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静如地底』-章节
大家好!我是淫行教师莓原树!我这人啊,和小十岁的学生发生了关系还能在讲台上站得淡定,已经没救了呢!
上课期间,理性在戏弄着我,割了我一刀又一刀,而我对此置之不理。这种客观视角,也许是内心的一种应对措施,能让我保持理智。因此,内心受到的冲击,也仅限于「挨了一下但不疼」的程度。我继续教着课,跟个没事人似的,顺便嘀咕了句今天也好热。
我这人已经没救了,可明知如此,咋还厚着脸皮活在世上呢?算了吧,都到这个地步了,这点儿自嘲是扎不疼我的,反过来说,要真能扎疼我,那我早去死了。我掸开耳边的诅咒,如同拨开一缕发丝,循环着「站在教室、穿过走廊、往返家校」的流程。
我的对策是,用积累起来的普通、平凡、日常,来维持这一切。
不照镜子就看不到自己的脸,而这并不妨碍生存,或许生物的优点正是在于此。不仅人类如此,其他生物也如此。
之前的考试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学生们都一扫阴霾,恰似这几天的艳阳天。
而在这片天空之下,我眼前的「晴朗」则又是另一番景象,光芒能与太阳争辉。只要竖起耳朵,甚至还能听到光的声音,洒在皮肤上淅淅沥沥落了一地,也让我确信了这道光是真实存在的。这道光芒,妆饰着户川凛,衬得鲜亮,缀得秀丽。
「话说,老师您暑假里有空吗?」
户川同学的提问,和划着抛物线的球一起飞了过来。
「该干的活还是得干,所以没法像学生那样放个长假」
暑假期间也得上班,要制定之后的教学计划啦,参加培训啦,工作日照样忙得不可开交。倒不如说,因为没了课间和午休,时间表反而会排得更满。
我接住了球,攥得小心翼翼。我整只手把球给捂了个严实,朝她秀了一秀,她见状后,不知为何眼里带着笑意。估计是握球姿势不标准吧。但无所谓,不管姿势如何,只要能投到她那儿就行,就好比辞不达意但对方能领会就行。
「这样啊~好可惜」
「可惜什么?」
「唔~这是可以在外面说的吗?」
不可以。
考试结束以后,午休也总算是从二人世界回到了太阳底下。
兜了一大圈,午休活动也终于是兜回了正经的模样。但,也仅限于午休。
一想到在她家里的那些事儿,脸上就泛起羞红,像是淋了一阵蒙蒙细雨。
「你呀,要乖乖在家看书哦」
「好~」
脚步轻快,嘴巴敷衍。我这一球投得稍稍偏了点,但还是被她接了个正着。望着她的修长四肢以及那股活泼劲儿,感慨着她是多么的年轻、多么的无忧无虑,也觉得她愈发耀眼。
阳光一天比一天毒辣,所以出来的时候我给了她一顶帽子,让她戴上。这顶蓝色棒球帽,是我从之前的那家体育用品店里淘来的,和身穿校服、活力四射的她很搭,正如青春的象征。
「朋友说我有种棒球经理的范儿耶」
「范儿啊」
那么,戴着同款帽子的我又是如何呢?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说了句:
「经理的……姐姐吧」
「……不是妈妈,而是叫我姐姐啊,小嘴儿可真甜」
「漂亮姐姐!」
「啊哈」
一瞬间脸和肩都要扭变形了,以至于差点把球给跟丢了。
接球时间结束后,户川同学跑了过来,她搓揉着帽子,闭上了眼。
「我喜欢这顶帽子……和老师的是一对儿」
稚嫩的声音,暧昧的话语,直白的爱意,这会让我……
唉,被她这么一整,会让我——
想要抱抱她。为了遏制这股冲动,我不得不捏紧拳头。
「这些话……还是留到我俩独处的时候再说吧」
要是独处时对我说了这些,那我肯定会把户川凛这个小可爱给抱个够。我的情感已经和她一体化了。与其说「户川同学很可爱」,不如说「户川同学」就是「可爱」这种感受的代名词。仿佛是为了满足她的独占欲,我心甘情愿地把所有积极的、善意的情感都替换成了「户川凛」。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表达的对不对。
即便如此也还是得说一句,我这人啊,已经有一半以上都是户川同学了。
「好嘞」
她答得俏皮,随后轻轻解开我攥紧的拳头。她似乎是掐准了我放松的瞬间,手指蠢蠢欲动,趁虚而入。然后顺势牵起了手,缠得紧紧的。
我俩手牵着手,就这么走回教学楼,一路上我不禁自嘲:我到底是在介意些啥呀?
就算嘴上不说,我俩牵着的手也足以说明一切了。
「下次」
舌头干燥,声音也毛毛躁躁。像是被台阶给绊了一跤,提议也被一股脑儿抛了出来。
「要不要……再买点其他成对的?」
她抬着头,脸上绽开笑容,简直像个小孩子。可对我来说,这是一种扭曲。
或许,可爱就是一种毒药吧。
「我想一起去买嘛」
「这……有点困难吧」
我俩能在一起的地方,基本也就只有学校和她家。
既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见不得光的关系,那容身之处自然也极其有限。
「也是啊。不过呢,我还是想一起去买嘛」
我看着她的侧脸,听着她那难以实现的愿望,心底里像是被压了块大石头。
犯了糊涂事儿的人,在这种时候是无力的。
「噢,还有样东西也是成对的呢」
她瞄向我的紧身裙,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后,我慌忙把头撇向正前方。知道了知道了,内裤,是内裤吧……内裤啊。明明自己穿的看着就没啥感觉,可她穿的才看一眼就受到了冲击,这是什么原理啊?
东西的价值取决于用的人——我居然在这种地方体会到了这个大道理。
「好难受,暑假里不能每天见您」
到了教学楼跟前,她诉出了藏不住的寂寞。
她选择了说出心里话,这份坦诚,这份心意,让我百感交集。
「我也是」,这句话轻飘飘的,像是飘在风里的纸片。
如果说,人生的目标就是抵达幸福,那我算是大功告成了。
既然如此——
也就意味着人生即将抵达终点,而我也该接受这个现实了吧。
唯有和她相处才是幸福!除此之外皆乃不幸!
我,就是淫行教师莓原树!
我这人就不配活,而明白了这一点后,眼里的一切都显得模糊、摇曳、遥远,就好像隔着一层水面。这恐怕意味着,我已经被从日常里切割出来了。排挤我的,并非现实环境,而是我自己。
能让我的目光聚焦回现实的,就只有看到户川同学之时。
放学后,结束了教学任务的我来到走廊,准备回办公室。
不管其他学生有多熙攘,我也能从中一眼认出户川同学,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啊?是我的才能吗,或者是我的渴望?也可能,就只是因为我的目光一直在追寻她,所以自然产生了这种现象。我在二楼的走廊里,看到了她和她的朋友们。
她一走进我的眼帘,眼底就欢喜地颤抖。我这是病了吧。
她们的嬉闹声也一并传了过来。
随后,她身旁的女孩子朝她扑了过去,搂住了她。
「啊」
不经意间,下巴一沉,有股冲动顺着喉咙爬了上来。这股冲动泛滥成灾,但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硬生生把它给咽了回去。之后,我长呼一口气。我能感觉到,耳道里有股热量蒸腾而出。
这可不能当作没看见,但我还是切断了焦躁的手足,将其断面打磨光滑,然后走上前去。
触感,必须得光滑。教师的方方面面,都必须得打磨一遍。
轻轻地,就像是包裹着一团空气。
「喂」
我拼命地把声音里的刺一根根剔除,生怕来不及。
「别在走廊中间打闹」
我装出一副亲切的老师模样,总算是稳住了语气里的随和。我捏紧拳头,把冲动压制在手心里,以免它突然挥出去。一旦松懈,说不定眼珠子都会抖个不停。
这女孩依旧抱着户川同学,嬉皮笑脸地插科打诨:
「老师,那在走廊边上就可以了吧~」
咋可能啊。
「唔~在边上也可能撞到墙,某种意义上也挺危险的吧」
我半开着玩笑,可脖颈却叭唧叭唧地抽个不停,仿佛在抱怨着快要受不了了。
各处的细胞都活跃过了头。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愣是把流露在即的感情给往里塞,可它又要从各个地方往外冒。
「被老师骂了,就到此为止吧~」
户川同学把这女孩给抖了下来。这女孩「咕」地惨叫一声,骨碌碌转着圈,往楼梯那边去了。其他几位女孩子向我打了声没大没小的招呼,然后也都追向那位女孩去了。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向她们道一声再见,可能有吧。比起这些——
在场就只剩下户川同学了,而她笑呵呵的。仿佛看透了一切,脸上乐开了花。她向我凑过来几步,我却不由得想后退几步。那股冲动已经冷凝,化作冷汗渗在背上。
「老师,您吃醋啦?」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小声向我确认。我赶忙撇开视线,以免被她看出我的慌乱。显然我也知道,这动作本身就等于是不打自招,可还是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户川同学,你也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知道啦~」
她笑眯眯地跑走了。看她这态度,估计也没打算深究。
真是的。
我走到办公室的门前站定,一路上学生们的脚步声仿佛都被消了音,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
我来到走廊尽头,掏出手机。
『我吃醋了』
虽然有点迟,但还是乖乖承认了。发送消息之后,我一把把手机抱进怀里藏着。
是敌人啊。那帮小丫头,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碰户川同学,她们已经不是我的学生了,是我的敌人。
是户川凛身边,除我之外的女人。
这种敌意是何等的可耻,又是何等的可悲。
『哦~』
『哟~』
『呵呵~』
她接连回了好几条消息。这种距离感,也不知是在表示关心,还是在幸灾乐祸。
『没想到老师您的醋坛子也会翻啊』
被她这么一说,我那沉寂已久的逆反心理倒像是被激活了。
『不可以吗?』
我多半是恼羞成怒了。我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很难看,可就是控制不住。
『可是,朋友间勾肩搭背也挺正常的吧』
『哦,那行呗』
发完这条后我立马又清醒了。身为大人、身为教师、身为她的心上人,都不该对她是这种态度,这让我很是后悔,后悔得直哆嗦。
正当我准备改口,她先回了消息。
『对不起』
『我没生气』
『我真没生气。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我还真是那个意思。实际上,那时候脑袋嗡的一下就充血了。应激反应过于强烈,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可能误以为是对自己恋情的侮辱,所以闹起了别扭。
『老师对不起,我玩笑开过头了。原谅我嘛』
她道歉得这么诚恳,反而弄得我更焦躁、更可悲了。
『没事,是我不好。抱歉,我太傻了,跟个傻子似的。我才应该求你原谅』
曾几何时,她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此时此刻,我总算是理解了她飞奔出校门时的心情。这么一想,我又有点小开心,情绪反而安分不下来了。(注:此处指的是第二章户川同学吃了老师和森小鸟的醋,然后飞奔出学校)
『如果老师您反感的话,那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有时候,我会觉得户川凛这女孩是某种魔女。是位坏心眼的魔女,喜欢逗弄我的心。
她啊,是想听我亲口说出来。可这都已经是明摆着的了,我也不想说得太明白。
然而,却从捂着脸的指缝之间,如泪滴般渗落——
『不许和别的女人靠得太近』
心里话无时无刻不在呐喊,仿佛忘了呼吸。
这独占欲是如此狂暴,以至于我都没想过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嫉妒的漩涡,把我的心搅得一片狼借。不知为何,下唇也抖个不停。
我攥着手机,像是在孵着一个蛋,默默等它破壳,随后——
『嗯,我知道了。绝对不会的』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非但没有拒绝我,而且还愿意这么说,这让我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紧绷的弦一松,我整个人都虚脱了,差点瘫在走廊里。我扶着墙,抿紧了嘴,以免发出嘿嘿嘿的不雅笑声。
恐怕,我比自己想的还要容易吃醋。往好的方面想——
或许我和她很般配。我找到了和她的共同点,自个儿在那偷着乐。
『所以啊,老师您也别和那个住一起的男人有啥接触』
她突然露出獠牙,看得我心里一惊。
『不能上床,禁止接吻,牵手也不行。老师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的』
每个要求都很尖锐,仿佛能割破嘴角。
这气势,这魄力,平常可不多见,弄得我心跳加速。
『我知道的』
喂,这位没救了的老师,你都知道些什么啊?是知道自己没救了吗?
我发现,她对我老公的攻击性是一天比一天强。对她来说,老公就是把我夺走的仇敌吧。可硬要说的话,她才是挖墙脚的人啊。现在一想,这关系在字面上也忒了不得了。这位惹人怜爱的女高中生,竟然是个篡位者。看着平常的户川同学,又有谁能想到她和已婚老师有一腿呢?
「……可这种事咋还特地拿出来说,就算你不说我也……」
她说的这些事,无论哪个都和老公搭不上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公他对我就不怎么积极了。这也是当然的嘛,毕竟我是个没意思的女人。他不主动,而我也巴不得就这样,一来二去就这么过了几年,一直到现在。这还挺顺利的嘛——虽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观点,但确实是我们婚后生活的真实写照。
『对了老师,您今天能来吗?』
有条跃动的线,从额头划到眉间。
『只要有时间的话』
我每次都这么说。
『我等您』
她也每次都这么回。因为她知道,这句话能给我动力。
她觉得我这人还挺单纯,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我收好手机,抬起头,走回办公室。一路上,心想着要快点把活干完。
为啥我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学生家呢?然而,对现状的质疑,也一天比一天无力。
营养不足。理应作为心灵养分的理性,已然枯竭。而与此相对,却开出了似锦繁花,色泽鲜艳,艳得危险。怒放的花团,似要把内心填满,将之紧缚。
埋在这片花海里的尸体,是和户川凛相遇前的我。
三下五除二把活干完,然后匆匆告辞,以至于我都有些纳闷了,自己平时咋就没有这么高的工作效率。脚步飞快,却快不过心里的迫不及待,害我屡次三番一脚踏空,差点就栽上几个跟头。旁人眼里的我,怕不是个滑稽之人。
这种快节奏的生活,恐怕会一直持续到我变成一名「前教师」。
前教师利用学生的家庭问题,强迫对方与其交往。
要是被报道出来,大概会写这类内容吧。
「……呵、呵」
对于这个方面,我也不好否认。
话又说话来,我俩差了十岁啊。幸好我俩分别是老师和高中生,相对而言还算体面……其实也不体面啦。但换算一下,就相当于是小学低年级学生和高中生谈恋爱。还发生了关系。
这咋可能容许啊。
一路上我光顾着想这些,都没咋留意红绿灯,却愣是没出啥岔子,顺利走到了她家。上课时也是如此,看来我身体里确实有着某种东西,能代我处理杂事。或许,那是以前的我留下的尸体,仍在被循环利用。
我来到她家的另一侧,那儿的树木排成了一道墙,和往常一样,抢先用木香向我问好。这是木与土的芬芳,在镇子里住久了都快忘了这种香。伴着西沉的夕阳,泛起了说不出的乡愁。
绕过这些树,来到后门,敲了敲这扇有了些年头的门。都已经熟门熟路了,仿佛去的不是她家而是我家。
「户川同学~……」
我压低声音喊她,让她知道来者是谁。我开始有点难为情了,而其中部分原因是之前那件事。门立马就开了,穿了身家居服的她,对我笑脸相迎。
「户」
还没等我把「川同学」三个字给说完,这位学生就抱了过来,让我一下就噤了声。考虑到体型上的差距,她的拥抱,与其说是拥抱,倒更像是包裹。然后就被她拖进了家门,都没功夫让我脱鞋子。我俩就这么一倒,而她则趁机夺唇。
近在眼前的户川凛,眼眸摇曳,似乎逮到了一股热切。
她的手指带着渴望,拂过我的头,撩起我的发。那指尖急不可耐地爬过耳朵孔,后背上随之起了个激灵。把我压在身下的她,用唇与齿把我封了个动弹不得,连气都没法喘了。
泥土与树木唤起的淡淡乡愁,正逐渐被浓烈的现实给覆盖。
「停,等等,川同学」
不知怎的,这称呼方式听着像是刚才那句的后续。我按住她的肩,费了好大劲才按回了能正常说话的距离。虽说我俩还没舌吻,可无论我还是她都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老师……?」
她的声音幽怨,毕竟她正在兴头上呢,就这么被我打断了。唉,果然,她的脸上。
黏糊糊的。
「口红,沾上了」
她再次吻上了我的唇,用实际行动把我给驳了回去,仿佛在说「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我还没来得及喊一句「再让我喘会儿气」,就被她把嘴给堵上了,害我缺氧缺得手指都麻了。可这阵酥麻竟也能让我觉得畅快,看来是她的唇太过妖娆,以至于都让我产生错觉了。我俩都没碰舌头,仿佛是特意将其留作压轴。可即便如此,和她的亲密接触也足够刺激了,足以让我的脑袋、脖颈发起高烧。无论吻个多少次,也寻不见「厌烦」二字。唇上的触感和指上的互动,让我一路上想的那些烦心琐事都烟消云散,脑海被她的呼吸填满。
这个漫长的吻结束之后,户川同学依然抱着我,一个劲儿地用脑袋蹭,似乎相当开心。这种可爱举止,流露在欲望的间隙里,每个都带着恰到好处的韵律。大概吧。可她这蹭脸蹭的,连头发都蹭得乱糟糟的了,就好像——
「……金毛寻回犬」(注:又称黄金猎犬、金毛寻回猎犬、金毛犬、金毛等)
「说了啥?」
「没,啥也没说」
作为回应,我也抱紧了她,狠狠吸了一口她那儿的空气。她身上的味道,也称不上是香甜之类的,但正如她家的味道。
这孩子,就在我的怀里。心里有种感觉在释放,如同归巢一般,既平静又兴奋……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而她,肯定也和我一样。
「老师,欢迎回来」
「……嗯」
此时此刻,我俩的共同感受,都能当作辞典里「心满意足」这个词的示例了。
还有,刚才太入神了,都忘了门还开着呢,得先关上。为图省事,我把腿一伸,用脚尖去勾门。弄得我右腿有点儿抽筋了。
「老师,您要来亲热一下吗?还是说,想要色色?」
她依旧压我身上,俯视着我的脸。
「我都可以啦~老师您想咋样就咋样吧」
她笑得魅惑,像是在试探我。包裹着我、侵蚀着我的黑影,给了我一个吻。所谓的「亲热一下」,是指都已经无数次相吻、相依、相拥,却硬是要在奔涌的情感洪流里掉个头,逆流而行。说实话,我真想当场把她抱回去压回去爱回去,简直想得不得了,可还是咯吱吱地把脖子扭了回去。
「那就,亲热一下吧」
我逞了个强。我是站在教师角度来思考该选哪个,然后就逞强了。可若真是个正直的老师,那显然哪个都不会选啊。她把肩膀顶了过来,说了句「那就这样吧」,然后搂住了我的胳膊。
「……要不,先去洗把脸?」
她嘴巴外面一圈都沾上了我的口红,看着像个小丑。恐怕,我的脸上也是一片狼借。她重新瞧了瞧我的脸,「噗」了一声,没能憋住笑。
如果就只是亲热一下,那这张脸也无伤大雅,还能活跃下气氛、逗个开心。
可要是考虑到之后的事儿,那还是先把脸洗干净吧。
看来我就没打算止步于「亲热一下」啊,已经沉入了欲望的海底,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泡。
洗掉口红后,我们回到客厅。当然,来回的路上我俩全程十指相扣。和她在一起时,我俩身上总会有块皮肤是贴在一起的,像是要把分开后产生的空隙给补回去。
就比如,一坐上沙发,她的肩膀就蹭了过来。换下了校服、一身家居服的她,正上上下下晃着腿,满是惬意,毫无防备。
「啊,又在看我腿」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了嘛」
这话说的,跟猫咪的好奇心似的,不过,这借口显然是不管用的。这也难怪嘛,只要回想一下我的所作所为就知道为啥了。回想一下我都对她那双美腿做了些啥。做那事的时候真的是全神贯注、一门心思地想着那啥,根本没功夫去纠结其他东西,而事后站在客观角度一想,那时候的我也忒恶心了吧。可其他时候的我也挺恶心的。
换句话说,如今我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恶心。
「老师,您是不是超爱我的腿啊?」
「……也许吧」
见我承认得不干不脆,她便把腿抬过来显摆,一脸嘚瑟。
「我才不看呢」
我猛地把头撇向另一边。可万万不能被这点儿鱼饵给骗上钩啊。
「老师,工作辛苦啦」
「哎,啊,多谢」
这句冷不防的问候语,让我下意识回过了头。然后,眼前就是她的腿。玉足横陈,似在挑逗。伸得笔直,显得修长。这双皓白之作,远观亦有沁人凉意。我咋还品鉴起来了。她好生捉弄了我一番之后,把腿收了回去。
「来嘛老师,再多亲热一点嘛」
她贴了过来,整个人趴我身上。这绝非师生之间该有的距离,也超越了我所知的夫妻关系。这距离,会让恋情开花结果。这依偎,会让我忍不住想嗅嗅她发丛里的香。不过今天,至少现在,就只是亲热一下。
「亲热啊……可具体该怎么亲热呢」
现在就已经够亲热了吧。可她还让我再多亲热些,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老师,在您的定义里,『亲热一下』是到哪一步为止?」
她把脑袋伸了过来,盯着我的脸看,还挠了挠我的指尖,摩得我有些瘙痒。这种极近距离的俯视,是独属于她的位置关系,也快成了一种瘾。
「啾啾呢?」
「接吻的话……呃,如果都没碰舌头,那就……」
「呵」
她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像是在说「那好吧」。这个吻堪比蜻蜓点水,所以不怎么色情,反倒让我觉得可爱。她脸颊微红,接着又亲了我脸一下。亲完还用舌尖舔了舔。这剧烈的温度变化,让我的后背直打颤。
她给我的印象,是和狗狗高度关联的,而其中一个原因就在于此。现在的她,正兴致勃勃地舔着我的脸啊、脖子啊。要知道,我脸上可是化了妆的啊,这味道绝对算不上好。尽情撒娇的她,对我的皮肤这儿啄啄、那儿舔舔。舌头搅动,时不时荡起娇声,仿佛伸进了我的脑袋里,来回摩挲。
这位户川同学又撩起我的发丝,让耳朵露出来,然后「啊」地张开嘴,轻轻啃了一口。惊得我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这还没完,她还用舌尖挠我耳朵痒痒,都要让我起过敏反应了。
「户川同学,这这这」
这舌头舔的,已经超出「亲热一下」的范畴了吧。
她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是满足,笑着跨坐上了我的腿。我俩面对着面,下半身亲密接触。
「喂,这这这」,这犯规了啊。「嗯~?」她把脸凑了过来,满脸装傻。这下我俩的身体之间彻底没了空隙,贴得死死的。这和依偎又不太一样,能感受到情欲的滋长。她的重量,似乎能把我的灵魂留在这个家。
「刚才,您吃了醋……我是真的真的好开心」
她的尾音,像是描在了我的脖颈上。激起了一阵寒颤。平常的她堪称天真无邪,可如今的微笑,却隐约有股燥热。我倒是恨不得她赶紧忘个干净,因为我那时候的反应简直不堪入目。
「教师的脸,都快被我给丢没了……对方可是学生啊,我咋连这一点都给忘了」
听我说完心里话,她把肩靠了过来,吻上了我的唇。只碰了那么一瞬,就迅速分离。而残留下来的,如同丝丝细雨,沾湿了我的脸。
「刚才这——」
「没伸舌头哦,老师」
说完,她又用嘴唇轻触。一触即离,却又折返,如同沸热的水面一涨一落。要是我被带进了这个节奏,那肯定就把持不住了。而她,正是在引诱我。
她用身子上上下下蹭着我,她的脸也随之泛红。看来,她也被这磨人的吻给挑起了兴致。不过,她依旧按捺着。
户川凛,你想让我亲口说出来是吧?咋又来这一出啊?想让我主动求你是吧?
我抚着她的脸,心想,真是个坏女人。我还从没见过长着这么一副可爱面孔的坏女人。我吻着这位讨人欢心却又害怕寂寞的坏女人,这樱桃小嘴是何等销魂,她的身子、影子都罩在我身上,绵绵软软,蓬蓬松松,这重量让我舒心。而她腰肢微颤,动作撩人,这吻接的,太色了太色了,舌头都要碰上了,太色了太色了,低了低头,看了看胸。
就好比,沙漏已满。
然后,将其翻转。
「要……要不要,来做色色的事……」
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约别人上床。
「那就来嘛!」
她又抱住了我,像是在庆祝喜事。我有预感,这一辈子都会拿她没辙。
这种挫败感,就好比幸福的泡沫,一吹就破。
之后,我俩的移动方式,简直不成体统。
手牵着手,走一步亲一下,还隔着衣服摸胸。一通乱揉。走路时稍稍侧过身,她趁机隔着裙子捏我屁股。杂乱的呼吸,如钟乳石滴水般的唾液,都被彼此一一接纳。从忍耐中解放了的舌头,毫不客气地缠了个淫靡。脱下来的衣服被丢了一路,如同足迹,也不知是自己脱的,还是被起了欲望的她给剥的,我难以区分,也懒得区分。
「您愿意说出口,我真的好开心啊」
我俩牵着滚烫的手,爬上楼梯,期间她来了这么一句。
在楼梯上胡来多少有点危险,所以我劝她好好爬楼梯,尽量别乱摸。
能给出这些判断,说明我的大脑还在运转,这反而让我吃了一惊。
「因为啊,您能用这种眼光看我,就说明我还挺可爱的,让我有了点自信」
她有那么一瞬像是笑中带泪,可能是光线错觉吧。
有这般容貌还妄自菲薄,简直罪过——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不过,只要考虑到她所处的环境,也就能理解了。
她的家庭环境里只有母亲,而且还是那么个母亲,根本没法培育出自我肯定感。这孩子,身上肯定有些软弱的地方,至今也没能获得成长。想着想着,怜悯和慈爱涌上心头,弄得我想哭。不由得想一把抱紧她,甚至忘了还在楼梯上。
等到了她房间,我俩身上都只剩内衣了。
连她房里的这张床,都成了我的老相识。在正式开始之前,我俩的感官就已经溶化干净了。她似乎筋疲力竭、两腿发软,而我紧紧搂着她,感受着她的腰有多高。她的好身材,点燃了我内心某处。我居然抱着这么好的女人啊,优越感、陶醉感杂糅在了一起。
「户川同学,全世界你最可爱」
我抱着她,抚着她的背,表着俗套的白,跟哄小孩似的。
「厉害啊,居然一口咬定」
「有问题吗?」
「那毕竟,老师您也没见过全世界所有人啊」
「可就算这样,也有把握加个『最』字吗?」出轨对象这么问我。
「这不明摆着的嘛,不用看都知道」
对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人生。
可当一个人都痴迷到了愿意放弃人生的地步,那就不可能还有凌驾于其之上的了。
「整个世界,都不可能超越你」
对她的感情到达极致后,自然就得出这个结论。
「虽然不太明白……但总之就是……您是爱着我的吧?」
「诶嘿、嘿」,她的笑声新奇,仿佛才刚孵化。她笑得脸上皱巴巴的,像是痒得受不了。幼儿感受到爱意时,笑起来就是这个样子。
这孩子的人生,布满裂痕,我想尽可能去补上一些。
就连无法触及的过去,我也想要爱个遍。想把它变成我的东西。
这也正渐渐成为我当下活着的意义。
「还有就是……全世界,就你最色」
说完我耳根子就红了,这句话根本没必要说吧,后悔了后悔了。
不过,和她相拥之时,心里除了难过,实际上也沸腾着无尽的欲望。
「老师啊,您这人就是太实诚了才……唔,老唔师……」
这次,换作我来索取她的唇,恨不得将其一口吞下。我踮起脚尖,趁她说话的时候堵住了她的唇,探出舌头与她的共舞。她的膝盖也随之瘫软,大幅调整了高度。
随后,视线的高度彻底齐平,她用迷离的眼神把我锁定,刹那间,脸上绽开了花……这怎能让我不喜欢?喜欢。喜欢,喜欢——我的舌头也在户川凛里越钻越深。我贪婪地享受着十七岁,不仅是唾液,连呼吸也一起分享。这罪孽深重的味道,与严寒别无二致,冻得我的背脊瑟瑟发抖。
勃勃生机涌入全身心,逐渐充盈。
但凡离开她的怀抱,哪怕只有一小会儿,整个世界都可能会干涸风化。而她,恐怕也和我一样吧。究竟是我更痴迷于她,还是她更痴迷于我呢?或许这很难给出个答案。不对,那肯定是我啊,毕竟我都不忠了,为了欲望,我能抛弃许许多多。无论如何我都贪图这个身子,哪怕是要背叛某人也在所不惜,这么看来,还是我更狠毒啊。
我俩不知接了多少次吻,这才上了床。
随后我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而她就只穿了内衣,哎呦,脑袋一下子就晕了。
而当踢开现实、放飞意识,亲手脱下学生内衣之时,我深刻感受到,我这人就该被消灭。
可同时又很满足,这满足感都快把喉咙给塞爆了。被脱得精光的她,也把手指撩向我的内衣。互脱内衣也像是一种仪式,预示着即将发生的事。
「我之前就觉得了」
喂,盯着我裸露的胸,在想些啥呢?我开始害臊了。
「尤其是看过、摸过、尝过之后」
「这这这」
她毫不客气地托起我的胸。滑腻的指尖,拨弄着胸的下侧,害我身子也跟着颤。接下来的这些感想,都是些与教职相违背的,不过都到这个地步了还纠结这些干啥。
唉,我真是个坏老师啊,居然用这种形式体会到了学生的成长。
总之就是,户川同学的摸法,变熟练了。和第一次相比,有了明显进步。这恐怕是因为她淡定了许多,在手上功夫不懈怠的同时,还能匀出点闲心来观察我的反应,那产生这种结果也就不稀奇了。
天底下哪有净给学生教这些玩意儿的老师啊?喏,这里就有一位。
「老师,您的咪咪还蛮大的啊」
这说得也太露骨了吧。她的手贴上了我的胸,一把抓住。
她的手倒是挺讨人喜欢的,可却张开五指抓了个严实,看这架势是不准我逃了。
她手腕一抖,我的胸也跟着……也跟着……我都不好意思看了,赶紧把头一撇。
「比我的要大不少。明明个头不高啊」
「那个,能不能好好说话,先别揉了……」
我的胸在她手里变了形,都不忍直视了。胸的前面被她手心轻轻一磨,差点让我叫出声。
「这咪咪啊,真是个坏孩子」
她似乎打算惩罚一下,可我倒是希望她的手指别再乱动了。耳朵滚烫,都快烧坏了。
「老是勾起学生的注意,这咪咪真太坏了」
总感觉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莫非上课时大家盯着的不是黑板,而是在看那里吗?就算是青春期,这也太不应该吧?
「大家,是不是都没好好听课啊……」
身为老师,多少还是有点难过的。你咋又装出一副老师样啊——不知有谁在低语。
「谁让您这么漂亮嘛」
「有这么夸张吗……」
「说真的,其实我都不想给别人看」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里蒙着阴云。她发着闷声,轻轻摸着我的胸。
她的嫉妒,触动着我的心坎,比手指带来的震颤更甚。
随后,她又把我那脱在一旁的文胸给拿了起来,东瞧瞧西看看。
「看着您胸罩的反面,总感觉……有点小兴奋啊」
她若有所思,发表着不知哪门子感想。
「那个,能、能还我吗?」
「比起正面,果然还是反面更兴奋啊……这到底是为啥呢?」
她拎着我的文胸,煞有介事地研究着,从某些方面来讲这比盯着我的裸体还难为情。于是我俩开始了文胸争夺战,结果一下没站稳,鬼使神差地栽进了她怀里。随后,我试着舔了一口,结果一发不可收拾,闷头吸了起来。她似乎也有了感觉,身子阵阵哆嗦。
显然,她的胸是没啥味道的,除了皮肤本身的味道。可摸起来吸起来,却让触觉、嗅觉、视觉、味觉以外的感官也遭到了过度刺激,引发的反应远超临界值。这种兴奋,亦幻亦真。将爱人身体的一部分含在嘴里、舔在舌尖,这种行为确实催生出了某种东西,压迫着大脑的未知区域。大脑费了老鼻子劲儿,试图把这人从女高中生的温柔乡里给拉回来,可这人只顾着埋头吸咪咪,吸得眼珠子都充血了。
「老师,您可真爱吸我咪咪啊」
「…………………………」
被她戳穿了,这让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正当我打算离开,却又被她给抱住了脑袋。接着,她把我的脑袋往胸口揽,示意我继续。
「来吧老师。该啾啾了,啾个够嘛」
这语气这态度,根本就是在哄小孩子嘛,害得我又羞又臊心还跳,情绪都要控制不住了。她竟然还说啥啾啾。不过,啾还是要啾的。也确实是啾了。
「我又不是小宝宝」
这反驳简直一丁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嗯嗯。老师是个大人,只不过超爱我的咪咪呢」
「……………………对」
这听着像是品行不端,可我还是忍不住应了。
毕竟,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个明确的答案,即「对我而言何为幸福」。
毫无疑问,这个答案在人生当中是难能可贵的。
因为,若非我背离了法律与道德,就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这个答案。
哪怕不该得到这个答案,事到如今也为时已晚。
「老师您吸得好用力啊,我的背都发抖了……有点儿难为情」
这不废话嘛,要是低头一看,看到一个大了十岁的女人跟个婴儿似的吸女高中生的胸吸得欲仙欲死,这不起一身鸡皮疙瘩才怪呢。而我也一阵恶寒,一方面是因为她说的话,另一方面则是自己认清了现实。
「……我发现,吸久了脑袋就会犯浑」
可话音刚落,又吸上了学生的胸。户川同学却对我这种废物教师百依百顺。
「我啊,喜欢和您色色,因为能感觉到有人爱我,这么爱我」
她微笑着,似乎对沾满了我唾液的乳房也视若珍宝。
她的这番话,仿佛把不纯洁的行为都给洗涤干净了,也真真切切打动了我。可我得插上一句——
「呃,那个……哪怕没在色色,我也,很爱很爱你……真的很爱你」
情愿抛弃许许多多,也要全心全意来爱你。不过,想让她明白我的这片心意,恐怕没那么容易吧。可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还有就是,和老师您,会很舒服…………所以喜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合着眼,咬着颤抖的嘴唇,似乎在掩饰羞涩。
看得我笑了出来。
这满足的表情,这纯粹的欲望,竟在我眼里显得神圣、庄严。
「…………啊,嗯」
「我也一样」,后脑勺涌上来一股热浪,仿佛直射着夏日艳阳。
眼珠子和脑袋瓜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而我,就这么成了个大婴儿。
「老师,要再来哦」
我俩把脱了一地的衣服一件件拾起来穿好,期间她说了这么一句。
「见不到您的日子,还不如没了算了」
她的言语、她的目光,都笔直射向了我。
这孩子对我爱得沉重、爱得深沉,不过这方面我也不逞多让,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也是」
我凑过去摸摸她的脸,撩起发丝一缕。
「要是见不到你,那日子过了也是白过」
和户川凛无关的,我都没心思去搭理,所以在这些事情上我会显得没啥人性。也正因如此,才会背叛得这么狠毒、这么决绝。每过一天,都会刷新卑鄙之妻、卑鄙教师、卑鄙小人这三者的下限。我每天都在想,总不会还有比这更烂的了吧?结果我这人还真就不可估量,可惜这里的「不可估量」是个贬义词。
随后嘴唇相触,这个吻并非舌吻,但吻得郑重,像是在互诉衷肠。屏住了呼吸,却毫无窒息感,仿佛胸膛通透。每一个吻,都能让我再次确定,确定我爱着她。
无论重复多少次也绝无厌倦,唯有对爱的肯定。
「我在想啊……等我和您都成了老婆婆,希望也能像现在这样,一起悠哉游哉。我爱着的,是您这个人啊」
她浅笑着,似乎回味无穷。
她说的这些,我全都明白。
我也确信,自己爱着的是户川凛这个人本身。
同时坚信,就算我俩上了年纪,各方面的爱也会点燃渴望,渴望关系延续,渴望携手共度。
可话又说回来。
「老婆婆啊」
这个遥远的梦,金光灿烂,闪得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深夜,我回到卧室,拿起手机。这台手机象征着秘密与毁灭,可拿在手里却和平常一样轻。
我划了划屏幕,翻着迄今为止的消息记录。一边翻读一边想:都留下这种铁证了,那不迟早得完蛋?里面的各种对话,尽数记载了我到底有多不配为人师,是个什么样的反社会人士。可都这样了,却还是看得我半羞半喜、忍俊不禁。我这人是不是傻了啊?明明我这人是不会从这类没营养的对话里品出幸福的啊。可现实却是,已经没法阻挡自己奔向幸福了。
仅凭这些回忆就能满足,足以支撑我活下去。
更何况,喏——
对面又来了件开心事。
『老师,还醒着吗?』
我翻消息翻得正欢,她冷不防发了条新消息过来,吓了我一小跳。想象了一下她现在的样子,估计是和我一样在床上呆坐着,于是我动了动手指——
『正准备睡。咋啦?』
『没啥,只是想说今天可真开心啊』
一想到傍晚的那些事,踩在地板上的脚趾头顿时缩成一团。
『开心吗……该开心吗……可也还是开心吧……』
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些内心纠葛给编辑修改完,就一不小心发了过去。发出去的消息和说出去的话一样,都覆水难收。谁也没法当作不知道。
『那,要不改成舒服?』
透过文字,我甚至看出她正满脸坏笑。每当她把玩笑开进我的心坎儿里时,就会笑成这副德性。我下意识低着脑袋,以免一抬头看到镜子。因为不想知道自己和学生聊这类话题时是什么表情。
『你个色狼』
『今天是您主动的哦~』
一下子就戳到我的痛处了。话是这么讲没错,可户川同学她至少也有个一成的责任……吧,应该吧?这也不能全赖我嘛,谁让她挨得那么近,还啾啾……稍作回顾,眼睛周围就热浪翻腾,像是被缠了一圈布带之类的。她明知道我对这招是不可能把持得住的,可还是贴了过来,那她多多少少也有错啊。所以凭啥只怪我一个人嘛?
『那是因为,你是个坏女人嘛』
『所以为啥会这么舒服呢』
她无视了我的辩解,对我当头一棒。
「舒服……」
舒服……这两个字让我的胳膊上下狂甩。
傍晚的时候她也这样,把这种事儿说得这么直白。这就是心直口快的年轻人吗?她这也太坦荡了,反而还莫名有种靠谱感、安心感。
在那种时候。
在缠绵的时候。
我脸上写着的,绝对不会是「没意思」这三个字。这一点,我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来。
不过,由于羞耻感和安心感搅在了一起,还是会陷入情绪波动。会感到内心无处安放。无论放哪儿都安分不下来,忍不住想立刻挪个地儿。
『是因为您太会了吗』
说实话,我压根就没意识到那方面,单纯是被面前她的裸体给勾了魂,在这当中就没有发挥技术的机会,至少在我脑袋里是没有的。更别提,要论经验的话,我……不对,咋还越想越来劲儿了,羞得我恨不得把脸给捂上。
『要不换个话题吧』
『好。那就发我张色色的自拍呗』
眼珠子唰的一下从左蹦到右,就像掠过一架飞机。
『这不是没换嘛』
『错觉』
『怎么这么突然?』
『因为现在想看嘛』
『为啥?』
『不为啥。老师,您这么问可是在性骚扰哦』
向我索要不雅照的你才是在性骚扰吧,这都不知恶劣多少倍了。
『不发』
『为啥?』
『因为是性骚扰』
更何况,更何况……
『怎么说呢,就算不发自拍,也能直接看吧』
今天也是这样。她的身体都被我看遍了,反过来她也一样。
摸上去的触感,被摸时的感受。那时,我俩的高度,与平时截然不同。仰望着我的她,那双眼睛、那裸露的肌肤,都从我的脑海里复苏,折磨着我。
差点就把我给淹死了,都能听到扑哧扑哧吐泡泡的声音了。
『老师,这是两码子事哦』
『抱歉啊,老师我才疏学浅,对这些一窍不通』
我其实能猜到她的意思。让对方做这种事、发这种照片啥的,此类行为本身就包含着……唉算了算了不细究了,要是连这种事儿都还要正儿八经用言语表述出来,那别说今晚甭想睡着,怕不是这辈子都睡不着了。
『再说了,要是老干这种事的话』
『没事的啦~』
有事的啦。
『那我不就变成色情自拍树了嘛』
居然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了,简直丢人丢到家了,眼泪水都要掉下来了。
随即又觉得这几个字琅琅上口,还跟着念了几声,结果更想哭了。
『变嘛变嘛』
『那肯定是不想变的啊』
『之前我也说过,我讨厌您的姓氏』
嘎吱。如同一块尖木片划过皮肤,留下一道伤口。平时被她隐藏起来的攻击性,在针对我老公时瞬间暴露无遗。之前我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对其含义视而不见,如今已能欣然接受。况且也不得不正视。
『老师啊,您喜欢我吗?』
冷不丁来了个根本就没必要问的问题。我皱着眉头,摸不清她的意图。
『觉得我不喜欢你?』
『既然如此』
她这话简直像是当面对我说出来的,铿锵有力,可话说了一半就又断了。
既然如此。这句话之后,停顿了好一会儿。
仿佛能听到她在深呼吸。
『还是算了。对了,来点色色』
『哪有色色?』
『那来张普通的自拍也行嘛』
难度降低了。不对,从某些方面来说,可能反而上升了。
『我妆已经卸了,不太想给你看现在的样子。明天可以吗?』
不过现在纠结这些也已经晚了,毕竟我宿醉的那次,清早醒来脸上一塌糊涂,头发一团乱糟,丑态都已经被她看完了。
『等明天的话就算了吧。明天就不太想看自拍了,更想直接见您』
我不禁叹了口气,唉,她说的每一句话咋都这么可爱啊,简直像是在挠我喉咙痒痒。
一下子就把我的魂给勾走了。
『说真的,老师您到底姓啥啊?』
还来了句「说真的」,搞得好像我现在的姓氏是假冒的……也对。我自嘲着,说不定还真就是假的。
我这人啊,可能已经不配和老公一个姓了。
于是,我用大拇指擦了擦那尘封已久的姓氏。
『前川』
我回想了下老家的邮箱,以及家门上的铭牌。尽管那铭牌表面都脱了皮,彻底没了功用。
『前川树』
这是我降生于世,得到的第一件馈赠。
父亲在世时曾说过,无论生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都打算起这个名字。整个前川家,包括亲戚们在内,似乎有相当多的人名都是来源于大自然里的事物。不过我们和亲戚也没啥往来,其中一方面原因是我们和他们住得挺远。
哦对了,至少婚礼的时候亲戚们都是到齐了的,我还记得其中有个孩子个头挺高的。那孩子比现在的户川同学还高,名字好像是叫,对对对,叫太阳。(注:这位「太阳」指的应该是《电波女与青春男》中的前川同学,此前从未公布过她的全名。据入间本人所述,其实他在写《电波女与青春男》时就想好了这个名字,但一直没有机会公布。之所以起了「前川太阳」这个名字,是因为「前川同学」在日语里的念法是「前川さん」,而「さん」和「sun」谐音)
『幸会幸会』
她发来这几个字时心里想的都是些啥呢?我左思右想。
考验我理解能力的时候到了,这也是身为现代国语教师,最该教给学生的本领。
如果撇开时间、场合不谈的话——
『我是班主任前川树。今后请多指教哦』
我在脑海里的黑板上,刻下了这个名字。作为户川凛的专属教师。
『老师您也有个「川」字啊』
『是啊』
『和我是一对儿』
后面还跟了个「比耶」的表情符号。她对这些小细节很是中意,这也让我头一回对这个姓氏心怀感激。随后,这位户川同学立马加入了我的户籍——
『前川凛』
结婚?我本想回这么一句,却被一丝理性给阻止了。这可真难得。
『收养?』
『要是您成了色色的妈妈,那也挺好嘛』
色色就没必要了。可转头又一想,这真的好吗?
『要是成了你的妈妈,就绝不会让你寂寞』
我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毕竟我根本就不了解为人之母的苦恼、立场、情况。
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这么说嘛。还不是因为她太招人爱了。
还不是因为我爱着她,爱着户川凛嘛。
爱。至少爱,是货真价实的。这爱情,囊括了情欲、肉欲。
让我愿意双手奉上全身心。
『谢啦,你个色妈妈』
『我才不色』
不过,要是有个如果。如果无视年龄之类的种种条件,让她成了我女儿的话。
那么,道德沦丧的我,敢不敢保证自己绝不对她出手呢?
考虑到我身为已婚人士也还是对她出手了,那我可以肯定,不管是哪种情况,只要是和户川凛搭上关系,我就不可能把持得住。是女儿也好,是妹妹也好,她都会让我动心,这点我必须得承认。也就是说,不管是哪种形式,只要和她相遇,就注定毁灭。
『我先睡了,明天还要上班。你也早点睡吧』
我依依不舍地道了个别,毕竟不主动设个限的话会聊个没完没了。
『老师晚安。要好好上班哦』
『晚安。你也要用功读书哦』
『我会乖乖的啦。所以啊,老师您要快点来哦』
我想来。最好每天都来。
正当我的心意与她的心愿交织之时——
道完晚安的她,默默发了张图片过来。
『噗呀』,我一声惨叫,叫声像是雨滴飞溅。
她发来的,是张自拍。照片里的她解开了睡衣,能隐约看到胸口。
清晰度算不上高,可大脑却自动重现了她的细皮嫩肉。
「喂、喂喂、喂……唉……」
鲜红色的情绪,在大脑里空转。这抹鲜红,横冲直撞。
这视角正好把该挡的都给挡住了,可反倒更淫秽了。
坏孩子,真就是个坏孩子,发了这个还咋让我睡觉啊。这下大脑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比视野还清晰。后背躁动,似乎是不想呆在床上。
感到精力充沛。迸发的感情,带来活着的实感。
我赖以为生的,全是从她那儿得到的。
我这人,不值得去救。可尽管如此,只要和那孩子在一起,就自动获得了救赎。
她那小心思简直单纯简直马虎,太可笑了,太可恶了,太可爱了。
我把手机抵在脑门上蹭,随后深深叹了口气。
那孩子放暑假了。
而我,或许也要迎来人生里的最后一个夏天。
今天周六。对我来说是休息日,同时也是暑假的开始。
和往常一样做完家务,随后和老公去散步。和他在路上走时,想的居然是被户川同学看到了该怎么办,我也是服了自己了。
按理来说,是反过来才对吧。
老公他似乎没看出啥异样,还不知道我脖子以上的部分已经彻底换了个人。
而我也跟个没事人似的,在大街上边走边聊。在人群中穿行而过。在艳阳下眉开眼笑。这感觉,像是披着人皮的外星生物。可这种怪物,最后是肯定会被消灭的。
而我,也一样。
用鼻尖轻轻拨开夏日气息,朝路上看去。酷暑当头,游客却数量不减,尤其是外国人的团队。眼帘里钻进一辆人力车,只见它在人潮里劈波斩浪,用夸张的方式诠释着旅游业。当我看到拉车的人是一头金发,当场就呆住了。
「啊」
一瞬间,四目相对。
「啊,喂~老师!」
我立马撇开头,继续往前走。
「老师?是在喊你吗?」
老公根据视线和声音的方向,判断出来这是在喊我。是,但也不是。我干脆把脑袋扭到另一边。
「喂,你这是当我不存在啊?这也太明显了吧!」
视野之外,人力车的轰鸣声逐渐增强。
「好像朝这儿冲过来了啊」
「我知道」
我的生活圈和她的负责区域重合度太高了,所以没法完全避开她。
星小姐窜到我们跟前,只见她满头大汗。她的皮肤基本被晒成褐色了,不过,和那头美丽金发也挺搭的。虽然我对她没多少好感,但还是想夸夸她的姣好容貌,漂亮得像有外国血统。眼里的她,美得不容置疑,美得难以抗拒,如同轻抚一件润玉。
「都怪你不搭理我,害我不得不跑过来」
「那还真是对不住咯,谁让我没注意到呐」
「啊哈,你可真坦诚,我就喜欢你这点」
那还真是多谢了。
「话说我们老在这儿碰面啊。老师你家住哪?」
「六地藏那边」(注:「六地藏」位于镰仓车站西南侧约400米,以三叉路口处的六尊地藏像而得名,老师去过的体育用品店、户川妈妈的酒吧也在那一带)
「哦~在那儿啊……」
她的目光扫向我的身旁,随即冒出个问号。而老公,他则死死盯着这台窜到跟前的人力车,被惊得说不出话了……不对,他脸上这表情,似乎是看人力车看得入了神。
「……噢,是你先生啊!」
她后知后觉,在那儿大呼小叫。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你好你好」,老公礼节性地点了点头,随后问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这位车夫有点面熟啊。是你的熟人吗?」
「我叫星高空。我俩是朋友,是吧老师?」
「我不否认有这么一层关系」
「就不能老老实实说声『是』?难不成到叛逆期了?」
这位年纪大约摸比我小的人,被我给弄得无语了。不过她也没打算深究,说了句「算了算了」,立马换了个话题。
「哎呀老师,我真的老想见你啦。想当面给你道个歉嘛。现在方便不?」
「不必了,心意到了就行」
我赶忙抽开身,她却连人带车追了过来,压迫感极强。
「道歉?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话题太过敏感,也不知该不该和老公说。之所以难以启齿,一是怕顺藤摸瓜牵扯到户川同学;二是涉及和学生的谈心,不适合随随便便拿出来说,哪怕对方是老公也一样。
所以就只能淡化这方面了,而刚好有件事是能提的,也顺便给他介绍一下这人吧。
「就是她把我带去夜总会的」
老公是知道我去过夜总会的,所以明说也无妨。
那晚可把我伤得不轻,其威力不亚于出轨问题。唉,脑壳疼,最近好不容易才把「嘘嘘教师」那事儿给忘了的。这种隔三差五就冷不防冒出来的回忆,是要成为我永远的痛吗?
……可到头来,地方,是我自个儿跟着去的,酒杯,是我自个儿拿起来的。
从始至终,都是我自个儿选的。
「哦!是那位啊!……哎,我都没去过夜总会啊」
「想去吗?我可以推荐几家」
「喂」
我瞪了她一眼,毕竟总得表现得像个妻子。可又表现得不够自然,只好在手背上又抓又挠。
不整点自残行为来转移下注意力,怕不是脑袋都要扭断了。
「该说是想呢,还是不想呢,还是想呢」
「看来还是想啊……」
「对了,也不知算不算是和这事儿有关系,总之这位先生,能否让我和你的爱妻单独聊两句?在此期间,可以把人力车借你」
「真的吗!?」
「你这也太激动了吧」
星小姐说了声「请」,随后将车的把手……我也不知道这个叫法对不对,反正就是把人力车的操纵位置让给了我老公,而他则兴奋地挪了过去。他到底是有多想拉这车啊,把老婆给卖了也没关系吗?
「好嘞,成交。那么老师,我们走吧」
她揽住我的肩,像是要堵住我的退路。这架势,和去夜总会时几乎一模一样。
区别在于她现在的打扮,以及一身汗味。
「那要不,就在这儿说?」
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敲门确认。我用余光扫了一眼老公,最终选择放弃抵抗。
于是我就被星小姐给拉走了,留下老公一个人在那儿念叨着「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说『爱妻』这个词啊……」。而后,被卖去换了台人力车的我,和她一起往边上那座超市的后面走去。那儿有条通往车站的小路,背着大包的外国人们从里往外涌。
再往里走,楼栋之间的昏暗处有个入口,会通往一条老旧的商店街。这条商店街呈「匚」字形,构造上像是从边上那栋楼的一楼里刨出来的,隔着老远就能看到有个理发店的旋转灯在转。走到入口附近的阴凉处,星小姐拿出毛巾。(注:这条商店街叫「丸七商店街」,于1958年创立,位于镰仓车站南侧约100米,商店街内约有18家店铺)
「哎呀,我其实是知道你为啥不理我的」
她讪笑着,用毛巾抹了一把脸和脖子上的汗。
「说穿了,你就是怕有第二个小鸟呗」
「既然你清楚的很,为啥不替我行个方便?」
「因为这是对你来说。而对我来说,就是要找你聊聊嘛」
我苦笑着,这人也太自私了吧。不过,也可算是把我逗笑了。随后她把挂腰上的葫芦形水壶给解了下来,朝我这儿一递。
「来来来喝一杯嘛,就当作赔礼了」
「不必,心领了」
「哦,好吧。真是白费了我一番心意啊」
她也不强求,而是脖子一仰,自个儿喝了两口润润嗓子。这水壶为啥是葫芦形的,是为了搭配车夫的古风服饰吗?可等她润完喉咙,她那所谓的心意又兜回来了。
她把葫芦水壶别回腰间,煞有介事地把背挺直。
然后朝我深深鞠了一躬。弯腰的幅度、手摆放的位置,从这类细节当中能看出她很老道。
「对不起啊,前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是不是被小鸟给刨根问底了啊?」
「她愣是把我当成了你的女人」
「啊、哈、哈、哈、哈」
她到底是不是在道歉啊?这笑声我咋没听出半点悔意呢?
笑得可真快活,笑得像片万里晴空,笑得我都想当场走人了。
「咋可能嘛。你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这不是类不类型的问题,说到底我可是……」
我可是已婚人士……但这话卡在舌头和门牙之间,被磨成了粉碎。
「哎呀,我是真觉得对不住啊。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凛」
我知道这人就是嘴贱,就是故意要提一句凛,可还是让我起了些反应。
「这事和户川同学没——」
她似乎是懒得听我解释,晃着腰间的水壶自顾自往下说:
「要是我对你出手了,那凛不得把我给捅咯。这事儿她可真会干出来」
这我可不好回答,但我心里觉得,可能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孩子,对爱如饥似渴。她希望我爱她胜过全世界。
而她的妒火、独占欲之类的,也会给我带来某种舒适感。
这是被她渴求而产生的喜悦感、满足感。是好感的具体表现。
可这不代表我会直接认同星小姐的观点。
因为这就等于不打自招,承认「那个差点被醋坛子淹死的人」就是我,这可万万不行。
「户川同学她不是这种人……吧」
「真的吗?也对,毕竟老师你比我更了解凛嘛」
她嘴上是信了,心里估计没半点信。目前还不清楚,我和户川同学的关系到底被这人看穿了几分。
随后她又「哎呀呀呀」,把手伸我面前摇得像是根海带,然后被我掸了回去。
「我觉得,你对森同学也该抱有歉意」
「也是啊」
她敷衍着,仿佛事不关己。
「说起来,小鸟吃醋的样子也和她有点像啊」(注:这里的「她」,应该指的是《初恋接吻》里的水池海)
她干笑两声,把头撇了开去。像是在看别的某个谁。
「这么问可能有点不太合适,可你现在到底和几位女性有着关系?」
我追究起了她的轻浮,毕竟这也算是和学生有关。
「我算算啊~目前六个?」
这数字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不过嘛,也有几个最近都没咋见面了,就当是自动分手了吧,那剩下四个左右吧~」
「四个够多了啊,别说得像是已经很收敛的样子」
「那到底几个才算合适?」
星小姐突然把问题抛回给我。她翘着嘴角,像是话里有话。
我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一个?还是说——」
她又伸出一根手指头。而伸出来的这根中指,自然而然超过了食指。
「嗯哼哼哼」
她把笑声和两根手指,一齐朝我压来。两根手指,意有所指。
如同一面镜子,映着我的样子。
这差点让我一个趔趄,于是调整了下站姿,站稳脚跟。
「这还用说?理想状态下肯定是一个啊」
「一个啊。那有点残酷啊,是吧老师?」
「干嘛问我……」
我心里的那个人,那必然是——
可随即又嘲笑起了自己的无能。
要不是现在边上有人,我真想猛砸自己的太阳穴。
「你才该注意点,要是女性关系再这么不检点,别哪天真被人给捅了」
我把这两根手指给推了回去,试图让天平倒向她那边。
「随便啦~」
「啥叫随便……」
「我呀,真哪天被人捅死了也没啥。我有活着的理由,可让我去死那也有理由,所以生也好死也罢真就无所谓啦。全都无所谓啦」
态度、样貌、夏天,所有一切都是那么的敞亮,但她却把所有一切都砸向那个敞亮,简直乱了套。
这和玩世不恭又不一样,是有种距离感。
毫无疑问,她人就在这儿,可仿佛又有另一个自暴自弃的她远在天边……她给我的感受,正是这种错位感。另外,刚才她擦汗擦得有点猛,把额头给擦红了,也衬出了那道伤疤。
「人活于世,不必执着当下的是与非,只求有朝一日再回首时问心无愧——这位老师,要是有学生对你说了刚才那番话,你看这个回答是否合适?」
「这答案放考试里,能给你个高分」
「好耶」,她有些开心,但最多也就一般开心。
「别看我现在这样,我上高中时成绩也还不错哦」
「嗯,我能看出来」
「哦对了。老师,和凛睡的感觉如何?」
「你这摆明了是性骚扰……」
我卯足了劲儿,才让「若无其事、不知所云」这八个字不从我的眼睛和嘴唇表面上蒸发殆尽。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出其不意,明显就是来偷袭的。
蠢蠢欲动的心脏,被我一把攥得死死的,不许它跳。
「十几岁的女孩肤质超棒的,被震撼到了吧?」
对。对个鬼啊!把我喉咙也给掐了算了。
「别再说了」
她不可能有证据的,就只是在试探我——所以,我的手心啊,求你能不能别再冒汗了啊?
我试图放轻松些,可要是不把眼珠子绷紧,它们能蹦跶个天翻地覆。
而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盯着我这双眼看。
「想要骗过熟人可没这么容易啊。毕竟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说——」
「以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你真的心里没鬼,那对这类问题的第一反应会是『你说啥呢』、『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之类的,肯定多多少少会有些脾气。可你刚才的反应,实在是太冷静了。因为你早就预想过这些风浪,所以才会是这个反应」
她对我步步紧逼。为了戳破我的谎言,她继续举例:
「要是真没和凛睡过,那就根本没必要提防这类突发事件吧?老师啊,你很会故作镇定,但还不太会说谎呢」
「……………………………………」
她的这双火眼金睛,是在工作环境里练出来的吗?还是说,她原本就明察秋毫?
总之,她的真知灼见,扎穿了一个小孔,扎进了被我捂得死死的心脏。
「呵」
抿得紧紧的嘴唇,松动扭曲。
漏出一声轻笑,像是心跳失控的征兆。
「呵呵哈哈哈」
她也跟我一起笑,笑得舒畅。之后,我说了句「要不回我老公那儿吧」,于是两人一起往回走。
我没打算垂死挣扎。
一来是被她彻底看透了;二来是我早有心理准备,若是真要到了公之于众的时候,那我也接受。
「你要对我老公说吗?」
超市的高墙之下,光线昏暗。心脏依旧闹腾个不停。
「不会啊。我可没有这类兴趣哦」
我俩边走边聊,虽说胸口擂鼓擂得震天响,可嘴巴倒还能维持和平常一样的调调。
「毕竟我也对女高中生出手了嘛,没啥资格说别人」
「……而且也和好几个人有着关系」
搞什么嘛,我俩这不是挺像的嘛?
「啊哈哈哈」
蹦出来的笑声浮夸得要命,都让我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在笑。
「老师啊,只要你有那个意思,班上的女孩子能被你迷倒一大片哦」(注:在《初恋接吻》第三卷第四章中,地平潮曾对星高空说「只要高空你愿意的话,肯定也能成为万人迷的」。而如今,星高空真的成了「万人迷」,她又把这句话说给了树老师)
她看着像是闲扯,说出来的话却根本不像话。
真能吗?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算了吧,没戏。因为——
「我对户川同学一心一意」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看哪儿,只是一个劲儿地把脑袋往上抬,绷得脖子发出阵阵哀鸣。
在回到大街之前,她又问我一遍:
「老师,凛到底咋样啊?」
「十几岁的肌肤呗」
「呜哇」
眼前的光,一下子就刺眼了起来。
在大街上的鸟居附近,看到了老公和人力车。还有两位陌生的游客。这两人坐在人力车上,而老公居然还用外国腔调向他们介绍起了那一对狛犬——「Oh,photogenic!」(注:意为「上镜的」、「上相的」)
「啊哈哈哈」,还不知道来龙去脉,可星小姐先开始笑了。
「这是在做啥?」
「啊,回来啦。听我说嘛,莫名其妙就被我载到客了」
他嘎啦嘎啦地拉着车往这儿奔,似乎还有点儿高兴。
「你是来抱怨的还是来炫耀的?」
「哎呀,刚才我拉着车骨碌碌转了一圈,然后就被叫住了。我跟他们说『我不是车夫啊』,他们说『瞎扯,你这不是拉着人力车吗』。结果就成这样了」
「Hi~」,老公回过头,向他们打了个热情的招呼。这两位客人也挥手回应,动作还挺默契,看着像是夫妻。我边上的星小姐又笑了起来。
除了笑脸,我就从没见这人露出过其他表情。
所以,会不会她其实没在笑?
「这是先生你载到的客。所以要送佛送到西哦」
「哎,我就知道会这样」
她这明摆着就是想看乐子,可老公却答应了,卯足劲儿拉起了车,甚至看他那样儿还有点偷着乐。随后一声「Photogenic」,奔向鸟居。
Photogenic也太万能了吧。
嘴角一弯。
随后——
她似乎是注意到了我嘴角和臼齿之间的缝隙。
「老师,你这人可真了不得啊」
「啥?」
身旁的她,依然面带微笑。
「因为你在笑啊」
听她语气,没有半点责备。就只是想告诉我这一点,然后和我一起笑。
这种冷漠的距离感,其温差之大,把我的汗都给止住了。
随后,又渗出了另一种汗,悄悄敷满了我的背。
我以为大脑会一片空白,结果恰恰相反。如同下了一场黑色油漆雨。
头发好沉。
沉得能把眼皮压垮。
「是啊」
我掐着自己的胳膊,都快把它给掐断了,可也只能这么回答。
把我晒干的,不是夏天的毒辣太阳,而是没有户川同学的日子。
虽说也就五天,可这五天里听不到她的声音,也见不到她的笑容,我的心都要崩溃了。不安、焦躁,就像是死命在攥一根绳子,攥得连指甲都给扣进去了,结果却一个不小心把手给松了。我甚至都记不太清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自动运行,唯一的目的就只有让时间快点儿过去。这种状态,像是腰那儿被剜了个洞,呼哧呼哧漏着风。
『明天应该能来』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给她发了条信息。焦虑的我,下意识走得比平时要快。我在措辞上表现得像是刚好有空,可实际上是拼了命才挤出这点时间。这就好比长期潜伏于地底,好不容易才迎来一次换气的机会。
『我等您。倒不如说,每天都在等您』
或许连她也不会明白,可这条消息对我而言,是一场莫大的心灵救赎。
『有认真学习吗?』
『哎呀,别问老师相关的问题嘛』
『那我可要哭了啊?』
『开玩笑的啦,我可乖了~所以老师,您啥时候来都可以哦』
区区五天,就觉得等候已久,看来我已经彻底成了个傻子,而且傻成了重症、绝症。
至少没把工作和家务扔到一边,勉强算是守住了最后的底线。说明我还能分得出孰轻孰重,知道当前的生活不能崩塌,不然就会失去和她共度的时光。
要这点判断能力都没了,那我距离完蛋也就只差一个红绿灯了。
我这几天,睡前盯着天花板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期间,脑子里想的都是「她好可爱啊」之类的,感情很真挚,内容很犯蠢。一合眼,眼帘上全都是她,如同一面贴满了照片的墙。以往碰到这种情况,我会想些杂七杂八的事,思维极度跳脱,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可如今,我脑海里就只有她。上班时只要一有空就也会想她,可离谱的是,脑袋里居然还会播放她从未说过的话,这不由得让我感慨人类可真厉害。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和虚拟的她对话了吧。
至于我具体在想些啥,主要想的是有没有办法和她出去约会啥的。我这脑袋也就只能想想这些了,看来是没救了。最先想到的,是去离这儿稍远一点的地方,就比如去海边的那次。我也没法打包票说暑假里出远门就一定没事,但如果把碰头地点也设的远一点,那还是有可行性的。
不过,危险性还是很大。更何况,每次都坐电车的话,她零花钱很可能会不够用。不对,我来付交通费不就行了嘛。吃喝玩乐我都包了。酒店钱也我来出……这么一罗列,感觉我俩反倒不像是交往,更像是包养。
说起来,她的生活里到底有没有「零花钱」这个概念?她母亲对她放任不管,那生活费都是怎么花的呢?自以为很了解她,可实际上还是有很多不明确的。
一旦意识到这点,心里就烦得很,烦得要命。她有着陌生的一面,而这让我很痛苦。
认识到自己的无知,竟会如此空虚,如此难受。这我还真是头一次知道。明明连她的裸体我也看过,她的身子我也摸过。明明连她的体香、触感、味道,我也全都知道。
「………………………………」
既然都往那个方面去想了,那这思绪也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大脑转得那叫一个快,仿佛早就在等这一刻。
她的裸体,交合时的恍惚,呼唤时的含糊。纵情缠绵的场景如洪水决堤,害我猛地睁开眼。抱她的触感,蒸发消散,而右手则恋恋不舍地往上伸,想要把它揽回来。可右手抓了个空,没抓到幻觉,没抓到黑暗,也没抓到天花板,就这么垂落到了床上。
翻了个身,镜子里映出了我的左脸。能看到眼角放着光,那是藏不住的欲望之光。这光芒流经瞳孔,闪亮却也粘稠,越看越不舒服。
要是把我那赤裸裸的欲望用言语表述出来,那全是些丧尽天良的、令人发指的——
想把她抱紧。
想勾起她的内衣。
想吸她咪咪。
人渣啊!去死去死去死啊!自我厌恶感都快转化成杀意了,可见我有多看不起我自己。我抓着自己的手臂,对它咣咣两拳,就当作是刺了两刀。可痛感麻木,根本就疼不到心里。
因为,如今我的心,只会接纳户川凛。
「好想见你」
这女人,脑子有毛病啊。而且病入膏肓了。
我是真的讨厌我这个人。否定自己的所有一切,我这人就活该被唾弃。
镜子里的我,眼神渐渐冰冷,对,这正是看到我这类人时的眼神。
见不到她的时候,就只有不幸与痛苦,这种生活根本称不上是日常。这都算是一种病了。而且不是「恋爱病」之类的可爱玩意儿,侵蚀我的这种病魔,能让我痛不欲生。这病痛没法痊愈,只好让它持续到永远。
唯有触摸户川凛,才能让我忘了疼痛。
「好想见你」
道出了沉甸甸的愿望,沉得像是肚子上杵着一根圆木。
一合眼,她立刻出来迎接我,而我也没必要和自己对视了。
这孩子,都没家人来疼她,可她还那么的懂事……了不起啊,她太了不起了。等明天见着她了,我要夸她夸个够。一想到那孩子,心就滴水,像是淌着泪。内心深处似乎多了个无底洞,其轮廓恰似水面泛着波涛。
「了不起……真了不起啊,了不起……」
我很愧疚,把这么好的孩子拉下了水;可我又很幸福,因为被她渴求。
枕着摇曳浪花,让意识卧于浅底。
我夸了她一句又一句,夸着夸着,总算进了梦乡。
离校之前,我到洗脸台前整了整妆容,然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昨晚那强烈的自我厌恶感,目前暂时是消停了。可能是因为过会儿要去见户川同学,所以有所缓和吧。毕竟现在可没这闲工夫。
毕竟我这人可是忙得很,接下来还得瞒着老公去小我十岁的女学生家里看她裸体呢。
「耶」
我面无表情地比了「耶」,然后从镜子跟前走开。走出校门时,莫名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笑啥。
说起来,今天中午我被户川同学吓了一跳。她突然问了我个问题,这个问题都让我怀疑她是不是监听了我昨晚的思考。她竟然问了句『我很了不起吧?』。幸好隔着手机,没让她看出来我有多慌。
会不会是想她想疯了,以至于产生了心灵感应?我甚至还认真思考了这种可能性是否存在。要是真被她听到了的话……哎哟,反正我基本上对她是无话不说,就算真被她知根知底了,那羞耻程度也大差不差。
「因为户川同学了不起……」
我没直奔她家,而是稍微拐了拐。我不太清楚她喜欢什么口味,但甜的应该没问题吧?
「在吗~」
咚咚咚,到她家门口后,我轻轻敲了敲门。敲完往后退了两步,和门保持一定距离。我是怕她像上次那样,一开门就扑过来。今天可不太适合陪她玩飞扑。我把手藏到背后,以免被她一眼看到我手上的盒子。
「来~啦……唉?」
穿着校服的她看起来特有精神,朝我一把抱了过来,可距离有点远没够到,扑了个空。但她又顺势想往我这儿蹦,害我也下意识向后噗通一跳。
「讨厌」
「晚点再闹嘛」
今天因为某些原因,我俩可不能在这儿栽个跟头。而她这一身的劲头似乎无处发泄,干脆搂紧了自己,往家门里一缩。接着,她还对怀里那个虚拟的我亲了一口,看得我都害臊起来了,赶紧让她别这样。
「老师,欢迎回来」
「……好的」
没法坦然接受这一切,但也没法糊弄过去。所以就只好点了点头。
走进她家,接下来,该好好想想要怎么把它展示出来。怎么感觉以前也有过这类烦恼。(注:指第一章里给户川展示棒球手套)
这个给你——这样直接递过去会不会太平淡了?那用啥方法才能显得嗨一点?可说到底,我都不知道自己嗨不嗨得起来。我把脑袋都给想破了,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闯进了同一条死胡同,很是扎心,但也只好认命。
「铛铛铛……」
想不出来。别的展示方法……我是真想不出来……
我拿出来的,是个朴素的白色蛋糕盒,她看到之后「噢~」了一声。而当她看清盒子上印着的店名时,瞬间两眼发光。
「啊,我知道这儿。是商店街附近的那家高档蛋糕店吧」
「高档……唔,确实不便宜」
现在不管哪儿都在涨价,九百日元一个的蛋糕也……呃,可能还真挺贵吧。虽说这家店我也没有经常去,但它那儿的蛋糕让我知道了什么叫作「美味至极」。这家店的蛋糕,不管哪一款都回味无穷。或许可以用「口味清爽」来形容。总之,每一款都绵柔如雪,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我不知道她喜欢哪种口味,所以不止买了两人份,各都买了点。
「因为没法一起去外面吃,所以我就在想,要是买回来吃的话……多少也能有点约会感吧」
此刻我脑海里冒出个虚拟的星高空,她看了看蛋糕盒,笑着调侃我『这不就是花钱讨她欢心嘛』
「……老师,谢谢」
户川同学笑嘻嘻的,校服的领巾也跟着晃。
而这对我来说,比蛋糕还要甜上许多,甜在心尖,而非舌尖。
「来啾一下?」
「……还是,待会儿再来吧」
因为啾了肯定就刹不住车了。
我先把被炉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再把蛋糕盒往上一摆,然后去了厨房。厨房打扫得还挺干净,有一整套老旧的厨具,但看不到使用痕迹。打开柜子一瞧,果然,餐具摆得挺整齐,但也都没在用。我拿出叉子、盘子各两个,保险起见还是用水冲了一下。
洗餐具的时候,我想起了以前午休时她吃的饭。于是我又看了厨房一圈。
越看越气,一想到那个母亲我都要发飙了,只好深呼吸调整下情绪。
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这人能尽到母亲的职责。倒不如说还巴不得没她这个妈妈。我生这么大气,纯粹是因为这人让户川同学心里难受,所以我饶不了这人。
我把餐具从厨房里带出来,摆好后才发现没有饮料。
「户川同学,家里好像没有咖啡或者红茶之类……的吧?」
我转头问她,却看到了让我仓皇失措的一幕。
她原本在那儿望着我忙里忙外,突然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边哭边抹泪。可刚一抹完,滚落的泪珠又在脸上新铺了两道泪痕。
「怎、怎么了怎么了」
我急急忙忙奔过去,她似乎站不太稳了,我赶忙把她抱进怀里扶住。我扶着她就地坐下,牵起她的手。惹她哭的原因,我大概能猜到些,但也拿不太准。虽然我自己也很慌,但还是坐她边上握住她的手,打算一直陪到她缓过神来。
我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有个小孩是什么样的感受。
但或许,带小孩的诀窍,就是对距离感的把握,正如此时此刻。
「老呜师,我喜呜欢你呜……!」
心爱的女孩呜咽着,带着哭腔说出了我最想要的。
「嗯」,我欣然接受,将其视作蛋糕的回礼。
她究竟为什么会哭?她的泪为何而流?
其实我是有些眉目的,但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只会不解风情。
更何况已经有答案了——弥漫在我们之间的、环绕于整栋木屋的氛围,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俩就这么呆着,而这让我产生了错觉,仿佛我打从一开始就住在这儿,和她一起生活至今。常言道,爱需要时间来沉淀。可实际上我俩共度的时光短得微不足道,所以我觉得这句话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对的吧?倒不如说,我希望它是错的。
不然的话,我和户川同学的爱,会面临一个无法战胜的对手。
这时候,户川同学已经差不多缓过来了,她转头朝我,把最后几滴泪挤干。
「老师」
「咋~啦?」
「我喜~欢你」
她靠我身上撒着娇,而我撑地的手也稍稍施力,担住她的身体。
我想守护这个女孩。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全世界除了我,谁都不准碰她。
而这两种情感,它俩的身高一样高。
——以上,就是五分钟前找回的感动、欣慰和温馨。
而之后嘛——
她吸上来的嘴唇,这触感让我的双手都触了电。搂紧她那高高的腰肢,以往那般干柴烈火也蓄势待发。她缩回舌头时,还舔了舔我的唇边,又激起一道酥麻。
「刚才我都忘了问,你为啥要穿校服啊?」
「因为,这会让老师你兴奋嘛」
她已经彻底抹干了泪,笑盈盈地给我扣了顶莫名其妙的帽子。随后立马逃开,动作像是在跳着舞步,我追上去想把她给逮回来,可还是让她给逃了。我就没在「你追我逃」这类游戏里赢过她。她的大长腿每抬一下,裙摆也会跟着划出危险的角度,都能把我眼角给划破了。
「啊,你在偷看我裙子。老师你今天也好色啊~」
「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对女高中生的校服没有特殊癖好」
看来她对我的兴趣爱好有着天大的误会啊,这我必须得抗议。至于偷没偷看?这个问题被我巧妙地回避了。
原本还东逃西窜的她,突然掉了个头,一个箭步朝我这儿冲了过来。她凑到我眼皮子底下才刹住车,近得差点把额头撞个正着,接着用声音和手指一齐拨弄我的脸。
「我是知道的哦。之前,穿着校服做的那次,老师你可兴奋啦」
「……这、这是因为」
因为啥呢?实际上,看到校服时的那股冲动,就已经揭示答案了吧。
「因为感觉像是在做坏事?」
「那确实是坏事啊,但——」
不是感觉像坏事,而是本身就是坏事。她连讲话的间隙也不放过,见缝插针似的用舌头与我「唇齿相依」。作为回应,我的舌头也向她唇齿间的缝隙里探了进去,那声音那触感,都要把我脑袋里的某根筋给烧断了。
「老师,我是知道你的心思的。全都知道」
十指相扣,随后她压着我一起往下倒,这架势像是要对我不轨。她伏我身上,继续着刚才的那个吻。妖娆的舌头,自上而下,落入我的口中。这孩子,一个劲儿地把舌头往里拱,每当牙齿被她舔到时,会误以为她舔的是我大脑,舔得我眼睛都要翻白了。
这简直就像是被她给捕食了,而我为了求她饶命,转了转眼珠子。
「那个,蛋糕已经摆好了……」
我瞟了瞟被晾桌上的蛋糕。
「甜点放最后吃」
「现在不是时候」,她又补了一句,然后隔着衣服摸上了我的胸。她喘着粗气,呼吸里夹杂着兴奋,同样兴奋的还有她的手指,一上来就动得激烈。这手指忙上忙下,似要将躲在衣服里的胸给找出来,弄得我都喘不过来气了。而她骑我身上时的那样子,尤其是她那腿,实在是……太撩人了。
所以,单方面被她玩弄,让我很不淡定——不对,这种情况不管咋样都不可能淡定的嘛。总之,我碰了碰她的手,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
「你今天,不问问那个吗?」
「问哪个?」
她那纤细、白皙的手指一顿,而扰了她雅兴的我,竟也沁出一层细汗。
「问要亲热一下,还是……色色……之类的」
我问得磕磕巴巴,可这才说了半截的话也被她给塞回了喉咙。
她叠上来的唇,那触感,让干涸的心遭受剧痛。短时间内摄取了过量的她,害得心脏一带也真的疼起来了。她的浓度高得惊人,什么时候把心脏爆成碎片也不稀奇。
她在我嘴里逗弄了好一番,心满意足,毫不遮掩那带着沫子的舌头,呼出的气挠得我发痒。
「因为啊,我今天想色色嘛」
「……啊哈」
我俩也太心有灵犀了吧。
「老师,可以把头发放下来吗?」
我还没说可以,她就先伸手把发夹给摘了。扎起来的头发就这么哗啦啦地洒了下来,瞧瞧她这乐呵样,眼睛嘴巴都给咧到边上去了。
「头发放下来的你,我最喜欢了」
她说喜欢我,那我肯定高兴。可她说的是现在的我,那其他的我呢?于是乎,各种各样的我开始表达不满。
「其他的我……就不是最喜欢了吗……我不要嘛」
语言表达能力大幅缩水,跟小孩似地耍起了性子。
「老师,你闹别扭的样子就像个小孩子,也很~可爱哦」
她又嘬了一口我的下唇,随后从我身上挪开。看她站起身,我还以为她是想先来个中场休息,等去了二楼的床那儿再继续,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把裙子往上一提,秀内裤给我看。
明明连她的裸体我都看了无数遍了,可她来这么一出,还是弄得我都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瞧。
「来嘛老师」
蛊惑之声,如妖精在耳边起舞。
「来、来哪儿?」
「来这儿嘛」
她拎着裙摆,扑棱扑棱地扇了扇,招呼我过去。
也不知,这裙子的微微扑腾,是不是对我产生了某种诱导。
我趴下身,跟野兽似地手足并用。
然后磕磕绊绊地朝她脚边爬去。她双腿并拢着,而我的视线则牢牢地钉在两腿间的那条缝上。那儿不但有着内裤,还有夏日的闷热暑气,这两者杂糅在一起,让我脖子以上的部分咔哒咔哒震个不停。
在我贴到不能再近的时候,她的手指一松,裙子就这么盖在了我的后脑勺上。
唉,我这人啊,都把脑袋钻到学生的裙子里了,那不就只能去死了吗?
可她的香味浓烈,一直从耳边萦绕到脖颈。
我咋还不去死啊?
唉,可是这香味从下往上窜,还挺有立体感。
我嗅了嗅飘上来的香,耳朵立马穿过一道电流。
这是喜悦?还是细胞集体死亡时的惨叫?
「老师,欢迎你」
羞耻感和兴奋感,让耳朵和嘴唇都要扑哧扑哧地融化了。
如今的我,怎么看都是个异常之人,要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大人叫作败坏道德、违背伦理、抛弃教师尊严,那来看看我这个活例子便是。并且,还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人类从道德、伦理、尊严中解放之后会得到什么。
沉闷、热浪、颤抖、兴奋的尽头,是席卷全身的寒意。在凛冽的恶寒肆虐之际,猛烈的耳鸣也骤然大作,让感官聚焦于眼前之物。
舌头悄悄一伸,往眼前的大腿内侧一贴。在舌尖碰到的那一瞬,她的腿也跟着一颤。
是活着的。
生长在昏暗世界里的那个,正与我相连。
当着女高中生内裤的面,我继续舔她的腿。舌头在那滑腻的表面上每刮一下,她的腿都会微微打颤。而当舌头像瀑布那样从上往下滑,她也哆嗦得更厉害了。
舌尖被刺激麻了,麻得像是要裂成两瓣。
在这个夏天,诞生了一只恶蝉。
这只全世界最下流的蝉,趴在学生腿上,用鼻尖蹭着内裤,像是在索取树液。
这种生物,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都不该出现,可如今却得以羽化,附在了她的腿上。
「啊哈,老师……你也太喜欢我的腿了吧……」
我想回一句「喜欢」,却冒出一声啼鸣。这和寻常的蝉鸣不同,并不嘈杂,听着像是唾液拉丝。盖脑袋上的裙子时不时蹭得耳朵痒,这也让我再次确定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稍远处是玄关大门,从外面传来车流声。
隔了一扇薄门,犯罪横行。这,就是我现在的世界。
心跳声嘈杂,仿佛耳朵深处的根部也长出来个心脏。
在体感时间里,这只蝉经历了从出生到死亡的全过程,对其生命姿态尽情讴歌。
身为蝉的我死亡之后,跪着的膝盖抖得嘎吱嘎吱,畏畏缩缩地把脑袋往回缩,然后就看到她满脸通红,满脸微笑。
「欢迎回来」
「……打、打扰了……」
如果我是户川同学,低头看到这么个大人,那不得往下巴踹一脚。
可她和我不同,俯视着我的她,表情和声音几近恍惚。瞳孔里的光,在紊乱的热浪里融化扩散。
「老师,你全神贯注的样子,我真的……喜欢得要命」
实际上我是被她的身体给勾了魂,但她很巧妙地换了种说法,这也让我顿觉羞愧难当。
「啊哈……让大腿内侧……凉快凉快」
她呼啦啦地抖着裙子,直到刚才还被我贴跟前的大腿和内裤也若隐若现。这明摆着就是想挑逗我,而我也傻愣愣地着了她的道,眼睛跟坐电梯似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当我意识到,我这双放着光的大眼珠子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在眼里,还把她逗得发笑,这让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咋就这么丢人这么窝囊啊」
哪怕是我,也被这场面给吓着了。被自己给吓着了。我发现,自己极度兴奋时,简直就是一坨秽物。
「那我超爱你的,就喜欢好色的你」
而她,却捧起了这坨秽物。
「因为,在色色的时候,你会对我说好多遍『喜欢』」
「户川同学……」
等等,等一下。
「照这么说……那我岂不像个渣女,只在发生关系时才会哄人啥的……」
她在对事实的认定上存在恶意倾向性,这简直就是偏见嘛。
「难道不是吗?」
「我要生气了」
「开玩笑的啦~」,她撒着娇,抱了过来。她这举动,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可爱,可若要承受她的这份纯真,那体型差带来的冲击力可一点儿都不可爱。
「不过啊,老师你平常都挺害羞的,不太会把喜欢二字挂嘴边呢」
「哎?不对,我……时不时也会说两句的吧?」
「总共也就没几句」
看她这样子那是相当不满意。我真记得自己是说过的,但好像根本不够。
既然这样,那我就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上一遍又一遍,就像夸着怀里的花。
「喜欢。最喜欢了」
「不够」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极近距离,目不转睛,如接吻般表达爱意。
和刚才的喧嚣之泪不同,这次,她的左眼默默送出一滴泪。
道着一声又一声喜欢,而我的唇,也悄悄贴上这道泪痕。
为了这孩子,不管我伤害了谁,心也只会痛一下。
不至于撑破、撕裂,不至于无法复原。
可要是这孩子受了伤,那就是我的致命伤。
这孩子,就是我的命。我绝不会作践这条命。
为了和户川凛,尽可能多在一起。
当时,我坐在一片漆黑里,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身上的脱水症状至今记忆犹新。
我假装自己就是个摆件,可这股闷热实在是招架不住。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止不住的汗水和热气之中,我试着理清脉络。
这事儿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完完全全出乎我的意料。
去超市的路上,我心里洋洋得意。因为我调整了下日程安排,这下又能去户川同学家了。
我在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其中以肉类为主,希望她不要嫌我太操心。这个量在家吃肯定是吃不完的,但买就买吧。于是我抱起这堆沉甸甸的东西,带回公寓。
回公寓之后,我把这些买得稍有点多的食材堆在厨房一角,随即开始下厨,把要带过去的饭菜烧好。顺便也准备一下晚饭。真就是按这个顺序来做的,我们的晚饭是纯属顺带的。
最好能在老公回来前把所有的都给弄完,以免被他发现。
烧饭的时候,虚拟星高空又冒了出来,揶揄我『这不就是花钱讨她欢心嘛』。
我回了一句『不行吗』,她啥也没说,就这么消失了。
「本来我是打算把食材带过来现做的,可还得用到厨具……」
「是啊,老师好聪明」
所以做了各色小菜,装保鲜盒里带了过来,而她出来迎接我时问起这事,便有了上面这段对话。『今天就算了』、『千万别』——幸亏我提前叮嘱了好几遍,这回她总算是没穿校服。
「每次穿同一件,刺激感也会淡的嘛」
「和这」,可能还真有关,「无关」
先干活吧,于是我赶紧把饭菜送到厨房,毕竟得赶在和她发生各种纠缠之前。没错,真的是各种意义上的。我把装着各种小菜的保鲜盒塞进冰箱,期间她一直站我边上,笑眯眯的。
「会嫌我太操心吗?」
「不会,我很开心」
她的脸上发着光,就像是近在咫尺的太阳,以示此言非虚。
「对我来说,老师你既是妈妈,也是姐姐,又是恋人,还有就是……好色的美女」
她又坏坏地加了一句,让我的脸一点点儿地热了起来。
尤其是特意把恋人二字说起来,这让我……很难为情,可也有些飘飘然。
「这我也,不否认」
她说我是美女,这我确实听得很舒服,可加了个下流的定语就……罢了,事实如此。
「啊,最好还是把『老师』这个身份也加进去……」
虽说我在其他学生面前就没有半点老师样儿,可好歹在她面前……也是没有的。而且是最不可能有的。我都对身为学生的她出手了,那在她眼里,我和老师这个概念肯定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那肯定啊。毕竟老师你教了我各种东西嘛」
「对啊,各种东西嘛……哈、哈、哈」
笑都笑不利索了。我究竟给这孩子教了些啥呢?我想了又想,结果脑袋差点烧成焦土。干脆胡思乱想逃避现实了,就比如——我这种瞬时的体温升高,是不是也能派上什么用场?
「户川同学,你从不做饭吗?」
「从~没有。最多也就是给调理包加热的时候烧个水之类的」(注:原文为「レトルト」,一般是指袋装的速食食品,可常温保存,但食用前通常需要加热,且多数采用热水加热)
「我就知道」
只要看一眼这个家里的厨具就知道了。
「还有还有,我会用微波炉叮~」
她把脸伸了过来,像是在说「就跟现在的你一个样」。看来,我脸已经红得像是被微波炉给叮过了。
唯有敞开着门的冰箱,在用冷气送来舒爽。
收拾完毕,把冰箱门一关,她就凑到我跟前,低头盯着我。
明明这距离和平常也没差,她那试探性的微笑也没啥压迫感,可就是感觉要被她给吞掉了。
「老师啊……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她问的话,一字一句都往我肩膀上戳。
「是我的学生,是我要保护的人……也是出轨对象,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女高中生」
老老实实汇报了我们大致的关系。
「哎呀,没把我当恋人啊?」
她鼓起腮帮子,似乎对我删了这个条目很不满。「没这回事」,我摸摸她那鼓成球的脸,噗咻一声把气给放了出来。
「我爱着你。爱你爱得如火焚身。可我俩不能光明正大走在外面,要是这也算恋人的话……那好像,又有点不太对」
或许是我一根筋、认死理,但我觉得,所谓恋爱,是该被祝福的。
是能沐浴在阳光下的。
要是可以,我也想和她一起实现,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实现。
「哼」,她鼓着的脸彻底瘪了回去,随后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老师,那要不这样吧」
她伸出小拇指,似乎是要拉勾。
「要是,今后也没被谁发现……那等我高中毕业之后,就一起住吧」
「…………户川同学」
这是要催我离婚啊,不过,她这可爱样儿差点让我笑出怪声。
这孩子咋这么可爱啊,可爱的掠夺者。
「等到了那个时候,一定要老老实实认认真真规规矩矩地,和我当恋人哦」
「…………恋人…………」
离毕业还有一年半。我很确定,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距离。所以我——
和她拉了勾,许下了约定。
「嗯。要是顺利毕业了……并且,我还在这里的话」
我这人也太不诚实了,连没法兑现的承诺也能敢答应。
然后。
我正打算搂住她的肩,可与此同时——
哐铛哐铛,一阵粗暴的推门声。
我整只胳膊都僵住了。
玄关一声响,好像有谁倒地上了。
我俩面面相觑。
「 冫禀 ~ ~ ~,我肥来啦~」
玄关那儿传来一个女声,听着像是喝醉了,还醉得不轻。
战栗,后脑勺结成了冰。
「妈妈——」
从她嘴里蹦出来的这两个字,更是让我眼前一黑。
来者让我始料未及。
「老师快去二楼。噢,可以躲壁橱里」
「哎,呃……那我,去壁橱?」
她反应比我快,迅速冷静地作出了判断,推了我的背一把。趁那粗鲁的脚步声嚷嚷声还在客厅磨蹭之际,我逃也似地往楼梯上奔。随后迅速窜进户川同学的房间里,并祈祷着千万别被这个醉鬼听见脚步声。
没想到,居然还真回来了。
我照着她的吩咐,推开隔扇,钻进空空荡荡的壁橱。从里头轻轻把门带上之后,光线就此隔绝,我也随热气一同融入黑暗。
「……好热……」
这壁橱太小了,我缩成一团也还是很局促,可最要命的是湿气重,比桑拿房还难受。耳鸣也响个不停。胸闷,抬不起头,我甚至怀疑这儿是不是空气稀薄。饱含湿气的木香会让人觉得远离人烟,也更凸显出孤立感。
被我出手的女孩,她的妈妈突然回家,而我只能急急忙忙躲起来。
犯罪者、情妇……看来,我真成了这类人啊。终归还是成了啊。我自嘲着,嘴巴都咧歪了。
我也有这种预感,觉得迄今为止一切都太顺了。
之后咋办?我发着呆,连脑袋里头也染成了漆黑,就这么傻等着谁来推开隔扇。
这又让我联想到了蝉。只不过,这次是土里的蝉。
土里的蝉,向往地表上的光明,静候着破土之日来临。
可是,倘若羽化的后果就是如今的结果,那还不如就别想着到外头去,老老实实在这静如地底的地方过完一生。这对整个世界都好。
然而,有那么一个人,她想要我。
只要她还要我,那我,会把整个世界都抛之脑后,会用最洪亮的声音振起翅膀。
终于。
楼梯传来一串轻轻的脚步声,是我熟悉的脚步声。
和光一同照进来的,还有那略显含糊不清的稚嫩声音,它们一起找到了我。
「已经没事了。我把她关房间里了,也哄她睡觉了」
我在户川同学的协助下,从壁橱里滚了出来。她见我额上都是汗,就把在家穿的衣服递给我,让我用衣摆擦一擦。「谢了」,我用力抹了抹湿答答的脖颈,然后起身。
「但她也可能突然醒来,所以今天就……」
「嗯。看来得赶紧出去」
我俩一起待了也才没几分钟,这都让我感觉消化不良了。她拎着那件衣服的一角,眉头紧锁,似乎和我一样不甘心。
她扶着腰,叹了口气,很是郁闷。
「她好像是和恋人吵架了,在上班的地方呆着难受,所以就逃回来了」(注:第一章里有提到,户川的妈妈是在一家酒吧工作,并且她和酒吧里一名叫做「市来」的女店员是恋人关系)
「这也太……」
「明天她好像也还是在家……」
这声叹息里,似乎还掺杂了某种和寂寞完全相反的情绪。
「妈妈在家的话,就没法和老师你在这儿见面了……这下头大了啊」
她没了精神,脸的角度和表情都诉说着心底的不安。
我其实还挺开心的,因为她最先担心的这个,不过,面对前程的重重迷雾,也没法成为驱散它的光。正如她所说,若是要掩护我俩的关系,那这个家是必要的。
我俩不能在外面相会,那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学校了,可现在是暑假。
恐怕,今后唯一能自由联系的,就只有手机了。
是啊,这下头大了。
头大死了。
『老师,对不起』
『您替我做的饭,被我妈给吃了』
『对不起老师,真的很对不起』
在她迄今为止发来的各种消息里,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不开心。
看样子,这才回来第二天,她母亲就开始撒野了。不对……也不能说是撒野,毕竟那儿也算是她母亲的家吧。可这人都对女儿撒手不管了,真还有脸把那儿当家吗?
『没事。这也没办法』
我打字的时候尽可能不去看屏幕,以免情绪失控,发完之后就继续手头上的工作。正式开始干活前,我先闭了会儿眼,慢慢平息怒火。户川同学是在替我难受,实际上我才应该向她道歉。但这些都先放一放。
「……关键是」
饭菜被那位母亲给吃了,那是不是说明她去过厨房了?要是她发现这一堆厨具都不像是能用的样子,那肯定会纳闷冰箱里的饭菜是哪儿来的。这些菜,怎么看都不像是从附近超市买的,那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要是这人还有常识的话,肯定会有这个疑问。
偏偏挑我最不想让她回来的时候。
也不对,不管啥时候我都不想她回来。一点儿也不想她回来。干脆把话说明白了,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过分了啊」
我又陷入了情绪波动,手上的活也跟着停了。
看样子,我是真的很嫌弃这女人。虽然她是我学生的母亲,可我只觉得她碍事。
原本我恨她不是个好妈妈,可现在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有种强烈的危机感,对地位的危机感。
万一她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母亲样,那户川同学的心思会不会也往她那儿偏一些些?一想到这我就坐不住了。我好嫉妒,也好害怕,怕户川同学爱我爱得淡了些。
我捂着脸,小声说了一句:
「人渣啊」
要是户川同学从此过上了更好的生活,这我可没法接受。也不可能祝她幸福。
我意识到,如果她的幸福不是我给的,那就没了意义。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价值。
那种母亲根本就不配,户川同学的妈妈该由我来当。
户川同学说我既是妈妈、也是姐姐、又是恋人,我不想让这些形象崩溃。当中的任何一个角色我都不会让出去。说得极端点,户川同学她有我一个就够了。
可我,明明就没法和她永远在一起啊。
之后过了一会儿,她又给我发了消息。
『唉,妈妈她能不能快点走啊』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可对我来说,这句愿望犹如福音,回荡在脑海里。
连她也觉得那个妈妈碍事。
仅凭她这一句话,就让我的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可这种安心感也太无耻了吧。
『不可以说这种话』
户川同学啊,其实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不管怎么说,妈妈永远都是妈妈』
所以这人能不能赶紧滚蛋啊。
我张了张嘴,用口型比划出真心话,但终归还是没有说出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脸面。
在办公室这个环境里,我不得不扮演好「教师」这个角色。至少目前如此。
过了片刻,她又来问我了。
『前川树女士,你有何看法?』
都特意叫我的真名了,那我的心思究竟被她揣摩了多少,已无需多言。
也是啊,都到这个地步了,我的心思她一眼就能看穿。
『没法见你,好难受』
可实际上,我还是把心里话藏了大半。
要不,等下班后,大大方方去她家拐一趟吧……可原本我就不可能大大方方去她家,更何况现在那个母亲在家,那就更不可能了。突然之间,我和户川同学居然变成了正常关系。这么一看,身为教师的我,还真是利用家庭问题对学生下手的。看来,无论社会对我有哪些评价,也全都是我自找的。
上面这些道理我全都懂,然而,我还是想出手。想对她出手,好想,好想好想。
因为那女人是她的亲生母亲,所以能和她呆在同一个家,可我也不愿就此罢休。
这下,总算是明白为啥户川同学对我老公这么嫉恨、厌恶了。
「………………唉~」
我把椅子往后一挪,望着天花板,感觉束手无策了。
唉,那女人可真碍事。
如今我手里攥着的,是以往绝不会有的尖锐情绪。
手心被咯吱咯吱割了个稀巴烂,往外飙着血。
嫉妒、咬牙切齿,因而,血也鲜红。
户川同学和她母亲在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烦得要命,再这样下去都要影响健康了。
今天是休息日,我干着家务,尽可能不让心事写在脸上。
胃一直处于筋挛状态,疼得厉害,仿佛它也睡眠不足。要是诅咒真的有用,能在现实里产生影响的话,那估计早间新闻里会播报发现一具死因不明的尸体吧。要是那个母亲想碰户川同学——光是想象一下,我脑袋都要出毛病了。不对,铁定早就出毛病了。因为我居然连那孩子的母亲也去嫉妒。
老公他今天也在玩那个建筑类游戏,玩得相当起劲。或许是得益于先前的经历,他今天在造一台巨大的人力车。他造得全神贯注,但这人力车也太大了,不管咋看都不像是一个人能拉得动的。
而我就一边洗着午餐时的碗碟,一边看着这个场景发呆。
「车夫是不是也要考试上岗啊?」
他问了这么一句,同时捣鼓着车轮,对方块敲敲搭搭。
「你想转行?」
「没没没,咋可能啊」
他连忙否认,可过会儿又像是改了主意,嘴里念念有词:
「唔~等等,唔~~……也不好说啊~」
「有这么好玩吗?」
「好玩吗……嗯,应该吧~」
洗好碗,我擦了擦手,对他说:
「要是你真的想」
毕竟我也活得随心所欲。
「那往这个方向发展也行」
不管他想做啥,我都无权干涉了。除非他打算加害户川同学。
唯有这一点,世界上任何人都别想动歪脑筋,谁敢有这个胆子我就饶不了谁。
谁也不例外。这人会失去一切称谓,变为纯粹的敌人。
他随口附和了声「好喔」,随后——
「你啊,虽然挺体贴的……」
「诶?」
正当他要把话说下去的时候——
「蕨~~~~~~~饼~~~~~~~!」(注:一种用蕨粉、糖、黄豆粉、黑糖浆、水做成的日式点心)
突然间外面传来这么个声响,吓得我肩膀一哆嗦。老公惊呼「啥情况啥情况」,玩游戏的手也跟着停了。
这叫声是从公寓外面的大马路那儿传来的,而且听着还挺耳熟。
蕨饼蕨饼啥的嚷个不停,之后还喊起了「莓~~~~~~~~~~!」,近乎于指名道姓了。沙发上的老公还没来得及起身,我就已经抢先贴到窗前,寻找声音的主人。
「啊」
是人力车,和拉车的金发,还有坐车上的户川同学。
原来是这人在楼下嚷嚷啊。把头翘得老高的星小姐看到我之后,一脸坏笑地朝我招招手。这头金发简直就是个光团,像是把太阳都给吸进去了,闪得我都睁不开眼了。
我把围裙一脱,对老公甩了一句「我去看看」,夺门而出。穿错了的凉鞋大小不合脚,一路上叭叽叭叽差点绊着,索性脱了光脚奔过去。跑过外头的走廊,跑下楼梯,光着脚感受盛夏。
下楼时,我纳闷着为啥她们会知道我住这儿,哦对啊,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故意大声嚷嚷好让我发现她们。惴惴不安,一方面是这嚷嚷,周边居民怕不是都要报警了;另一方面则是,户川同学。户川凛。此刻,老公和户川凛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太近了。
在心跳声里,能感受到某种预兆。
仿佛有什么将要开始,也仿佛将要结束。
仿佛正目睹星星消亡时的辉光。
等到了楼下,星小姐和人力车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户川同学。
而户川同学一看到我,眼里立马泛起泪光。
强烈的日光,闪烁的泪光,虽然很美,但不该有这种美。
她孤零零一个人在那儿哭,这我怎能不赶紧跑过去啊。
她一下就蹦了起来,也往我这儿飞奔,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
这里是光天化日下的大马路。
街坊邻居众目睽睽。
可她却在我怀里。我抱着她,让烫得有如火烧的脚底板再多忍耐一些。
户川凛站在了我住的楼下。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吗?
就好比巨浪终归还是打湿了沙滩的角角落落。
「不想回去,所以,就来老师你这儿」
支离破碎的情绪恰似夺眶而出的眼泪,拼命向我表达着什么。
虽是寥寥数语,但从「回去」、「家」当中确实能联想到什么。
把户川同学弄哭了的,是 那 个 女 人 。
那个女人。
「发生什么了?是不是家里——」
她的唇堵了上来,似乎是想让我把话给咽回去。困惑、对旁人目光的恐惧、爱情,这三者在我俩的唇上汇聚。可老公他,就在楼上啊。这地方,他往窗外一看就能看到,甚至说不定已经被他给看到了。偏偏就是在这种地方,我和户川同学建立了完美的联系。
接吻过后,她整个人滑了下来,把头埋进我的胸口,吞吞吐吐,近乎哀求——
『老师……让我住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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