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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秘密

御前巫女拥有十分准确的预知能力。但是关于艾丽黛,不知道国王究竟看穿了多少。比方说已经知道会发生前所未有的情况,才派自己来到艾丽黛吗?

接获紧急召集后,席修首先想起这件事。他向国王禀报事件的同时,又询问了另一个问题,就是「圣旨一事能否告知巫女」。

不知道萨莉对什么事情起疑,但她却问席修「是不是陛下的眼线」。这句话某方面来说的确是事实,可是如果胡乱隐瞒,会产生多余的误会。既然国王的回覆是「帮忙她」,希望国王能开示相关的情报。毕竟国王并非派自己来艾丽黛执行见不得光的任务。

就在席修寄信至王城,正在等待回信时。

「──巫女从三天前失踪了?该不会离家出走吧?」

受邀前往月白的席修一脸错愕地反问。

以前从没听过这种事。自从接获紧急召集,自己就十分仔细巡逻街道。那一天的确是最后一次见到萨莉。

在四下无人的花之间,坐在桌子对面的托马一脸苦涩地回答。

「她不可能无故离开月白。三天前的晚上她与埃德外出巡逻,就此不见踪影。你不知道这件事?」

「听你说才知道。话说当时和她在一起的不是犯人吗?我不知道那人是谁。」

「好歹该记住同为化生猎人的名字吧──根据埃德的说法,似乎是在追逐可疑男子时,视线离开的短暂期间内走散。」

「可疑男子?不是化生吗?」

这也是第一次听说。席修伸手推辞泡得发苦的茶。托马跟着沉重地点头。

「似乎是三天前来到月白大门前的人。他没有进入,一直站在该处。」

「该不会是不敢鼓起勇气的寻芳客?」

「谁晓得。萨莉好像说过,那人和貌似化生的家伙在一起……可是只有她看到。埃德也没逮到关键的可疑男子,他在搞什么鬼啊。」

忍不住咒骂的托马似乎相当焦躁。第一次见到托马这么急,席修有点意外。提到勒迪家族的下届当家,他在王城的风评也是「难以捉摸的聪明人」。萨莉就像他的妹妹一样,由此可知萨莉在他心中的分量,让他无法维持平时的冷静。托马以指尖敲了敲桌子。

「我已经派出我们所有酒匠去寻找。但老实说,我不知道盲目寻找是不是最佳选择。」

「可是只能找下去了吧。有没有可能跑出城外?」

「进出城都有自卫队队员盯着。如果运人出去,应该看得出来。」

「意思是还在城里吗?」

席修看了一眼墙上装饰的时钟。在太阳下山前不久,一封信送到自己房间,他才知道托马找他过去。这四天内,席修只回房间睡觉,其他时间都在巡逻。期间完全没发现巫女出了意外。

──萨莉失联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她被卷入这起事件,等于陷入绝望。

一股逐渐膨胀的不安,驱使席修站起身。

「知道了。我会巡逻时顺便寻找她。」

「就这样?」

「啊?」

不然还有什么事?托马的视线笔直注视皱眉的席修。

「我问你还有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事。」

「值得留意的事……没有啊。为何这么问?」

简直在怀疑自己就是犯人。见到席修提高警觉,托马摇摇头。

「我不是在怀疑你。只是在问你,知不知道有谁觉得萨莉很碍事。」

「碍事?哪个人会觉得她那普通小女孩碍事啊。」

就算她是拥有特殊力量的巫女,还是正统青楼的楼主,也仅止于此。除了化生以外,想不到还有谁希望她消失。

如此心想的席修,听到的却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如果没了萨莉,艾丽黛就失去意义。」

「啊?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即使还剩下神酒与艺乐也没有用。她才是这座城的关键。」

──根据神话,神明向国王要求的三项供品是美酒与艺乐,最后则是圣体。

一旦失去最后一项圣体,似乎关系到这座城的存在意义。得知这件事的席修,低头看向托马铁青的严肃表情。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她的行踪,为何问我?」

「因为你是当今国王的异母兄弟。奇里斯-拉席修-扎克-托罗尼亚。」

「……」

好久没听别人喊出这个名字,就像有人从身后泼了一盆冷水一样。

见到一时之间无法反应的席修,托马露出苦笑。

「别问我为何知道。谁叫你向萨莉说溜嘴。」

「我哪有说溜嘴……喔。」

听他这么说,席修倒是心里有底。之前不经意闲聊时,自己说「曾经待过士官学校。」

「因为已经知道你的年龄,我弄到毕业名单调查了一番。你当时似乎挺优秀,提早毕业,所以找起来费了点功夫。但的确发现可能是你的名字,当时你还是平民呢。」

「……我又不是自愿成为王族的。」

席修的母亲在宫里当宫女,怀了席修便离开王宫。

因此席修出生后不知生父是谁,但席修也不在意。

母亲离开王宫时,王妃给了不少钱,所以回娘家后并未为生活所困。进入士官学校后,席修才得知自己的身世。但他的感想是「只要别惹出麻烦就行」。

实际上如果维持下去,席修应该终其一生都是非常普通的士官。

改变席修立场的不是先王生父,而是他的同父异母哥哥。

当今国王得知席修后,对席修感兴趣,亲自前来找他。一段时间后,赐予席修身为王族的权利与义务。虽然席修觉得国王多事,却不敢说出口。不论国王承认自己是王弟之前,或是之后,对席修而言国王就是国王。

席修要求授予王族身分「尽可能低调」。所以手续只有办理证书,王城内的贵族也大多不认识他。国王表示「等你回到王城后,该公诸于世了」,但席修希望这一天永远别来。

总之席修奉旨担任化生猎人,来到艾丽黛。

但自己只有隐瞒这件事。没有人命令自己绑架萨莉。

席修正想纠正这件事,但托马抢先轻轻举起手。

「最近艾丽黛流传着奇怪的传闻。」

「传闻?」

「传闻陛下想夷平这座城。」

「啊?」

自己从未听过这件事。国王只说「希望你亲眼见识那座城」,另外就是「帮助巫女」。可是回想起来,国王完全没透露这道旨意究竟有什么意图。

「看你的表情似乎没听过,这倒无妨。我想知道的是,有没有人奉陛下的旨意行动。假设有人不知道萨莉的重要性,但也应该知道要夷平这座城,就得毁掉神供三大家。你知不知道有谁符合这种条件?」

「不知道。」

席修脱口而出的回答并未撒谎。国王对艾丽黛的兴趣属于私人范畴,所以找自己而不找其他臣子。席修连启程都保密,应该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

托马毫不客气地注视态度果决的席修。算不上互瞪的沉默持续了几秒……最后也是他主动中断。略为举起双手的他,露出难以辨别真意的微笑。

「我知道了,抱歉怀疑你。」

「无所谓,毕竟我也有点嫌疑。抱歉之前隐瞒自己的身分。」

「没关系。要是知道王弟殿下驾临,我们也多少得招待一下。」

「拜托不要……」

就算有王族身分,自己可对宫廷礼仪一窍不通。见到打从心底叹气的席修,托马微微一笑。

「那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就告诉我吧。再不赶快找到她就麻烦了。」

「知道了──喔,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有点在意。

「我在紧急召集前不久,和她聊起自己的事情。如果当晚她就失踪,代表她失踪前和你见过面?」

那么他可能掌握一些寻找萨莉的线索。

可是托马却仅语带自嘲地耸耸肩。

「我只是收到信而已。上头写着你的事情,她希望我调查一下。」

「原来如此……她探我的口风的时候,就已经怀疑我了吗?」

一股莫名的消沉让席修的表情蒙上阴影,但托马很干脆地否认。

「反了,是因为不想怀疑你,才拜托我调查吧。毕竟有之前的传闻。而且我早就调查过你了,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收到结果。」

从艾丽黛寄普通信件,要三天才能抵达王城。快马加鞭的话需要一天多,但如果加上调查期间,也未免太快了。席修重复之前告诉过萨莉的话。

「我有严重违反过城里的规矩吗……」

「就说不是了啦。她好像中意你,我才会调查。你第一天来的时候,不是打扫过楼主房间的浴场吗?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差点笑死呢。」

「借用别人的房间,打扫一下很正常吧……」

「以前从来没有男人在那房间里这么做。」

托马一脸认真断定后,忽然露出严肃的笑容。

「毕竟一生只能选择一位恩客,当然要事先筛选一下啰?」

「到底在说什么啊……」

关键的萨莉有可能面临危险,拜托别开这种糟糕的玩笑。席修正准备辩解……但总觉得不论说什么都是白搭。所以最后选择不开口,离开大厅。

──席修觉得这座城很奇怪。

自从来到艾丽黛后,逐渐摸清楚各种规矩。但即使对城里的常识「习惯成自然」,对这座城的印象依然不变。还是一样让人摸不着头绪,而且怪异。

化生会化为人类外型,还具备实体。以及不可思议的巫女,这些都很奇怪。

不过这座城的气氛更加诡异。总觉得华丽的外表下隐藏了某些事物。

离开月白,走在黄昏的马路上,席修在脑海中回味刚才听到的话。

萨莉目前行踪不明。她对这座城极为重要,以及据说国王考虑夷平艾丽黛。三件事情都是第一次听到,而且总觉得有点怪异。彷佛缺少了衔接片段的关键一角。

「要不要先回王城一趟……?」

别等陛下回信,干脆亲自询问陛下对艾丽黛的真正想法。这样应该可以确认夷平艾丽黛的传闻真假。可是以目前的情况来说,不太方便离开此地。毕竟还不知道萨莉的安危。

边想边走的席修,与迎面而来的自卫队队员四目相接。这条路上人不多,对方似乎也立刻发现自己。但对方一瞬间表情扭曲,随即无视席修在附近的转角拐弯。态度十分露骨,席修反而心如明镜。

「因为那个传闻的关系吗?」

况且萨莉三天前就失踪,结果今天才从托马口中得知,本身就不对劲。明明说过「发现依然在逃的化生就会联络」,照理说不可能隐瞒巫女失踪。换句话说,相关人物对她的失踪下了封口令。而且自己并不受信任,才没有第一时间得知。

当然,因为自己是来自王城的新人,也难怪他们怀疑自己。

可是席修却对此一无所知──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

如果知道的话,之前搜寻化生的同时,就能尝试搜寻她可能遭到监禁的场所。晚了三天实在太久了,这段期间要是发生无法挽回的遗憾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席修发现自己十分焦躁。

「怎么回事啊……」

在与托马聊过之前可没这样。虽然希望尽快逮到化生,却不曾如此焦急又坐立难安。席修难得微微咂了一声舌。

「──总之找找看吧。」

现在没有其他选择。席修一边提高警觉,走在逐渐变暗的马路上。

同时他想巡逻这三天内发现的空屋。说不定萨莉就被关在其中一间空屋内。而且席修没忘记今晚就是上弦月。

「难道……今晚是关键?」

一旦过了上弦月,巫女就无法出动。亦即萨莉会失去巫女的能力。不知道她目前的情况,难道这算是分水岭吗?

如果今晚就是期限,那就必须快点。席修选择抄捷径前往最近的空屋。进入小巷后,横越其中一条水渠。

不过走出沿着水渠的小径时,眼前的异状让席修皱眉。

「蛇?」

有五条细小的黑蛇并排在水渠边缘。即使伸直,长度顶多只相当于孩童的手臂。这五条黑蛇似乎一起窥视水渠内。其中一条的头还伸入水中,但随即缩回来。滑稽的光景让席修看得目不转睛。

「难道水里有东西?」

好奇的席修自己也跨出一步,窥看水渠。结果五条蛇一下子发出咻咻的声音,消失在附近的草丛中。目睹此一光景的席修,感到几分颤栗。

「红色的眼睛……」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几条黑蛇的眼睛都发出红光。

若是其他城,这种颜色的眼睛就可以断定是化生无误。可是在艾丽黛,化生应该不会化为鸟兽的外型。席修手搭着军刀刀柄,尝试接近蛇消失的草丛。

但该处已经空无一物。席修转过身后,窥看刚才蛇注视的水渠。

「没有东西……」

席修即将如此下结论,但是想起刚才有条蛇的头伸进水里。它们在找的东西可能在水中。于是席修跪在原地,解开左袖口的扣子卷到手肘上。提高警觉,随时做好拔刀的准备,同时手伸进水里。

只有一开始传来冰凉的感觉,一下子就适应了水温。然后席修搅了搅什么也看不见的水,可是手指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于是他抽起沾湿的手臂。

「总不会要潜入水中吧?」

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下水实在让人犹豫。

可是席修实在无法忽视刚才可疑的蛇,决定将手再伸进水中一次。伸得比刚才更深,连手肘上方都泡在水里。

照理说什么也没有,手指也碰不到水底。

但就在席修如此心想时,类似布的触感却缠住自己的手。惊讶地差点抽回手的席修转念一想,抓住不知名的物体,轻轻拉到水面一瞧。

「这是……腰带?」

深蓝色腰带上拔染着一轮弦月。知道这个记号是什么意思的席修立刻起身。

然后他脱掉上衣,跳进水里。

灯火照不到夜晚水渠的底部。只看到黑漆漆的水摇晃。

席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顺着漂流的腰带往下潜。

深蓝色腰带摇摇晃晃,似乎延伸至水底。席修拨开水定睛凝视前方,发现漆黑混浊的水底出现隐约发出白光的事物。感觉沉重的双腿使劲一蹬,席修游向该处。

──然后席修大吃一惊。

熟识的少女横躺在水底。

修长的银发飘散,随波逐流。脸色十分苍白。

由于腰带几乎解开,淡墨色和服也松开,细长的双腿裸露在外。

不过让席修惊讶的不是她的模样,而是包覆她肌肤的薄膜。

这层薄膜让她看起来发出白光,仔细一瞧似乎裹着一层空气。证据是薄膜外的秀发与和服都在水中漂动,但她本身却几乎没有湿。滑嫩的肌肤虽然缺乏血色,却也没有泡水发胀的迹象。

出乎意料的光景让席修略为胆怯。

很漂亮,但是有点诡异。让人离不开视线,却又觉得不该直视。

可是她的胸口的确在上下起伏。这让席修放下心中大石,连他都感到惊讶。

问题是现在该不该碰触她。难以下定决心的席修,判断自己快憋不住气,于是下定决心朝她伸出手。准备双手抱住她的身体。

──指尖碰到她的瞬间,包覆她的薄膜顿时消失。

可能被突然涌入的水呛到,少女弓起身体十分痛苦。席修急忙紧紧抱住她,一蹬水底往上浮。冒出水面后,首先将她推到岸上。自己也跟着立刻出水,注视剧烈呛咳的萨莉。

「吐出来!你可以的!」

「呃……啊……」

碰到水只有短短几秒,没有生命危险。席修原本如此心想,结果一碰到她的肩膀,发现她冷得像冰块一样。颤抖的白皙双手在空中乱抓。

「好冷……冻死我了……」

「等等,我立刻带你回月白!」

席修捡起制服上衣,裹住衣不蔽体的她。冷得全身发抖的萨莉,在席修的怀抱中再度晕了过去。

她没有外伤。但是必须立刻就医,温暖冻僵的身体才行。

席修裹住她轻盈的身体,拔腿狂奔。

躲在草丛里的红眼蛇露出刺探的眼神,紧紧盯着他。



──彷佛做了个悲伤的梦。

梦中一片漆黑,一个人站在冰冷的石室内。

四下无人,全身赤裸的她光着脚,来回绕行石室。什么也没有,好冷。

感觉好寂寞,想呼喊某人的名字。

原本想喊家人的名字,可是萨莉连一句话都发不出声音。

只能一直反覆绕行,到处寻找。

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找什么,最后萨莉精疲力竭,抱着腿蹲在地上。



睁开眼睛后,映入萨莉眼帘的是柔嫩的女性肌肤。一股温暖的感觉,彷佛浸泡在微温的热水中。知道暖意是来自搂住自己的女性后,萨莉转动眼珠环顾四周。

原木色天花板与纸窗十分熟悉。这里是月白的伊希雅房间。

萨莉轻轻拨开睡着的伊希雅手臂,坐起上半身。

「咦?我也光着身子?」

不只搂着自己的伊希雅,连萨莉都赤身裸体。只有银色手镯一如往常戴在左手。小时候偶尔发高烧,也像这样在月白的娼妓提供温暖下睡着。难道自己的身体又出了状况了?

记忆模糊不清的萨莉,起身离开床铺。然后披上叠好放在附近的薄衬衣。虽然想询问伊希雅原委,但不好意思吵醒她。萨莉想借件衣服穿,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从寝室探头望向相邻的房间。

房间内有名男性,在茶几上摊开文件阅读。

「托马……」

「萨莉!你醒了吗!身体如何?」

「还好,只觉得有点恍惚。」

「你还没完全恢复,继续睡吧。不用担心青楼的情况。」

「可是我对情况一无所知──」

此时衔接走廊的门开启。从另一侧开门的席修发现站着的萨莉,顿时愣在原地。不知为何他露出抽筋的表情,萨莉感到不解。

(插图009)

「席修?」

「穿好衣服,萨莉。」

听到托马声音苦涩地开口,萨莉才想起自己的模样。低头见到几乎赤裸的自己后,萨莉发出尖叫。

「咦?为、为什么,等等──」

「抱歉,席修。你到外面等一下。」

唯一保持冷静的托马开口,指示愣在原地的席修离开。他默默关上门后,萨莉朝他嚷嚷。

「为什么嘛!」

「我会向你解释,总之先穿上衣服。来。」

托马手指的衣箱里装着她的和服。萨莉急忙穿上,胡乱系好腰带后,托马才朝走廊开口「可以进来了」。

不久后席修再度进入房间,但萨莉根本不敢直视他。急着跪坐在托马身旁后,萨莉一直低着头。听到席修说「不好意思」反而更让她难为情。

可能因为脸红到耳根的萨莉不敢抬头,席修向托马抱怨。

「刚才那种情况应该先提醒我吧……别置之不理行不行。」

「抱歉抱歉。啊,我先声明,我和她可是亲人。」

「啊?你之前不是说情同兄妹吗?」

「因为有不少问题,才如此对外宣称。但我和她有血缘关系,是亲兄妹。看来先向你说清楚比较好。」

不知道发笑的托马心里在想什么,似乎心情很好。萨莉对哥哥的态度感到不可思议。但是自己对情况一头雾水,只能保持沉默。毕竟这件事情不可对外人透露,托马却主动告知,代表两人之间肯定不单纯。即使在艾丽黛,也几乎无人知道他们是兄妹。除了伊希雅或米蒂利多斯的当家以外。

如今多了一个例外,就是席修。他像是中了幻术一样,难以释怀地比对两人的长相。

「你们这对兄妹长得真不像。」

「因为我长得像父亲,萨莉像母亲。但萨莉和母亲的容貌如出一辙,所以我母亲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

「因为不希望别人知道神供两大家族联姻吗?」

「差不多。我们的母亲放弃了月白巫女的身分,嫁给父亲。虽然娘家大力反对,但母亲依然力排众议。条件则是如果母亲生下女儿,就必须送回娘家。所以萨莉依照说好的条件,出生后就在娘家抚养下长大。」

萨莉同样一脸老实的表情听托马解释。自己十岁的时候,也听祖母说过相同的内容。当时祖母的话中透露出「对于放弃义务的女儿,感到既生气又失望」。

实际上祖母似乎相当惊讶,母亲生下的头胎竟然是男孩。月白的楼主受到出身影响,属于母系家族。结果母亲不仅外嫁,甚至生下男孩,因此势必遭到无情的批判。萨莉以前没见过母亲几面,但纯粹觉得「母亲肯定相当辛苦」。

只不过对萨莉而言,个中辛酸与自己无关也是不争的事实。自己不理解母亲为何抛弃自己的责任,逃出月白。

听到托马的解释后,席修略为皱眉。

「记得听她说,前任巫女是她祖母。我还在想她母亲怎么了。」

「萨莉的母亲体弱多病,在病故之前几乎没离开过王城的宅邸。其实她本应成为勒迪家族的当家主母。」

「那何必告诉我。」

「因为觉得告诉你应该无妨。之前不是说过要筛选对象吗?」

听到托马哈哈大笑,席修一脸错愕。萨莉偷偷窥视席修的表情。结果席修与她四目相接后,她随即尴尬地转过头。

──虽然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该说明情况了吧。

萨莉抬头仰望哥哥,宽大的手掌跟着摸了摸她的头。

「所以萨莉,你还记得多少?知道是谁攻击你吗?」

「谁……?」

「席修可是从水渠底部将你捞上来的。有人推你下水吗?还是你自己潜下去的?」

「水渠,啊!」

记忆宛如松开枷锁,一口气回到脑海中。

当时好像与埃德一起巡逻,那只化生可能看准两人分开之际突袭。记得自己被撞了一下摔倒,为了逃离追杀才跳进水渠。萨莉以手指按着太阳穴。

「戴着面具的化生撞了我一下……眼看快被他抓住,我才跳进水渠逃脱。」

「戴面具的化生?确定吗?」

「嗯。」

自己不可能看错发红光的眼睛。而且明显与以前的化生不一样,以前化生从未直接攻击巫女。

此时萨莉想起以前说过的话,向席修深深低头致意。

「感谢你救了我一命。」

「……不必言谢,这是当然的。」

「请问后来化生怎么样了?」

回答问题的人是托马。他拿起桌上的一张文件交给萨莉。

「我们完全陷入被动。从昨天开始,突然出现数名戴面具的化生攻击人。目前已经有十二人伤亡,而且似乎专门攻击神供三大家的相关人物。所以目前月白和我们都暂时关店。」

「咦……不会吧?」

这可能是艾丽黛前所未有的紧急情况。萨莉急着想站起来,托马却制止了她。

「你别出马,萨莉。已经开始月圆了。」

「咦?但不是还有三天吗……」

「拜托,你还不明白吗?你失踪已经过了五天,早就过了上弦月。」

「不会吧?」

过了五天这么久啊。萨莉望向伊希雅还在睡觉的卧房。

「我足足睡了五天吗?」

「睡了两天,之前你失踪了三天。」

「奇怪……」

既然席修在水底发现,代表自己在水里足足躺了三天。幸好现在已经月圆,不过竟然被席修看见躺在水底的一幕。这该怎么解释才好呢,萨莉笑得有点抽筋地仰望席修。

「请问……之前你救我的时候,感到很惊讶吗?」

「难免,原来这座城的巫女这么奇特啊。」

「因为有许多原因……」

不过他对自己伸出援手,代表他果然不是这座城的敌人。放下心中大石的萨莉,对自己如此放松感到不可思议。但是看过托马给的文件后,随即又倒抽一口凉气。

上头记载了这两天发生事件的地点,牺牲者姓名,以及目击的化生特征。由于目标是神供三大家,多达六起袭击事件中,遇害者都是自己认识的对象。包括勒迪家的酒匠,米蒂利多斯的乐师与歌手,其中甚至有月白的常客。至于名单中没有月白的娼妓,应该是因为她们很少外出。萨莉庆幸娼妓幸免于难的同时,也对化生的恶行感到气愤。

「既然有好几名化生,有抓到所有人吗?」

「只有一人碰上铁刃后,死在铁刃的刀下。其他人还没抓到。他们攻击人后,转眼间便消失无踪。」

「是吗……」

根据目击情报,化生有男有女,共通点都是戴着白面具。之后又同时出现在城里各处,反覆伤人。

「这样看来,攻击萨莉的原因应该认定你是妨碍吧。只要让你三天内无法行动就好。」

萨莉点头同意哥哥,但也知道这番话半真半假。其实化生的目的是捉住,或是除掉自己。当时萨莉的确感到化生有这种意图,不过后来躲进水里纯粹是失算。

但从结果而言,萨莉暂时失去了巫女的力量。所以目前我方陷入劣势。

席修沉重地开口。

「如此一来,可以认定有人在背后操纵化生吧。」

「操纵化生……有可能吗?」

「不知道,话说我先确认一下──这座城里有人为制造化生的法术吗?」

「人为制造?」

萨莉与托马互望一眼,然后托马开口回答。

「不,没听过。」

「我听过,当然不是在这里。」

然后席修告诉惊讶的兄妹二人,这是两年前的事。

当时他获派前往南方城时,发生一件化生纠缠富商的诡异事件。不论怎么斩杀化生,都会再次冒出新的。席修等人到处寻找原因,结果发现有人怨恨富商,雇用了可疑的咒术师操纵化生。

「咒术师吗……咦,这种事情有可能?」

「我不知道详细方法,但似乎是杀害动物后,以意念为基础制作。我踏进那男人的家中,发现他家到处都散落遭到割喉的动物尸体。」

「哇……」

第一次听过这种事情。没理会捂着嘴的萨莉,席修继续说明。

「问题在于,其实当时没抓到咒术师。」

「让他跑了吗?」

一股让人背脊发凉的恶寒流窜,萨莉下意识抓住哥哥的袖子。虽然已经料到席修接下来会说什么,萨莉却吓得无法开口。

席修正面注视萨莉并解释。

「之前追查咒术师的人都死于非命,后来咒术师一直隐瞒行踪。所以──如果他来到这座城,你觉得他能以人为手段制造化生吗?」

──并非不可能。

萨莉直觉这么想。艾丽黛的化生是人类外型的实体,但本质与其他城的化生无异,所以肯定有可能。

「我、我认为有可能,可是……」

「意思是为了制造化生,有人因此遇害吗……」

听到托马这么说,萨莉吓得身体一抖。一旁的托马露出萨莉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席修则一如既往地冷静,让萨莉想起「他并非出身自艾丽黛」。

「我只是说出可能性。萨莉蒂你发现的血洼,以及究竟是谁流的血,不是至今不明吗?所以可能是『抓去当成制造化生的材料』,或是『操纵化生不慎导致攻击人』。也有可能两者皆是。」

萨莉想起那帮人仅留下血洼后逃离现场,还有慌张离去的黑影。

「如果当时负责隐瞒的人也与这一连串事件有关,就能解释为何完全抓不到化生。因为有人在暗中包庇。」

「但究竟是谁……」

「可以肯定不是我,也不是陛下。」

听到席修突然提起国王,萨莉睁大眼睛。但托马补充了一句「等一下我再解释」,看来在她昏迷之际发生了不少事。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起伏,萨莉歪头表示不解,但她随即想起别的事情。

「对了!抓到当时与化生在一起的人了吗?之前埃德追在他身后。」

「埃德说让他跑了。」

「不会吧……」

埃德没抓到嫌犯很罕见,但可能是萨莉遇袭才阻碍了他。不过埃德没事让萨莉放下心。取而代之,下次见面可能会狠狠挨他一顿骂,现在就让萨莉头疼了。

「那人的印象挺显眼的,有帮忙找找看吗?」

「没有,光凭你模棱两可的证词,怎么可能发布通缉呢。」

「是没错……」

萨莉觉得他肯定很可疑。但当初唯一这么想的萨莉独自待在水渠旁,才会让他跑走。萨莉鼓起白皙的脸颊。

「不过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与众不同,我应该认得出来。表情好像假的一样。虽然不像席修这么俊美,但却特别像人偶。」

「别扯到我好吗……」

「啊!还有他戴着黑色念珠!看,很可疑吧!」

「萨莉……老大不小了,这话你可别到处乱讲。」

「黑色念珠?」

托马责备萨莉。但席修的声音却透露出讶异,伸手摸了摸下巴。

「我可能有印象。我想知道那人的长相,能画肖像画吗?」

「肖像画……?」

托马将文件翻过来,并且递过一支笔。无可奈何的萨莉收下后,一边烦恼一边努力画出该人的肖像画。画出脸部轮廓,正要填上眼鼻口的时候,听到席修笑出来的声音。

「……好过分喔,席修。」

「没、没啦,抱歉,我不知道你不会画画。」

「我就知道会这样。毕竟她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没成长。」

「那席修你试着画画看啊!我看过后再来判断究竟像不像!」

「我来画?」

见到席修狼狈的模样,萨莉稍微出了口气。见到萨莉将纸笔同时推给自己,席修才不情不愿开始画肖像。兄妹二人饶富兴趣地注视他的手。

「……和我画的没差多少嘛。」

「我可不记得说过自己会画画……」

这样就无法判断是不是同一人了。就在萨莉即将放弃时,身旁的哥哥站起来。

「伊希雅之前也有见过那人吗?」

「啊,对喔!应该有吧。」

「知道了,等我一下。」

托马拿起纸和笔,同时捧起装着和服的衣箱消失在隔壁房间。他大概要叫醒在睡觉的情人询问。虽然对伊希雅过意不去,但萨莉决定乖乖等待。

可是和席修独处,无论如何都会想起刚才他撞见自己衣衫不整。萨莉提醒自己别红着脸,同时起身。

「我去泡茶吧。」

「没关系。你刚睡醒,应该还很累吧。」

「不要紧,已经休息过了。」

擅自冲泡伊希雅房间的茶不太好。萨莉准备去厨房准备,即将经过席修的身旁。结果席修一把抓住她的手。

「不要随便离开房间。」

「可是这里是月白耶,就像我家一样。」

「但是在托马回来之前,还是待着别乱跑。」

他的表情很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或刁难人,代表目前情况已经相当严重。于是萨莉乖乖坐回原本的地方,沉默再度笼罩两人。

席修的声音比沉默更平静,率先打破寂静。

「──你有没有讨厌过?」

「讨厌什么?」

「自己的命运打从出生那一刻就决定。你有讨厌过自己身为巫女吗?」

「没有啊。」

她生来就成为月白的楼主,成为巫女。从懂事的时候,大人就一直这样告诉她。所以她从未感到不满,也理所当然认为只有自己才办得到。

可是听到她的回答后,席修皱起眉头。

「见到别人后,你有羡慕过别人吗?」

「几乎没有……以前在王城的时候,我几乎没离开过宅邸,而且只知道艾丽黛。」

所以萨莉认识的对象除了家人以外,只有艾丽黛的居民与寻芳客。自己从未羡慕过这些人。反而觉得自己应该尽责,让他们得以过平稳的生活。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因为听到我母亲的事情吗?」

「听到那些事情后,就觉得你是身为巫女,才被迫承担不利的责任。」

「是吗……」

见过外面的世界,或许会这么想也说不定。

萨莉的双手在茶几上十指交缠。淡红色的指甲因为长时间卧床而有些干燥。

「我之前有说过,我一生只会选择一位恩客吧?」

「嗯。」

然后萨莉会生出下一届巫女。这是俨然不变的事实,无法违抗。

正统月白就是艾丽黛的核心。

「说真的,当初我听说母亲的事情时,心里是这么想的:『既然这么喜欢对方,为何不选择对方成为恩客呢』。」

「喔……原来如此。」

「可是根据托马的说法,两者是不一样的。母亲希望能和父亲结为连理,而不是身为肩负义务的楼主,以及帮忙生下巫女的恩客。希望彼此可以白头偕老……听得懂吗?」

没有自信能完整表达的萨莉,视线紧盯席修。

席修黑色的眼眸中潜藏着不明显的情感。

「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只是单纯的想像。」

「嗯,其实我也不完全理解。但我认为这就是母亲的想法。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例如祖母就说过『母亲的想法是错误的』。祖母说,巫女同样也会爱上别人。不只是巫女,月白的娼妓也会。因为爱上对方,才会让对方成为恩客并献上自己。」

也有娼妓像伊希雅一样,只选择一名恩客。有些娼妓十分专一,在感情结束前钟情于同一人。也有娼妓只要看对眼就轻易点头。但是一般而言,她们都是凭自己选择对象,没有人强迫她们。所以祖母才会说,月白属于「正统」。

「可是我还不明白这些事情。虽然心想将来必须选择恩客,但完全不知道该以什么为基准,也不知道该和对方建立什么样的关系。我毕竟没那么成熟……因为我对自己不了解,才不会羡慕其他人。」

只要保持无知,肯定就能幸福。

而且萨莉觉得这并非坏事。

来自外地的寻芳客,在这座城短暂忘却日常的辛苦与疲惫,休养身心。这并非逃避麻烦,只是每个人都有面对问题的最佳时机。

萨莉肯定也是这样。过去她一直专注于自己的责任,但她还没完全长大。如果现在就开始焦急,肯定无法处理好楼主与巫女的职责。她对席修微微露出苦笑。

「就像这样。」

「……是吗?」

「嗯,明明已经成为楼主,必须认真一点。但我始终无法选择恩客,肯定是自己太天真吧。」

祖母已经不在人世,而母亲对月白一无所知。由于只能依靠自己,其实萨莉知道必须早点成熟,挑选恩客。可是自己的心智却跟不上。

不过听到这里,席修略为扬起眉梢。他注视萨莉的湛蓝眼眸,果断地开口。

「其实你没必要勉强自己。你的选择权当然掌握在自己手上,和别人说什么都无关。多花一点时间,直到自己能接受为止。」

「咦?」

「那可是你要共度一生的对象。不论要花五年还是十年,都没必要感到内疚。我知道你很重视月白与这座城,但还是谨慎选择恩客吧。」

说着席修拿起文件。他只是说出理所当然的话,肯定没有弦外之音。

但萨莉却感到不小的冲击,眼睛睁得大大地注视席修。

他说「不论花多少时间选择恩客都无妨」。这座城里肯定不会有人这么说。对艾丽黛的居民而言,萨莉的月白巫女身分比她自己更重要。

但是更关键的是──

「因为『一生』是你说的啊。」

一生只会选择一名恩客,以及一生与一人携手相伴。两者的意义肯定不同。

月白的巫女选择的恩客终究是恩客。大多数男性在小孩诞生后,甚至在巫女有了身孕就会离去。艾丽黛终究是让寻芳客短暂做梦的地方,寻芳客在外头还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但是席修认为,「巫女一辈子选择一人」就是「白头偕老的对象」。而且语气很自然,甚至没经过思考。肯定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见到萨莉的视线,席修露出狐疑的神情。

「有什么好笑的吗?」

「不是啦。」

脸颊微微带有热意。萨莉隐藏即将扩散至全身的暖流,面露微笑。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谢谢你。」

一股酥麻的情感十分舒服,让人心情雀跃,难以冷静。萨莉心神不定地调整坐姿。原本还想再问他些问题,但在萨莉想到之前,席修率先开口。

「……你说以前在王城,几乎没离开过宅邸吧。」

「喔,对。如果有机会的话,或许能早点遇见你。虽然我不方便在外抛头露面,所以那时候无法出门。」

「因为很多地方对小孩而言很危险吧。现在是不是只要遮住面孔,小心一点的话,即使出门也无妨?」

「或许是这样。」

自己对王城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从宅邸的窗户或门口缝隙窥见的景色。就算真的能离开宅邸,也不知道在宽广过头的王城内该做什么。

见到萨莉略为歪着头,席修一脸认真地表示。

「那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次我带你逛王城吧。」

「咦。」

或许他觉得自己打从出生就缺乏自由,才会出于同情而开口。

但自己依然纯粹地感到高兴……萨莉就像普通的少女一样点点头。

过了一段时间后,托马拿着一张肖像画返回。放在茶几上后,席修与萨莉凑过来端详。

「哦,画得不错。差不多就像这样。」

「──果然是这家伙吗?」

席修似乎有头绪,懊悔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咒术师,制作并操纵化生的人。」

「咦……」

这是最糟糕的回答。席修一脸苦涩地瞪着肖像画。

「既然和这家伙有关,就知道为何化生会戴面具了。人造化生的脸上会浮现咒印。但是一看到咒印,就会发现咒术师在背后搞鬼,才让化生戴面具吧。」

萨莉深深叹了口气后,抬起头来,站在一旁的托马收拾好桌上的其他文件。

「知道了,我会通知其他人拟定对策。现在我要去自卫队那里,萨莉你待在月白。」

「不、不行啦!神供家族的人是攻击目标耶!你肯定很危险吧!」

「但如果闭门不出,只会让他们更随心所欲。既然化生是人造的,只要抓到他就能解决事件。」

「那我也去……」

「不行,你要是再出事,我会缩短寿命──席修,别让她离开青楼。还有你也别出去,由于之前传闻的影响,难保杀气腾腾的人不会对你不利。」

「拜托,我可是化生猎人啊。」

「也不行,你们两人都待在月白。去离楼待着。」

「我、我的房间怎么好意思让别人进来啊!」

「收拾一下。」

托马说得毫不留情,然后离开房间,萨莉急忙追上去。跟在后头的席修还仔细关上门,但萨莉完全没注意,搂住托马的手。

「托马!等一下!」

使劲以体重拖住后,托马这才停下脚步。萨莉坚决地抬头仰望他。

──哥哥从小就一直陪在身边,关心自己。

他是唯一还留在艾丽黛的家人。即使王城有自己的血亲,但他们都不肯来到艾丽黛。

「我也要去……我会帮上忙的。因为我……」

「萨莉蒂。」

托马的声音并不严肃。但是听到哥哥喊这个名字,她就不再是单纯的少女。

身为楼主的萨莉挺直腰杆。托马露出稳重的视线低头看着她。

「你要待在这里。想起自己的责任,不要乱来。难道你忘记小时候的事了吗?」

「……我还记得。」

这是萨莉勉强说得出口的话。托马轻抚她的头,亲了一下白皙的脸颊。

「我爱你,萨莉。」

听到托马的温柔声音,萨莉才放开手。直到托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彼端,萨莉一动也不动,仔细思索自己还是小孩的事实。在她低下头叹气时,身后传来声音。

「告诉我后门在哪里。」

「席修,可是哥哥也吩咐你不可以出门……」

「谁会乖乖地听话啊。」

席修说完后可能发现有语病,又补充了一句「你就另当别论」。

「而且只有我才知道那名咒术师,我出马比较容易抓到他。」

「或许是吧……」

让席修面临险境的「传闻」,应该是指国王要夷平艾丽黛。面临前所未有的情况,城里的居民可能有些反应过度。

萨莉的视线停留在席修手中军刀的朱红色饰绳,顿时心生一计。

「对了!不是还有那个吗?」

「嗯?」

「过来一下。」

萨莉拉着席修的袖子,走在月白的走廊上。因为关门歇业,没有娼妓待在房间外。然后萨莉直接带着席修,来到离楼二楼的自己房间,抵达房门前才终于松手。

「抱歉,在这里等一下。」

「这里是?」

「这是我的房间,所以等一下。我先声明,房间不乱喔!只是摆了很多东西……」

虽然有整理,却没有设想到有人会来。让人看到房间这样,总觉得不好意思。幸好席修爽快地答应。

「知道了,我等着。」

「我马上回来!」

冲进房间后,萨莉开始在装小东西的橱柜里寻找。拉开几个小抽屉,翻找所有内容物。

「奇怪……究竟放到哪去了?」

之前觉得短时间应该用不到,不知道收哪去了。焦急的萨莉拉出最大的抽屉时用力过猛,结果掉在地上。内容物伴随夸张的声响散落一地。

「哇,糟糕了……」

等一下收拾可麻烦了。不过取而代之,萨莉在飞散的小东西中发现薄原木的盒子。

「找到了。」

上一次拿这东西,应该是参加祖母葬礼时。没理会满地的凌乱,萨莉直接回到走廊上。然后给席修看原木盒子。

「这应该足以应付城里的人。」

「这是什么啊。」

「刀给我一下。」

从盒子里取出的是白色与黑色的饰绳。由两根以高级丝绢制作的绳子搓合而成,尖端分别系着黑石与白石制成的弦月。

萨莉蹲下去,重复绑在原本军刀上佩挂的朱红色饰绳上。

「这究竟是什么?」

「是月白楼主持有的饰绳。系在刀上的话,艾丽黛的居民应该就不会敌视你……不过新来的人可能不知情。」

「我可以拿着吗?别人不会怀疑我偷来的吧?」

「不会啦,偷这个又没有意义。大家应该会认为是我给你的。」

「那就好。」

确认饰绳牢牢绑紧后,萨莉站起身。抬头一瞧──发现席修的视线望向房间。话说刚才情急之下,好像没关好房门。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萨莉跟着转头。眼前是东西散落一地的地板。

「的确需要整理呢。」

「不、不是啦!是刚刚才变乱的!」

「后门呢?」

「……我带你去。」

再度关上房门后,萨莉带领席修前往月白的后门。连月白的娼妓都几乎不知道杂树林庭园的后方有这扇小铁门。然后萨莉以陈旧的钥匙开门。

「如果我说我也想去,你愿意带我吗?」

「不行,我可不想再跳下水渠。」

「再下水就是第三次了……」

连亲哥哥都对自己的任性不买单,自然无法要求别人接受。萨莉惋惜地微笑后,席修可能感到尴尬,一脸正经地回答。

「别这么担心,至少这起事件与陛下无关。夷平艾丽黛应该只是单纯的谣言,我保证。」

「喔,对喔……嗯,谢谢你。」

萨莉目送走出门外的席修,语气带着不安与希望。

「你要小心点。喔,还有,尽量别让埃德看到那条饰绳。」

「有什么问题吗?」

「只有他很难保证。」

「知道了。」

转过头的席修紧盯萨莉。萨莉已经习惯他有些苦涩的表情,见到席修没反应,歪着头仰望他。

「席修?」

「不,没什么。你要躲好。」

化生猎人席修留下这句话便转过身去,随即消失在转角。

剩下萨莉独自关上门,重新锁好。然后仰望白天依然阴暗的杂树林。

制造化生的人究竟有什么企图,这个问题目前没有答案。难道此人不知道,一旦神供三大家全部瓦解,这座城也会失去存在意义?

「总之得先抓到这个人,否则我们一无所知。」

若此人杀人制造化生,再利用化生杀人,就不能坐视不理。

萨莉湛蓝的眼眸黯淡无光,瞪向天空。

无人可侵的眼神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熊熊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