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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诅咒的树-章节

小学时,思想品德课上发过一份问答题,其中一项是“请写下朋友的名字”。

我记得其中并没有什么很深的含义,其他问题也都是些给小学生填的内容,像是“写下最近让你开心的事”,或者“写下你想再去一次的地方”等等。

班上有个比较内向的孩子被大家取笑了。那孩子几乎写下了全班同学的名字,结果班上调皮的男生看到后就开始起哄:“咦?我们原来是朋友吗?!”那个内向的孩子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全班同学都笑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个温馨的故事。那个内向的孩子虽然被大家捉弄,但最终还是融入了班级,经常面露笑容。真正没能融入集体的,是像我这样连话题都成不了的人。

不过,关于我孤立无援的事并不重要,这张问答题真正让我在意的原因是,我觉得它是一项非常严厉的质询。

比如,如果A把B当作朋友,但B却没有把A当作朋友,那会怎么样呢?A会因为B的问答题上没有自己的名字而伤心吗?而且,如果A事先预料到这种情况,A会怎么做呢?

如果只有自己写了B的名字,自己会难过。反过来,如果只有B写了A的名字,B会难过,而看到这一幕的自己也会难过。虽然相信B并写下对方的名字是最好的选择……但这难道不是需要极大勇气的行为吗?那么,A为了避免自己难过的可能性,是不是什么都不写才是最好的选择呢?在热闹的同学们面前,我一直在思考这些。

这真是难以言喻的、少年时代的一小段记忆。

大学的课程安排在第一年通常比较紧凑,但到了第二年,课表上就会突然出现大量的空档。我也同样,这天我在上完第三节课后,当天的课程就全部结束了。

平时这个时候,我通常会直接回家,但最近不一样了。我走出大学,慢慢地走着,最终来到住宅区里的一家古董店。推开门,向今天也在店里的老板打招呼。

“辛苦了,月城同学。你好。”

“欢迎光临。你好,远野同学。”

她的声音没有感情,像铃声一样清脆,我莫名感到安心。今天,这位戴着铁面具、面无表情的女人依旧坐在柜台内的椅子上,摊开一本厚厚的书。

四月的某一天,与月城同学的奇妙相遇已经过去了一周左右。今天,我依旧在“古董店 北极星”里勤勤恳恳地打工。

工作内容非常平凡。扫地、擦窗户、擦拭那些用途不明的老旧古董,仅此而已。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排班表上也只是写着“有空的时候来就行”,这种随意的安排让我更加无所事事。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家极其随意的店铺,居然还有隐藏在背后的一面。

(我至今还是难以置信。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魔法。)

我在心里嘀咕着,回想起前几天看到的景象,现在依旧无法忘怀。

在那被星空包围的夜晚,我亲眼目睹了魔法的神秘。

这家“北极星”是相当不可思议的店铺,平时只是普通的古董店,但如果有委托,店里也会调查灵异现象,甚至用魔法的力量解决问题。

店主月城同学是一位魔法师,她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只需用左手触碰,就能使用魔法道具。多亏了她,我找回了失去的记忆。对此,我由衷地感激她。

不过,这并不是我决定在这里工作的唯一原因,但我也以此为契机决定在这家店工作。我想更多地了解魔法,也想更多地了解月城同学。

然而,与此同时,我也开始觉得这份工作并不轻松。

原因只有一个——这家店的店主,同时也是魔法师的月城同学,性格实在是太难搞了。

“远野同学,我有个疑问。”

“嗯?什么?月城同学。”

下午三点左右,正当我无聊得发慌时,月城同学突然开口,我只好把注意力转向她。

她那柔顺的头发、透明的肌肤、长长的睫毛和那双大眼睛构成了她美丽的脸庞。即使是我这种对恋爱没什么兴趣的人,光是看着她那飒爽的身姿都会有种奢侈的感觉。然而,她的性格却让人相当头疼。

“今天上课时,坐在我旁边的女同学掉了橡皮。我当然帮她捡了起来,但我觉得只是递给她的话缺乏笑点,所以我说:‘请小心不要弄丢了。橡皮被我这样的美女碰过,无数男人都会想要它,对你这种喜欢钓男人的女人来说,这可能会成为传家宝哦。’结果她露出了非常厌恶的表情……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我觉得大概是因为你主动挑起了争端。”

我诚实地回答了她那让人怀疑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的发言。从刚才的对话中应该能看出来,月城同学嘴很笨,或者说她的幽默感简直糟糕透顶,总之她的沟通能力是战损缺货不可维修的状态,总是这样无意中给人一种冷淡又刻薄的印象。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觉得那种发言能逗人笑?

而且,她这种状况了还完全不听别人的意见,让人受不了。

“为什么?我有个前提没说,那个女生在课间聊了联谊的事,也就是说她喜欢钓男人。”

“那种事根本不重要。首先,不要说女生喜欢钓男人。还有,不要自称美人。”

“为什么?前几天看的电视剧里,漂亮的女高中生说‘哎呀,我可是个美人呢~’,结果她的朋友们都笑着说‘又来了,优美子的自夸!真让人火大!’。我是想模仿那个笑点。”

“我没看过那部剧,但那种笑话是基于已经建立好的友谊和讨人喜欢的性格才会有人接受的。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在几乎初次见面时自称美人,还把对方当成荡妇,两种情况完全是天壤之别。”

“呜,这……这是性骚扰发言。我要从你的工资里扣钱。”

“哪里性骚扰了?!”

“你刚表现出了看不起女性的态度。”

“那有什么不对?!”

“你那种反应就像在宣扬男性聪明、女性愚蠢一样。这完全符合日本法律中的性骚扰定义。”

“日本的法律对男性是不是太严格了?”

……她大概会这样反驳。

她的对话能力简直绝望,还不听别人的意见,一旦被否定就立刻反驳,真是无比任性。我只能叹气。

不过,她也有稍稍可爱的一面。

“我说你啊,明明知道会搞砸,何必非要勉强自己硬要去沟通呢?你自己不是说,反正最后都会因为左手的能力被人讨厌的吗?”

“话是这么说,但说不定从一块橡皮开始,也能发展出友情呢?”

“那就别把对方当成荡妇。你这种性格才交不到朋友。”

“……我才不需要朋友。”

“你在闹什么别扭?”

“我没闹别扭。我只是不需要更多的朋友了。”

“你本来就没有朋友吧?”

“…………”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每天都来打工,真是勤快呢。”

“毕竟好不容易被雇用了嘛。”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嗯,这是必然的吧。”

“…………”

“怎么了?别这么盯着我看。”

“……哼,没出息。”

“呜……”

月城同学不满地别过脸去,脸颊明显泛红,让我额头冒汗。她是个怕寂寞或者说不坦率的人,时不时会这样刺激我。最后通常都是以我被骂“没出息”收场。

就这样,我和月城同学保持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关于魔法和这家店,我还有很多想了解的事情。比如这一周为什么一个客人都没有,我的工资到底能不能拿到。说到底,我的时薪真的是300日元吗?虽然有很多疑问,但总之,我现在过着一种糊里糊涂的日常生活。

“远野同学,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玩点什么?”

“突然这么说,你想做什么?”

“其实这个骰子是魔法道具,掷出偶数会带来幸福,掷出奇数会带来不幸。远野同学,要不要试试看?”

“绝对不要。为什么店里会有这种东西?”

“因为是魔法道具店嘛。那这个怎么样?这条围巾很棒,只要围在身上就能变成透明人。我们可以用它去调查之前搭讪的那两个人,找出他们的秘密,然后把他们变成奴隶。”

“你这张漂亮的脸下藏着多么邪恶的心啊!话说这魔法道具也太厉害了……虽然听起来很有趣,但这可是犯罪。还是收起来吧。”

“唔……”

和月城同学相处的时间虽然麻烦,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不自在。为什么呢?虽然理由并不重要。

事件发生在四月底,春天的气息正浓的时候。

“嗨!你好我好大家好!今天还好吗?”

“?欢迎光临。”

某个周六的午后。今天我们也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对话:“远野同学,我累了,帮我揉揉肩吧”“我拒绝,你自己想办法”“原来如此。你是担心触碰女性的身体会带来性兴奋,然后通过左手传给我吧。男人就是这样”等等。就在这时,一个欢脱过了头的女人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她走进店里,看着我们,突然大叫起来。

“哇,真的是月城同学!太厉害了!”

“那女人是谁?月城同学的熟人吗?”

我被她的高情绪压得不知道怎么反应是好,向月城同学询问,她也只是回答:“我不认识那种吵闹的人。”看到我们的反应,那个女人开始自我介绍。

“哎呀,不好意思。初次见面。我是社会学部的岚山枫,和月城同学一样是凛风大学的学生。请多指教,嘿嘿嘿。”

她嘴里叼着棒棒糖,敬了个礼,然后笑了起来。怎么看都像是和我们不同世界的人,总之我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她的外表完全符合现代女大学生的形象。穿着适合春天的轻便卫衣,搭配浅米色的裤子,整体风格休闲又活泼。和总是穿着针织衫配裙子的月城同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月城同学的发型是齐肩短发,而她则是清爽的短发。从她明亮的耳环也能看出她活泼的性格。然而,她那狡黠的表情却透露出她性格上的问题,而我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你叫,岚山同学是吧?你认识月城同学吗?”

“当然认识啦。文学部的月城同学嘛,长得漂亮但性格超差,在大学里可是名人呢。”

“……啧。”

(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啊。)

这个自称岚山的女人果然如外表所示,性格如狂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虽然我也不怎么擅长与人交往,但至少不会像她这样明目张胆地挑衅。她大概没有恶意,但月城同学显然不高兴了。

“那么,岚山同学。你找我这个又漂亮又性格恶劣的美女有什么事吗?”

“哦,你还自称美女呢。真敢说啊。”

“我确实很漂亮,这是事实。你嫉妒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真敢说啊。不过我对自己的脸也蛮有自信的哦。”

“自恋。脸不错,但气质和高贵感还差得远呢。”

“呵呵呵,性格果然跟听说的一样恶劣呢。那让那边的男生来评判一下吧,我和月城同学,谁更漂亮?”

“啊?我?”

“嗯,就是你。老实说,我和月城同学,谁是你的菜?”

“不,这种事……”

“远野同学,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吧?”

“远野是吧?选我的话,我可以和你约会哦。”

“远野同学。”

“远野——”

“够了!比谁漂亮有什么意思,想吵架别拉上我。”

我挥了挥手,试图从逼近的两人中逃脱。饶了我吧。女人的争风吃醋是这世上最麻烦的事情之一。无论选谁都会得罪另一方,如果谁也不选,又会被说成没胆量。而如果两个都选,又会被说成’只要是女人谁都行’。这简直是恶魔的选择题。这世界真是不公平。

不出所料,两人失望地说道:“唉,真是没出息。现在的男人都这样。”岚山同学说完,月城同学也跟着附和:“是啊。冷静想想,就算被远野同学选中,也和被甲虫选中没什么区别。”明明刚才还在吵架,现在却把男性当作共同的敌人而团结一致。真是够了。话说回来,这女人到底是来干嘛的?如果是来捣乱的,我可要拒绝了。

“哎呀,抱歉抱歉。听说月城同学的传闻,我有点兴奋过头了。只是开个玩笑啦。其实呢,我听说你们能解决灵异现象。只要说‘我来与你共度甜蜜的夜晚’,就会有灵异猎人出来。这是真的吗?”

“咦——”

岚山同学的话让我一时语塞。

“甜蜜夜晚”项目当然是假的。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但我亲身证明了那是谣言。现在想想,我为什么会相信那种传闻呢?

不过,关于灵异现象的部分却是千真万确的。而她既然为此而来,那就意味着——

我看向月城同学。她也理解了情况,正盯着岚山同学。

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正如你所说,我们确实接受调查和解决灵异现象的委托。如果你有烦恼,店主月城环会为你服务。”

“哇,真的吗?而且你还是店主,太厉害了!其实我有点烦恼的事情。”

岚山同学依旧保持着欢脱的情绪,但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

“月城同学,你相信‘诅咒之树’这种东西吗?”

她从随身携带的尼龙袋里拿出了一盆小巧的盆栽,双手能托起来的大小。

“这么说可能有点唐突,但我家外公是个非常难搞的人。说实话,全家人都很讨厌他。因为他真的很过分。平时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但只有在我爸爸遇到小偷或者妈妈扭伤手指时,他才会开心地笑出来。就是这样一个讨人厌的老头,半年前去世了。”

岚山同学的语气轻松得不像在谈论已故的亲人。

“然后,外婆说要整理遗物。妈妈虽然和外公有血缘关系,但关系非常差,她说只要留下最低限度的东西就行了。于是我就想着把剩下的东西放到二手网站上卖掉,结果发现其中有个麻烦的东西。”

“二手网站……算了,先不管这个。你是说这盆盆栽很麻烦?”

“嗯。外公以前很喜欢盆栽,但为了买这盆山茶花,他把所有的盆栽都卖掉,甚至还借了钱,记得当时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他临死前还说绝对不能扔掉这盆花。所以我想着至少把它留下来吧,但没想到这就是悲剧的开始……”

岚山同学的语气突然变得像讲鬼故事一样。

“一开始我把盆栽放在房间里,但照顾它真的很麻烦。我嫌麻烦,就把它放到了妹妹的病房里。她总是很闲,我觉得正好可以让她照顾——啊,对了,我妹妹从小身体就不好,经常住院——但没想到,我把盆栽放到妹妹病房以后,妹妹身边开始接连发生不幸的事情。事情倒不算大,比如来探病的班主任被门夹了手指,护士丢了手机这种程度,但每天都发生这种事,真的很诡异对吧?而且妹妹最近身体也越来越差。所以我们商量着要不要把它扔掉,但又怕随便处理会被诅咒。正愁怎么办的时候,我听说了这家店的传闻,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了。我说完了!月城同学,你觉得呢?这是诅咒之树吗?是吗?!”

岚山同学一口气说完后瘫在柜台上,向月城同学发问。月城同学冷漠地说“你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开心”,但还是回答了“总之我先看看”,然后拿起了盆栽。我注意到她悄悄摘下了透明的手套,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窥探内心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月城同学左手中寄宿着能够窥探内心的力量。

虽然我还不太了解,但除了容易被人讨厌这一点外,这能力简直是个外挂。单是窥探人心就已经很厉害了,而且如果对象是魔法道具,甚至还能读取道具的自我意识并加以使用。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凌晨3点33分、星空清晰可见的时候才能完全控制,所以现在只能读取一点点信息。

月城同学认真地观察着盆栽,我们在一旁等待。岚山同学似乎闲得无聊,问我:“围裙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也是凛风大学的学生吗?”

“我是文学部的远野。我只是个打工的。”

“打工?门口的告示上倒是写着时薪300日元。”

“没关系,我接受这个价格。”

“嘿,原来如此。毕竟她长得漂亮嘛,胸也大。”

“别说了。我对女性的胸部之类的东西没兴趣。”

有兴趣倒是有兴趣,但如果这么回答,可能会影响我和月城同学未来的工资谈判,所以我选择了否认。但就在这时,岚山同学那随意摆动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我的左手,魔法发动了。

“哦,果然有兴趣嘛。嘿嘿~这也正常啦。”

“你在说什么?我可没说过那种话。”

“嗯?但我刚才听到了你的声音……”

“啊,不,那是……”

左手的魔法差点暴露,我慌乱起来。岚山同学见状,坏笑着逼近我:“你刚才说了‘有’对吧?”可恶,这女人真烦人。

就在这时,月城同学的咳嗽声打断了我们。她冷冷地瞪了我一眼,我赶紧端正了姿势。月城同学叹了口气,开始解释。

“这盆山茶花,很可能是魔法道具。虽然很微弱,但我能感觉到它的气息。”

“咦?魔法道具?”

岚山同学显然一脸茫然,月城同学便开始详细解释魔法的概念。和之前对我解释时一字不差。我觉得突然听到这种话很难理解,于是看向岚山同学,她果然一副糊里糊涂的模样。看来月城同学没有在让对方听懂方面做出努力。

所以,我正打算接着辅助说明,结果却出乎我的预料。

“嗯,以上是关于魔法的说明,你理解了吗?”

“原来如此。这种东西真的存在于世界上啊。太厉害了。”

“……咦?你相信吗?”

“嗯,我相信。毕竟不幸的事情确实发生了。”

(什么?她居然相信了?这么简单就信了?)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岚山同学居然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月城同学也有些惊讶。

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的信任不止于此。

“然后呢,然后呢,它封印了什么?魔王?古代的魔神?还是集齐七盆盆栽就能召唤出嘴上说能实现一切愿望,实际只能实现部分愿望的龙?”

“冷……冷静点。那种东西不存在。”

岚山同学不仅没有怀疑,反而凑近月城同学,不停地追问。“其实我超喜欢漫画和游戏的,对这种神秘的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哈哈哈。”她笑着说。原来如此。难怪她这么容易接受。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月城同学推开岚山同学,不耐烦地抱怨:

“总之,我们得先调查一下。如果真的是危险的魔法道具,不能随便使用。首先得听听你妹妹的说法。”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Let’s go-”

岚山同学立刻做出了决定,说完就蹦蹦跳跳地向店门口走去。连月城同学这种喜欢折腾别人的人都无语了,真是个厉害的女人。

“真是个急性子的人。我不太喜欢这种人。我绝对不想变成那种任性的样子。”

“……是啊。”

“怎么了?你为什么用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我?”

“不,没什么。”

虽然我的左手没有碰到她,但我的真实想法似乎还是传达到了。

月城同学不满地逼近我。

“有话就直说。”

“真的没什么,别在意。”

“你是想说我和她一样是个任性的女人吗?”

“不,我可没这么说。”

“好的,刚才的话属于权力骚扰。我要从你的工资里扣钱。”

“为什么?!”

“你对女性使用了‘不’这样的否定词。这符合日本法律中的性别歧视。”

“我再重复一遍,日本的法律对男性是不是太严格了?”

“你们两个在干嘛呢,别打情骂俏了,快走吧!”

“我们没有打情骂俏!”“我们没有!”

我们异口同声地反驳,岚山同学却笑着说:“明明就是在打情骂俏。”我们红着脸,默默地开始锁门。

我们到达的医院是一家国立医院,坐公交车需要一段时间。

“嗨,今天也在病弱中元气满满吗?”

“姐……姐姐!”

乘电梯到达四人病房后,岚山同学一进门就用奇怪的打招呼方式,让一个女孩慌张起来。窗边的床上躺着的应该就是她的妹妹。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小椿。可爱吧?”

“啊,那个,初次见面。我是妹妹椿。”

“我是远野。请多指教。”

“我是月城。请多指教。”

没有任何解释,我们突然出现在病房里,椿有些不知所措,但似乎已经习惯了姐姐的奇怪行为,礼貌地向我们打招呼,懂礼貌得不像是岚山同学的妹妹。病房里只有女性,我心里忐忑不知道自己这个男生进去好不好,但没有人表示异议,我就没多想,回了招呼。

“啊,你们两个一定在想‘哇,一点都不像’对吧?但我们可是货真价实的亲姐妹哦。你看,眼睛附近是不是有点像?”

“姐姐……别戳我了。”

正如岚山同学所说,两人真长得不像。姐姐就是个一点都不细腻的脊椎反射生物,嘴里叼着棒棒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妹妹很有礼貌,能够得体应对客人。告诉我一件事,年长并不一定意味着更优秀。我真希望姐姐能喝下妹妹泡过的洗澡水,吸收一点她的优点。不过,两人的外貌确实有相似之处,被姐姐戳着脸的椿,五官和姐姐有些相似。她那稚嫩的脸庞让人以为她是个初中生。

“姐姐,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其实是关于外公的盆栽。就是那盆和你同名的山茶花。听说它可能是魔法道具,所以我就请专家来调查了。”

“咦?魔……魔法道具?”

“喂,等等。这么解释她怎么可能明白。”

椿显然很困惑。但岚山同学的风格就是不做详细说明,直接用“别在意细节”糊弄过去。而月城同学也是这种风格,真是让人头疼。椿被晾在一边,月城同学开始了她冷静的解说。

“那么,关于这棵树——我们暂且称它为‘诅咒之树’吧。在魔法的世界里,树象征着生命。比如著名的‘生命之树’。据说神因为害怕亚当和夏娃吃下‘生命之树’的果实,将他们逐出了伊甸园。此外,树在许多文化中也被视为神的居所,受到崇拜。日本的‘神木’就是其中之一。树因其巨大的体型、长寿和繁茂等,被视为神的依附之物,数百年来一直接受人们的祈祷。”

魔法讲座突然开始,病房是四人房间,和椿年龄相仿的其他患者也好奇地看了过来。我感到有些尴尬。

“然而,现在发生的现象并不是魔术,而是魔法,是由人心所引发的现象。因此,包括刚才解释的概念,我们必须考虑到我们对树的普遍印象。首先想到的可能是‘生命’和‘成长’。从光合作用的角度来看,‘净化’也可能是其中之一。但这次明确发生了不幸的事件,所以‘吸收’也是一个可能的解释。这棵树可能吸收了妹妹的健康和他人的幸福作为养分。”

“吸收他人的幸福作为养分……”

听到这个解释,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没错,月城同学曾说,魔法道具很多时候会自行发动,带来负面影响。那么,对人体有害的魔法道具当然也存在。想到这里,我的背脊一阵发凉。

“那是不是应该尽快处理掉?”

“为时尚早。就像远野同学的钥匙一样,即使处理掉,它也可能很快回来。而且,如果它真的是诅咒之树,随意处理可能会带来危险。我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首先要进行调查。”

说完,一直站着的月城同学终于坐到了折叠椅上,盯着椿的脸。她那超乎寻常的美貌,和超乎寻常的不和蔼无表情没感情的三无属性,让椿脸红了起来,挺直了背脊。岚山同学则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那么,我想问你。椿,你的身体状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恶化的?”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椿有些不知所措。她看了看姐姐,但姐姐只是笑着说:“没关系,她们是我的朋友。”椿似乎放弃了挣扎,开口说道:

“那个……虽然我不太懂魔法什么的,但我的病是天生的。免疫力低下的症状,所以……”

“没错。她刚出生就这样,所以没能马上出院。之后也一直住在医院里。不过,因为有我这个超棒的姐姐,她才能坚持下去。嘿嘿。”

“你自己说这种话不害臊吗?”

岚山同学摸着妹妹的头笑了笑,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虽然嘴上吐槽,但我觉得她的话并不假。被抚摸的椿看起来很舒服,月城同学也似乎表示理解,没有多说什么,继续提问。

“那么,半年前去世的外公和你关系如何?听说你们相处得不太好。”

“啊,那个……”

椿的表情明显黯淡了下来。

不过,或许是因为姐姐在用手帮她梳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

“外公是个很严厉的人,我很怕他。所以,我们没什么交流。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回忆。”

“我也不太喜欢他。他总是骂我。”

“妹妹先不说,你的话那是自作自受吧?”

“他的性格真的很麻烦。我刚才也说了,他是个喜欢看别人不幸的臭老头。而且我们一家都不受他待见。妈妈和爸爸是私奔的。”

“咦?”

这个在日常生活中很少听到的词让我有些惊讶。岚山同学却若无其事地解释道。

岚山同学的父母是私奔的。原因是父亲想成为画家,但得不到外公的认可。虽然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但把女儿嫁给一个未来不确定的人,外公当然会反对。不过,父亲最终虽然没有成为画家,但作为设计师取得了成功,岚山同学出生后,外婆出面调解,两人才言归于好。之后,椿出生了。但这次和解只是表面上的,很快关系又变得微妙起来。半年前,外公带着彼此的隔阂去世了。

“从这些信息来看,外公的怨恨可能寄宿在了这盆盆栽里,变成了诅咒之树。”

“是啊。我刚才解释的时候也想到了。好可怕。月城同学,我们还是把它处理掉吧。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行。不能随便处理。”

脊椎反射女急不可耐地催促,但月城同学不为所动,坚持要先调查。岚山同学只得接受,叹了口气:“唉,你这人真是磨蹭。果然胸大无脑。”月城同学愤怒地反驳:“这跟胸有什么关系!”我心想,你们能不能别在男生面前讨论这种话题。不过,我内心其实赞同岚山同学的想法。毕竟椿的身体状况确实在恶化,我们应该尽快行动。

就在这时,椿说了一句让我在意的话。

“但是,我说句奇怪的话。这盆盆栽和我同名,应该是吉祥的象征才对。”

“嗯?什么意思?”

眼看就要和月城同学扭打在一起的岚山同学问道。我也不太明白,看向椿。

月城同学替她回答了。

“你是说,它明明是吉祥的象征,为什么会是诅咒之树,对吧?”

“是的。它和我同名,我记得听人说过是带来好运的树。但它却成了诅咒之树,我觉得很奇怪。”

“嗯……确实如此。”

椿的话让月城同学陷入了沉思。说起来,我也听说过类似的说法。那么,为什么这棵树会变成诅咒的魔法道具呢?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笼罩了我们。

在午后阳光洒满的病房里,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我们陷入了解答的僵局,觉得再待下去也不合适,便离开了病房。当然,带着那盆山茶花。

快下午四点,下午茶时间。我们打算在医院附近的咖啡馆开个作战会议——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痛痛痛……那辆自行车到底在看哪里啊!”

“这点小事就别在意了。我刚才还被路上的坑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大跟头。”

“哪里是小事啊!有远野同学扶住你,哪有什么事。我可是被撞了,还脸朝下摔了一跤!”

“胸小的人果然才会脸着地呢。”

“哎呀~月城同学,你还挺记仇的嘛。胆子不小啊。要不要出去打一架?”

“你们两个够了。再闹我就装作不认识你们,直接回家了。”

我试图平息两人的争吵。现在回想起来,这两个人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太合拍,而我则总是被迫充当调解员的角色。

我们在谈论的是离开医院后发生的事情。岚山同学被自行车撞了,月城同学差点摔倒,而我被一个小孩子泼了一身果汁。结论只有一个。

“看吧?果然是诅咒之树吧?只要有它在,就不会有好事发生。好了,我们把它处理掉吧。月城同学,想想安全的办法。”

“我说过了,为时尚早。你真是没耐心。”

虽然我也觉得不用大概,这肯定是诅咒之树搞的鬼,但我们还是因为如何处理它而争执不下。就在这时,岚山同学的手机响了。“糟了,今天还有打工。好麻烦,我翘班吧。我去跟店里说一声。”说完,她走出了咖啡馆。月城同学看着她的背影,抱怨道:“真是个不靠谱的人。我可不想变成那样。”我同意她的看法,但很想吐槽她自己也曾在工作时开红酒,不过还是忍住了。毕竟她肯定会说“你对女性的工作指手画脚,这是性别歧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你用左手看到了什么吗?”

抛开这些不谈,我询问月城同学,想要解决眼前的案件。关于月城同学左手的能力,我们并没有告诉岚山同学。我觉得现在是时候了。

“现在是白天,我感觉不到太多。魔法道具的声音本来就很微弱,很难捕捉。不过,我能确定它里面寄宿着许多人的心。”

“许多人的心?什么意思?”

我一直以为魔法道具是受到人心的影响,魔法寄宿在空的容器中,然后产生自我意识,发出声音。

“你的理解没错。不过,我说的不是一件事情,这个魔法道具似乎经过了许多人的手。在这个过程中,它接触了各种人的心,留下了一些‘上清液’般的东西。我想这就是原因。”

月城同学的解释让我再次陷入了思考。

嗯,结果我还是不太明白。说起来,岚山同学提到过这个魔法道具价格不菲,那么,是不是在外公得到它之前,它就已经是魔法道具了?外公是在知道它是魔法道具的情况下买的吗?我提出了这些问题。

“很有可能。虽然我不认为他知道魔法的存在,但过去的人相信祈愿,花大价钱买下它也不奇怪。问题是,他为什么要买这棵诅咒之树。这才是关键。”

“真难办。我们该怎么办?等到3点33分,用你的魔法调查一下?”

“还是再等等吧。如果它真的是诅咒之树,我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也不一定能完全控制它。”

说完这句话,我们陷入了沉默。说实话,线索太少了,我们毫无头绪。是不是应该去问问岚山同学的父母和外婆?不过,岚山同学应该已经问过了吧……唉。

就在我们在这条没有出口的迷宫中徘徊时,月城同学突然开口了。

“对了,远野同学。”

“嗯?什么——哇!”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四人餐桌上坐在我旁边的月城同学突然把脸凑了过来,近距离地盯着我。她的奇特举动让慌乱起来。女性的香气扑面而来,她那漂亮的脸庞近在咫尺,让我的心跳加速。怎么回事,突然这样。

她带着甜美的气息,问道:

“你和岚山同学看起来很亲密呢。”

“啊?你在说什么?”

“在病房的时候。我稍微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看到你们聊得很开心。”

“哦,那个啊。”

原来她是在说之前在病房的事。月城同学离开时,我和岚山同学确实聊了几句。她的挂饰是我喜欢的游戏周边,所以我们聊得很投机……但这又怎么了?

“是吗?你们聊得很开心啊。”

“算是吧。”

“算是很开心呢。”

“是啊。那又怎样?”

“色鬼。”

“什么色鬼,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嗯。”

“嗯?”

“嗯。”

“什么嗯?”

…………。

(咦?这女人到底想说什么?)

我真的不明白她的意思。我们聊游戏聊得很开心,她觉得嗯。

……所以呢?

所以我只好问她怎么回事,而且她似乎有些不高兴,我也没办法应对。“远野同学果然一直都是这样没用的人呢。”她抱怨道,但我觉得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吧。唉,真是莫名其妙。

就这样,我们陷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灵感往往就是在这样的时刻降临的。

(嗯?说起来……)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对月城同学说道:

“月城同学,我有点在意一件事。”

“什么事?”

“关于这棵诅咒之树,我们差点摔倒、被泼果汁,而椿则是病情恶化了。从这个现实出发,我有个假设——”

我提出了自己的假设。

然后,月城同学似乎觉得这个假设很有道理。

“原来如此。这个可能性很大。”

“对吧?我觉得这棵树——”

“我回来了~成功翘班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打情骂俏啊?”

岚山同学带着她那依旧飘在空中的气息回来了,月城同学立刻喊道:“我们没有打情骂俏!”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月城同学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沉思的最后拿出手机查了查今晚的天气。看来是个晴朗的夜晚。她轻轻点了点头。

“岚山同学。”

“嗯?怎么了?有什么进展吗?”

“是的,有很大的进展。我们决定今晚执行作战计划。”

“啊?今晚?”

岚山同学一脸茫然,而月城同学眼神十分坚定,她自信地宣布:

“今晚凌晨三点,我们在你妹妹的医院前集合。一切真相都会揭晓。”

那天的深夜,凌晨三点过后。

我、月城同学、岚山同学以及椿四人,竟然在医院的天台上集合。

“好……好厉害……这就是魔法吗?”

“哇,真是让人惊讶。月城同学,你太厉害了。”

椿和岚山同学的惊讶是有原因的。说实话,我的心跳到现在还没平复下来。

傍晚,考虑到椿的身体状况,我们在作战会议中决定,在医院的天台上执行计划。简单来说,就是在凌晨3点33分,月城同学会在那里使用魔法。岚山同学虽然不太理解,但月城同学独断专行地决定了。

然而,潜入深夜的医院并登上天台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正当我这么想时,月城同学却轻松地说:“不用担心。”虽然有些疑惑,但我们还是在凌晨三点集合在了医院前,随后便明白了原因。

“哇,这就是魔法的力量吗?太厉害了。可以随便偷窥男澡堂了。月城同学,我们一起做些色色的事吧。”

“当然不行。你在说什么?”

月城同学带来的是之前给我看过的魔法道具“透明围巾”。这条围巾非常长,足够四个人使用。只要围上它,我们就能变成透明人。于是,我们轻松地叫醒了正在睡觉的椿,带她来到了天台。整个过程顺利得让人害怕。尤其是椿,刚醒来就被变成了透明人,惊讶得不得了,满脸兴奋。

“不过,月城同学,这真是太厉害了。居然有这么方便的魔法道具。”

“虽然很少见,但确实有一些非常好用的魔法道具。当然,平时它们都由特定的人保管,但我特别被允许持有一些。”

她的回答让我有些惊讶,也令我产生疑惑。特定的人。特别允许持有。看来她的背后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世界。

与此同时,岚山同学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问道:

“那么,这么晚叫我们出来到底要干嘛?为什么要在天台?”

“是的。关于这一点,由我的助手远野同学来解释。”

“啊?为什么是我?”

“拜托了。我需要集中精神。”

“你拿着红酒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抗议无效。月城同学坐在我从病房搬来的折叠椅上,打开红酒倒了一杯。我没办法,只好向岚山姐妹解释。首先,月城同学是魔法师。其次,只有在凌晨3点33分、星空清晰可见的时候,她才能通过魔法使用魔法道具。当然,关于窥探人心的部分我隐瞒了。虽然椿对魔法不太了解,但看到这种情况,她也相信了。

接着,我解释了关于山茶花的事。

“关于这棵山茶花,我觉得我们可能被‘诅咒之树’这个说法束缚了。”

“嗯?什么意思?”

月城同学品着红酒回答岚山同学的疑问:

“关键在于,不同的人遭遇的不幸程度不同。有人被门夹了手指,有人丢了手机,这些都是小事,而椿的病情却恶化了。这种差异说明了什么?”

“哦,说来也是。话说回来,你拿着红酒的样子真合适。”

“谢谢。从这里我得到了一个假设。这棵山茶花可能并不是诅咒之树,而是相反的——‘带来幸福的魔法道具’。”

“幸福?”

椿轻声说道。

“就像植物通过光合作用将二氧化碳转化为氧气一样。这棵树可能从我们身上吸收了幸福,然后将它分给了椿。”

“等等,椿的身体状况不是恶化了吗?”

“恶化的说法本身可能是个误会。我们可以这样想:椿的身体状况原本非常糟糕,但这棵树将她的病情‘缓和到了轻微恶化的程度’。”

“——!”

岚山同学和椿都沉默了。

月城同学曾说过,这棵山茶花经过了许多人的手。

在魔法的世界里,树是崇拜的对象。再加上它是吉祥的象征,这棵树很可能是用来祈祷某人健康。在这个过程中,机缘巧合下它受到了人心的影响,变成了魔法道具,最终成为了高价交易的“幸福之树”。之后,它经过了许多人的手,最终被岚山同学的外公买下。那么,那位已经去世的外公,每次看到家人的不幸时都会开心,或许是因为——

“难道……外公他,是为了我们?”

“确实有这样的故事。老人为了生病的孙子,愿意牺牲自己,祈祷孙子康复。这棵树可能就是类似的存在。”

“可是,外公明明很讨厌我们……”

“是的。但这只是你们的主观看法。也许他只是天生性格严厉,表面上看起来如此,但真相究竟如何呢?你们有勇气去了解吗?”

说完,月城同学摘下了透明的手套。在月光的光辉、星星的闪烁、以及星空的深邃下,她的白皙肌肤闪烁着光芒。她的头发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如果我用我的魔法,解放这棵山茶花中寄宿的记忆,你们就能知道外公的真相。但刚才所说的只是假设。如果我的假设错了,它真的是诅咒之树,我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是否使用魔法,由你们决定。不过,我——”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

但很快,她下定了决心,说道:

“我想相信,外公对外孙女的爱。”

月城同学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忧伤。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叹息着,露出了慈爱的表情。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表情背后的含义。

岚山同学似乎也从她的表情中感受到了什么,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

“嗯,用魔法吧。我也相信。”

“真的可以吗?如果我的假设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没关系。你既然把我们叫到这里,一定是有了把握吧?我相信你。”

“我们才刚认识一天。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声有多差——”

“没关系。那些都不重要。”

岚山同学打断了月城同学的话。

她的眼中藏着一丝小小的后悔。

“嘿嘿。其实,外公去世的时候,我和椿都看到,妈妈哭得很厉害,说‘如果早点说开就好了’。我想妈妈其实是想和外公和好的。她可能也后悔私奔,但她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所以才会变成那样。所以,从那以后,我就意识到了这点。我告诉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先相信,而不是怀疑。关于魔法的事,还有月城同学的事,我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然后才决定相信的,而不是仅仅听信传言。月城同学和传闻中完全不同。你的性格比传闻中要阴沉许多、麻烦许多——但你非常有趣、非常真诚。谢谢你为椿的身体着想。所以我相信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后悔。”

夜色下,星空群绕下,岚山同学坦率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月城同学收到了她的心意,红着脸回应:

“你太高看我了。我没有那么好……话说,谁说我性格麻烦了?”

“嘿嘿。你这种地方真的很可爱。难怪远野愿意为了300日元打工。”

“喂,等等,怎么突然扯到我?别把我卷进去。”

“嘿嘿。你们俩真是绝配。”

岚山同学瞎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和月城同学慌乱地反驳。这女人真是的,总是说些多余的话。

与此同时,椿也做出了决定。

“那个,我不太懂魔法那么难的东西……但是,我也想相信姐姐的决定。因为在我生病痛苦的时候,姐姐总是在我身边,给了我勇气。”

“小椿,真是可爱啊!”

岚山同学开心地抱住了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椿也开心地接受了,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那么,我们开始吧。远野同学,时间没问题吧?”

“嗯。离3点33分还有一分钟。”

在月城同学的示意下,我们终于要揭开真相了。

月城同学将左手伸向夜空。岚山同学搂住了椿的肩膀。椿认真地注视着月城同学。而我,则默默地向母亲祈祷。拜托了,请一定要如我们所愿。

“时间到了。开始吧。”

凌晨3点33分。月城同学将左手触碰到了山茶花。

心中的记忆被释放了出来。

记忆的漩涡涌出。一种既舒适又不安的奇妙感觉。寄宿在山茶花中的心灵被解放,似乎也流向了我们。我们被心灵的漩涡吞没。

遥远的记忆浮现出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穿着比昭和时代更古老衣服的人们,正在拼命地向山茶花祈祷。似乎是祖父母在为孙子的健康祈祷。拜托,请一定要让孙子的病好起来,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他们献上了仿佛要掏空心灵的祈祷。

时间流逝,另一个地方也有老人在为孙子祈祷。几人,几十人,几百人,接受了无数心灵的树,最终成为了魔法道具。这棵永不枯萎的树撒播着不幸,却将幸福给予了需要它的人。每个人都对这棵树心怀感激。

某个老人的祈祷场景浮现出来。

从周围的风景来看,似乎是最近的事。

“请一定要让孙女好起来。请一定要让小椿好起来。”

(!)

我听到了。这个人是——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看来他和家人确实相处得不太好。经常能看到他和谁吵架的场景。但无论心情多么糟糕,每到夜晚,他都会祈祷。请一定要,请一定要让小椿好起来。

男人叹息丢了钱包,老人却开心地笑了。

女人叹息伤了手指,老人却开心地笑了。

那个少女——难道是小时候的岚山同学?她告白被拒,气得大闹。老人却非常开心。这和山茶花有关系吗?我不禁苦笑。

啊。真是幸福的景象啊。

那个喜欢家人不幸的顽固老头,真面目却是一个比谁都爱家人的温柔之人。他理所当然地拥有无私的爱,他的心灵,他的温柔,让山茶花产生了奇迹。

某个夜晚,山茶花中释放出光球。光球飘浮在空中,注入了病床上痛苦的椿。睡梦中的她表情变得柔和。第二天,医生解释说她的病情恶化。但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勉强撑住了。这一定是因为他的祈祷。

在老人祈祷的声音中,记忆的漩涡渐渐消散。

“哈——”

意识恢复。视野重新与大脑连接。我环顾四周。

这里依旧是深夜的医院天台,仿佛做了一个既短暂又漫长的梦。我移动视线,发现大家似乎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每个人都呆住了。最先动起来的是月城同学。她放下手中的花盆,说道:

“看来我们赌赢了。这就是真相。”

听到这句话,岚山同学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原来我们一直被外公保护着。”

她茫然地低语着,脸上带着一丝悔意。椿也沉默不语,低下了头。月城同学似乎察觉到了姐妹俩的心情,开始缓缓说道。她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月亮传来。

“魔法道具拥有自我意识。万物所拥有的刹那意志,在成为魔法道具后,会成长为坚定的自我。这孩子——这棵山茶花,似乎是个相当优秀的魔法道具。大概是因为它一直接触着许多珍贵的心灵吧。它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待,回应了祈祷,一直守护着椿。即使在外公去世后,它也依然继承着主人的遗志。”

说完这些,月城同学仿佛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坐回折叠椅上,再次往杯子里倒起了红酒。然后,她轻轻朝我招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这动作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想请我给她按摩肩膀,慰劳一下刚完成工作的自己?不对,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她不是在抬头恳求我,而是在俯视命令我。真是的,碰了盆栽就完事了,剩下的都不用动手,真是轻松的工作啊。不过,今天这样或许也不错。和我那时不同,她们并不是孤单一人。

“姐姐,我可以养这棵山茶花吗?”

“咦?”

椿的话仿佛点燃了失落的心灵,她把心向姐姐凑近。

“我和活着的外公没能好好说话,所以我想把这棵树当作外公,努力下去。我现在已经得知他一直支持着我,我觉得自己不会轻易放弃。然后,等到有一天我康复了,我想把这棵树交给下一个人。这棵树一定是从很久以前就这样传承下来的。我也想成为其中美好的一部分。”

“嗯……这样啊。挺好的,就这么办吧。”

岚山同学被妹妹握着手,低声说道。

然后,她仰望着天空,诉说着遥远而虚幻的记忆:

“外公买这棵山茶花的时候,我大概十岁吧。他把所有珍爱的盆栽都卖掉了,甚至还借了钱。从那以后,他再也不给我压岁钱了,我当时特别生气,但现在想想,他花了那么多钱啊。啊,对了,我社团活动骨折的时候,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来医院看我的人,说不定那时候他也在祈祷呢。外公总是满身擦伤,问他怎么回事,他也只说摔倒了。我还以为是他这个坏老头遭报应了,但现在想想,那一定也是——”

她的眼中流下了迟来半年的泪水。是悔恨,是感激,还是别的什么?

对家人透明而美丽的思念,随着心灵一同流淌。

“真是的……既然这么在乎我们,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那样的话,葬礼上大家都会哭得稀里哗啦,让参加葬礼的人都觉得‘啊,那个老头真是幸福呢’……可恶。”

岚山同学用擦泪的手紧紧抱住了山茶花的花盆,感觉有一道光球从山茶花中飘出,融入了她的胸口。看到这一幕,我轻轻叹了口气,决定给月城同学按摩肩膀。她那纤细的肩膀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隔着衣服传来的温暖似乎透露着她的好心情。

“你手法很熟练呢。很舒服。”

“因为以前经常给妈妈按摩。身体还记得。”

“是吗。难怪——”

“嗯?怎么了?”

“不,没什么。”

月城同学想说什么呢?我不知道,但也不在意。另一方面,虽然我的想法没有穿过衣服传达给她,但现在即使传达给她也无所谓了。这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

魔法的神秘笼罩夜晚。

星星的闪烁仿佛在守护着我们的未来。

稍微说一下后来的事吧。

我们度过了一段感伤的时间,但也不能一直待在天台上,于是很快就散了。椿回到了病房。我们也各自踏上了归途。

然后到了早上。虽然睡眠不足让我想翘掉大学,但突然想起今天是周日,顿时欣喜若狂。周日早上发现“今天是周日”的瞬间是何等幸福啊。不过,打工的地方周日还是照常营业,我犹豫着要不要去,结果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准备出门了。原因就不用深究了。

中午过后,我到了店里,发现月城同学依旧坐在柜台内的椅子上,摊开一本厚厚的书。看到这熟悉的景象,我莫名感到安心。

“这次的事情,果然是勇气的问题啊。”

我系上围裙,站在月城同学的斜后方,发着呆,说了说无意间想到的事情。

“我偶尔也会和爸爸吵架,但总觉得主动道歉需要勇气,尤其是当谁对谁错并不明确的时候。即使我想和好,如果对方没有这个想法,事情只会变得更糟。”

“是啊。如果敞开心扉,对方或许也会回应,但如果没有勇气,要是留着遗憾便天人永隔……尤其是对岚山同学小姐的母亲来说,这真是个寂寞的故事。”

我想起了以前的思想品德课。

如果自己写了朋友的名字,但对方没写,会怎么样呢?那张问答题和这次的事情有点相似。如果没有相信的勇气,为了避免受伤,就什么都不会写。但如果因为缺乏勇气而导致这一次的故事,那真是让人感到悲伤。

接着,月城同学又说了一句让我困扰的话。

“不过,魔法往往就是这样。”

“嗯?”

她用凛然的声音回答了我的疑问:

“魔法大多是基于后悔和留恋这样的感情产生。人的心灵往往更容易发出负面的情感。这次虽然没有发生什么麻烦,但只要和魔法扯上关系,就会经常看到这种让人无奈的情景。魔法并不是那么美好的东西。”

“…………”

感觉月城同学的话意味深长。考虑到她一直被讨厌的过去,她讨厌魔法的理由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她说得如此决绝,让我不禁深思。

我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盯向自己的左手。这里寄宿着强制打开心灵、传达心意的力量。大概是妈妈留下的奇妙魔法。正如她所说,这种力量也是应该受人厌恶的吗?答案无从得知。

“哟!大家好!岚山同学登场啦!”

“欢迎光——什么啊,是你。吵死了。”

“欢迎光临。请不要在店里吵闹,岚山同学。”

今日依旧兴致高昂的岚山同学,将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今天她也穿着休闲的衣服,无视我们的抱怨,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然后把一盒点心放在柜台上。

“哎呀,昨天真是多谢你们啦。这是谢礼。布丁。超好吃的哦。探病礼物嘛,九成都是果冻或者布丁,小椿一个人吃不完,我就拿了一些,结果不知不觉间成了布丁通。还有,今天早上我去医院看过,小椿精神好多了呢。果然‘病由心生’就是这么回事吧。她让我向你们道谢,我说‘活着回来自己说吧’。啊~我真是个超棒的姐姐。那么,我开动啦。”

““唉……””

场面已经超过了吵闹这个级别。岚山同学一股脑儿地倒出了一大堆信息,然后打开盒子,开始吃起了里面的布丁。她还机灵地准备了自己那份儿,这点真是她的风格。我和月城同学同时叹了口气。

“真是的。你应该学学你妹妹,变得文静一点。我都开始怀疑你们是不是亲姐妹了。”

月城同学一脸无奈地抱怨着,但她的目光却紧紧盯着布丁的容器。简直像一只被命令等着的西施犬。要是她有尾巴,现在一定摇得欢快吧。不过这话说出来她肯定会生气,所以我还是不说为妙。

“对了,我打算把这次的事情告诉妈妈,你们觉得我该怎么说?说那棵山茶花就是外公,行吗?”

“要是这样都能说清楚,那她大概是超能力者吧。应该按顺序说明。”

“我建议你什么都别说,交给妹妹去处理。”

我们三人吃着甜点,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虽然没什么特别的意义,明天可能就会忘记,但这段时光却莫名珍贵。谁都没有停下,时间在平静中流逝。

然而,这份平静在不久后被打破了。

“对了,我朋友要约会,让我陪她去踩点。但好麻烦啊,肯定会被她秀恩爱。所以月城同学你也一起来吧,我们一起找茬那些有男朋友的家伙。”

“不要,太麻烦了。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咦,我们是朋友嘛。拜托啦,月城同学~”

““——咦””

不意间,我和月城同学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岚山同学被这突如其来的同步惊呆了:“咦,怎么了?”但我们可没空理她。

“喂,等等。你刚才说我们是朋友?”

“嗯,说了。怎么了?”

“朋友?你确定你知道朋友的意思吗?真的吗!?”

“啊?什么?哇,围裙同学你好烦。我当然知道啦。我是说我和月城同学关系很好。”

“朋……朋友……吗?我和岚山同学是朋友?”

“那当然啦。我们不是一起吃过布丁了吗?那不就是朋友了吗?”

“可……可是,我有那种体质啊。用左手直接触碰的话,就能知道岚山同学的想法……”

“等等,月城同学!这种事能随便说吗?!”

“是吗?嗯,无所谓啦。反正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

“这样也行吗?!”

“又没什么。虽然我脑子里都是些奇怪的想法,但你不介意的话随便看吧。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反应,难道月城同学你其实没朋友?”

“呜……这……这有什么不好吗?”

“嘿嘿。那正好。我来当你的‘朋友1号’,教你各种坏事——”

“等等!别闹了!停下!”

不知为何,我插进了两人之间,试图阻止她们友情的萌芽。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但“1号”这个词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

“等等,岚山同学。这事不能急着下结论,得好好讨论一下。”

“什么嘛。有什么关系,我和月城同学做朋友不行吗?”

“不是不行,但没必要急着下结论。”

“难道你是想说,月城同学的朋友有你一个就够了?”

“不,那个——”

“是这样吗?”

糟了。不妙。在这意想不到的时刻,我陷入了大危机。岚山同学一脸坏笑,而月城同学则像嗅到了美食的西施犬一样,睁大眼睛朝我逼近。不,不是这样的。

“啊,还是说远野同学其实是想和我做朋友?”

“啊?我可没说过那种话。谁会想和你这种吵闹的女人做朋友啊。”

“哎呀,别害羞嘛。嘿嘿。我们已经是朋友啦。”

“什么,等等,哇”

我说些什么好呢。岚山同学脸上挂着烦人的坏笑,居然直接抱住了我的手臂。女性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的大脑——喂,别这样。

“别担心啦。我会当好你的‘朋友1号’。”

“喂,快放开我……胸……胸碰到了。”

“嗯?胸怎么了?”

“胸,碰到了。”

“那当然啦。”

“什——”

“这种事无所谓啦。远野同学,今晚和我一起——”

“你们在干什么!这里可是我的店!”

我的大脑已经完全宕机,而岚山同学还在继续捉弄我。月城同学则怒气冲冲地大喊。可恶……我居然会对这种女人心动。

然而,后悔也换不来她的平静,世事就是这样无常。

“月城同学,你怎么这么生气啊?”

“岚山同学。远野同学现在正在工作。请不要骚扰我的员工。”

“哦?翻译过来就是‘不准碰我的远野同学’对吧?”

“我……我才没这么说!谁会喜欢这种闷骚色狼!”

“月城同学。我现在郑重声明,我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哎呀,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脸、声音、举止,还有各种女性荷尔蒙都在说——喂,等等等等!这可不行!”

岚山同学开始慌张也不是没有道理。月城同学像被侵犯了领地的澳洲野犬,举起了厚厚的书。就连她也开始连连道歉,但月城同学的怒气并未平息,开始追着她跑。

“请等一下!话还没说完呢!”

“嘿嘿嘿。这种不幸的级别也太高了吧,简直能一下子治好小椿的病。我先溜啦。”

两个女大学生在狭小的店里开始了追逐战。唉,她们在干嘛啊。看着这滑稽的场景,我勉强叹了口气,突然从岚山同学的话中意识到了什么。

说起来,那棵树是不是会选择吸收幸福的对象?和椿同病房的三个人似乎并没有遭遇不幸。也就是说,只有那些还算幸福的人才会成为目标。

那么,同样遭遇不幸的我,也是还算幸福的人吗?

还有,同样遭遇不幸的月城同学也是——

“等等……呼,呼……等,等等……咳咳”

“月城同学,你体力也太差了吧。才在店里跑了两圈就这样。”

四月步入尾声,五月初现开端。清爽的天空下,没去管气喘吁吁的月城同学和笑容灿烂的岚山同学,在耀眼的阳光中,我感受到了季节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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