结果还算满意,所以赛门等人也顿时充满干劲了。

当准备工作结束时,堤格尔才察觉到异状。

他遍寻不着说有事要和马特维商量后就不见人影的奥尔嘉。就算询问赛门,也只得到不知情的回答。

堤格尔心里暗叫不妙,便把现场的指挥工作交给赛门负责,自己则飞奔出营地。

堤格尔等人休息的营帐就在指挥官用的营帐旁。

虽然堤格尔曾经提议让奥尔嘉睡在别的营帐,但奥尔嘉本人却拒绝了。考量到他们三人的安全,堤格尔也觉得待在一起比较好,于是并未再多说什么。

当他踏进营帐内之时,堤格尔明白自己的不安成真了。虽然看不到奥尔嘉的身影,却一眼就发现她留下的字条。

『我要潜入堡垒,希望你不要生马特维的气。』

——竟然做出这种事……!

一看到这句话,堤格尔就紧握着黑弓冲向指挥官用的营帐。士兵们虽然对他露出惊讶的目光,但他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理会他们。

当堤格尔氯喘吁吁地跑进营帐时,里面只有路特拉一人。他可能是在重新确认这次的策略吧,坐在垫子上看着地图和堡垒的构造图。他虽然被突然出现的堤格尔吓了一跳,但立刻就露出总是挂在脸上的稳重笑容。

「……你早就知道了吗?」

「我是方才才知道的,并且希望我向你保密。」

堤格尔的问题相当简短,路特拉却准确地明白现况,如此回答。

奥尔嘉假扮成艾略特王子的使者,去找莱斯特将军了。

「你没有阻止她吗?」

「对于必须攻下这座堡垒的我来说,她的提议令人难以抗拒。」

路特拉淡淡地回答,堤格尔心中顿时涌现一股无处发泄的怒气,忍不住握紧拳头。但是他知道就算在这里痛殴路特拉也无济于事。

「她说她想助你一臂之力。」

堤格尔当然知道。正因如此,才不希望她做这种事。以她的身手来说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而且马特维也陪着她。

——但是……

在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堤格尔的怒气化为一声叹息。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没问题吧?」

堤格尔最后只问了这么一句话,确定路特拉点头之后,便无奈地离开了营帐。



当月亮斜挂在天空西边,步哨们也开始觉得气温明显骤降,黎明即将到来之时,路克斯堡垒的北门出现了两个人影。

「咱们是艾略特王子派来的使者,能请你们开一下门吗?」

马特维故意装出带有口音的声音朝城门喊道。他身旁站着奥尔嘉,两个人穿的衣服都和平常不同。

马特维穿着让人联想到海盗的肮脏麻布衣和皮甲,腰上挂着弯刀。虽然他或许不会感到高兴,但具备水手的壮硕身材和黝黑皮肤的他实在很适合这身装扮。

至于奥尔嘉呢,也同样打扮成衣服有些脏乱的乡村女孩,手上拿着拥有细致装饰的小斧头,看起来格外沉重。

因为他们只有两个人,所以路克斯堡垒的士兵们虽然心怀戒备,还是打开后门旁的第二扇小门,让马特维他们进来。两人被六名士兵簇拥着带到位于堡垒最上层的指挥官室——也就是莱斯特的房间。

「你们就是艾略特王子的使者吗?」

「是的。使者是咱,旁边的这位小不点则是礼物。」

若是让熟人看到相貌凶恶的马特维以带有口音的声音说话的模样,肯定会忍不住放声大笑吧,不过对于不认识他的人来说,只会觉得他是倜坏事作尽的海盗。

奥尔嘉脸上仍旧面无表情,马特维刻意把她粗鲁地推到莱斯特面前。

光头将军的双眼以带着情欲的目光俯视少女。无论是隔着衣服也能看到的平坦胸部或纤细的身体,都非常符合他的喜好。

而直到这时,莱斯特才终于发现少女身上还带着一把小巧的斧头。因为体积比单手斧还小,从它美丽的装饰来看,会让人以为是类似美术品的东西。

莱斯特沉默地盯着那把斧头整整三秒钟。因为这个男人感觉到斧中隐藏着特殊的力量。

「……算了,这个之后再调查吧,有些东西必须先监定一下才行。」

但是莱斯特不假思索地以自己的欲望为优先,用好色的眼神看着奥尔嘉。

「你先把那个斧头随便放在墙边。」

奥尔嘉默不作声地照办。莱斯特的目光紧盯着红色少女的背影,只有让声音恢复几分威严,对马特维问道:

「对了,艾略特王子有说什么吗?」

「是的,他说再三天左右就会带着两万兵马来到这里。希望您在那之前绝对不能让这座堡垒被敌人攻陷。」

「哦,三天啊,还真快呢。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攻下马利亚由的。」

马特维假装毫不知情地摇摇头。

「咱只是和这家伙一起被扔到小船上,然后叫咱们沿着街道走来这里……」

莱斯特也认为应该是如此。王子不可能把重要的情报告诉一个只是负责送礼物的海盗。

——换句话说,艾略特王子其实也不得不重视我和这座堡垒吧。

莱斯特身为统帅一军的将领,自然明白这座堡垒的重要性。所以他采信了马特维的话。

对莱斯特来说,最重要的其实是自己的欲望能否获得满足。

换言之,就是看到喜欢的女孩便掳走,尽情地凌辱她们,一旦厌倦了就毫不留情地抛弃,再去找下一个猎物。只要对方允许他这么做,无论国王是艾略特还是杰梅因都无所谓。

——撒迦利亚国王在位的时候还得假装成强盗所为呢……现在这个时代真是太美好了。不过,只要再忍耐一阵子,就可以彻底地为所欲为了。

「辛苦你了。我会准备一间房间给你,你就在那里好好休息到天亮吧。」

莱斯特命令一位士兵替马特维准备房间,还不忘小声地提醒道:

「为了避免有什么万一,你替我仔细观察他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

士兵们离开后,指挥官室里只剩下奥尔嘉和莱斯特两人。因为士兵们都明白自己主人的兴趣,所以就算听见些许哭叫声也不会在意吧。

莱斯特穿着铠甲直接坐在床上,笑着对奥尔嘉说道:

「来,把衣服脱了,到我这里来。」

此时奥尔嘉承认自己其实有点预料错误了。看来这个男人似乎打算穿着铠甲侵犯自己。但是现在还不是发动攻击的时候。应该老实顺从他的命令才对吧。

奥尔嘉谨慎地衡量彼此之间的距离,缓缓走到莱斯特身旁,正想脱去衣服。但突然浮现心头的厌恶感却让她停下动作。

——对方是堤格尔的时候,自己明明就不放在心上的。

「你不用害怕,我会尽量温柔一点的。」

莱斯特误会了奥尔嘉的疑虑,露出好色的笑容轻声安抚她。奥尔嘉害羞地低下头,脱去了上衣,露出纤细又美丽的裸体。在她可爱的容貌衬托下,就算对方不是莱斯特,也会觉得她美得像是妖精吧。

奥尔嘉在此时又犹豫了片刻,但随即像是下定决心似地抿起嘴唇,把手放在遮住她下半身的衣服上。

「有敌袭!」

门外传来的大喊,将莱斯特一口气拉回了现实。



路克斯堡垒侵略战按照计划,在黎明前由南方的攻击揭开序幕。

近两千人的呐喊声划破了夜晚的寂静,有的人举着木制的大盾,有的人则抱着以粗木补强的破城槌冲向巨大的城门。还有人拿着弩朝城墙射出粗箭来掩护同伴。

交战的冲击在接近黎明的天空中轰然响起,使城门和城墙为之震颤。

城墙上的士兵们并排着射下箭雨。地面上顿时传出无数的哀号声,有几个人影应声倒下。

「别害怕!他们才刚从梦中惊醒!在这么昏暗的天色下是不可能瞄准目标的!」

路特拉举着大盾放声喊道。他手中的盾牌被数支箭矢射中,发出轻脆的声响。

——还不够,必须继续进攻,吸引敌人的注意才行。

城门内侧恐怕已经加上门闩,还堆起木头和石块支撑着门板吧。这都在路特拉的预料之中。既然敌人决定死守堡垒,当然会采取一些手段来应敌。不过,即使路特拉已经预测到了,还是必须多次下令使用破城槌突击。

来自堡垒的攻击中选出现了火箭。地面上到处都看得见窜起的火苗。那些火焰是为了让我方的身影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中。

看着同伴接二连三地倒下,变成一动也不动的黑影,路特拉开始感到焦急了。

——这里的士兵们还能撑多久……?能在这段期间拿下莱靳特将军的首级吗?

虽然这里有将近两千人,但是参加攻城战的只有大约五百人。

剩下的大约一千五百人其实是附近城镇雇来的普通领民。只是为了让他们在后方大喊来虚张声势才雇用的。

这是堤格尔为了使敌人认为我方人数较多而想出的策略。

领民们都待在弓箭的射程范围外,在黑暗中无法分辨士兵和领民的区别,火箭的亮光也不足以暴露他们的身分。

最后,堡垒内部终于传出了骚动声。是从下水道入侵的士兵们。

路特拉得知情况后,便命令士兵撤退。但他们的任务当然尚未结束,而是将还能战斗的士兵重新组成队伍,打算隔一段时间后再次进攻城门。

不过,那些从下水道入侵的士兵们并未成功潜入堡垒。

地下道连接着蓄水槽,堡垒里的士兵都是从那个蓄水槽汲取所需的水,但是那个蓄水槽和下水道的连接处却设计了铁栅栏。

这是莱斯特驻守在这座堡垒后自行下令设置的,没有标示在塔拉多他们手中的构造图上。

塔拉多军的士兵们试着用剑或斧破坏铁栅栏,却成效不彰,还反过来被防守堡垒的士兵隔着铁栅栏射出的粗箭一一击倒在下水道中。

下水道和蓄水槽都被鲜血染红,连负责防守的士兵们也对这骇人的情景颤栗不已。

就在这时,堡垒出现了第三次的骚动。原来是城墙西侧被数百名士兵入侵了。他们正是堤格尔和赛门率领的佣兵部队。

「你们不需要再畏缩地隐藏自己的身影了!给我尽情地喊!用吼声吓破他们的胆!」

随着赛门放声大喊,佣兵们纷纷举起武器,发出了此起彼落的怒吼声。赛门等人并未遗漏守备军的慌张神情。他们勇敢地往前冲,接二连三地砍倒敌人。

对堤格尔来说,手里拿着长枪在城墙上奔跑的士兵是最容易瞄准的靶子。城墙上设置了等距离的营火也反而成为年轻弓箭手的助力。

他一次射出两、三支箭矢,全都命中敌人,超乎想像的绝技让守备军们感到颤栗。怒吼、哀鸣和凄惨的尖叫声在城墙上回荡,入侵者和防守者举起武器接近彼此,在看不清敌人脸孔的情况下展开厮杀。

城墙上的狭窄步道不消片刻便堆满了尸体,还被活着的人粗鲁地踢落地面。又或者是活人被尸体绊倒而摔下城墙,加入死者的行列。

在同伴一一阵亡的情况下,堤格尔等人一边杀敌一边从城墙上缓慢地往北移动。

——就算再怎么容易瞄准,敌人的数量也太多了……

东方的天空终于开始呈现鱼肚白,虽然空气还相当冷冽,但堤格尔的额上已经流下数道汗水。他最一开始的箭筒早就空了,连现在使用的第二筒也撑不了多久。

「赛门,还好吗?」

堤格尔在架上新的箭矢时,还不忘询问脸颊有伤疤的佣兵队长。赛门一边将单手斧扔向敌人,一边以怒吼般的声音回答:

「别担心,小子!还有这么多人,没问题的!」

彷佛在附和他的话似地,有几名佣兵发出了无畏的呐喊。但是他们也确实有愈来愈多同伴死去。

为了爬上城墙,所有的人都是轻装打扮,甚至还有人连皮甲都没穿。这样的人只要被长枪一刺就几乎会丧命。就算能承受住攻击,也会因为剧痛而失去平衡,摔落城墙。

没有人从十二阿尔昔的高度坠落还能毫发无伤的。就算运气好逃过一死,也会被敌军包围,无一幸免地殒命。连守备军也难逃被错杀的命运。

我方的人数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减少,当人数只剩下一半时,堤格尔等人终于全都爬上了北门,守备军的攻击也暂时告一段落。

「准备降落!」

堤格尔把弓套在肩上,抓住绳索率先往下跳。虽然他知道指挥官不该这么做,但仍坚持身先士卒。

他在同伴的掩护下勉强平安地抵达地面之后,便迅速地架好弓,接着射出一箭。最靠近他的敌兵的人中立刻被贯穿,当场丧命。

另一名敌人则举起长枪试图刺向堤格尔,却被自城墙上掉落的尸体击倒,和尸体一样再也站不起来。堤格尔抬头一看,便和赛门四目相对。似乎是他急忙将尸体扔下来的。

——该说真不愧是佣兵吗……

堤格尔对他回以尴尬的一笑,挥了挥手之后又再次拉弓射箭。

待他接连射死几名敌兵之后,周遭已经暂时看不到守备军的身影了。这时赛门才领着数名同伴降落地面,一半的人负责注意周围的动静,另一半的人则将小门砸破踹开。

此时位于堡垒北方的森林突然传来震天战吼。上千名塔拉多军的士兵拿着剑或长枪如狂浪般一拥而上。

因为堤格尔让领民伪装后混入设置在正门的士兵中,所以多出来的一千多名士兵便转而埋伏于此。

塔拉多军在这四天内安排与雇来的领民同样人数的士兵潜伏在森林里。他们绕远路来到堡垒后方,并使用骑兵的马来缩短移动时间。

大军无法在北边的森林中列阵,也不可能设置攻城武器,却可以让士兵们以数十人为一小队埋伏其中。这是连莱斯特都没有想到的盲点。

守备军的阵型已经因为来自各方向的攻击而完全分散。此时又有一千名敌方援军加入战场,更加速了他们的混乱。

堤格尔和赛门率领佣兵们一路朝堡垒最上层——也就是指挥官的房间奔驰。不过在即将抵达最上层时,守备军也追上来了。

因为敌方已经攻入核心,他们也豁出性命了,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呐喊,疯狂地挥舞长剑或以长枪猛刺。赛门见状忍不住啧了一声。

「小子,你先走吧。」

堤格尔惊讶地看着脸颊上有伤疤的佣兵队长。

「但是拿下指挥官首级的奖赏,可要留给我啊。」

「如果没被奥尔嘉抢走的话。」

他们互相调侃对方之后,便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奔跑。堤格尔沿着通往最上层的楼梯往上冲,赛门则指挥手下的佣兵们迎战守备军。

堤格尔将刀剑交锋的声响抛至脑后,专心地往前跑。

当他抵达最上层的那一刻——

一阵有如暴风吹倒树木般的惊人咆哮声撼动了大气,使堤格尔全身感受到一股微弱的冲击。他的脸和手都传来阵阵麻痹感,挂在墙上的火把的火焰也如舞动般剧烈摇晃,有些甚至还掉落地面。

——刚才那是……?

完全无法想像是出自人类的咆哮声从最上层深处——也就是指挥官室传来。堤格尔脑中闪过奥尔嘉的身影,他按撩着内心的不安,迅速地穿越走廊。

接下来的轰然巨响让整座堡垒都为之动摇,堤格尔看到位于深处的墙壁被击飞。那里正是指挥官室。还有一道娇小的人影自指挥官室滚到外面的地板上。是奥尔嘉。

「奥尔嘉……!」

堤格尔正打算奔向她,却倏地停下脚步。他从被击飞的墙壁那里窥见了某个白色的物体。同时左手也传来一阵刺痛。

他忍不住低头一看,只见手里拿着的黑弓上笼罩着一层不知是黑雾或沙尘的物体。简直就像在呼唤使用者一般。

——待会儿再细想吧……!

堤格尔抽出箭矢,拉紧弓弦。他射出的箭有如划开黑暗般飞翔,准确地刺中了白色的不明物体。原本想走向奥尔嘉的他停了下来。

——是人类吗?不,要说是人类又……

堤格尔一边从箭筒中抽出新的箭矢,一边谨慎地往前走。那个不明物体在目前看得到的范围内还有张人脸。但是那张脸却位于几乎能够顶到天花板的高度,而且仔细一看,还发现他额头上长着类似角的东西。

『虽然曾经听那个男人和多勒卡伐克说过……但没想到「弓」真的存在。』

那张脸发出了模糊的笑声。堤格尔不禁咽了一口气。

少年走到距离不明物体只剩数十步之处,终于看清他的全貌。

那是个全身雪白的巨人。

时间回溯到稍早之前。

莱斯特将军一收到敌袭的报告便立刻恢复严肃的态度。虽然充满情欲的视线依旧紧盯着奥尔嘉,但他没有脱下铠甲,接连下达了几个精准的指示。

这对粉红色头发的战姬来说是个意料之外的失误,她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静待莱斯特出现破绽的那一刻。

当士兵们报告塔拉多军自下水道入侵的消息时,情况产生了变化。莱斯特认为自己看穿了塔拉多军的计谋。

「先制造骚动引起我方注意,再趁隙从下水道入侵吗……我等着看你们失败的惨状。」

莱斯特早已利用在下水道加装铁栅栏的方法来防堵他们。他放心地转身面向奥尔嘉。

「让你久等了,我们——」

奥尔嘉在这时行动了。

她拔腿冲向靠在墙壁旁的罗轰,在拿起它的同时迅速地转过身。随着大气产生振动,刮起了一阵风,奥尔嘉对莱斯特使出必杀的一击。

她的攻击无论是距离还是速度都掌握得相当完美,但透过龙具传来的冲击却和她预想的截然不同。

『原来如此……是龙具啊……』

从莱斯特嘴里吐出的声音听起来莫名地混浊。简直就像野兽硬是模仿人类说话似的。

奥尔嘉惊愕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连铠甲都能轻易斩断的这一劈,竟然被莱斯特空手接下了,而且他的手掌还滴着黑色的血液,眼前的情景只能以怪异来形容。

『看来不能用之前都在休眠当藉口呢。或许是披着人皮的时间太长了,也有可能……是你看起来实在太美味了。』

莱斯特的手抓住了罗轰的刀刃。他的双眼射出红色的光芒,三只螺旋状的角倾斜着自他的额头钻出。他的皮肤变成令人作呕的惨白,身体不断膨胀,挤压着他身上所穿的铠甲。

原本身材中等的莱斯特,瞬间变成高度超过二十切特(约两公尺)的巨人,铠甲的扣环发出尖锐的碰撞声弹开来。铠甲的零件纷纷掉落地面,响起了刺耳的声音。

奥尔嘉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莱斯特的变化。虽然她长时间在外旅行,却从未见过此番情景。莱斯特的四肢比堡垒的梁柱还粗壮,体毛也纷纷脱落,巨大的身体还在继续膨胀。

『战姬……我族的敌人、永远的女武神啊,我要彻底地凌迟你,让你后悔生在这个世上。然后连你的骨头也一起吞入肚中,就像那些人类一样。』

「——牙崩之壹!」

奥尔嘉在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放声大叫。一听到她的命令,其手中的龙具便无声地弯曲,刀刃上下拉长,变成了一把巨大的锯子。

奥尔嘉捣向莱斯特的左手,化身为怪物的莱斯特也同时以右手向少女挥拳。奥尔嘉虽然立刻以龙具抵挡,但接下怪物拳头的娇小身体还是飞向空中,用力撞上了房门。

「发生什么事了吗,将军!」

在走廊上防守的士兵们对刚才接连传出的奇怪声响感到可疑,便以像是要踹破门的气势冲入房间。

而他们看到的,是一个额头长角的白色巨人怪物——这也是最后烙印在他们眼中的东西。

莱斯特用力踏出一步,伸出左臂一扫,有如装满空气的皮囊破裂的声音在房内响起,走进指挥官室的士兵们登时被震飞。他们的身体喷出鲜血,手脚弯向诡异的方向,就这么撞上墙壁,无一幸免地断气了。

墙壁因为鲜血和内脏而染成一片暗红色,穿着破损铠甲的尸体应声摔落地面。

莱斯特看也不看那些死去的士兵,低头望着奥尔嘉。奥尔嘉也同样没有多余的心思注意他们,因为只要稍微露出一丝破绽,她的下场就会和那些士兵们一样。

雪白的怪物停下动作,深吸了一口气,涨成圆形的脸就跟一颗皮球一样。奥尔嘉提高警觉,把龙具当成盾牌挡在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莱斯特吐出的气息形成了一声咆哮。在下一个瞬间,怪物的全身释放出肉眼看不见的冲击波,将天花板和墙壁全都破坏粉碎。奥尔嘉虽然早有防范,但还是无法站稳脚步,随着身后的门一起被刮走,摔落地面。她的背部受到猛烈的撞击,痛得她倒抽一口气。

就在这时,堤格尔出现了。

堤格尔的箭矢所剩无几。正确来说是只剩下四支。若是现在立刻回去和赛门等人会合,应该有几名弓箭手跟着他,所以也能补充箭矢吧。

但是堤格尔明白这大概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记得这个感觉……

堤格尔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在超过半年之前,他击退侵略布琉努的墨吉涅军之后发生了一件事。一个名叫渥加诺伊的怪物出现在堤格尔和米拉面前,并和他们发生了战斗。那是个若当时只有自己或只有米拉在场,一定会死于他手的恐怖敌人。

——这家伙和那个渥加诺伊很相似。

这指的并非外型,而是笼罩在他全身上下的凶恶杀气。那是非人的怪物特有的气息。

——但是相较之下,那家伙的外型还保有人类的姿态。

眼前的这个怪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才好。

弯曲的角、红色的双眼、惨白的皮肤和恶心的庞大身体。无法以这世上的任何一种生物来形容。只是和他互相对峙就足以让双腿发软。堤格尔感觉到一股彷佛迷失在异世界般的不安,甚至想坞住自己的双眼和耳朵,然后趴伏在地上。

自己的心跳声和紊乱的呼吸声都变得无比清晰。

「……你究竟是谁?」

堤格尔动着已经快打结的舌头,从腹部勉强挤出不至于颤抖的声音问道。其实他根本不应该和怪物说话,而是立刻拔腿就跑才对吧。还要通知位于楼下的赛门等人,即使抛弃堡垒也无妨,尽可能远离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堤格尔却决定与怪物正面对峙。

原因之一是他无法对还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奥尔嘉见死不救。

至于另一个原因则是他紧握在手中的黑弓。它从方才就一直让堤格尔的左手感觉到有如火烧般的疼痛。

不过,也正是这个痛楚让堤格尔回过神来,能够冷静地思考,告诉他眼前的情况确实发生在现实。

此外,它还给了堤格尔些许希望和勇气。若用这把黑弓,说不定有机会击败眼前的怪物。

『斧的话就算了,弓的问题可不能拒绝回答呢。』

长着角的白色巨人面向堤格尔,以咬字不清的声音报上名字。

『熟识我的人都称我为托尔巴兰。』

——果然……!

那是出现在童话故事里的怪物,最喜欢诱拐年幼的少女。在堤格尔的印象中是母亲在斥责调皮的小孩时会挂在嘴边的名字。像是「如果一天到晚恶作剧,托尔巴兰就会来把你抓走」。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令人在意的事。托尔巴兰从方才就一直称呼堤格尔为「弓」。

——渥加诺伊当初也是为了这把弓而来的。

换言之,这把始终查不到来历的弓和怪物们有某种关联。但是现在堤格尔可能没有多余的心力询问他关于这把黑弓的秘密了。

『我和其他人可是不同的——去死吧,弓。』

莱斯特,不,托尔巴兰猛然袭向堤格尔。他飕地一声挥下白色的巨大手臂,堤格尔急忙跳开闪避他的攻击。墙壁被击出了一个大洞,四处飞散的碎片朝着倒在地上的堤格尔落下。

托尔巴兰毫不留情地抬腿踹向想爬起身子的堤格尔。但是他的攻击却即时被铁灰色的刀刃挡下。原来是奥尔嘉。

「你没事啊?」

堤格尔以沙哑的声音对她还活着一事感到高兴,但奥尔嘉并未回应他。因为她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挡下托尔巴兰的脚。曾经单手接下成年骑士的拳头的少女,现在脸上布满了汗水,双手双脚都徽微颤抖着,被逼得缓缓往后退。

堤格尔甫一起身,便瞄准托尔巴兰的双眼同时射出两支箭。巨人没有试图避开箭矢,而是从口中吐出无形的冲击波,打碎了位于空中的箭矢。

不仅如此,托尔巴兰还举起了左臂准备攻击。堤格尔当机立断地抱着奥尔嘉跳了起来。

在不知是第几次的巨响过后,地板碎裂开来,被击出一个布满无数裂痕的钵状洞穴。托尔巴兰屹立不摇地站在扬起的沙尘之中,低头看着堤格尔他们。

「……你知道那家伙的来历吗?」

奥尔嘉站了起来,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快速问道。堤格尔也抽出新的箭矢并回答她:

「是怪物。」

目前只要回答这一句就够了。

「不好意思,能请你替我争取时间吗?」

堤格尔咬着牙,忍受必须让少女挺身而战的无力感,同时开口拜托她。奥尔嘉什么也没问地默默点头。箭矢只剩下两支。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会被其他人看到了。如果不使出全力,自己和奥尔嘉都会被怪物杀死。

奥尔嘉猛然往前冲。托尔巴兰脸上浮现充满愉悦之情的笑容。

堤格尔架好箭矢,对着怪物拉开弓弦,他维持这个姿势呼唤手中的弓,黑弓便如同在回应他似地发出黑色的光芒,并聚集在箭镞上。

年轻人感觉全身笼罩在一股超乎寻常的沉重压力之下。即使他现在能够稍微控制黑弓的力量,还是必须承受这股重压。在黎明前奋力翻越城墙,持续战斗且筋疲力竭的身体正在向他抗议,但堤格尔硬是忍了下来。

拜托了。奥尔嘉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相信我,愿意为我挺身战斗。我不想让她失去性命。我不能让她死……!

他不需要环顾四周,也明白这附近已成了宛如地狱般的光景。

即使刚才这里确实是名为战场的地狱,但是现在这附近呈现的又是另一种层面的地狱。托尔巴兰毫不留情地施展超乎人类认知的力量,轻而易举地破坏石造的天花板、墙壁和地板,士兵们也如蝼蚁般遭到屠杀。

堤格尔必须摧毁眼前的地狱,让它恢复成一般的战场。

奥尔嘉一心一意地保护自己,一边闪躲托尔巴兰的攻击,一边顺利地替堤格尔争取时间。而聚集在堤格尔的箭镞的黑光也逐渐增强。

堤格尔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在吐出的同时放开了手指。他瞄准的是怪物的脸。因为怪物的体积庞大,奥尔嘉体型娇小,所以很容易瞄准。

托尔巴兰原本持续对粉红色头发的战姬进行猛烈攻击,但还是即时注意到堤格尔所射的箭。箭矢以惊人的高速逼近怪物。

当托尔巴兰明白自己已经来不及闪避时,他便在原地停下了脚步。他深吸一口气,红色双眼紧盯着黑色的箭矢,并从笔直挥出的右手放出冲击波,将奥尔嘉击飞至后方。

大气开始发出低鸣,狂风形成了一道漩涡,怪物的冲击波将堤格尔射出的黑色箭矢挡在空中。双方僵持不下,产生了尖锐的风声,黑光也在它们的激烈对峙下逐渐飞散。

『你只有这点能耐吗——』

托尔巴兰大声耻笑堤格尔,但随即惊讶地张着嘴停止动作。因为怪物看见堤格尔拿出新的箭架在黑弓上。

最初的一箭已经让堤格尔疲倦得连要站立都很困难,握着弓的手也麻痹了,没办法使出力气。他不仅头痛欲裂,视野也变得模糊。即便如此,年轻人选是用颤抖的手指抓住弓弦,拚命站稳双脚,用尽全力拉开它。箭镞和刚才一样开始凝聚黑光,但是堤格尔脸上却写满了惊讶。

以肉眼就能看得出来,箭镞凝聚黑光的速度变慢了。

『太慢了!』

托尔巴兰大吼一声,用力地甩了甩头,长在额头上的螺旋状的角便化为鞭子,伸长了好几倍。鞭子划破空气朝堤格尔落下,堤格尔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闪避他的攻击。

这时响起了数道清脆的撞击声。三支角在碰到堤格尔之前便在空中受阻,深深地刺在天花板上。

「我跟你……说好了……要争取、时间……」

奥尔嘉因尘土而弄脏的粉红色头发变得相当凌乱,她把罗轰靠在肩上,以锐利的目光瞪着托尔巴兰。她使出全力的一击,让三支角弹开并改变方向。

托尔巴兰的红眼浮现愤怒的神色,白色巨人举起左手,意图对奥尔嘉施以痛击。奥尔嘉也挺起娇小的身体,灌注了所有的力气挥下斧头。斧柄顿时伸长,让人联想到半月的厚重刀刃变得又大又锐利。

「——角贯之贰!」

高速挥下的罗轰之刃粉碎了魔物的左手,连同左脚也一起砍断,刀刃深深地陷入地面。从伤口喷出的黑色鲜血令人作思地洒向空中,托尔巴兰惨叫着往后倒下。

就在这时,斧型的龙具突然发出了淡红色的光芒。

红光沿着双刀斧头的轮廓化为新月状,并在空中画着螺旋,流进堤格尔拿着的箭镞中。连散落在地上的细小灰尘和石块也混入了这道光流,融进了箭矢之中。

奥尔嘉目瞪口呆地伫立着,像是着迷似地望着这幅情景。

「——我真的老是被你所救呢。」

堤格尔的低语并非自嘲,而是带着感谢之意的感叹。他的手放开了箭矢。

箭矢离弦的瞬间便改变了形状。箭上的尘土化为龙型,箭矢的冲击波刮碎了地板,并吸收着碎石块,让体积不断增大,笔直地冲向托尔巴兰。龙的双眼闪烁着淡红色的光芒,全身覆盖着一层黑光。

灰色的龙画出一道弧线,猛然扑向怪物。

托雨巴兰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以三支角迎击,但在下一个瞬间,他的角便同时被龙的突击粉碎。灰色的龙追上和冲击波僵持不下的第一箭,像是将它吞噬般地纳入自己体内。笼罩着黑龙的黑色光芒变得更强烈了。

和龙接触之后,冲击波只发出空气爆裂的声音便立刻消散,龙不仅没有减弱速度,反而以更猛烈的气势咬向托尔巴兰。

极为剧烈的爆裂声袭向堤格尔和奥尔嘉的耳朵。两人的耳膜在短时间内部失去了听觉,眼前的景物也不停地晃动,让他们连整座堡垒也跟着摇晃的现象都没有察觉到。

雾茫茫的沙尘笼罩着指挥官室,完全遮蔽了两人的视线。等到烟雾缓缓飘散,视野恢复清晰时,灰龙已经打穿数层天花板,凿出了一个巨大的破洞,能够从中窥见逐渐变亮的天空。

堤格尔和奥尔嘉有好一阵子只能目瞪口呆地伫立在原地。

路克斯堡垒侵略战缔造了一个传说。敌我双方都有许多士兵不约而同地表示:

「一道比夜空还要漆黑的光线破坏了指挥官室,笔直地飞向天空之后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