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SNS症候群」-章节
吾乃是人渣,名唤九重雪兔。
「好热……」
我知道,说出口也没有意义,可是没办法,就是自然而然脱口而出,既然是脱口而出,那我也没辙。
今天气温超过三十度。迎来初夏,烈日简直烤死人。我听着蝉鸣这个背景音乐,察觉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我绝对不是因当前景象受到打击,也不是被诈尸突然弹起的蝉给吓到,真要说的话,我倒觉得这些都是能够理解的现实。
我正走向购物中心。现在正值成长期,个子也长高了,使得从国中用到现在的泳衣变太小。平时只有上课会用到,几乎没机会穿,但这次是被大姊姊们邀请,不得含糊。
澪小姐和特莉丝蒂小姐先前还邀我帮忙选泳衣,请恕我难以从命。
这样一个事件,对于从没交过女朋友的我而言,简直是刻意刁难、六波罗探题。你们俩身材这么好,尤其是身为混血的特莉丝蒂小姐,哪边我就不明说了,总之该凸的地方凸,各种地方都十分惊人。那分明就是安全气囊了!
一出车站,远处就见到认识的人。安全气囊晃啊晃的。
方才提到的人物,特莉丝蒂小姐的耀眼发色,从远处看去依然吸睛。
我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最后决定作罢。只因我跟她的关系实在太过奇妙。
我是被害者,而对方是加害者。我们不过是偶然因车祸才认识。
而这样一个人竟然邀我出去玩,还真是不可思议。
特莉丝蒂小姐跟澪小姐问我要不要去泳池玩,而我接受了。
虽然她们说是赔罪,但事到如今,我才为自己答应一事感到后悔。
特莉丝蒂小姐纯粹是心里内疚,所以才特别关照我,而这么做不论对我或是对她,都并非好事。
「像她这种美女,有男朋友也不意外啊。」
在她身旁的应该是男朋友吧,两人可说是俊男美女。她们相约碰面,而男朋友一来,她就笑容满面地扑上去抱住对方。
相拥的两人非常相衬,可说是理想中的情侣。
我真的应该接受邀请吗?就特莉丝蒂小姐的男朋友来说,我只是个碍事鬼。她已经为车祸的事道歉,也支付赔偿了,我们的关系应该到此结束。
特莉丝蒂小姐没理由继续跟我扯上关系。
站在男朋友角度来看,尽管不是独处,知道女朋友跟男生去泳池玩,肯定不是滋味。该怎么办呢,伤脑筋啊……
实在热得受不了,于是我跑进附近咖啡厅休息。我拿出手帕擦汗,点了杯冰咖啡,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昨天,汐里似乎被棒球社的下任王牌,二年级的铃木学长告白了。
她还特地跑到我这,用着一如往常的活泼笑容说:「阿雪,我有好好拒绝喔!」未免太有礼貌了,总之神代汐里很受男生欢迎,这点我敢打包票。
回想起来,当时我也感到有点不对劲。汐里曾当面告诉我说喜欢我。
灯凪也是。但是,我并没有回覆她们。
我,该不会是个渣男吧?
这不是搞得像把她们当备胎吗?不对,根本就是啊!
仔细想想,我对她们的「好感」没做任何回应。我真的是个大渣男啊,简直罪该万死。
真的是糟透了……至今为止,我觉得所有人都排斥我,所以也从没把心力放在他人身上。我的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
不过,现在我知道并非如此,于是抓住了别人伸出的手。
我不清楚铃木学长的为人。如果他是真心喜欢汐里,认真向她告白,那就表示铃木学长远比我还关注汐里。
被汐里拒绝的人之中,说不定真的有着能让汐里幸福,也能接受汐里好感的对等存在。
跟一直追寻「好感」的我不同。
汐里拒绝对方真的好吗?我这种想法真是自大。
既然本人凭自主意志拒绝对方,那我就没资格多话。
不过,要是我能早点得出答案,譬如说清楚回覆汐里,说我无法回应她的心意的话,她或许就能拥有新的选择。
到时候某个真心对她告白的人,他的感情才能够得到回报。
──我做了多么残酷的事。
我能够再次喜欢上他人吗?那一天真的有可能会到来吗?最重要的是,我究竟要让她们等到什么时候?
我因为不明白「好感」,决定保留答案回避她们,迟迟在同一个地方停滞不前,这或许会剥夺她们的未来与可能性。
我,真的应该待在她们身边吗?
「雷恩,好久不见!你之后都会待在日本吗?」
「是啊,我也终于能够搬来这边了。」
特莉丝蒂已经三年没见到哥哥雷恩了。特莉丝蒂一家人搬来日本时,只有哥哥雷恩因工作缘故留在外国。
现在哥哥终于完成工作交接,决定在今年夏天搬到日本住。
不过,他还没有习惯日本的夏天,酷暑把他烤得满头大汗。
「快点找间店坐吧,我想早点吹冷气。」
「毕竟日本夏天很热嘛,你很快就会习惯了。」
他们边聊,边走向购物中心躲避艳阳攻势。
「雷恩家很远吗?」
「从车站大概走二十分钟,之后随时都能见面了。」
「这样啊,爸爸妈妈一定也会很开心!」
「我听说你先前发生大事,好像是出车祸对吧?还好吗?」
「嗯,幸好对方是个大好人。」
「我听妈妈说的时候也吓死了,总之特莉丝蒂没事就好。」
两人一面展开兄妹之间漫无边际的闲聊,一面逛购物中心。
特莉丝蒂之所以跟雷恩约在这里,是因为雷恩决定一个人住,而特莉丝蒂是来帮刚搬过来的哥哥补齐日用品。
「……这样东西差不多买齐了。特莉丝蒂还要买什么?」
「接下来轮到我了。跟我来!」
帮哥哥买完东西后,特莉丝蒂便朝目标地点前进。
「咦,你要买泳衣喔?」
「雷恩也一起选吧。你没泳衣对吧?」
「你可真是选了件夸张的泳衣啊,是交了男朋友吗?」
「才、才没有!我跟他才不是……」
「哦,猜对啦。下次介绍给我认识。」
「就说不是了!雪兔同学是车祸认识的──」
「车祸?搞什么?这就是日本文化里讲的命中注定之人吗?」
「就说不是那样了!」
特莉丝蒂虽然矢口否认,但她也自觉脸蛋像被煮熟般通红。
而雷恩则是微笑看着以认真神情挑选泳衣的妹妹。
◇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客场啊……」
夏日到来,太阳下山的时间也跟着变晚。
黄昏正渐渐转换为黑夜。仰望天空,宛如染上一层曜变天目般的鲜艳蓝色。
我感觉自己跑错场子。光是待在这种地方,我身为边缘人的自我认同就产生崩坏危机。我是谁?是九重雪兔。真是如此吗?
周遭的人开朗地喧闹,反观我的内心则是阴天。
「雪兔同学,让你久等了!」
「等一下啦,别这么急,他又不会逃走。」
「我是很想逃没错。」
但是,敌人绕到后方了!两人从更衣室出来,使得现场增添不少色彩。
我被澪小姐和特莉丝蒂小姐邀来夜间泳池玩。
这词汇是能使边缘人受到极大伤害的咒语,我忍不住唉声叹气。
对我这个只能看B级鲨鱼电影度过夏天的人而言,这地方怎么想都与我无缘,也不会是优先考量的去处。
只可惜我这个不配当边缘人的男人──九重雪兔,偏偏就是来到这了。
我看了澪小姐跟特莉丝蒂小姐一眼,自然而然地将心中想法说溜嘴。
「好色啊啊啊啊啊!」
「等等,你会不会太直接了!?」
「被人用这种眼光看着还真有点害羞……」
「布料面积会不会太少啊?」
「我试着努力了一番!会太夸张吗?」
「唉,身材好就是占尽好处,真叫人羡慕。」
「我觉得你们俩相去不远就是了。」
「你喜欢谁的泳衣?」
「是啊,你喜欢哪件?」
「别硬逼我回答这种只会造成不协和音的问题好吗?」
这样绝对会使两人友情产生裂痕,没人有好处。
「选我的话,我可能会免费给你点服务喔──」
「我坚决反对免费加班。」
「那你不选的话,我就免费给你点服务!」
「我付你加班费行了吧。」
被特莉丝蒂服务(?)了。好开心。
被邀去玩顺便当赔罪是无妨,但我可万万没想到是去夜间泳池。这里可能比白天的泳池还舒适,我这人就是喜欢阴暗潮湿的钟乳洞或风穴。不过,我倒不认识会邀我去那种地方玩的人。
毕竟我认识的人本来就少!
就在我暗地自嘲时,两人就一左一右阻断我的退路。
「今天一定要玩得开心点!」
「雪兔同学,如何,好看吗?」
「非常美,好像还带有点洛可可风格。」
「我能当作你是在称赞我吗?」
「那当然。」
我照实说出对泳衣的感想。
说到底,哪有人在这种状态下能说出否定意见。
澪小姐穿的是无肩带比基尼,而特莉丝蒂小姐虽然也穿比基尼,但身材出众的她这么一穿,只会让人觉得是模特儿。
两人马上就吸引周遭目光。除此之外,她们还紧贴着我,现在所有人都穿着泳衣,只要一靠近就会直接碰到肌肤。
「雪兔同学根本是左拥右抱呢。」
「恕我难以承担此重责大任。」
「大家来拍张照吧!」
「这样好吗?不会上传到社群平台后被炎上吧?」
(插图009)
「别担心!只有朋友会看到。」
「我真的不想被人认出来啊……」
「我觉得你想不被认出来都难。」
「我的人权啥时变免费通行证了?」
这就是社群软体的黑暗面吗?
「嗳嗳,雪兔同学平时都做些什么呢?」
「平时吗?我想想,被卷进麻烦事吧。」
「虽然我上次才害你被卷进麻烦事,但希望你别说这么可怕的话。」
「抱歉喔……很痛对吧!」
「不会不会,请不必介意。我已经习惯了。」
澪小姐和特莉丝蒂小姐都显得有些落寞。
不成不成,难得被邀来玩。不玩个痛快不就亏本了。
就算我被卷入麻烦事已经是体质等级的问题,但总不可能每天都发生吧。
「两位姊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啊?这男生是谁的弟弟──」
我拧住手臂,将他丢往没人的泳池,随即扬起巨大水花。
「浩二──!」
「你没事突然干──」
我拧住手臂,将他丢往没人的泳池,顿时扬起巨大水花。
「信二──!等、等一下!是我们不对!我们也不是想硬邀你们──」
我拧住手臂,将他丢往没人的泳池,顿时扬起巨大水花。
「我是雄二──!」
自我介绍声逐渐淡出,我当作没听到,松了一口气。
「今天也很和平啊。」
今天没发生任何麻烦事。在这治安良好的日本,若是还每天都发生骚动,我可撑不下去。真希望这样的平稳日子能够持续下去。
「你真的是很那个耶。」
很哪个?
「果然在雪兔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快来玩吧!」
真是够了,我不禁耸肩心想。我试着装作某位成天说「真是够了」的主角,结果玩得非常开心,看来我并不适合当那样的主角。
毕竟我可是好久没来泳池玩了。
「话说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你这当事人怎么毫无自觉啊。」
打从刚才,就有不少嗨咖大哥哥大姊姊找我攀谈。
我一面吃着放声爆笑的大哥哥请的法兰克热狗,一面感到不解。
「收到这么多东西……」
澪小姐跟特莉丝蒂小姐,也为收到一堆饮料餐点感到困惑。
说起来,刚刚丢进泳池的三人组──姑且称他们为3G好了,被一旁的大姊姊们搭话,露出一脸暗爽的表情。这景象使人看了不禁微笑。
我身为阴沉边缘人的自尊,使我过去会莫名仇视嗨咖或派对咖,他们都是些好人嘛!根本是我眼睛脱窗而已。
「澪小姐,这个夜间泳池,有规定仅限善人入内吗?」
「到底要用怎样的角度看事情,才会把现实看得如此美好啊……」
「大家是觉得雪兔同学很有趣,才会特别关注你啦!」
「感觉你将来去哪都能过得不错。」
怪怪,我有什么受人瞩目的要素吗?
「对了,说到将来,雪兔同学已经决定未来出路了吗?」
我思考了澪小姐的提问。去离岛种蜜柑的计画已经被灯凪驳回,虽然有帮忙独立后的妈妈这个选项,但我可还没放弃蜜柑啊。
「可能横死街头吧。」
「太恐怖了吧!这已经不是黑心企业能比上的问题了!」
「雪兔同学,这种恐怖发言趁夏天说说就够了。总之我知道你完全没考虑过,不过,真要说的话我们其实也差不多。」
澪小姐为难地苦笑说。
「未来出路怎么了吗?」
「我们已经差不多要考虑找工作的事了,所以想玩只能趁现在,未来将会越来越忙。唉,光是想就忧郁。」
「如果未来真的找不到出路要跟我说喔,只要拜托爸爸,他就应该会想办法帮忙雪兔同学!虽然我不太可靠,但爸爸可是很优秀呢。」
听说特莉丝蒂的父亲,是在外资企业的日本法人担任董事。
九重雪兔得到了可靠的门路!不好意思啊,到头来人生就是得靠关系,此乃现实。
话虽如此,成为大学生后,接着就是出社会,说大学时期是必须开始认真规划人生的阶段也不为过。
希望澪小姐和特莉丝蒂小姐,能够走上自己期望的道路。
「雪兔同学,你要喝什么?」
「我喝运动饮料好了。」
我们玩到心满意足后,换回衣服稍微休息。全身充满舒畅的疲劳。
游泳是全身运动,会消耗比想像中还多的体力,一回家大概能倒头就睡吧。时间过了晚上八点,再不回家怕是会出大事。
「今天玩得好开心喔。雪兔同学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要回家。我还未成年,没办法玩到深夜。」
「这样啊,说得也对。之后能再邀你吗?」
「当然好啊。我也玩得很开心。」
我一说要和澪小姐她们出门,妈妈跟姊姊就莫名变得心情不美丽。
要是我再说会玩到深夜,天晓得她们会做出什么事。
「那个,雪兔同学。如果你不嫌弃,下次要到我家里玩吗?我们家要烤肉。」
「去特莉丝蒂小姐家?这我可能没办法……」
「真的不行吗?」
特莉丝蒂小姐眼眸低垂,看似悲伤,说实话,我一直很在意今天是不是该跟她们出来玩。
「这样实在对不起你男朋友。」
「男朋友?我?」
「咦,特莉丝蒂小姐不是有男朋友吗?」
「我、我才没有男朋友呢。」
「咦,可是先前,我在购物中心前偶然看到你跟别人相拥耶。」
「特莉丝蒂,这是怎么回事?」
「真的没有啦!购物中心……难道说,你是指哥哥?」
「原来是你哥哥啊?」
「嗯,先前我出门买泳衣时,哥哥──雷恩终于搬来日本,所以才会跟他见面,真的不是男朋友啦!」
「我一直很担心呢,你有男朋友还出来跟我玩,我怕这样不好。」
「真的不是啦!绝对、绝对没有!而且爸爸妈妈很想见见你,就连雷恩也是。下次能来我家玩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好吧。」
不知不觉间要求会面的人变这么多,这样啊,原来是雷恩先生。
我以为他们是俊男美女的情侣,不过是特莉丝蒂小姐的哥哥,那长得帅似乎也不意外。总之一切是我杞人忧天。
这下总算是回避修罗场事件了。太好了太好了。
◆
抱歉,我说谎了。完全没回避修罗场事件。
「这是怎么回事?」
一回家,我就被罚跪。
姊姊今天也是个美人胚子,她那看似伶俐的眼神直刺在我身上不放。总觉得我好像对此慢慢产生了快感。
手机上显示着特莉丝蒂小姐传来的自拍。
「就如你所见啊……」
「你玩得很开心嘛,瞧你一脸色眯眯的模样。」
「哈,被人称赞无时无刻一脸正经到有点恐怖的我,哪有可能一脸色眯眯。」
「看你说得那么自豪,但那句话并不是在称赞好吗?」
「不会吧……」
「你的自我认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啊。所以呢,跟她什么关系?」
「该说是被害者跟加害者吗……」
「蛤?」
「噫咿。」
先前特莉丝蒂小姐一家人曾上门谢罪。妈妈也因此认识了特莉丝蒂小姐,当时姊姊不在家,所以不知道有这人。
我一五一十地说明事情经过,姊姊听完不禁傻眼,我也这么觉得就是了。
被害者跟加害者开开心心地玩在一起,真的是意义不明。
「你是会散发什么被年长者喜欢的气场吗?」
「那是什么气场,好恐怖。」
姊姊厌烦地碎念道,不过对我这女人运特差的人而言,这实在不算什么玩笑话。提到女性,我多半只会想到麻烦事,即便是如此,我也决定不切割所有关系,而是选择向前迈进。
若是过去的我,八成不会像今天这样赴约。
这是因为我想与他人建构关系。为了改变我自己,需要其他人的帮助。我不想再被单方面投注感情了。
我自觉到,那样的行为卑鄙且罪孽深重。不论答案如何,只要不回覆,就只会使任何人不幸,我已经受够停滞不前了。
我没办法像后宫男主角那样毫无自觉地装傻。
「看来我只能穿微比基尼了。」
「想看!哈!?不小心说出真心话……」
「你也真是诚实啊。」
「不是,这比较类似反射动作,是巴夫洛夫的九重雪兔,绝对不是我的真心话。」
「不想看吗?」
「想。」
「很好。」
「真的可以吗?」
尽管我提出疑问,但既然姊姊都说好了,那就好吧。在这魑魅魍魉横行的九重家,若是在意小事就输了。
「是说,你……有喜欢对象吗?」
「一般姊弟不会谈这种事吧?」
「反正我们至今的关系也称不上是一般,哪有什么关系。」
「这么说是没错啦……」
「而且不光是我想知道,这件事得找妈妈一起开家族会议。」
「求求你,求求你千万别这么做……」
「来,走了。」
后来,我遭到两人不断审问。
◇
星期一早上,老师学生皆被低迷氛围所支配。
就在某人因忧郁气氛,心想「能不能砸下一颗陨石好让我放假啊」的时候,全校第一不认真的男人出现在教室。
「雪兔你怎么了!?脸色整个铁青啊!」
砚川慌慌张张地跑过去。看到这非同小可的情况,使得神代她们也聚集过来。
「阿雪,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保健室?」
「你到底搞什么啊?黑眼圈超深耶,睡眠不足吗?」
巳芳担心地问道。九重雪兔奄奄一息地嘟囔:
「……绝对……不能赌博。」
语毕,九重雪兔便不支倒地。
「雪兔,你振作点啊!雪兔!?」
这男人究竟是为何会精疲力竭,其原因得回推到前天。
「……雨好大。还以为能一起出门呢。」
妈妈望着窗外,微微叹气说。我也不禁跟着望向天空。
天空被厚重的乌云所笼罩。一早雨就下个不停,雨势还不减反增。
明明才中午,室内却变得昏暗,看来乖乖待在家里才是正确选择。
「对了!偶尔来一起玩个游戏如何。」
「游戏?」
妈妈一想到这个好点子就拍手说道。
过去我几乎不记得有和妈妈一起玩过游戏,反正现在无事可做,只能在客厅放空,偶尔跟家人增进感情似乎也不错。
「干脆来打麻将吧。」
「两人打?」
「还有悠璃在啊。」
「这样也才三人啊。」
虽说也有三人麻将,但规则比较特殊,况且有三个人在,也没必要拘泥于打麻将。此时姊姊突然从房间跑出来,手脚俐落地准备麻将桌。
「为何家里会有麻将桌?」
我还没消化好这些谜团,门铃突然响起。
「雪雪,哈啰哈啰──!我买了好多点心,一起吃吧!」
「雪华阿姨?」
在这时间点,突然以超级不自然的方式凑齐四人。
我想说天气这么差,她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才来,但似乎只是单纯来玩。总之雪华阿姨也突然决定加入。
「准备结束了,去换衣服吧。」
「换衣服?」
「雪雪你慢慢期待吧。」
状况进展太快,我实在跟不上,只能如鹦鹉学舌一般,发生什么就问什么。
我独自被留在客厅,深感困惑,过几分钟后,妈妈她们回来了。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打扮啊!?」
「如何,好看吗?」
不知为何三人穿上旗袍,景象实在令人心动。
雪华阿姨踏着优雅步伐,在我面前转了一圈,全身散发出妖艳魅力。
而她的大腿直接从开衩露出,令人忍不住直盯着那苗条的美腿。也不知为何,分明是在室内,她还坚持换上鞋子。
悠璃甚至穿迷你裙旗袍,未免太大胆。这就是年轻吗……
她翘脚坐在椅子上,彷佛是故意现给我看。故意现给我看,没错,摆明就是故意的!
悠璃拿起羽扇抚过我的下巴,对着后颈呼地吹了一口气。
「天气这么糟,至少振奋心情才行嘛。」
尽管妈妈说得还挺有道理的,但我现在只想逃离现场。
她们几个怎么看都像是反派女干部,感觉就是会说出「叛徒去死」之类的台词。
「那么雪雪,我们马上开始吧。」
就这么,在我大脑理解现状之前,「第一届九重家麻将大赛」便拉开序幕。
「胡!」
东一局,妈妈打出八筒,我大呼「好耶!」胡牌。
开局就这么走运。我嚼着雪华阿姨买的花林糖,在心里坏笑。
虽然被旗袍吓到,不过这场麻将大赛应该会有什么奖品才对。
这场比赛,我是赢定了!
「唉……太快了吧,姊姊真是耐不住性子。」
「大婶就别逞强了。」
「闭嘴!害羞归害羞,但既然输了也没办法。」
妈妈无视看似傻眼的雪华和姊姊,脸上泛出樱粉色。
妈妈站起身来,双手伸进大胆敞开的两侧开衩,和缓地将身穿的内裤脱下,放到旁边的篮子里。
她那柔嫩的大腿宛如闪烁着耀眼光芒,令我整个看呆,过了片晌,我才回过神提问。
「……为、为什么要脱衣服?」
「打麻将放枪的人,就必须脱一件衣服啊。」
「最好是有这种规则啦!」
妈妈竟然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弥天大谎。就算我常被人说没常识、无知,也从没听说过有这种规则,为了阻止她的暴举,于是我向姊姊确认。
「没有对吧?」
「有啊。」
唉──!?等一下,这恐怕是妈妈与姊姊串通好的。
拜托,一定得是这样!你说是吧,雪华阿姨!
「没有对吧!?」
「有啊。」
「真的假的──!好厉害啊──!」
我发自灵魂深处呐喊。咦,所以不对劲的是我!?麻将真有这种规则!?
「我们这次采用的,是九○年代大型机台流行的在地规则。」
雪华阿姨亲切地讲解,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野蛮的规则……?
当今的游乐场,早已被女性取向的夹娃娃机等机台所支配,然而纵观历史,过去曾有过电视游乐器的全盛时期。
听说当时治安不好,店里昏暗,还摆满菸灰缸,可说是龙蛇杂处,而这场麻将的神秘规则,或许就是当代遗产也说不定。
糟糕,这太糟了!莫名恐怖令我动弹不得。
这个感情正是「恐惧」。没想到这件事,会是由妈妈她们教导我──
「来,快点继续吧。」
一股紧张氛围,逐渐笼罩这场麻将大赛。
「不会吧!?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东四局,第九巡。
姊姊打出三万。我怀疑眼前所见,急忙确认牌河。
现阶段几乎没人没有打过万子,因此肯定有人想做一色。而根据丢牌倾向来看,最有可能的就是我。
事实上我的确是听三、六万,偏偏这场麻将追加了一个放枪就得脱衣服的特殊规则。
谁都不想当别人的面脱衣服,妈妈她们肯定也希望避免这种事发生。
所以我才刻意在这种对手容易判读我听什么牌的状况下宣告立直(注:日本麻将规则,借由宣告听牌来多一番。)。
我听万子,不丢三、六万就没事,这再明显不过了。
我都做到这份上,姊姊还想都不想就把超危险牌三万给打出来,简直自杀嘛。
「怎么了?快点胡牌啊。」
「──唔!?」
疑惑转变为肯定。她分明是知道我听什么牌还故意放枪。
「你不会是想错过这次胡牌机会,打算自摸吧?你记好了,在认真对决中可不允许这样的行为,得要受罚喔。」
「……胡。」
我无可奈何,只能无力地摊牌叫胡。
「哎呀哎呀,真是伤脑筋。不过既然是规则,那就没办法了。谁叫这是规则嘛。」
悠璃将手伸向背后,解开背扣,胸部柔软地晃动。
她从衣服底下取出鲜红色胸罩,放入篮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难道说!
「你算计我!」
「平常算我三围的人是你才对吧。」
确实我最近都在帮悠璃计算三围尺寸,总之我完了。
我为她的舍身战术感到不寒而栗。是有这么想输吗!?
这样下去,我肯定会赢了麻将输了脱衣。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放心吧雪雪,我只有穿这一件而已。」
「雪华,你怎么用这种方式偷跑!」
「姊姊这种不检点的母亲哪有资格说我!」
「你们俩半斤八两。别担心,我会负责丢牌让你胡。」
悠璃这句温柔的话语,如今在我耳中听起来只像是恶魔的细语。
我终于明白这是场死亡游戏。回想起来,妈妈她们到现在都没叫胡,而雪华阿姨来家里的时间点也超级可疑,代表这一切全都是经过周详的计画,她们肯定是串通好,为了输不择手段。
意思是这场麻将,绝对不能胡牌。
我必须给自己加上「禁止胡牌,只准自摸」的限制来打这场麻将。而妈妈、姊姊和雪华阿姨,则是虎视眈眈地准备放枪给我胡牌。
这叫我怎么能不紧张,我拿起杯子,灌下沁凉可乐润喉。这时忽然察觉到──
「我先问一下,输到没衣服可脱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不必担心,到时候我们会用身体支付。而且我等于是脱衣麻将游戏里第一关出现的福利角色,雪雪绝对可以轻松攻略。雪雪要加油喔-」
雪华阿姨露出不带一丝忧虑的纯真笑容说。
「你输了的话也得支付。」
悠璃那犀利的眼神透露出心中欲望。
「嗷呜──嗷呜──」
我像饲主出门独自看家的狗一样,发出了难过的叫声。
仔细想想,不论输赢,结果对我来说都一样。
等等喔?我突然想到起死回生的一招。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指这么回事啊!
这是脱衣麻将。那我只要避免胡牌削减她们点数,最后再靠役满或倍满之类的高点数牌型,一口气把她们点数扣到负就好啊。
「区区奸计不足为惧!看我一口气让你们输到负分,这样就能强制结束了!」
「你放心吧,扣到负分我们会负起责任全部脱光。」
「呜奴奴……」
真是没血没泪的家伙。这状况就好像是每当在运动竞技中无法取胜,欧洲国家就会立即改变规定来使状况对己方有利,然而没有权利的我只能选择服从。
先分析一下战局。东四局打完了,只剩南圈,如果她们说的都是事实,那只要别让只穿一件衣服的雪华阿姨放枪,就能避免悲剧发生。
我的胜利条件不是点数,而是隐瞒自己等的牌,避免放枪,再一口气自摸。就算剩下几局全流局也无所谓。
外头吹起强风,雨顺风势打在窗上。
忽然闪过青白色的光。一道闪电劈裂云层,雷鸣轰隆作响,似乎就打在附近。
家里一瞬间断电,又立即恢复,灯光亮起。在那一刹那,我看见了。
三人咧嘴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
「──你连庄。」
悠璃口中说出了极度致命的发言。咕叽叽叽叽……我无法拒绝。
都到这步田地仍不敢反抗家人的我,陷入史上最大的危机。
我拼命思索保命方法,花的脑力甚至比考试时还高。
糟了,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逃出生天?告诉我啊,零式系统!?
「胡了,啊。」
「好耶!终于轮到我了。」
一不小心叫胡了,雪华阿姨开心地把手伸向旗袍。
「那、那个。你都难得穿上了,再让我多看一下好吗?雪华阿姨穿旗袍的模样实在太美,我好想一直看下去喔──所以,好嘛?好嘛?好嘛?」
「雪雪也真是的,真有这么喜欢吗?晚点你想怎么看都可以啦。」
我拼命恳求也没用,为什么雪华阿姨偏偏在这种时候都不听我的话。
「你们每个人都一样!够了,既然如此,我就把你们全部扒得一件衣服都不剩!给我做好觉悟听到没!?拜托别说好!算我求求你们了!」
我自知这不过是丧家犬的哀号,总之先摆个战斗姿势。
「你被看得一干二净都不会觉得丢脸吗?」
「我跟妈妈不同,有好好修毛,不用感到丢脸。」
「真没礼貌,我也是有好好修毛。好期待被雪兔扒光喔。你可要温柔点喔?」
「我负责把你扒光。」
「要被雪雪扒光了──呀嗯-」
「我受够这一家人了。」
宛如恶梦的一天仍持续下去。
「绝对不能胡牌的麻将二十四小时」,才刚拉开序幕而已。
◇
「社群软体啊……」
「是啊,大学时期的朋友邀我一起玩,可是我对那些不太熟。」
我在学生指导室跟三条寺老师悠哉喝茶聊天。我本来满心期待今天她会有什么指导,没想到三条寺老师难得找我商量事情。
我身为茶友,当然希望能帮助她。
「本来就我的立场,应该是要教学生们如何正确使用这类东西才对,可惜我从来没用过,所以很伤脑筋。」
「原来如此……」
「话虽如此,估计使用社群软体也会增加麻烦事,而原因八成是你,但一直都不去学怎么使用也不是办法。」
她真是位热心教育的好老师。然而不同的社群平台也会产生世代隔阂,我想三条寺老师被朋友邀去玩的,应该不会是给年轻人用的那种,反正都要尝试了,干脆让她用用各种不同的平台也不错。
「那我们一起来用吧!我也是初学者,这种东西慢慢学习使用方式应该比较好。虽然应该不会有人来跟随我。」
「我可不知道有人的交友关系比你还更广阔……」
「咦?」
现场顿时弥漫一阵难以言喻的气氛,我难以释怀地离开学生指导室,回到教室。
「雪兔要创帐号吗?那、那我也要!太好了!这样就互相跟随了。嘿嘿,晚点我得告诉灯织才行。」
灯凪真的是天使。来给你糖吃。
「我也马上创帐号,阿雪等我一下!」
「我帐号停摆一阵子了,雪兔要用的话,我也继续玩吧。」
「九重仔认真的?」
「这可是大新闻啊!」
我一告诉别人要创社群平台帐号,全班同学都跑来跟随我了。当然是互相跟随。还有没有玩的人,特地创帐号来跟随我。这个班,怎么净是些好人啊……害我都要哭了。
另外最令人吃惊的是,班上跟随人数最多的竟然是释迦堂。她好像认识大批喜欢爬虫类的同好,这就是所谓的爬虫界公主吗?
只要有个突出的兴趣,或许就会比较容易找到同好也说不定。
「不过,我应该不会那么频繁使用喔。」
「是吗?那为什么你开头自介写着『这就是我,九重雪兔』?自我主张太强了吧,不认识的人哪知道你是谁啊。」
「我想说这样比较有我的风格。」
「有吗?」
当时的我太过粗心,还以为这是一点点小事。
然而整件事,在我浑然不知的状况下,朝着预想不到的方向扩大。
此时,悠璃班上。
「悠璃你听说了吗?你弟好像创帐号了耶。」
「蛤?什么意思?」
「大家都在传呢。」
「……真的耶。他怎么突然用起这个。」
「我也跟随了,他的跟随人数短时间内暴增,还真有点恐怖。」
「这下糟了。得赶快告诉妈妈……」
「这事有这么严重吗?」
「这样下去肯定会出大事。」
就连学生会长们。
「什么?九重雪兔开始玩社群软体?」
「嗯,我刚才听说的,应该没错。你看,同学们都跟随了──这、这跟随人数是怎么回事!?」
「没空愣着了裕美。我们也立刻创帐号!」
孤独寂寞的女神。
「咦咦,雪兔同学!?」
某对恩爱的情侣。
「九重雪兔的?我也告诉社团的伙伴们好了。是说,这要怎么用啊?」
「敏郎也多少学一下啦……」
好感度爆表的邻家姊姊。
「雪兔在用社群软体?哎呀,这互相跟随的是凉香老师?真的是无法掉以轻心耶。」
正在反省中的县议员。
「爸爸,九重同学开始用社群软体了!」
「九重先生?这下不得了了。英里佳,马上送花圈过去!」
「这么做人家会感到困扰吧……」
大学里。
「啊,是雪兔同学!这不是爸爸公司的……」
「这状况是不是有点夸张啊?」???
「兄长真的是非常出色呢。只京好想再见您一面。不过,现在就先用兄长的照片忍耐一下吧。」
关西。
「嘎哈!有意思,这可真有趣啊!和毅!」
「启介你冷静点。这就是传说中的兔兔人?也太扯了吧。」
北陆。
「喂喂,这真的假的?要不要送海产过去?他会感到困扰吗?」
「我也不知道,总之你快住手。」
北方大地。
「呵呵,原来如此,终于让我找到了!」
南部地方。
「本土好远啊。」
「九重同学!」
「老师早。看你慌成这样,发生什么事呀?」
隔天,一到学校就被三条寺老师拉走。
「你没看自己的帐号吗?」
「说起来昨天我们一起创了帐号嘛,怎么了吗?」
「你快点看!」
「喔。」
我没什么值得分享的事情,也不打算虚构出一个只在社群平台上的假想朋友,更没兴趣赚广告分润。
想说先创个帐号就好,总之搁在一旁──
「这什么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跟随人数已经超过四千人。就连这个当下也在不断增加。
「我才想问这什么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到底为什么会变这样?」
「我也不知道,我没特别做些什么啊……」
我一一确认回文。
「九重先生,今后也请您多多关照!」
「呃……这是,东城议员吗?」
「这就是所谓的垃圾讯息吗?」
竟然是有蓝勾勾的验证帐号。
议员资历颇长的东城爸爸传了一个超有礼貌的回覆,搞得其他议员以为我是什么重要人物,一个个都跑来跟随,想闹事也该有个限度吧。
现在我的帐号连有几十万跟随者的冰见山事务所都跑来点跟随!为什么!?(困惑)
特莉丝蒂还回了我一张自拍照。正如我所料,果然认识的也跑来了。
其他还有「我想找兔兔人咨询。我有个喜欢的三年级学长──」,这类恋爱咨询特别多。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我是兔兔人。
我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在我没注意的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不是我妈公司的帐号吗?」
「这完全超出我预期了。你的交友关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啊?」
转眼间跟随人数都快到五千人了,现在还有一堆带有官方验证的帐号跑来加入,使得跟随者名单呈现混沌状态。
这怎么想都不是一介高中生的帐号。
「啊!有色色的私讯!」
「千万别上当了,九重同学!这种东西多半都是诈欺,绝对不能看。手机给我,我来帮你删除──这、美咲小姐!?」
「咦?」
原来传私讯的是冰见山小姐啊。我存个档。
「不过与你相比,真的是会让人丧失自信。虽然我这也不是公众人物帐号,也不是说跟随人数越多越好,但一介教师的跟随人数大概也就这样吧。」
「请你打起精神。」
三条寺老师有点失落。该怎么鼓励她呢……对了!
「老师,能借我一下吗?」
「怎么了?」
「这样好了。『每点一个赞,三条寺的裙子就会短一公厘』。」
「等等,你到底发了什么文!」
然后用我的帐号按赞跟分享。
结果按赞数转眼间攀升。
「请等一下!这要怎么删掉?才没多久就三百个赞!?那不就是三十公分吗!?还在变多,不行,再短下去不行!连我二十岁时都没穿过这种东西啊!」
「校长也点赞了……」
「我直接去骂他!」
虽然三条寺老师跟随者暴增,但她最后删除文章,并切换成只跟朋友互相跟随的私人帐号。
这次经验,使我们变得更加成熟,也瞭解到社群软体有多恐怖。
「所以是四十八公分喔。」
「绝对不准传出去。绝对不行喔!」
(这人未免太好了吧……)
几天后,三条寺老师传了张穿上超短迷你裙的照片给我,可我才不会说出去咧。
◇
所谓的文化差异处处可见,而我正是绝对不会否定文化差异的男人──九重雪兔。
这也就是所谓的Deculture(注:《超时空要塞》中的造语,原意为「恐怖」、「难以置信」等表示惊讶的词汇,引申为形容某个事物很不错,出乎意料的好。),这个词有人懂、有人不懂,这也是一种文化差异。多样性不应该强制,而是要让人主动接受。
妈妈说,母子一起洗澡天经地义。这也是一种文化差异。
我绝对……有点……丝毫没有怀疑过。不管啦!反正就是多样性啦!
加拉巴哥化又有什么不对了。这个词常被拿来当负面词汇使用,然而独自进化本身就代表着多样性。
若是世界什么东西都统一,肯定转眼间就会灭亡。
日本是岛国。优点虽多,但不时出国增广见闻,肯定会成为不错的经验,也会使价值观大幅度转变。
「啊,雪兔同学。你来啦!在这边!我现在正在帮爸爸洗车。」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比基尼洗车啊!」
穿着比基尼再披了件连帽T,还一手拿着海绵的特莉丝蒂小姐迎接我。
所谓的比基尼洗车,是指洗车时为避免衣服弄湿,而选择穿比基尼来洗车的外国派对咖特有文化。主要见于B级恐怖片。
特莉丝蒂小姐的家是栋豪宅。原来她是千金小姐啊。
我和澪小姐被特莉丝蒂小姐邀请参加家庭派对。
他们似乎打算在庭院烤肉。这样的文化差异令我有些感动,美国式的家庭派对,我只有在电影上看过。
我喝着香槟饮料回想起。过去九重家曾经举办过睡衣派对,结果有穿睡衣的只有我,这么违反规则实在太过分了。
「让你久等了。来,这边请。」
特莉丝蒂小姐的妈妈以温柔笑容打招呼。
「等你好久了酷小子!今天玩得开心点。」
「谢谢你们邀请我。我买了蛋糕当伴手礼。」
「Oh……酷小子!你不用那么费心啦。来,开始烤肉啰!」
头戴德州牛仔帽的魁梧金发帅大叔将我拖着走。
他顶着一副一眼就能看出是美国老爸的外型,我无从反驳,因为真是如此。这人真的像是西部电影里会出现,一眼就能看出是美国老爸的人。
虽然这大叔看起来十分开朗,不过在特莉丝蒂骑脚踏车出车祸,来我家谢罪时,双亲和特莉丝蒂小姐一样,整个脸色苍白。
我到现在还在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就蹦出一句:「我只能切腹谢罪了!」
若是无法私下解决,会对特莉丝蒂小姐的经历造成重大伤害,他当时肯定抱持着悲壮的觉悟。幸好没受重伤,所以我也没有提告。
特莉丝蒂小姐他们不停哭着道歉,后来经历种种事情,我们感情变得不错。结果我就被他们招待来参加家庭派对,人生真的是难以捉摸。
「嗨,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对不起啊,妹妹给你添了麻烦。」
一个外貌偏差值无从计算的超绝型男对我搭话。这人是敌人,我莫名产生反抗心理。
「你们打算如何摆平这件事啊?啊啊?」
「咦!?这就是日本文化特有的『做个了断』吗……那么,你要不要干脆收下我妹?」
「雷恩!你在胡说什么啊!」
特莉丝蒂小姐为突如其来的贩卖人口感到愤怒。我顿时感受到外国文化差异,吓死我也。
「对了,你是雪兔……对吧?跟我来一下。」
「什么事?」
雷恩先生似乎有事,我们移动到角落。
「我很感谢你。听说发生车祸时,我妹整个闷闷不乐的。」
「我有跟她说过,我没受伤,不需要介意就是了。」
「请容我再次向你道歉。真是对不起,谢谢你原谅我妹,希望未来我们能够好好相处──还,还有一件事……」
雷恩突然表现得手足无措,不停瞥向零小姐。
这个超绝型男,意外地很青涩啊。
「能不能告诉我,和你一起来的那位美丽又惹人怜爱的女性是谁?」
不会吧,他对澪小姐一见钟情了?真有这种事?
哈──所以我说型男这种人啊!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会感受到文化差异。
正牌的烤肉太猛了,首先光是肉就不同凡响。烧肉通常会把所有肉都切成一口大小,但在这可没管这么多,一整块豪爽地丢下去烤,就连香肠也莫名大条。我拿刀切着不断流肉汁的厚实肉排塞入口中,先不论文化差异,总之肉品都很新鲜。
我们聊了一下才知道,特莉丝蒂小姐的爸爸,似乎在某社群平台的日本法人担任董事。之所以会过来,听说是因为这超大社群平台连年亏损,才决定借由并购将旧经营层全部换掉。日本法人也裁掉大多数人,而从总公司派过来整顿的人选,正是从以前就希望能转调到日本的特莉丝蒂爸爸。
「对了爸爸!雪兔同学也创了帐号喔!」
特莉丝蒂亮出雪兔的帐号,帅大叔一看整个瞪大眼睛。
「酷小子,原来你是网红啊!?」
「我从没打算当网红就是了……」
不知不觉间,我的帐号跟随者已经超过一万人。
现在还不停有企业丢业配案件过来。我不过是普通的高中生,这担子我承受不起。
如今无可奈何,只能战战兢兢地看着跟随人数不断增加。
「都市传说?怪人?年轻人、企业,连政治家也……这些不是自动发言机器人,都是真正的帐号。HAHAHA!有趣!太有趣了!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我马上验证你的帐号!以后可能会有工作得拜托你这疯小子!」
美国老爸开心地拿起手机不知道打给谁,几分钟后,我的帐号验证完毕,出现了闪亮亮的蓝勾勾。工作效率真快,这也是一种文化差异吧。
「真是的,你别害雪兔同学困扰啊!对不起喔,这人今天特别开心。」
「你别拦我啊!这疯小子是个奇才!说什么都得趁现在网罗──」
「好好好,工作的事下次再说吧。」
醉意涌上来,不停缠着我的微醺美国老爸,被高雅的夫人推离现场。看来丈夫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也是世界共通的文化。
「爸爸一直缠着你,对不起喔!对了!来,我们一起自拍吧?」
「跟随人数暴增的理由原来在这!?」
我和特莉丝蒂小姐拍了张两人合比爱心手势的自拍上传。瞬间就炎上了。
「嗳嗳,雪兔同学。这个企业帐号为什么会跟随你啊?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啊啊,这间公司啊。我妈妈在这工作。」
澪小姐滑着手机,指向某间似曾相识的企业。
「真假!?我一直向往能进这间公司耶!这是我的第一志愿,下次我要去实习。」
「是这样吗?我妈老是抱怨人手不足,要不要我去跟她说一声?」
「不、不过……这样好吗?」
这样不只能帮到澪小姐,还能帮到妈妈,我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
「谦虚可不一定是美德喔。听好了,小妹妹,学历跟人脉都是力量。你知道要成大事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吗?是运气,也能说是掌握机会的能力。认识疯小子,是小妹妹好运。那么你就千万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你怎么又缠着人家。真是的。这人好像真的很喜欢雪兔同学。好了,走稳点。要是不喝点水醒醒酒,可是会被他讨厌喔。」
「这可不成!」
美国老爸又被带走。
「那么,能拜托你吗?」
「澪小姐之前也帮过我不是吗?」
「你也太有礼貌了。我当时只是正好被牵扯进去,你不必那么在意啊。」
「被帮助了当然要报答啊。」
澪小姐当时救的不只有我,还有祁堂会长跟三云学姊。
要是当时事情闹大,她们必定会遭受惩处。到时我和会长她们的关系,肯定也会恶劣到难以挽回。
「对了,特莉丝蒂小姐工作找得怎样了?」
「工作啊……说来丢脸,我还完全无法想像未来的事。」
特莉丝蒂小声碎念,表情看起来无精打采,相当消沉。
「小时候不是都会问将来想做什么工作吗?每当问到那种问题我就头痛。我从以前就找不到想做的事。爸爸总是告诉我慢慢来就好,可是身边其他人都有认真做准备,朝目标前进,好像只有我被抛在后头。」
对将来不安,遗失的目标,我扪心自问。
出了社会,就彷佛是踏上一场没有航路的旅程。
我忍不住尊敬起特莉丝蒂小姐。她是个出色的人,这份迷惘,一定会成为她的助力。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将来。因为光是活在当下就费尽全力,没空去思考未来的事。我顶多只会想,将来的自己或许只会横死街头。」
「……雪兔同学?」
特莉丝蒂小姐看似担忧。她的未来应该会是一片光明。因为她是如此认真地思考。
「就算找不到目标也没关系吧。绕个远路也不会怎样。那怕到了五、六十岁才找到想做的事,那都还来得及。人生很长,我认为并不是走最短距离达成目标才算正确答案。」
我想起家人、儿时玩伴以及同学的事。我绕了好长一段路,中间走走停停,还曾一度放弃,现在我们逐渐认识彼此,开始学会谅解。
「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无用功。不论是特莉丝蒂小姐的烦恼,或是现在这段时光。」
未来这种事没人能说得准。就算大学毕业进入职场,在同一间公司,做同一份工作直到退休的也是大有人在。到头来,事情不过是这么简单。
我们不是活在只能凭空想像的未来,而是活在当下。
「所以──就好好享受这一切吧?好不好?」
「嗯!」
「总觉得你这人,就好像是精神安定剂一样啊。该说是跟你聊天就会自然平静下来,还是说你很擅长听人说话呢。应该有不少人找你商量事情吧。」
「你怎么知道?」
「果然啊。」
澪小姐发挥了超常的推理能力,美国老爸回来后,问特莉丝蒂小姐要不要去自己公司广告部门上班,最后被雷恩先生打发掉了,这场既混乱又开心的家庭派对持续到夜晚。
──吃好撑。短时间内不想再看到肉了。
◇
「……好漂亮。」
「嗯。」
会场被祝福所环绕。我也和大家一起发自内心拍手。
明明应该看不见,却感觉到幸福转化为形体,浮现在眼前。
维系着新郎新娘的信赖,以及他们怀抱至今的心意,彷佛清晰可见。
新娘哭了。而在她身边的新郎大哥哥也眼睛泛红。
亲戚桌有人哭了,妈妈也擦去泪水。
我心中闪过无数想法。感受到众人的喜悦。好漂亮,那是一种从内在涌现的美感。
这就是理型(idea)。犹如存于灵魂的回忆(Anamnesis),所以才令人不由自主地献上祝福。
我和妈妈一起目送两人踏上新的人生历程,然后回家。
我们俩参加了结婚典礼。起初我坐在冰见山小姐的亲戚桌,但不断被奉承实在是令人费力劳心,最后只好跑去找妈妈哭诉。
这怎么想都不对劲吧。不光是冰见山小姐的双亲跟祖父母,就连忙到腾不出时间的新郎大哥哥都跑来跟我打招呼。还说什么「美咲就拜托你了」,你们拜托我也没辙啊。
最后还正式招待我去冰见山家(本家)。
对我而言,去冰见山小姐家的门槛就已经够高了,本家又是哪招?我怎么觉得他们是打算逐步使我就范。
接着又有一群不认识的人跑来打招呼,还收到三十几张名片。我偷听到他们说我是「利舟先生的子弟」、「后继者」、「他现在还只是高中生,但总有一天……」,有够恐怖。
所幸妈妈在同个会场,这才让我减轻心力。还有料理很美味。
会场的料理全是由老板亲自监督,怪不得他最近忙个不停。
我们离开仍沉浸在余韵的会场。接下来是属于新郎新娘的两人时间,也是与家人相处的时间。
「现在这个瞬间,就是惠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吧。」
妈妈自言自语地说,似是细细回味整场婚礼。
「……总觉得有点可惜。」
「为什么?」
「如果结婚典礼就是最幸福的一刻,那未来似乎只会走下坡。」
「惠吃过不少苦,所以她很清楚幸福有多可贵。」
「希望她未来能一直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你真是个温柔的孩子。」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说。不知不觉间,妈妈开始会做出这类妈妈的举动了。
看来之前呈现暴走状态的母性也慢慢沉静下来,太好了太好了。
新郎新娘两人看似非常幸福。「好感」开花结果,这也是我所失去的东西。
两个外人对彼此产生好感,恋爱,结为连理,组成家庭。
他们告诉我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我会有像今天一样受他人祝福的一天吗?我能够盼望自己得到幸福吗?回想起来,身边的人总是在哭。妈妈、姊姊、雪华阿姨、冰见山小姐、灯凪、汐里、会长,以及其他人,我总会使他人悲伤。
别说是幸福,我至今还散播了无数的不幸。这样的我真的能──
「妈妈会想穿婚纱吗?」
「我?……就不用了吧。毕竟,我曾有过一场失败的婚姻。」
她自嘲地笑说。不过,妈妈的眼神看似有些羡慕,而且你自己不是说了吗?那是最幸福的一刻。
既然如此,再多体验一次也不过分吧。
我决定了。尽管我是个散播不幸的差劲人渣,也至少要努力让身边的人幸福。我要让他们笑口常开,不再悲伤。过去剥夺了多少幸福,那我就要还给他们多少。
「这次说不定会成功喔?」
「现在你待在我身边,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我没考虑过要再婚。」
妈妈最近迷上了角色扮演。前天是扮成白衣天使,也就是穿护士服。
她卯起劲来说要照顾我,但我又没生病。我一讲她就改口说「那我照顾精神卫生吧」,发生如此怪事,害得我的精神力每十分钟就被削减10%。
照顾到底是……?我感到宇宙法则出现混乱。
总之这样的妈妈不可能不想穿婚纱。
哈哈──我懂了。你是在客气对吧?
深想一层,为了角色扮演这个兴趣,跑去向婚礼顾问租婚纱确实有点难度。就算想试穿也必须跑到专门店,总之有各种麻烦,无法轻易实行。
等等喔?我最近正在锻炼缝纫技术,既然如此,我自己做件婚纱不就好了?对啊,这样不就简单多了!我突然停下脚步。
光是这样就够了吗?光是穿婚纱就够了吗?
我怎么能做那种半吊子的事。要做当然要做个彻底,我的字典里没有妥协这个词。发型、化妆、首饰都不可或缺。要打扮成新娘,得做的事可多了。
我九重雪兔,就连孝顺也要玩真的。让家人幸福乃是我的使命。
这么说来,家里还有个几乎没用过的高价全幅单眼,连拍婚纱照都没问题。
「既然如此,就由我来让妈妈穿上婚纱。」
「──咦?」
呜呼呼呼呼,妈妈你等着吧!我会让妈妈化身成完美的新娘!
然后再将她的婚纱照做成贺年卡,将幸福全方位扩散出去。
这项全新的挑战,令我忍不住摩拳擦掌。手:「噫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我还没看过妈妈穿婚纱的样子呢。」
「你要……让我?你愿意让我成为新娘子吗?」
「交给我吧!」
我竖起大拇指说。妈妈的浑圆大眼开始落下眼泪。
咦咦!?我怎么又害妈妈哭了,这已经变成九重雪兔的拿手绝活了嘛。
「啊啊……怎么会──为什么你……这样下去我──雪兔……呜呜呜呜呜!」
「怎么了,你还好吧!?」
我慌得拍背安抚她。
「我已经忍不住了……所以,对不起。」
妈妈抬起头来抱住我。
「……我会赌上自己的一生──发誓永远爱你。」
「我怎么觉得能够预见接下来发生的事,你的脸干么靠近──嗯──嗯──嗯!?」
心如小鹿撞跳个不停。想让它停下却办不到。
这样的怦然心动,就好像时光倒流,回到了国高中生的青春期。
我一直装作自己没发现,因为没有必要发现。我们是家人,是经历恋爱后才结下这缘分,如今要我像是倒转时针一样,重新去恋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走在身旁的儿子,他的话语,却深烙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我高兴到说不出话来,儿子总是说到做到,只要一说出口,就一定会实行。
这孩子说要让我穿上婚纱,那我就一定会再披婚纱。我虽然明白,却难以置信。
如果那时,在我身边的人是雪兔。我不禁产生这样的幻视。
这世上竟有如此幸福的事吗?我真的能过得如此幸福吗?
这是不被允许的事,不可能会被允许。樱花,冷静下来。
这是绝对不能跨越的一条线。从儿子的态度思考,他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温柔的雪兔,一定只是在想方法让我开心,才会如此提案。
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羡慕吗?或许是被聪明的他看穿了。
光是那一句话,就足够将我早已舍去的恋心唤醒。
怎么办!我害羞到无法正眼瞧儿子的脸!
从那天起,世界彻底变了。得了乳癌的可能性摆在眼前,让我明白时间是有限的。
我正视自身可能会死的事实,计算着剩余时间,恐惧就如骇浪般扑来。
我没有珍惜儿子,没有爱他。事到如今,才令我后悔莫及,但是要挽回与儿子之间的关系,光后悔还远远不够。
我坐立难安,担心自己会就这么死去。
然而将我从绝望深渊救出的,正是我没有好好疼爱的儿子。
不可能,我再也无法忍耐。如今才打算改善关系,就多少得用些强硬手段才行,而雪兔只是温柔地包容我,没有否定我的行为。
他是我儿子,我不可能会讨厌他,更何况他从没经历过叛逆期。
虽然这点也令我感到担心,但是我每天都越来越喜欢他,今天比昨天、明天比今天更爱他。
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老实说,我开始害怕自己。
然而这些不安,全都因刚才那句话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说要让我穿上婚纱,我能够更加喜欢他,我能够爱他。我发自内心感到幸福。
不论他是基于何种意图说出这句话,我已经──为这孩子深深着迷。
真要说唯一的悬念,那就是──
「我觉得,姊姊最近有点奇怪。」
「你发现了?」
「妈妈连着七天跑来我房间睡,想不发现都难。」
「这、这样啊。对不起喔?你不喜欢这样吗?」
都一把年纪了还兴奋得静不下来。
果然是做过头了。得反省才行……
「也不是讨厌,只是先前妈妈跟姊姊跑来睡的频率大概一半一半。」
原谅我吧。儿子,好喜欢……好可爱,好想一口吃掉他。
「她最近也很少跑来我房间,嗯……」
雪兔面有难色地思考。
悠璃来找我商量过未来出路,所以我知道理由。
她想留学。
如果可以,她希望念的大学越远越好。
这对悠璃来说,肯定是难以承受的艰难抉择。那孩子仍被自身罪业所困住。
「拜托你。我知道这话不应该对你说,可是无力的我无法帮助悠璃。所以,拜托你拯救她。只有你的话,悠璃才听得进去,只有你能够拯救悠璃。」
能拯救悠璃的只有雪兔,就如同他拯救了我。
她确实犯了罪,还被原谅了十年以上,那有如坐牢般的日子不断折磨悠璃。但那孩子仍觉得不够,继续惩罚自己。她将持续这个不见终点的赎罪,直到永远。
「我?」
「你要保护姊姊。」
「……我做得到吗?」
「──不用担心。你比任何人都还坚强。」
拯救小孩是父母的责任,而我却交给了儿子。
我在心中摇头,我没资格当母亲,而且是从很久以前就被打上落第的印记。
从头开始当妈妈的我,早已失去那个资格了。
不过,我明白。
因为我是悠璃的母亲,我知道那孩子现在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我一点都不担心。
雪兔一定会带给我们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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