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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顶点乱麻』-章节

第三十三卷

第三章『顶点乱麻』

1

「──你叫亚伯吗。散播『皇太子』谣言的是你吧?」

帝都攻防战正酣,人在叛军大本营抬头仰望化为战场的天空,瑟莉娜•多拉克罗伊这样问道,亚伯闻言,慢慢抬起被鬼面具遮住的脸。

由于瑟莉娜的飞龙队以援军身分加入,并大为活跃,因此制空权一口气往叛军这边倾斜。

当然,「云龙」和「食精灵者」单靠飞龙是无法击落的,但只需要在牢不可破的帝都城墙上开一个破口就行了。

那样将会带来瓦解,并成为胜因,因此亚伯不断发出指令。

「我看起来像是有空陪你闲聊吗?」

「被你说是闲聊我很意外。而且,我可是被你的信给说服而背叛皇帝陛下的女人喔?稍微礼貌对待不会有惩罚的。」

「说的都是无聊的凡夫俗子会讲的话。」

「虽然不至于到俗不可耐,但我本来就喜欢俗事。所以对之前的反应也感到好奇。」

耸肩的瑟莉娜,视线从天空转移到亚伯身上。

吸引她兴趣的,是从西方冒出来的预料之外的援军──对于那一团人,亚伯表露出直接反应的原因。

「大家都在传『黑发皇太子』是陛下的子嗣,不过其实散播那个谣言的人就是你吧。而且那个皇太子,就是现在在那边开心大闹的集团代表吧?」

「也就是说,你认为在战场上造成混乱骚动的那个,是皇帝的私生子?」

「不对,失敬了。那只是一种说法而已。我并不认为『黑发皇太子』真的是陛下子嗣。因为陛下八成膝下无子。」

亚伯问道,瑟莉娜则摇头并自信满满地这样回答。这充满自信的回答让亚伯皱起眉头之际,瑟莉娜接着说了:

「陛下并未娶妃,更完全没有传出抱过女人的事迹。以前我也曾试着诱惑过陛下,却完全被无视。这就是强而有力的根据了吧。」

「──。你正常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

「我不是问你认真与否,而是问你正常吗。」

对方给了一个令人难以认同的理由说是根据,亚伯的目光不禁严峻起来。

瑟莉娜是佛拉基亚帝国屈指可数、拥有高强能力与野心的人才。也因此在这场决战中才会被归为重要战力,但她刚刚的回答令亚伯认为可能要再稍加考虑。

不过,面对亚伯险峻的视线,瑟莉娜举起一只手喊停。

「慢着,刚刚的虽然不是玩笑,但终究只是我最大的根据。陛下不受我诱惑这点确实让我不甘,但同时也给了暗示。」

「────」

「陛下对女人没有兴趣。讲得更白点,是没有诞下子嗣的打算。」

站在沉默的亚伯旁边,瑟莉娜接着解释。

「毕竟事实如此吧?虽然不要求陛下性好渔色,但却没有生任何小孩。至少以现阶段来说,一个都没有。就算陛下喜好男色好了,只要有意愿,要产下一儿半女也不是不行。因此可能性有两种,一个是生不出来……」

「或是故意不生。」

「就是这样。不管是何者,现阶段不可能会有『皇太子』。所以私生子什么的,一开始就很可疑。而这种可疑的事却掀起这么大的内乱,我国的国风实在是很朝气蓬勃呢。」

微微翘起嘴角,瑟莉娜露出真诚又愉快的笑容。

不管是她的态度还是她做的推测,亚伯都没有提及。瑟莉娜也没有特别需要亚伯的意见。

像她这种人物,不需要他人也能够肯定自身的想法。

亦即,她想要的不是亚伯的肯定──

「你是基于何种意图,而捏造出『皇太子』这存在?我方赢得这场大仗后,打算让谁坐上空出的帝位?要怎么整顿帝国?」

「为什么会问我这个?」

「既然那个『皇太子』不是真货……不是陛下的私生子,那牵动这场巨大内乱的你内心自有盘算。战后你只要跟那个『皇太子』结盟,那帝国的未来该问谁,不就不言自明了吗?」

「哈。」听了瑟莉娜充满野心的答覆,亚伯嘴巴吐气。

同时称赞遮住自己的脸的鬼面具──其「阻碍辨识」的效果。要是没有这个的话,那自己的表情和掠过瞳孔的情感早在方才就外泄了。

差点就要在隐藏着身分和真正想法的情况下,变得激昂起来了。

「有什么好笑的?我说错什么了吗?」

「这不是笑,反而是佩服你的洞察力。只是,如果结论不同,那过程也无可避免地会大为不同,如此而已。」

「呣……」

亚伯的说法,让瑟莉娜不满地撇下嘴角。

不过,亚伯是真的佩服她的洞察力。假使亚伯的目的是夺取帝位的话,那么推断他想拥立假的「皇太子」来掌握实权,是很自然会有的想法。

但是──

「用不着怀疑,我没打算把玉座给那个。你的判断错了。」

「那么,我的推测全都错了?」

「不完全是。如你所说,之所以散布『黑发皇太子』存在的消息,是为了找出在战场上横行的那个。只不过,比重不对。」

「比重?」

「将那个拉到表面舞台,以及放在手边这两者的比重。后者并不重要。──总之,那个天真到不容许他人牺牲。」

瑟莉娜歪头,一脸困惑无法理解。

然而,亚伯没有义务详实对她说明。姑且是给了她想要的答案,这样她对战后的担忧应该是已消散。

视情况而定,瑟莉娜也可以在这边砍下亚伯的脑袋,带到水晶宫去来终结这场内战。

而那样的可能性芽苞已被摘除。牺牲的只有亚伯心头产生的些许愤懑。

「不要犹豫,也不要手下留情,尽情利用那份天真到极限。那样子,你才能发挥真本事吧。──菜月•昴。」

瑟莉娜称为「皇太子」、现在想必还在肆虐西方战场的人物。

嘴巴道出的名字的主人,其形象在亚伯的记忆中始终很不稳定。先是本来的样子,再来是女装,后来还变成小孩,连在记忆中都是个慌张忙碌的家伙。

静不下来,被无从决定的现况给摆布,裸露出天真和青涩四处奔波,一想起昴那样的身影便升起强烈厌恶感的亚伯撇下嘴角。

──不,这股强烈情感或许该说是憎恶,比较恰当。

「──什么人!」

负责守卫大本营的守备兵突然警戒吆喝。

听到这声音,亚伯和瑟莉娜转过头去,看到一名出现在本营入口的人正被拔出武器的士兵给团团包围。

是个体态纤细的温文男子,挥动双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带,还露出轻薄笑容。

「──可以放下武器。那东西不危险。」

「可是……」看到对方,亚伯命令士兵收起武器,即便如此,士兵们还是没有松懈戒备,表情和话语却出现迟疑。

「就算让他手持利刃,他也干不了什么。这个丑角的强项就只有玩弄语言。」

「唉~呀呀,被讲得很过分耶~。偶啊,受伤了哟?」

虽然亚伯命令士兵放下武器,但获救的男子却面露不满。这样的态度,让亚伯身旁的瑟莉娜投以诧异目光。

那不是面对陌生人的目光,而是面对见过的人的狐疑目光──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记得你是『观星者』──」

「──乌比克哟~。以后请多关照,多拉克罗伊上级伯爵。当然──」

报上姓名的男子──乌比克以异常端正的中性容貌妖艳微笑。

本该在帝都,而且是窝在水晶宫内的乌比克,把用来区隔对话前后的词汇的空白拉长拖延到最后,才继续接着说下去。

后面的话是──

「──是在『大灾』之后,您还幸存下来的事~啰?」

2

──「大灾」。听到这字眼,亚伯眯起黑瞳。

亲口说出这字眼的乌比克脸上绽放微笑,不让人窥见他内心深处。

性格柔和、待人亲切,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他,态度就跟他第一次出现在亚伯面前时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不揣摩上意、背后也没有任何靠山,突然出现在城堡谒见大厅的乌比克从当时起就是这个调调。

自称「观星者」,说中许多发生在佛拉基亚帝国的灾祸,彷佛能看穿任何发生的事,面对各种人事物,自身情感从未动摇过。

简直就是──

「──就连像这样在这边与我对峙,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很久以前就已经看透的事情吧?」

「怎么可能。未免太过奖了。偶啊~不是那么了不起的存在啦。」

「假如你口中只会吐出戏言,那我也不排斥切掉你那舌头。」

「哎哟哎哟~很可怕耶。还是一样让人觉得胃都被勒住了。」

耸肩的乌比克丝毫没有认输的打算,如此顶嘴。亚伯对此不屑喷气,旁边的瑟莉娜则说:「不懂呢。」

她轮流看举起双手的乌比克和亚伯。

「我见过他。那个是有资格进出水晶宫的『观星者』……皇帝陛下安在身旁的戏子之一吧。你跟那个认识?」

「莫可奈何就是了。」

「呼嗯。……在事情了结之前我没打算横生枝节,不过应该先问清楚吧?到底,你那隐藏在鬼面具下的脸孔是何方神圣?」

细长双眸闪着知性光芒,瑟莉娜直接问起亚伯的身分。

事已至此,她会有这么大的疑问也是在所难免。不但引发动摇帝国的庞大内乱,还稳居叛军指挥官之位──包含隐藏面容这点在内,要估算这个人的内心,基本上跟推敲乌比克内心一样困难吧。

但是──

「回答那个问题,不是现在最该优先的事项。」

「也有以蛮力扯下面具这一招喔。我对自己的身手还蛮有自信的。」

「劝你不要。这是忠告。」

「哦~忠告我啊。」

亚伯的回答让瑟莉娜的眼中泛起好战色彩。

以这激烈态度轻易获得「灼热公」之名的瑟莉娜•多拉克罗伊──因为她将至今遭受的侮辱与嘲弄全都焚毁烧尽了。

而亚伯的回答,已经充分具备抵触她信条的热度。

「慢着慢着慢~着!冷静下来!我就只是来露个脸而已,何必搞得气氛这么紧绷呢?」

「安静看到最后的话,你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成为这场大战的大功臣喔。」

「偶啊~并不期待那种事喔。这边不管两位哪一方或是双方都倒下,而且导火线还是偶的话,那偶哪能接受啊~」

「──不懂呢。」

手伸向关系变得紧张的两人,乌比克的声音显得比较焦虑。这样的反应,让瑟莉娜再度回以相同疑问。

她就这样一手玩弄腰部的佩剑,闭上一只眼睛。

「假如你是文森•佛拉基亚皇帝陛下的近从,那攻击指挥叛军的我和这个男人就应该是你的任务吧?你什么都不用做,这个男的就会死,这对你来说应该是额手称庆的事吧?」

「别擅自认定能杀掉我。你也有可能会死。」

「抱歉,我现在是在跟『观星者』说话。请不要插嘴。」

「────」

瑟莉娜想以自己为主角进行对话,亚伯决定放弃插嘴。接着瑟莉娜再次看向乌比克,对方讶异地瞪大了眼。

「虽说是必要之事,不过从旁边观看可是非常有~意思的场面呢。哎哟哟,请不要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偶啊,身上没武器的。」

「没武器不构成大意的理由。快点给出让我的手离开剑柄的理由。你应该知道吧,就算对手毫不抵抗我也砍得下去。」

「──你是砍不了我的喔。」

瑟莉娜的语气越来越严厉,最后甚至是恫吓。而之前一派柔弱无力表情的乌比克,却用一句话予以否定。

「────」

这是可以视为挑衅的发言。对此瑟莉娜没有激动,也没拔剑。

比怒气更占据她心头的,是对乌比克这个存在──不,对「观星者」这个莫名生物的毛骨悚然和一抹不安吧。

「……我是不是应该先在这里杀掉你?」

「啊啊,好过分耶。偶啊~受了很大的伤。你怎么想?」

「我也多次跟瑟莉娜•多拉克罗伊有相同的想法。可即便如此,这男的就是活到了今天。这是不争的事实。」

对谁都一视同仁不改态度,意味着不知道会踩到谁的地雷。

不懂临机应变的乌比克,在佛拉基亚帝国已经得罪许多人,所以不时会有人对他刀刃相向。

可是乌比克还是活到了今天,这代表──

「这是星星的旨意啦。哦哦,乌比克啊……你要死还太早了~」

乌比克这种开出恶劣玩笑的态度,让清高的瑟莉娜产生厌恶。

但不管乌比克的话多么像在开玩笑,事实也没有变。

乌比克没死。

彷佛在说,他的性命,由他口中的星星──老是嘲笑这个世界的「旁观者」庇护,保证他得以续命似的。

「──」

这样想的时候,感受到压抑在心底的热度正在主张自我,亚伯吐气。

对乌比克和其他「观星者」的个人想法只是琐事。现在重要的,是乌比克亲自出现在亚伯面前。

这个所有事情都要扯到「星星」的丑角会现身在亚伯面前,就代表──

「一度离开的舞台──偶是认为说被迫离开比较恰当啦──想不想再上去一次看看?」

乌比克这样问亚伯。

对于被忽视的瑟莉娜很抱歉,不过亚伯没打算亲切仔细地跟她说明。更重要的是这个问题,对亚伯来说其实是非常气人的。

「先讲清楚,我一次也没打算离开你口中的舞台。」

双手抱胸的乌比克提议,亚伯纠正他错误的思维。

被赶下帝位,被追逼到极东之地,数度身陷险境,可是战意从未折损。

更何况,他没有忘记,更不打算放弃自己应尽的职责。

「你不会懂的,『观星者』。从未上过舞台的你,是不会懂的。」

「──。还真刺耳~耶?」

「连这样你也还是不懂呢。」

乌比克透过这些话语和表情,试图配合亚伯说的话。但是那不带感情的话语就意味着他没有理解亚伯真正的意思。

而且亚伯已经看穿,那就是乌比克的程度。

因此──

「时候近了。你会跑一趟,也是因为这样吧。」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呢?」

「笑话。我跟你不同。就算做出一秒后的推测,也不会确信它就会发生。──或者该说是盲信比较恰当吧。」

「──」

亚伯的话,让乌比克的表情产生细微变化。

微微颤动的眉毛,源自于他鲜少展露的负面情感。是愤怒还是不快呢,不管哪一种,都肯定是罕见反应。

只是很遗憾地,亚伯心中的愤懑没有简单到可以因此便打消。

「所以要怎么办?好歹是陛下的侧近,试着把割下来的头送回去看看?」

「那样皇帝也不痛不痒。或者把握这次机会,也许能给对方一股『与其这样还不如亲自下令』的不快感,不过顶多如此。比起这个……」

「比起这个?」

尽管不明白亚伯和乌比克对话的详情,瑟莉娜却也察觉出对话即将做出结论,她歪过头。

面对让茶色波浪卷头发在肩上晃动的她,亚伯停顿了一下。

然后重新看向她的眼睛,才告知。

「我要将重任交给你。──在这战场上,除了你以外没人能完成的任务。」

3

脚踢白色积雪,影子在战场上自由奔驰。

好比地面结着一层薄冰,照理来说应该很滑;好比超越寒冷,进入极寒状态的低温简直像要撕开皮肤;好比连敌人是这世界上最强的生物──这些事全都被影子抛在身后。

奔雷高速疾驰。踹开所有挡路的题目,大笑后加以超越。

『你、你、你──!』

「啊哈哈哈哈哈!不是『你』,我报过名字了吧!绝对不会忘记的红牌演员的艺名!来吧高声喊出来的话我就会回应喔所以很欢迎……」

『瑟希鲁斯•塞格姆多──!!』

「就是这个!」

喜孜孜的笑容突然模糊,下一秒草鞋底部已经戳在「云龙」的侧脸上。发出像是破裂般的声响后,头部夸张地弹开,梅佐雷亚的巨大身躯在空中剧烈摇晃。

办到这点的是个比自己还小的男孩,这让爱蜜莉雅惊讶。

「那孩子,好厉害……」

阻止龙的吐息、救了爱蜜莉雅,堂堂正正报上自己姓名的男孩──瑟希鲁斯以龙为对手也毫不退缩,以惊人的速度搅拌整个战场。

由于速度快到眼睛跟不上,爱蜜莉雅差点都要眼花撩乱了。

而这点,被瑟希鲁斯纠缠的梅佐雷亚也一样。

『──唔!你这种东西!竟然!与龙为敌!』

在空中鼓动翅膀,「云龙」拼命挥舞爪子和尾巴。

那是为了打中以爱蜜莉雅制作的冰壁为立足点、朝气十足跳来窜去的瑟希鲁斯,可是龙攻击到的都只有男孩的残影,完全没碰到当事人。

不仅如此,瑟希鲁斯还跳到敲击冰壁的尾巴上,冲上龙的背部──

「我踢我踢我踢我踢我踢!」

『──啊啊啊啊!』

看起来活像多长了好多只脚的高速踏步让梅佐雷亚痛得惨叫,用力拍打翅膀,在空中翻转的龙躯就这样被踹到地面。

「打、打下来了……!」

在轰然巨响和地鸣中,地面的积雪被震起飞散。沐浴在冷风中,睁大双眼的爱蜜莉雅朝梅佐雷亚伸出双手。

「现在的话,可以打倒梅佐雷亚……」

「哎哟,不行。这边暂停一下。」

「咦?」

虽然觉得有点狡猾,但爱蜜莉雅打算让冰块砸落在梅佐雷亚身上。就在这时,瑟希鲁斯滑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尖要求暂停。

爱蜜莉雅不禁眨眼,男童于是戳着她鼻头,说:

「听好啰?刚刚我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拯救你吗,然后开始跟龙一对一单挑……你知道在这边该做什么吗?那就是相信我会胜利,并祈求我平安!这就是公主的任务喔。」

「呃……可是我不是公主呀?虽然目标是当上女王……」

「说是公主,其实就只是一种修辞啦。亦即迷恋上拯救自己的英雄也就是我,犹如故事亮点般的存在。不觉得美丽的你正适合这角色吗?」

「啊,对不起。我已经决定好要喜欢谁了。」

「啊,是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呢。请继续。」

快嘴滔滔不绝地你一言我一语,不过爱蜜莉雅没有听漏不该听漏的地方。因此,瑟希鲁斯也马上明白,并爽快抽身。

他退下后,爱蜜莉雅也就不客气地重新对着梅佐雷亚。

「嘿咿!」

让空中的巨大冰块,朝着仰躺在地的梅佐雷亚砸下。

冰块刺入梅佐雷亚的腹部,轰隆声鸣响。「再一次!」听着龙低沉的呻吟,爱蜜莉雅再度翻掌。

「失礼了。」

「啊呜!」才刚摆出架式,脚就被扫倒,爱蜜莉雅惨叫的同时,身体被举起,接着被以拔离地面的势头脱离现场。

下一秒,爱蜜莉雅跟瑟希鲁斯刚刚待的地方刮起强风,龙透过地面传达冲击力,连同地面将该处整个挖开来。

只要慢一步离开那里,就会死掉。

「果然对手是龙,不好应付,每一秒都充满看点呢。这阵子都是扮演被打的角色,累积了不少压力,所以刚好。」

「谢、谢谢你、救了我。」

「不会不会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虽然是已经有心上人的美女,但是只要改变吸引人的方式就行。举办婚礼的时候请务必邀请我!」

在危急关头救人的瑟希鲁斯听到爱蜜莉雅的道谢后笑着这么说。

严格来说不是心上人,是可能会成为心上人的人,不过现在没空去详细解释了。重要的是──

「用这个,瑟希鲁斯!」

「用?虽然这样讲,但要用什么……哦哦!」

被放下来的爱蜜莉雅当场手碰地面,歪头不解的瑟希鲁斯立刻双眼发亮。因为在他的视野中,从地面长出了冰之剑、长枪、斧头等各式各样的武器。

用冰制造出武器的冰结霜降艺术,在瑟希鲁斯面前到梅佐雷亚之间的这段距离上以众多武器铺设出一条路。

「这真是何其壮观!太棒了,帅呆了!要说真心话的话,我是只想拿配得上我的优秀名剑或魔剑之类的啦……」

「那这些不行吗?」

「没有啦毕竟是没跟别人说过的自我规则,所以悄悄改变就好了!现在以龙为对手,这场子还是用力挥舞武器比较华丽嘛!」

瑟希鲁斯边说边伸长小手,拔起自己左右两边的冰剑。「啊。」看到他这么做的爱蜜莉雅立刻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冰剑是爱蜜莉雅做的,因此她本人用起来不觉得冷;可是对瑟希鲁斯来说可能会太冰。

「这么说来,普莉希拉倒也没说会冰还冷什么的……」

「放心吧。这方面的不便用流法弥补便行,所以我跟战团的人都没问题!唉呀,要是被卷进BOSS的那个状况会不好,所以我选择脱队以自己的方式应对。因此我特别Special是事实!」

「死呸雪……」

连续听到好几个没听过的字词,爱蜜莉雅忍不住反刍。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跟昴讲话时会有的不自然──一想到这边,爱蜜莉雅忍不住问:

「该不会……。那个,瑟希鲁斯!你讲的那些字,该不会是昴教的吧?」

「昴先生吗?没有不好意思不是耶。我是从BOSS那边学来的,可是BOSS的名字不是昴先生。」

「这样啊,搞错了……我似乎太急躁了。」

着急到身子前倾询问,但瑟希鲁斯的回答让爱蜜莉雅沮丧。不过爱蜜莉雅立刻拍自己脸颊振奋精神,提醒自己不能气馁。

然后她也跟瑟希鲁斯一样,拿起冰之武器中的长枪。

「转换心情……一起跟梅佐雷亚战斗吧!」

「那样的心情转换很棒呢。这么说来,还没请教过你的名字耶。」

「我?我是爱蜜莉雅……不对,是艾蜜莉!艾蜜莉!」

「原来如此,似乎有隐情!不过这时候不说不解风情的话才是上策,因此就这么办吧,艾蜜莉小姐。不好意思可以马上拜托你一件事吗?」

「拜托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在我跟那头龙打的期间,可以帮忙把那个挪开吗?」

听爱蜜莉雅报完名字后,瑟希鲁斯就指着战场角落请她帮忙。目光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爱蜜莉雅不禁张嘴「啊」了一声。

这段期间──

「那就拜托你啰,艾蜜莉小姐。我会完成我的工作……而且是只有这个世界的红牌演员才能华丽完成的工作!」

留下这席话,不等爱蜜莉雅回应,瑟希鲁斯就脚蹬地面。

雪飞散开来,握着两只冰剑的瑟希鲁斯直直冲向龙。面对突进的小型威胁,梅佐雷亚连鳞片都立刻察觉到危机。

『不要、得意忘形恰──!』

气到发抖大骂,梅佐雷亚一把抓住差点把自己身体压烂的冰块。顿时,巨大如一座小山的冰块连一秒都承受不住,在庞大力气下裂出大量缝隙,一口气碎裂。

少了冰块这个镇石,梅佐雷亚立刻旋转身子趴在地面,准备朝直奔而来的瑟希鲁斯发动攻击──

「唉噫呀啊!!」

但就在此时,爱蜜莉雅使劲扔出的长枪直接命中梅佐雷亚的鼻梁。

冰之长枪的锐利尖端,根本没有陷入梅佐雷亚的鳞片里,但光是撞击力道就弹开龙的头部,从而延后他对瑟希鲁斯的攻击。

而瑟希鲁斯便以跟长枪差不多的速度冲了过去。

「严禁眨眼不要忽略所有细节给个小费赞美就能提出任何要求!」

讲着轻浮话语的瑟希鲁斯,手中的冰之双剑化做白光炸裂。

带着清脆声响击穿鳞片,头被打得左右摆荡的「云龙」被这剑舞搞得眼花撩乱、失去自由,甚至没了反击机会。

明明年纪这么小,瑟希鲁斯的剑术却万分了得。

不管是身体的灵活度还是使用武器的身手,爱蜜莉雅自认还算小有心得;可是跟他相比,简直就像是小孩玩大刀。说不定跟普莱迪斯监视塔的雷伊德有得拼,他可能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大人。

「可是,希望他不要变得像雷伊德那样恶劣。」

撇开剑术实力不谈,雷伊德十分坏心,因此不希望瑟希鲁斯变成那样的人。

抱着这种心愿,爱蜜莉雅斜瞄引开梅佐雷亚的瑟希鲁斯,急匆匆地赶向离该场战斗有段距离的地方。

刚刚瑟希鲁斯拜托爱蜜莉雅的东西,越来越清楚。

目的地尽头有着──

「──玛德琳!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快起来,说服梅佐雷亚!」

抱住化成白色冰雕、一动也不动的玛德琳•恩夏尔德,明明是自己冰冻的对手,爱蜜莉雅现在却死命要叫醒她。

4

拳头抵住地面,逼迫发抖的膝盖让自己站起来。

打击沉重得响透身体蕊芯,内脏像被搅拌一样发出哀号。

假如是撕裂伤或撞击造成的瘀伤之类的,还可以仰赖脚底吸上来的大地之力强行治愈。可是对手使用的来历不明招数,却超脱了这种粗暴防护。

态度讨人厌、性格让人憎恨的敌人,是被誉为帝国最强的其中一人。

经历超越人智的锻炼,最终达到完美的技术,毫不留情地玩弄愚直的嘉飞尔。

但是,经验和年龄不够,不构成屈膝的理由。

完全没法机灵行事的嘉飞尔,只被要求胜利。除此之外的答案都不选,最重要的是──

「在你这家伙旁边蹲下去,谁受得了啊──」

咬牙切齿到发出声响,抬起头的嘉飞尔从喉咙挤出低语。

看着靠自尊心硬撑的嘉飞尔的侧脸,与他并肩而立的人物苦笑。是卸去小丑妆,也没穿平常的小丑服装的罗兹瓦尔•L•梅札斯。

「──以前也曾跟西诺比互相厮杀过,这可不能听过就算呢。」

这样说的老人奥尔巴特,在意的是方才罗兹瓦尔说的话。

他挥动少了手腕以下的右手衣袖,装作和蔼老爷爷的模样,却使用诸多无法想像的术技,这人正是帝国西诺比的头号人物。

不管是言行举止,还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外表,全都是用来逼死对手的武器。「毒辣翁」瞪着嘉飞尔他们──不,是亲口说曾跟西诺比战斗过的罗兹瓦尔。

「跟西诺比交手过的人,基本上都会没命哟?要是下手不成反被杀的话,消息会传回村子里,然后就会送下一个西诺比过去,直到对方死掉为止,这可是惯例。然而为什么你却还活着呢?」

「这方面有点复杂。这样说来,我遇到的西诺比们似乎也是有什么隐情。不清楚这样说算不算正确,但他们是所谓的叛逃西诺比。」

「……背叛逃离村子的西诺比?已经好一阵子都没有出过这种人啰?」

抚摸白色长眉的奥尔巴特对罗兹瓦尔的主张表达异议。

村里的事,西诺比的事,他说得彷佛全都在掌握之中,但事实就是如此吧。不是出于责任或义务,而是作为存活的手段而掌控了手中的一切。

──这就是奥尔巴特•丹克肯这位西诺比的处世法则。

「你所谓的好一阵子,也适用于四十多年前的事吗?」

「嗄~啊?」

罗兹瓦尔耸肩说,奥尔巴特的沙哑声拔高。

嘉飞尔也产生相同疑问。不如说,罗兹瓦尔到这边的发言,很有可能全都是捏造的。这胆量着实叫人惊讶,却也叫人叹息。

是没刻意问过罗兹瓦尔的年龄,不过顶多三十岁上下──因为他又不是爱蜜莉雅或碧翠丝,所以四十年前应该根本就还没出生。

都在紧要关头了,还对奥尔巴特开这种恶劣玩笑,简直就像是在走钢索──

「──沙助和瑞佐那时候?你说的叛逃西诺比。」

「哦~」

「四、五十年前脱离村子后还活下来的家伙,就是那对兄弟了。其他都被收拾掉了,除了『双修罗』以外没有符合的了。」

嘉飞尔以为的恶劣玩笑,奥尔巴特却给了个有模有样的答案。听到老人的猜测,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睛。

黄色的瞳孔诡异地回视奥尔巴特──

「这个嘛,我有义务回答你有没有猜中吗?」

「没有。事先在对手心中埋下在意的种子,在生死搏斗中是很有效的一手……你说不定有当西诺比的才能喔。」

「感谢赞美,不过容我辞退。我想要的才能和想走的路,早在比四十年还要久远的往昔就决定了。」

「咯咯咯、咯!这样啊这样啊。──那没办法了。」

摇头的罗兹瓦尔轻松撇开奥尔巴特的称赞。

对此一派轻松的奥尔巴特一笑置之,接着身影便模糊了。

「──呃!」

微风拂过脖子,嘉飞尔的喉咙低吟。

在似有若无触及脖子皮肤的位置,奥尔巴特使出的致命踢腿的力道被分散开来。──由罗兹瓦尔介入、形状奇特的武器造成。

「按照刚刚的对话走向,不先攻击我,而是他吗。」

「敌人越少越好,先从减少开始。这是铁律吧?」

奥尔巴特的腿力和本领都背叛外表,蕴藏着即便是锻炼有素的嘉飞尔的脖子也无法毫发无损的威力。成功挡下这有勇无谋的比试的,是特征抢眼、由罗兹瓦尔所持有的短剑──不,是用来刺击的武器。

被称为「钗」的玩意儿,据说是源自于西方国家卡拉拉基的罕见武器,嘉飞尔也是头一次看到这种珍品,而且还被其使用者给解救了性命。

连续两次被情敌救了,换来的是浑身不舒服的屈辱。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被屈辱烧灼身体的瞬间,嘉飞尔的右手破风往上挥出。

目标当然是以踢出去的脚为轴心,停留在半空中的老怪人。在无处可逃的空中,一旦身体被击穿就无法再继续战斗。

「呜哦嘿咻。」

可是在豪拳即将命中时,奥尔巴特靠着异常灵巧的身法扭动身子,仅以罗兹瓦尔的钗为脚尖施力点,往斜下方跳。

宛如钻过般闪过拳头后,奥尔巴特以爬地姿势拉开距离。嘉飞尔立刻就要往前追击他的时候──

「先冷静下来吧。」

「嘎呜!」

预定要冲出去的身子因为腰部被勾住,导致他没能出头。

但是真正让他没能出头的,是横切过来,几乎擦过停下脚步的嘉飞尔鼻尖的黑刃,要是没被制止的话,太阳穴早已被贯穿。

「离开的瞬间,用背在后头的手从视觉死角扔出飞刀。虽然只是靠旋转来带动转动,不过西诺比就是这种招式的宝库……更何况,对手还是这路子的顶点。」

「狭隘范围内的顶点,要是自以为伟大,会让人指指点点笑话吧。说咱是西诺比的顶点,咱可一点自豪感都没有喔。」

罗兹瓦尔解释,毫不在意攻击落空的奥尔巴特微笑。

两人省略自己的互动,以及被罗兹瓦尔救了三次的现实,让嘉飞尔感到越发悲惨。与卡夫马的战斗中,他确实有跨越了一道墙的手感。

可是那是不是自己搞错了,其实是错觉呢?忍不住萌生这种想法时──

「──嘉飞尔,不要误判强劲的种类了。」

「啊……?」

「你很强。因此,对方才会避免在你擅长的领域中战斗。一旦知道那些花招的目的是如此,你对自己的大部分质疑应该都会消失。」

朝低头的嘉飞尔这么说后,罗兹瓦尔又拔出一支钗。

双手拿着刺击武器摆开架式的样子,不是嘉飞尔认识的宫廷魔导师,他的侧脸漾着将以战士身分格斗的决心。

一瞬间的困惑后,嘉飞尔也理解了他这态度的真正用意。

即使处在这种状况下,罗兹瓦尔仍旧必须遵守不得使用魔法的规范。

要是使用魔法,他的身分就有可能曝光。届时,这将不仅止于帝国内乱,很可能发展成王国与帝国之间的战争。

亦即──

「我能做的只有掩护……要担起跟帝国一将战斗重任的人是你,嘉飞尔。」

「──」

「和对手适性不好是事实。因为你是个耿直的老实人嘛。既然如此,为了弥补你的不足,就由我应对吧。我……」

「──性格恶劣。」

嘉飞尔抢先接话骂人,罗兹瓦尔苦笑。

「没错,因为我性格恶劣。很可靠吧?」

「哼!真敢说!」

罗兹瓦尔抛媚眼,嘉飞尔敲响牙齿,并在高昂战意下扭曲面颊。

结果看到这互动的奥尔巴特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样就是二对一,事情变得麻烦了。」

「嗄~?说什么傻话。从刚刚开始就是二对一了吧。」

「错啰。对手有两个,不叫做二对一喔。」

回答完嘉飞尔的疑问,奥尔巴特露齿一笑。

顿时,矮小老人浑身散发惊人斗气,嘉飞尔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接着──

「──不过,就算二对一,咱也没打算输。」

刹那间,老人的笑容模糊,身影再度消失。

不只左右,一旦面对的是「毒辣翁」,也要加入空中或地面这些选项。这些可能性让嘉飞尔绷紧神经──

「──胯下。」

在提醒的推动下,嘉飞尔缩起下半身。

接着就跟从土底下冒出来的老怪人四目交接──

「哦、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着呐喊挥下拳头,奥尔巴特则像是配合般举起膝盖。

宛如朽木的老人之腿,跟锻炼有素的嘉飞尔的拳头正面交锋,产生的冲击波顺着大地的裂纹传出去,壮烈的破坏力遍布战场。

攻击第一次碰到「毒辣翁」,跟西诺比的死斗这下才算真正开始。

5

──英雄总是姗姗来迟。

这算是某种约定俗成,但昴讨厌那样。

严格来说,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讨厌。只是在来到异世界,经历了各式各样的事情后,忍不住对这点产生了「开什么玩笑!」的心情。

假如这是小说世界,那么为了炒热故事剧情,约定俗成有其必要吧。

但对于真真切切活在这个动乱世界的昴来说,可以为争端拉下帷幕的英雄、英杰或是故事主人翁也好,红牌演员出场也罢,反正就是能越快出场越好。

实际上,红牌演员比起解决问题,制造问题的次数还比较多,但这也就算了。

总而言之,英雄能以最快速度把问题连根拔除是最妥善的了。

「可是我们却是最慢抵达的,丢人现眼啊!」

在纯红疾风马背上摇晃,在战况渐入佳境后才慢吞吞登场的昴感到气恼。

明明很厌恶,却做了跟慢来又迟到的英雄一样的事。当立场跟习惯迟到的英雄一样时,他才明白了一件事。

慢登场的英雄之所以最为活跃,一定是因为英雄本身也对迟到一事感到极为懊悔。自己迟到,害得重要的同伴和想保护的人陷于险境。悔恨不已的迟到英雄,会因此很努力。

所以这边昴也必须全力以赴地加油。

「上啊,碧翠丝!」

「埃尔•纱幕!」

怀中的女童咏唱魔法,生出的黑云接连包覆住守卫城墙的帝国士兵头部。

这招夺去对手的视力,削弱战斗能力──不仅如此。黑云罩头的士兵们被夺去的不单视力,还有战斗的意志。

「「哦哦哦哦、喝啊啊──!!」」

由于魔法而停下脚步的守军,被胡乱冲过来的普莱迪斯战团给粉碎。

毫无防备的他们武器跟铠甲都被破坏,手脚至少有一只给伤到失去战斗能力,才接着杀向下一个敌人。上述就是战团的基本战术,是首领昴的不杀精神的表现。

关于不杀人这点,他并没有对同伴强烈诉求。

即便如此,还是选择了尽可能不产生死人的方法。这样做最大的用意是求得菜月•昴内心的安稳,同时──

「──我讨厌佛拉基亚帝国。」

帝国强迫人民战斗、互相杀伐、人人都要当个战士,这是昴对帝国的泄愤。

「舒瓦兹,快到城墙了。要就这样进入帝都内,还是去支援其他顶点,这边需要你的判断。」

不让附近的帝国士兵靠近,古斯塔夫用四只手不断揍飞敌人。他不只强大,更是战团的头脑。他说的话让昴瞪着面前的城墙。

包围帝都的五星城墙,夺占城墙顶点的话应该是有利于战况,但──

「古斯塔夫先生怎么想!?该进攻,还是猛攻呢!」

「本官不作判断,只提供想得到的优缺点。──进入帝都,抵达水晶宫的话,就能提早做出了结。要是绕去其他顶点支援,可以靠大家的力量减少敌我双方的死伤。以上。」

「好难抉择!虽然很烦恼,但决定了!」

在战斗中依旧保持冷静的古斯塔夫给予意见,昴思考后做出决定。

「古斯塔夫先生跟带着旗子的希艾因和一半同伴去支援其他战场!魏兹!另一半的一半给你指挥,负责守住这里!交给你们了!」

「──本官知道了。」

「交给我吧,兄弟!我们可是在同一艘船上啊!」

「当然是同一条船啦,蜥蜴……!既然是你的要求,我也会听的……」

昴发出指令,被指名到的人纷纷给予回应。

古斯塔夫给出来的选项两边都要,做出这种判断实在奢侈。而且还必须把战力分送到各个战场去,不过──

「──如果是我们,就办得到!」

昴知道这番宣言,让战团的成员们斗志更加高涨。

因为大家都是从那座犹如地狱的岛上开始就一起战斗到这个地方的同伴。

「舒瓦兹,我们呢!?」

「那还用说!我们就这样堂堂正正进到墙壁的另一边!」

握着疾风马缰绳,让昴以战团领袖之姿跑在前头的伊多拉笑了。

昴也回以笑容,指着眼前的城墙大喊。

「上啊,貚纱!看你的了!」

「──舒瓦兹大人,状况绝佳呢。」

收到昴的声援,拎起和服衣摆的貚纱敏捷地冲了出去。脚踢地面,飒爽冲向城墙的女孩,正是跟昴缔结了奇妙缘份的普莱迪斯战团重镇。

为什么呢?因为她是普莱迪斯战团最强的进攻手。

「喝啊啊──!!」

如子弹飞出去的貚纱在空中旋转,穿着木屐的脚直直刺进城墙。

一秒后,就破坏了牢不可破的城墙,貚纱整个人顺势冲进墙后。冲击波产生裂痕,不消多时,裂纹就遍布城墙的第四顶点。

「再来再来再来再来──!!」

「「哦哦哦哦──!!」」

普莱迪斯战团跟着发号施令的昴,一同顺势撞向城墙。

与其说是战团每一名成员的个人攻击,更像是名为普莱迪斯战团的一个生物使出一击,拓宽貚纱制造出的大洞,到达极限的城墙最后终于瓦解。

轰然巨响,惊人粉尘。「呀呵──!」立于被破坏的城墙遗骸上,发挥压倒性力量的普莱迪斯战团和昴高呼欢闹,还稍微跳起了舞。

「竟然轻易击垮这个城墙……未免太惊人了……」

「──这就是普莱迪斯战团。」

被眼前的光景给吓到的碧翠丝喃喃自语,从粉尘中翩然降落的貚纱回覆。

拍拍和服衣摆的她是个几乎没有表情动作的姑娘,不过此时此刻看起来却略为有些自豪。平常不太表露同伴意识的她,看来也自认为是普莱迪斯战团的一员。

然而她这样的态度,却惹来碧翠丝不满的表情。

「你,一脸傲慢的模样……!」

「就算被您说傲慢,但我生来就是长这样。」

「表情不是!表情是做出来的!」

「呜~!啊~呜~!」

俯视摆起架子的貚纱,在马背上的碧翠丝气得红了脸。结果彷佛要为碧翠丝撑腰似地,背后的露伊也跟着开始闹起来。

面对女孩们的吵闹,昴连忙放声:

「慢着慢着,冷静一点!不要吵架!我们是团队!同伴!一个『合』!」

「合……?」

「明白了,舒瓦兹大人。」

「唔唔唔,哼。」

听到没听过的字眼,碧翠丝歪头不解,貚纱则是礼貌鞠躬。

是否有剑奴孤岛的知识与经验使得双方反应有差,结果这让碧翠丝的心情更加不爽,昴也犹豫该怎么安抚她才好。

但就在昴出面仲裁之前──

「你们,觉悟吧──!」

「呜耶?」崩塌的城墙扬起烟尘,借此藏身偷偷靠近的帝国士兵举剑砍了过来,昴却大意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看出跑在战团前面、在马上下达指令的昴是首领,敌兵使出让战况起死回生的攻击。而这一击笔直地杀向昴──

「呜啊呜!」

顿时,后方搂着昴的力道变大,视野在刹那间产生变化。

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昴他们在一瞬间转移到了敌兵背后。

「怎、怎么了……?呜恶噗!」

事发突然而眼睛打转,手握缰绳的伊多拉因内脏不适,忍不住作恶。昴对这种感觉有印象,那是以前就体会过的、身后的露伊所施展的异能力。

然后──

「纱幕。」

「什么!?唔……咕啊!?」

碧翠丝的咏唱让乌云罩在帝国士兵头上,貚纱接着豪迈地扫倒停止动作的敌兵的脚。合作一气呵成,两人随后互相看着彼此。

「厉害。」

「你的动作也不差嘛。」

方才的险恶气氛一扫而空,转而认同对方。

「算了,幼女之间的心结化解是好事。……是说,露伊!不要突然瞬移,害伊多拉都吐了!虽然我因此得救了啦!」

「啊~呜!」

「嗯嗯,回答得好!伊多拉,你深呼吸!这八成是第一,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我努力……」

由于有露伊的转移能力,至少避免掉一个无法预见的情况。

有必要的话,就算伊多拉会狂吐,也会毫不犹豫地使用。

「说起来,我也是连续两、三次的话就憋不住了……古斯塔夫先生!希艾因!魏兹!」

重振精神的昴呼喊,看着崩塌城墙的脸孔转过头来。他仔细地盯着每一张熟悉的脸孔。

「拜托了!」

「本官仅是在履行职务。你也应该这样做。」

「好耶~!普莱迪斯战团,就正大光明靠蛮力凯旋吧──!」

「舒瓦兹,我会死守这里……。去抢下玉座吧……!」

可靠的同伴们纷纷保证会坚守岗位,昴用后脑勺顶伊多拉的胸膛。收到信号,调整好呼吸的伊多拉拉动疾风马缰绳。

疾风马就这样跨越瓦砾山,载着昴他们进入帝都禄普迦纳。

「看样子,迟到的我们是第一个进来的。」

进入城墙内侧,环视帝都市镇的伊多拉说,昴也望着井然有序的市容点头。整个城市的构造整齐到甚至让人觉得神经质。

「城市的头号人物,是个神经相当纤细的家伙吧。」

要是给当事人听到,可能会被反驳说什么少把几百年前就盖好的都市容貌责任归咎于他,不过对方不在场,所以没关系。

因此昴单方面讲述感想,普莱迪斯战团涌入帝都。

目标是──

「昴!怎么做!」「舒瓦兹大人,要如何行事?」「呜啊呜!」

「想也知道吧!目标,帝都水晶宫!去到坐在最上面摆架子的皇帝陛下面前,和他打招呼吧!」

被女孩们询问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昴,一次回答她们。

碧翠丝和貚纱还有露伊对此都点头接受,只有在近距离看着他们的伊多拉安静低语。

「在战场上带着四个小孩……看样子,我果然没有战士的天份啊。」

这是只有磨坊之子才能说出来的感想。

6

──就在普莱迪斯战团冲进帝都禄普迦纳的同一时间。

帝都最深处的水晶宫内,铺有如鲜血般殷红的地毯、身后墙壁高挂被剑贯穿之狼的国旗的宝座大厅里头,有一名男子置身其中。

正是统率佛拉基亚帝国的顶点──贤帝文森•佛拉基亚。

皇帝具备了宛如被精心研磨的刀刃般冷酷的美貌,即便想拿剑刺向自己咽喉的叛徒们大举来袭,依旧面不改色。

让他保持这种风范的,不是绝望或气馁。

宝座上的皇帝知道。──谁会是第一个抵达这里的人。

「这也是你拉出的十几二十条线所编织出的结论吗?」

宝座大厅突然响荡起对皇帝极为无礼的话语。

可是现场没有谴责的忠臣,更没有可以割下无礼之徒脑袋的士兵,因此闯入者不客气的脚步声无所畏惧地响彻室内。

在并未配置这些人的大厅里,还有一件不可理喻的事。

假如有其他人在场的话,想必会皱起眉头吧。──不,或者连要皱眉都没办法。

原因在于,要认知到不可理喻的事实,就必须先进入被阻碍辨识的领域中。

过去,古代皇帝赐给某个部族一样物品,作为缔结友谊的象征。

那是模仿为了杀害这个世界最恐怖的存在而生的「鬼族」所制成的面具。由于里头隐藏了令人畏惧的事实,使人因为恐惧而不敢直视这个面具。

因此,没法轻易察觉到戴着鬼面具之人的声音,跟皇帝一模一样。

就这样,跟皇帝声音一样、堂而皇之把宝座大厅当成自己房间自在行走的人,出现在佛拉基亚皇帝面前。

那就是──

「意外地,连感慨都没有呢。──即使从下方这样仰望被赶下的宝座。」

悠哉地回到一度被驱离的帝位象征前,正牌皇帝凯旋而归。

7

察觉到异状的贝尔斯特兹•彭达冯要回宝座大厅时,却发现水晶宫内最尊贵的房间大门被紧紧关上。

门前则站着之前不见人影的美青年。外貌中性的他注意到赶来的贝尔斯特兹,亲昵地朝他招手。

「不准进入,偶被这样吩咐了。就跟偶一起等吧,宰相阁下。」

「──。乌比克殿下,里头的人是……」

「偶啊,不是心眼坏的人,所以会跟你说真话。皇帝陛下在里头。正牌货和冒牌货正在面对面。」

「……不能理解。」

虽然是想像得到的答案,但实际上听到这回答,贝尔斯特兹却手扶下腭这么说。

他这反应让乌比克歪头问:

「不能理解?是什么让你难以接受?把正牌陛下带来这里的方法?那个的话,偶啊~是顺着星星的私语……」

「即便身在战场,你都能选出一条不会有箭矢流弹的路来走。纵使士兵们就在身旁互砍,别说斩击了,你甚至能踩在不会溅到血花的地方,是吧?」

「嗯,正是~如此。可不单单是这样。」

微笑的乌比克点头,看起来没打算隐瞒。

说起来很夸张,但乌比克的异常,贝尔斯特兹曾亲眼确认过。

就如刚刚所说,他曾悠哉地走过战场的枪林弹雨,而且没有受到一点擦伤。乌比克的主张说是遵从星星的私语,不过那究竟是事实,还是其实拥有超强战斗力的他撒谎,贝尔斯特兹无从区分。

要说可以肯定的,就是不管是星星的私语,还是乌比克本身的实力,他确实被超越人类智慧的能力所眷顾。

而正因为这点有用,不管是正牌还是冒牌的文森•佛拉基亚,都没打算放掉乌比克。

一切都是──

「为了预防有朝一日会到来的『大灾』,所以让你当指引者。」

「唉~呀呀,不是看上偶的人性吗?」

「因为人性而受重用被召至水晶宫的,顶多只有哥兹一将吧。除此之外的每个人,都是因为能力被认可。就连在下也不例外。」

对于个人的好感等,以治理国家的观点来看,不过是应该忽视的虫子振翅声。

这是贝尔斯特兹的想法,而且他可以断言,这也适用于两个文森•佛拉基亚的观点。

这与好坏善恶无关,而是应该以需不需要的观点来谈论的议题。

「如果你有意识到这点,那不就代表你有看穿现在坐在宝座上的陛下与在下之间的阴谋吗?」

「该不会,你认为我的行动是背叛吧?很~难这样说耶。毕竟所谓的背叛,必须先取信于人。宰相阁下之前相信我吗?」

「不,完全不信任。」

「对吧?虽然说出来很伤人啦。」

手贴额头表示自己心里很受伤的乌比克却表现得很愉快。不知道他是从容还是有其他想法,贝尔斯特兹不曾看过他的表情瓦解过。

尽管至今不曾认为那样令自己很不愉快,可却在这瞬间头一次感到很碍眼。

尤其在被赶出水晶宫,等同放弃皇帝资格的正牌文森•佛拉基亚──被带到这扇门后面,被拉进一个决定性场面的现在,更是如此。

「偶可以回答宰相阁下的一个问题……偶啊~没有改变立场喔。」

「──所谓的立场,是指?」

是敌是友,贝尔斯特兹的质问像在质问他是哪一边。而听他这样问的乌比克,双手在胸前合十,发出击打空气的声响。

「当然是身为希望击退『大灾』,维持佛拉基亚帝国安宁之人啰。」

「──。为此,需要门后的对峙。你的意思是这样?」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偶啊~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心脏的跳动、会让肺脏膨胀萎缩的呼吸、上下循环的血液流动,全都是。」

乌比克这次改为手贴胸膛这样说,贝尔斯特兹沉默。

不变的笑容、没有动摇的态度,可是却莫名慑人的眼神,在贝尔斯特兹看来是认真又诚心。

虽然无法确定这份认真和诚心,是否是在凶恶的另一头所窥探到的东西。

「──陛下,您又是怎样呢?」

乌比克像守护般挡住大门,在门后对峙的两个皇帝──想着自己亲手放逐的对象,贝尔斯特兹喃喃道。

就算脑袋被砍下、灵魂被焚烧,不管要接受多么残酷的刑罚,贝尔斯特兹都不在意。

只要文森•佛拉基亚,这个帝国史上屈指可数的贤君能真正全竟皇帝之责的话,那自己就不会在意这些。

因此──

8

「真是行为和语言都很轻率的男人。那个把信条都寄托给空中的『观星者』,根本就没法指望。」

「我本来就不期待那个会忠诚。假如以忠心为由来填补席次,那便无法维持佛拉基亚至今日。不过……」

「──」

「假如是因为不问蕴藏野心的功过才会有这番潦倒,那我会远离宫殿,也能说是必然的吧。」

踩在赤红如血的地毯上,亚伯紧盯台上的人,这么说道。

在亚伯亲自到来的当下,就已经没必要去探讨是谁协助的。将「异物」这一特性发挥到极致,倾注心力去实现「旁观者」意图的乌比克,游走在棋盘外的能力是无人能出其右的。

亚伯在他的引导下,正大光明穿越帝都决战的战场,来到这里。

那是一种飞行道具──然而,除非满足特定条件,否则绝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意志,是一种禁忌道具。要满足其条件可谓困难至极,但还是办到了。

亚伯像这样再度踩进一度被赶出的宝座大厅,就是证据。

至今的谋略与卧薪尝胆,说是为了夺取这次的机会也不为过。

「──」

坐在宝座上接受质问的男子,有着看过无数次的面容。

那是自己的脸。只是位在超越了「亲密」这类道理的地方。

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文森•佛拉基亚的那张脸,对长年认识擅长乔装术男子的亚伯来说,看起来就只是个做工很差的面具。

不过即便做工差,面具就是面具。

戴上的面具会隐藏真正的脸,完成把真心话藏在后头的任务。因此,亚伯不是用视线,而是用话语道出质问。

还是没法含糊带过,直接无比的问话。

「──跟贝尔斯特兹结盟放逐我之后,愿望有实现吗?」

亚伯问的话要是有人听到的话,肯定会很激动吧。

以发生在水晶宫某间室内的流放剧,其余波荡漾,遍及帝国全境,就连这个当下,帝国军和叛军都还在互争城墙,打得不可开交,持续丧命。

生活在帝都的老百姓,也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这场胜负中。

在这样的情境中,亚伯的问题会必然会招来悠哉过头的批评。

可是亚伯还是说了出口。不喜欢任何无用之事,来到这里之前运用了许多权谋盘算的反叛者之所以质问这个问题,在于有其必要。

为了在跟假的文森•佛拉基亚接下来的对话中,确认亚伯──不,正牌的文森•佛拉基亚应该追求什么。

然后,过了一段对犹豫来说太长,以思索来说太短的时间──

「──不,还没有。余所期望的结果,目前尚未得到。」

假皇帝用跟提问的嗓音相同的声音,回答真正的皇帝。

「──」

听到这答案,亚伯也需要一眨眼的时间。

介在犹豫和思索中间,亚伯呼吸了一次。

然后──

「期望的结果,目前尚未得到,是吗。」

他边这样说,边闭上双眼。──违抗与生俱来的习惯。

「──」

亚伯绝不同时闭上双眼。身为必须时时睁着一只眼睛,以免眨眼间就没命的帝国皇帝,任何预防都显得不足。

在训练与自我提醒下,亚伯连睡觉时都会保持单眼睁开,强迫一半的意识清醒。对他来说,闭上双目后的黑暗到来,可不是区区几年前的事。

选择执行,以及执行了这件事本身,可以视为亚伯表明了自己的意志。

也就是说──

「──骗人。」

从踏入这间宝座大厅开始,亚伯的声音和眼神中便未交杂愤怒或失望之类的感情。即使面对背叛自己、行径等同暗中捅自己一刀的对手也一样。钢铁般的自制力让亚伯做了到这点。

而他那彻底排除情感的声音,在这边头一次混入色彩。

面对乔装成自己的人,停止隐藏对对方的轻蔑之色。

「──」

被这样讲,温暖了宝座的假皇帝守着沉默。

守着。用沉默守着的若是无聊的矜持的话,那还算有救吧。

「把我赶下帝位,收拾掉知道事态的哥兹,先行一步策划击溃逃亡后的我的方针,最后还参了一脚消灭魔都。扩大的火种朝全境蔓延,连叛徒的叛意传达不到的禁区帝都也竟允许了肮脏的脚踏入。」

「如果坐在宝座上的人是你,就不会发生那种事?」

「本来若是我没有退离帝位的话,就不会有现在的光景。结果,是你招致的大火焚烧了帝国。不过……」

说到这儿顿了顿,亚伯将手伸向罩住自己脸部的鬼面具。

然后──

「──也是有现在立刻灭火的方法。」

他边说边剥下贴在脸上的面具,让脸庞暴露在外头的空气和对方的视线中。

与俯瞰自己的容颜别无二致的脸蛋,两名皇帝面对面。正牌与假货,在旁人看来就像是照镜子一样,找不到不同处。

「──」

对方是聪颖的男人。亚伯的行动、话语和意图都清楚传出去了吧。

事已至此,对方应该已经充分了解到自己的不利,以及要成就计画有多困难了。已经到了即使反抗,不讲道理的浪涛都会冲走拟定好的策略的时候。

假如一同视为障碍,该对抗的「大灾」一样的话,那这就说得通了。

因此──

「我──」

要回到该待着的地方。他打算告知自己的决定。

打算发出难以抵抗的敕令,为这场因愚蠢动机开启的战争划下句点。

而就在这么做之前。

「──陛下。」

这句话,让亚伯停止发言。

那是不应该以那外表和声音说出口的单字。是忘记了自己目前处于人上不应有人的立场,愚蠢的发话。

闻言,开口的亚伯停顿了一下。

这恐怕是亚伯──不,文森•佛拉基亚在这座水晶宫里,想法第二次遭到背叛的致命时刻。

第一次是被赶下帝位。而如今的第二次──

「──」

彷佛抓准这停顿的空隙,假皇帝自宝座上站起。

原本就要俯瞰人的高低差在起身后又增加了一些,但这感觉眨眼间就消失,变得没有意义。

原因在于──

「──俯瞰棋盘,这一点是错的。」

这样说的身影一口气缩短距离,迫近到亚伯眼前。

9

──帝都禄普迦纳的水晶宫内,真假两名皇帝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对方的呼吸。

而在这一刻,帝都攻防战的各处同时发生变化。

虽然都是依循不同想法和信条而发生,但无论任何场合都有一个共通点。

就是这些变化,全都不受期望。

「──埃尔•芙拉。」

挥动手中的杖,在充斥干巴巴空气的战场中刮起风。

平常使用魔法都是以最小程度的劳力来确实切开对手咽喉,可是那么做对这战场上的敌人无法构成有效打击,拉姆对此确切有感。

成群结队挡路的石块人偶,不像是具备「性命」这玩意。

没有自我意识,只会机械性迎击任何接近的东西。虽然有人体的形状,却不存在人体应该拥有的要害部位。

就算切断头或手脚,剩下的部位都还会是继续攻击敌人。

因此,拉姆擅长的战术无法产生效果。

不过,她可不是因为无法应付就放弃的可爱少女。

「放箭──!!」

配合瞪着石人偶群的拉姆的步伐,同样推进前线、有着咖啡色肌肤的女战士队伍──「貅德拉格之民」架着弓,朝蜂拥过来的石块人偶放箭。

让每一支箭矢都带上自己的风,拉姆强行驱散问题。

夹带劲风的箭矢会增加速度和旋转力道,命中石人偶的瞬间,也就是箭镞陷入石块时就让劲风炸裂,产生的贯穿力会让人偶四散。

威力尚存的箭矢,就这样继续刺向后方的石人偶,带来相同破坏,扩大敌方损害。每一支箭矢,都拥有击溃数个石人偶的破格战果。

再加上──

「芙拉。」

宛如耳语的纤细咏唱所产生的风,波长异于为了破坏而生的风,有如轻抚般吹拂过散落满地石块的大地。

顿时,方才破坏完石人偶后落地的箭矢腾空飞起,回到冲锋陷阵的貅德拉格的手上,然后拉弓、放箭、打倒石人偶。如此重复。

「芙拉。埃尔•芙拉。芙拉。埃尔•芙拉。」

轮流咏唱,接连使用魔法,以相同系统的魔法做出纤细的动作。

在抛弃发展魔法的佛拉基亚帝国里,更何况还是只对娴熟战技感到佩服与感叹的貅德拉格,并不明白这样的技巧非常异常。

简直就是闭上眼睛,不用手便把线穿过针孔──而且还是同时穿过十几二十根针,可谓神迹。

在拉姆参战和风魔法的效力下,貅德拉格的突破力膨胀数倍。

抛弃迪克尔•奥斯曼的信条和感伤的女战士们,运用保存下来的力量,逐渐粉碎理应控制第三顶点的战力。

「哈!痛快!不管是敌人还是我方都吓破胆了!」

边说边冲过战场的,是手上握着一把黑到发亮的大砍刀的米杰耳怛。

即便失去的单脚成了义肢,依旧踩着毫不犹豫的步伐,令人感觉不到肉体有所缺损。穿越我方箭矢毫不留情交错飞舞的战场最前线,双手挥动武器,米杰耳怛宛若风暴般击碎石人偶,在敌群中开出洞来。

「姊姊自己会躲开!手不要停!让拉姆的风乘着我们的气魄!」

自己也搭弓射箭的塔立塔跟其他貅德拉格一次一支箭不同,她是一次射三支。盯着姊姊在前线施暴的背影,她负责向同胞发号施令。

貅德拉格们听从号令,箭矢不断给予石人偶群痛击;本是弃子,如今捡回一命的迪克尔们则发动突击以瓦解敌方阵形。

「让开让开让开让开!石头喽啰少在战场上捣乱──!!」

在前头粗鄙大骂的男子,运用着与外表品格相反的流畅剑技。眼罩男把石人偶赶尽杀绝,战场势力被一举扭转为五五波。

之前敌方占压倒性优势,因此战况可以说是改变了吧。

但是──

「避开──!!」

跨在鬃毛美丽的疾风马身上的迪克尔扬声,跑在最前线的群体立刻散开。接着「墙壁」就从原本群体的上方掉了下来。

轰然声响和剧烈震动按压大地,毫不夸张,这根本是和城寨本身战斗的现场──与城墙融为一体的莫古洛•哈葛内,是不管削减多少石人偶都不会衰减的威胁。

就如字面所说,莫古洛的手一挥,好不容易拉成五五波的战况瞬间又被推回。

不是一进一退,而是一进二退的攻防持续展开。

然而──

「──什么?」

把箭矢交给貅德拉格射出,致力于在战场上做出「一进」的拉姆眯起浅红瞳孔,对出现的变化感到诧异。

一开始只有拉姆察觉到征兆,接着第三顶点的战场出现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变化。

那个变化就是──

「──开什么玩笑!竟然背对敌人!你这样还算一将吗!?」

身躯庞大到超越规格的莫古洛•哈葛内转身,粗鄙痛骂砸向他的背部。

没错,骂向他的背影。──背对原本在战场上面对面的拉姆、貅德拉格和大量战士们,莫古洛•哈葛内朝着帝都跨出巨幅的一步。

10

「不行!根本叫不醒!」

摇晃肩膀、拼命呼唤、轻拍脸颊,但是怀中瘫软的龙人少女──冰雕玛德琳没有醒转。

要溶解被结冻的人,需要相当高的集中力。可是现在这种状况很难静下来专注精神。

「瑟希鲁斯……!」

抱着冻成白色,连意识都被冷冻的玛德琳,银发在寒风中飞舞的爱蜜莉雅转头,看到了超出常规的战斗。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踩在高耸冰壁侧面,瑟希鲁斯与地面平行,冲向天空。

普通人那样子跑的话应该会掉到地上,然而瑟希鲁斯却无视那种法则,利用高大的冰墙扑向头上的龙。

「咻哇!」

最后用力踩踏一步,瑟希鲁斯的身体以雷电速度追上梅佐雷亚。

鼓动翅膀试图拉开距离的梅佐雷亚被他的机动力给玩弄,挥舞的爪子被闪过,最后还毫无防备地让冰剑砍向空荡荡的脖子。

『──叽啊呜!』

龙发出不像是龙会有的惨叫,高亢声响向周围传达冰剑的下场。

粉碎如钢铁般坚硬的冰剑的,究竟是「云龙」的鳞片硬度,还是瑟希鲁斯挥剑的速度呢?

不管是哪个,碎裂的冰剑完成职责,毫无防备的换成了人在空中的瑟希鲁斯──

「眼花撩乱到任目光自由选择!这里没有任何限制和花招!」

声音不输冰剑碎裂的声响,表现出瑟希鲁斯正情绪高涨。

以悦耳音调出声的瑟希鲁斯,紧接着发出第二道冰剑破碎声──不对,不只两道,有三、四道破碎声连续奏响。

「喝喳喝喳喝喳喝喳喝喳!」

以为他人在空中肯定破绽百出,可高高跃起的瑟希鲁斯却没有任何空隙。

他事先拔出爱蜜莉雅制作出的无数冰之武器,插在自己的衣服背后或腰带上。

在追击逃往天空的梅佐雷亚期间捡起来的武器,在跃上空中后透过瑟希鲁斯的手接连挥舞,逐渐剥下梅佐雷亚的鳞片。

冰剑、斧头、长枪、战槌等猛然施暴,其激烈程度令「云龙」一味防守。或者该说没法防御,因此就连这样的说法或许都有语病。

「云龙」梅佐雷亚和瑟希鲁斯之间的战斗光景,俨然已经可以写成传记中的一个篇章了。

「好厉害……」

因为身在远处不会被牵连的位置,所以眼睛可以追上,但如果瑟希鲁斯在眼前移动的话,爱蜜莉雅一定也无法彻底追上他的残影吧。

从她惊讶的程度来看,说不定用不着叫醒玛德琳,瑟希鲁斯就可以打败梅佐雷亚。

那样也不错。爱蜜莉雅无法断言自己没这种念头,但……

「你,也是为了重要的人在战斗吧?」

朝着失去意识的睡脸,垂下蓝紫双眸的眼尾。

虽然玛德琳一直处在敌对阵营,始终在生气又不听人讲话,但爱蜜莉雅对她的认识不到讨厌她的程度。

就爱蜜莉雅所知,她生气的原因来自于对重要的人的思念,以及梅佐雷亚为了帮助玛德琳才会从天而降。

要是梅佐雷亚在自己睡着的期间死掉了,玛德琳的心会有多受伤呢。

「玛德琳,起来!快点起来啊!」

现在正在打仗,更何况瑟希鲁斯救了命在旦夕的爱蜜莉雅。

希望他放水,希望他不要杀死梅佐雷亚,这些任性话实在说不出口。

因此就只有玛德琳。无论是玛德琳本身,或是来帮她的梅佐雷亚,都可以在不被杀死的情况下,让这场战斗结束。

「啊,原来如此!翅膀根部是弱点呀!」

跟爱蜜莉雅这样的期盼相反,为战斗喝采的瑟希鲁斯在分析敌情。

回想起跟波尔卡尼卡的战斗,爱蜜莉雅完全不知道龙这种生物的弱点是什么,但瑟希鲁斯似乎不是这样。

他一下就看穿弱点,然后一如自己的宣告打击龙翅膀的根部。顿时,惨叫的方式改变,蓝色的血滴落在白色雪地上。

顽强鳞片的底下,有斩击通过的证据。

「要是龙失去翅膀的话,跟地龙又有什么差别呢?在漫长生涯中有机会学习在地上爬的战斗方法吗?」

这不是嘲笑,也不是侮辱。

瑟希鲁斯的语气不变,硬要说的话是为了振奋自己才这么说。不过,当他说的事在眼前即将化为现实的时候,爱蜜莉雅也就能相信了。

而连爱蜜莉雅都能相信的话,直接被砍的梅佐雷亚应该就更肯定了。

翅膀被砍断,掉到地面的龙。

那是有多么不能忍受的事,既没有翅膀、也不是龙的爱蜜莉雅根本无法想像。可是她知道,那样一来,梅佐雷亚将没有胜算。

就算飞到天上也没法逃离瑟希鲁斯,那在地上更不用想能甩开他了。

『──龙!!』

刹那间,为了驱散逼至眼前的屈辱,梅佐雷亚低沉的嗓音炸裂。

脚踢梅佐雷亚侧腹往上跳的瑟希鲁斯,斩击已经迫近翅膀根部。在碰到之前,他进行了垂直转弯,使得在空中的姿势从俯卧转为仰卧。

当瞄准翅膀的瑟希鲁斯正面仰天后,梅佐雷亚的龙腕扫了过去。

不管是碰到爪子还是鳞片,人类的身体都会被轻易地支解。

就算动得很快的瑟希鲁斯也不例外,爱蜜莉雅尖叫出声。可是她的尖叫不是为瑟希鲁斯的死,而是因为其他光景。

「哎哟~刚刚真是危险!」

龙的手确实碰到了人在空中的瑟希鲁斯。

可是他却用脚底去接触龙臂,接着奔过使出痛击的龙手。

从龙的手肘处开始跑,以龙的指头当使力点,整个人射出去。

被龙手直接打中,身体本来应该会飞出去,他却透过奔跑将撞击力转换成能够飞出去的动力,还以惊人的腿速成功躲过了原本无法逃避的死亡。

「美女小姐!」

「啊,在!」

被叫美女的爱蜜莉雅,完全忘记推辞这称呼。

她本能察觉到被呼唤的原因,于是在从龙的手上飞出去,然后在冰壁上着陆的瑟希鲁斯身旁又铸造了新的冰之武器。

瑟希鲁斯快速拾起武器,重新面向打算追击过来的梅佐雷亚,弯曲膝盖准备跳跃。

要缩短拉开的距离只需要眨个眼的一瞬间,而这段短短的时间,对现在处于瑟希鲁斯的攻击绝对碰不到之处的梅佐雷亚来说就是胜算。

当然,梅佐雷亚也倾尽全力要攻过来。──应该要这样才对。

「啊咧?」

准备要接招,压低重心的瑟希鲁斯歪头不解。

以沉默表达理解,表现出让对方先出手的态度,可是预期的攻击却未到来。

瑟希鲁斯产生的疑问,爱蜜莉雅同样也有。现在是分出胜负的最后关键时刻,不知不觉被赶到一边的爱蜜莉雅也明白这点。

然而梅佐雷亚没有动作。不仅如此──

『──』

刚刚还挥动手臂想要打死瑟希鲁斯的梅佐雷亚,在空中停止动作,白色眼珠分不出哪边算视物的瞳孔,却紧盯着一点看。

看着准备逼自己品尝屈辱的瑟希鲁斯──不对。

不是在冰壁上严正以待的瑟希鲁斯,也不是把战场染成白色,还抱着梅佐雷亚无法忽视的龙人的爱蜜莉雅。

彷佛固定在空中般静止不动的梅佐雷亚,视线腾往更高的天空。

看向比自己还要高的空中,然后停住了。

「……有东西,在飞?」

爱蜜莉雅顺着梅佐雷亚的视线,仔细观察灰色的雪云。

比梅佐雷亚腾空的位置更高的地方,凭爱蜜莉雅的视力只能勉强看到有若隐若现的影子正在飞行。

可以飞在天空的东西,除了眼前的龙,还有很多在战场上飞来飞去的飞龙,再来就只有懒得在地面移动的罗兹瓦尔了。爱蜜莉雅只想得到这些。

然后──

『──骗人恰。』

这样说的梅佐雷亚,鼓动翅膀。

原本停住的龙躯再度开始活动。只不过不是做出刚刚应该要分出胜负的攻击动作──

「唉唉唉!?慢着慢着慢着,等一下等一下没有这样的吧!?」

目睹他的动作,瑟希鲁斯的表情窜过最明显的震撼。

前面不管被怎样都开心不已的表情,现在慌张地瞪大了眼睛。这也难怪。毕竟怎么也没想到原本要冲向自己的对手,竟然会背对自己。

『──』

丝毫不睬瑟希鲁斯,梅佐雷亚拍动双翅,直冲天际。

一旦决定要飞而开始动作的龙,速度就非比寻常了。翻身往上飞的龙势头如同用力射出的箭矢一样敏捷。

「哪能让你跑掉──!!」

为了不让战斗中断,弯曲膝盖的瑟希鲁斯让脚力爆发,不是为了迎击,而是为了追上打算飞走的龙。

难以相信那是由娇小身体踩出的踏步,厚重巨大的冰墙以鞋底为起点产生龟裂,接着以冰壁山崩为代价,瑟希鲁斯的身体高高跃起。

就这样,瑟希鲁斯的身影以凌驾龙的速度一直线地逼近龙翅。逼近。逼近逼近逼近,然后──

「──啊,不行,这样碰不到吧?」

就算瑟希鲁斯的脚速快得可以跳到很远的地方,但是本来就跟在空中的龙拉开了,没法消除这段距离。

很遗憾,瑟希鲁斯的身体追不上远去的梅佐雷亚,在抵达跃升的最高点之后就失去力道,接着头下脚上地往下坠。要是「云龙」就这样转过头来攻击他的话,说不定他会有危险。

但是,梅佐雷亚没有回头。它没有回头,而是一个劲地切开天空上升。

就这样──

「──进去帝都里头了?」

11

──上述是在帝都攻防战的各处所发生的变化中,变化特别大的两处。

变化在水晶宫外头发生的瞬间,宝座大厅内的两个皇帝面对面,在近到彼此的睫毛快要碰到对方的距离下交错视线。

「──」

对方抢先了一步,叛军首脑亚伯却又马上切换想法。

面对近在眼前且跟自己有相同长相的对手,使出最佳方案──不,是次佳方案。于是倾斜身子……

「──呃!」

锐利冲击敲打左边的锁骨,痛楚让思考一片红。

看过去,打击脖子根部的是面前的对手拿在手中的铁扇──眼熟的东西,是乔装成自己的对象喜好使用的武器。

以武器来说被归在特殊种类,因此很怀疑到底有多大的威力,以前就很常产生这样的疑问。

而如今过去的疑问得到了答案,痛楚直刺脑门。亚伯刻意把这两件事从思考中排除。

脑子里思索着现在这一刻该优先的事项,快速拟定可以应付的策略。要兼具可行性和效果,即使受伤了还是在整理优先顺序。

但是──

「跟棋盘游戏不同。你没法当战士的原因,就是这个吧。」

脑中浮现无数选项,但在选取之前,战士已先展现了沁入身体血肉,而非头脑的技能。

他毫不留情地扭转亚伯的手,从失去力气的手中抢走鬼面具,下一刹那便短暂封闭了亚伯的视野。

「──」

是眼睛被戳瞎了?还是用什么方法让自己看不见?

刹那间的想法,因为视野立刻恢复而被否定。既然如此,不明白对方这举动的用意为何。就在亚伯这样想的时候,同时注意到了。

──自己的脸上,又被熟悉的触感给罩住。

「你──」

嘴唇比手脚还先行动,亚伯瞪着眼前的黑瞳,发出声音。

听到被迫戴上鬼面具的亚伯说的话,眼前的假皇帝──不,奇夏•哥尔特用不属于自己的面容翘起嘴角。

那是极为颓废的笑容。认出那是自己的脸的亚伯诧异睁眼。

刹那间──

「──」

──贯穿宝座大厅墙壁射进来的白光,从后方贯穿了帝国顶点文森•佛拉基亚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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