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观战与感染」-章节
「好耶!高宫学姊,我们打赢了!」
「不会吧……没想到真的赢了……」
高宫凉音在观众席呆呆地望向球场。身旁的神代汐里乐得跳来跳去,但凉音没心情那么做。她明明感到高兴,却无法接受眼前现实。因为几个月前,她根本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她看着火村敏郎朝自己摆出胜利姿势,便一瞬间脸涨得通红。
凉音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认为敏郎很帅。没错,万万没想到。
感到困惑的人不只有凉音。她将视线转向顾问安东,安东也同样被吓得张口结舌。他担任弱小篮球社的顾问老师,教导方式讲好听点是自由发展,讲难听点就是放任主义,所以他完全没发现篮球社变强了。
站在校方角度来看,应该会对社团产生期待。至少下一学期肯定会追加社团预算。
全国大赛预赛,由火村敏郎领军的逍遥高中男篮社,突破了第三轮,将进入B区第四轮比赛。就男篮社实绩而言,可说是无可挑剔。
考量到他们过去连突破第一轮都相当困难来看,这肯定是场大胜仗,甚至说是壮举。包含下周的第四轮比赛在内,再赢两场就能挺进四强赛,接着就是全国大赛。
篮球社原本只是喜欢篮球的人,聚在一起悠哉打球的地方。参加大赛也不过是做个纪念。
如今他们彻底改头换面,投注在大赛上的热情绝不亚于他校。
光看表情就能分辨出来,那些勉为其难上场战斗的社员已经不复存在。他们的表情透露出充实感,三场胜绩并非凑巧,而是努力赢得的结果。
他们变了,被改变了。比任何人都理解这件事的,正是男篮社的成员。火村敏郎的抉择,使男篮社产生巨变。近朱者赤,如今翻腾的热情、青春的汗水,正传播开来。
他们的梦想不会在今天画下句点。最后的夏天,将持续下去。
「学姊,我们去大家那吧!火村队长也在等你喔!」
「等等,神代同学,别拉我啊!」
凉音跟在向前奔驰的学妹身后,周遭欢声四起,但她心中却充斥着不安。
比赛结束,大家收拾好行李。高宫凉音也加入了乐得欢天喜地的队伍中。
「凉音,谢谢你来帮忙加油。光是有你在,我就充满力量。」
「恭喜你,敏郎。」
「再一下、再等一下就好。我一定会成为配得上你的男人!」
凉音喜欢敏郎说话时的热情洋溢,这句话却使她表情蒙上一层阴霾。
她只能将微笑贴在脸上,避免混乱思绪被人察觉。
「我看看……千弦学园是久我学长那队,大乡学长的帝旺也赢了。不过是D区啊,不打进四强赛就不会碰上,真可惜。」
「不碰上最好,我们稳输的。」
「是没错啦,但你别灭自己威风好不好。」
身后传来巳芳光喜和九重雪兔的对话声。
凉音不太擅长面对九重雪兔。她并非讨厌雪兔,甚至称得上是有点好感。他才入学几个月,就数度成为校内话题人物,搞得全校都认识这个成天闹出风波的一年级学生。
有人讨厌他,相对的,仰慕他的人也很多,三年级里就有许多他的粉丝。就连凉音班上,也有同学跑去找他做恋爱咨询。
至于那些真伪莫辨的圣人传说,更是没人知道哪些部分可信,在经历过闹翻整间学校的校内广播后,至少大家知道部分传言无庸置疑全是事实。
考虑到火村敏郎邀九重雪兔进篮球社的前因后果,凉音心中对他只有感谢。然而──
(敏郎,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忘记和我的约定……?)
内心宛如被紧紧揪住。到头来,不过是丑陋的嫉妒,以及自我中心的任性罢了。
凉音并不期待敏郎心中描绘的告白情境。他们俩从国中至今,已经建立起深厚的情谊,如今无需多余话语,便能瞭解彼此心意。
凉音只希望,高中三年级最后一段时间,能跟敏郎一同度过。
她并不打算追求变化。因为没有改变的必要,这是她毫无矫饰的真心话。
对于决定要上同一所大学的两人而言,这个夏天就是最终期限。
高宫凉音的志愿校,对火村敏郎门槛过高。今年夏天大赛结束后,敏郎将从社团引退,接着一起备考认真念书,两人是如此约定的。
如今,敏郎他们连假日都不停练球,还不惜牺牲两人相处的宝贵时间,这使得凉音难以接受。
(有什么关系,弱就弱啊。敏郎他们事到如今才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心意,托付给学弟们不就好了。所幸一年级能力突出,只有他们能够支撑这个面临过渡期的篮球社,而不是三年级。这是凉音绝对无法说出口的心声。
第一轮就打输回家也无所谓。不论比赛成绩如何,只要敏郎告白,凉音的答覆都不会改变,他们俩就是一同度过了如此漫长的时光。
想为敏郎加油的心情,和丑陋的嫉妒心,凉音被夹在其中,不断受苦。
「我们会继续赢下去。凉音,我们会变得更强!」
敏郎热情的话语,听起来格外空虚。都三年级了才开始追梦,未免也太迟。
凉音是在国中二年级时认识火村敏郎。一开始,她只觉得这家伙热血到很烦。
不过,一切是她误会了。敏郎只是充满正义感,而且正直到有些笨拙。
某次,有女生遭受未达到霸凌但令人不快的方式捉弄,结果火村敏郎上前纠正。
回想起来,那是凉音第一次将他当成异性看待。
而过不了多久,高宫凉音就被他的生活态度所吸引。
两人还莫名地一直被分在同个班级,这让人很难不去想,其中有什么神秘的缘分。凉音忽然想起,尽管两人感情不断升温,周遭却有人说他们俩并不相衬。
说不定,敏郎就是因此而纠结。
如果这就是火村敏郎拘泥于成果的理由,那九重雪兔还真是做了件残酷的事。因为是他给予敏郎希望,一个名为梦想的希望,那怕其中含有剧毒。
高宫转头看向九重雪兔,他一直用严肃表情看着赛程表。还不时翻开笔记,不知碎念些什么,而在一旁的巳芳光喜也探头看向那个笔记本。
「──唔!」
九重雪兔阖上笔记本,忽然朝凉音走去。
「高宫学姊,晚点我有事想找你谈。」
凉音被他的认真眼神所压倒,不知不觉点头答应。
◇
说到刑警,大家都会想到纯情派,而说到美术,也自然会提及派系。
古典派、印象派、写实主义,派系可说是多采多姿,在我感受到姊姊散发出的艺术气息之后,便跳槽到悠璃派。我所背负的使命,便是将「不停追求悠璃之美」的这项现代美术宗旨达到极致。
这其中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尽管我觉得就算有也是无可奈何。
那怕我的精神力早已与水熊虫比肩,堪称适应能力最强,也是会迎来极限。
尤其是她那细致的美丽大腿、小腿,和脚踝的黄金比例,我将这命名为美足三原则。
先不提这些了,放学后,我和显得有些紧张的灯凪一同前往美术社。
在这不上不下的时期入社,也难怪灯凪会有点紧张。我们向同学确认过,B班没人加入美术社,也不知道社团氛围如何。我只是负责陪同,而灯凪似乎打算先观摩一次,再正式提交入社申请表。
「……谢谢你陪我去。」
「我好歹也会担心你啊。灯凪你听好了,如果被要求当裸体模特儿,就要郑重拒绝,或是立刻逃跑,还有别忘记寻求大人协助。文部科学省儿少SOS保护专线的电话是──」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灯凪满脸通红地喊道,要知道学校这地方可是危机四伏,不可掉以轻心。算尽预料之外的可能性,是在学校这个生存战场中活下来所不可或缺的能力。
「我有东西要给你。就是这个。」
「这是……?」
「这是美术刮刀。听好了,只要有个万一,你就拿这刺向对手逃跑。只要感受到危机,就千万别犹豫,总之以自身安全为优先考量。」
「你到底把美术社当什么啊!?」
「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会做那种事的只有雪兔好吗!」
她提起名为语言的利刀刺伤了我。才刚讲授,灯凪就立即实践,刀锋可说是锐利无比。伤害所有触及之人──其名为弹簧刀灯凪。有点帅气,这名字我很满意。
「小凪凪,说说看『接近我当心受伤』。」
「嗯?接近我当心受伤。这样可以吗?」
「好弱。」
「等等,你到底让我说了些什么啊!」
灯凪气噗噗,应该不是便秘。
可能是刚才的无理取闹使她放松,灯凪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不必那么担心啦。美术社顾问是三条寺老师。」
「搞什么,你早说嘛。」
三条寺老师可称得上是这个学校的良心,有她当顾问就高枕无忧了。
我们走进美术室,里头正在准备开始活动。
里头有一个认识的人,还是这所学校最麻烦的怪物。
「哎呀,你们怎么来这?找美术社有什么事吗?」
「怪鸟?」
「是会长好吗?干么把人家当魔物……呃,我今天是来做入社体验,想在入社前先看过一遍。还请多多指教!」
「你是砚川同学对吧,欢迎。」
三条寺老师以笑脸迎接我们,可能事先听灯凪讲过要来观摩。
「原来是一年级学生想入社啊。如你所见,美术社社员很少,真是帮大忙了。」
「为什么会长会在这?」
「因为我好歹也是美术社的社长啊。」
「这美术社没问题吗?」
这美术社没问题吗?
「雪兔,真心话藏心里就好。」
灯凪对会长也很呛,笑死。
「你好,雪兔同学。」
「三云学姊,这人当社长没问题吗?」
「她平常可是挺正经的喔?」
几乎可说是一定会待在祁堂会长身旁的亲信,副会长三云学姊当然也在。
对不起,三云学姊,老实说,你这话实在欠缺说服力。
「维也纳吗(注:「维也纳吗」为「没问题吗」的日文谐音。)?」
「那是奥地利的首都……那里的美术馆跟博物馆很有名,我一直想去看看。其实我从来没有出国旅行过,还挺向往的。」
「其实我最近也迷上艺术。专攻悠璃派。」
「……悠璃派?」
说起来姊姊曾说过想去看看美泉宫。到底为什么啊?
「九重雪兔是篮球社的吧,你是陪她过来看看?」
「算是吧。」
「我呢,真的是非常不甘心。可说是不论怎么懊悔都不够的程度。我真是没用,先前的事都没向你致歉,这次又因为英里佳失控给你添了麻烦。而且这次也对你下达不当处分,也难怪悠璃会震怒。我明白不论怎么道歉,这种事都不可能被原谅。」
祁堂会长语重心长地说,她眼角泛泪,紧握的拳头在膝上颤抖。
校方已经正式道歉,多亏灯凪她们帮忙,我还能继续留在这间学校。
这样就够了。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有那样的价值,但真的是感激不尽。
就算我原谅她们,到头来她们能不能原谅自己,还是得看个人。
东城学姊先前为表示歉意,说出「我把头剃光」时可真是吓死我了。最后是我急忙阻止她才作罢,做那种事谢罪只会搞得像是我做错事一样,只会徒增我困扰啊。附带一提,冰见山小姐倒是对东城爸爸说「谢罪时不是该把头剃光吗」。好恐怖,看来她真的是气炸了。而最后也被我所制止,我根本就是东城家的头发守护者,可能说是守护神也不为过了。
学生会长骤然起身抓住我的肩膀,她的眼睛转个不停,看似陷入混乱状态。
「我不觉得做这种事能够赔罪,九重雪兔,我来当裸体模特儿吧!」
「小睦!?」
「我的身材并不算好,但是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裕美你做什么!放手、快放开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傻话!祁堂同学你冷静点!」
蠢话?你竟然说蠢话?三条寺老师对祁堂会长的指责令我感到不悦。
「那么,三条寺老师愿意代替她吗?」
「你又在胡说什么呀!?」
「哎呀呀。怎么啦,老师?我没差喔,就算要让学生会长负责也无所谓。只是这样的话,我可无法保证祁堂会长会发生什么事喔。」
「呜……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可是,我怎么能让学生牺牲……」
「啊──啊,那我还是拜托祁堂会长吧──」
「裕美你听到没,九重雪兔也这么说了,没有任何问题!快放开我!」
「怎么可能会没问题!」
「果然还是祁堂会长上道啊──这就是所谓的责任感吧。相较之下──」
「……知道了。我做就是了!这都是为了保护学生,由我来代替她,担任裸体模特儿,请你不要对祁堂同学出手!」
「那就得看老师你的态度了……贼笑。」
「为什么变成你要胁别人啊!」
灯凪狠狠地敲了我的头──哈!?到底发生什么事!?我终于清醒了。似乎是看到祁堂会长的眼睛,害得我被她催眠。她果然有魔眼啊。
话说回来,三条寺老师竟然愿意陪学生演这出闹剧,简直就是教师典范。实在很难相信她因为担任学生指导一职,结果被学生所讨厌。
「雪兔你真的是非闹出点问题才会罢休吗?」
灯凪冷眼盯着我看,我只能移开视线,吹着没声音的蹩脚口哨。
犹如基本业绩的一连串骚动结束后,美术室终于恢复和平。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社团活动开始前的暖身运动。
「咳,那么差不多开始社团活动吧。刚才的事就晚点再提。」
不了,拜托晚点也别提。
「对了,九重雪兔,今天你也要参加吗?」
「我是这么打算的。还特地带了粉笔来。」
我拿出妈妈以前买给我的一百色粉笔。
(插图007)
过去一直没机会使用,害它只能长年沉睡在壁橱里,到了最近,使用频率终于变多,如今已成了转为悠璃派的我所不可或缺的道具。
「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外面写生吧。」
一行人顺从三条寺老师的方针,带着包包走到外头。
「好期待喔!雪兔要画什么?」
「这个嘛,我画你吧。」
「我、我?」
灯凪低着头,两腮泛出桃红。要画风景画也成,不过我身为悠璃派,当然得画人物画。
三条寺老师似乎回想起什么,对大家说。
「对了,这个并非强制,你们要不要参加美术比赛?在夏天享受艺术也很不错喔。」
「美术比赛吗?」
「怎么办雪兔?我想参加!」
听说这是美术社每年活动的一环,而美术社以外的学生也能自由参加。
「到时候是暑假,这或许是个体验各种事物的好机会。我也参加吧。」
「嗯!」
「大家加油喔。呵呵,你们对美术有兴趣真是太好了。」
扣除会长,美术社可说是氛围和乐且美好的社团。顾问三条寺老师也很温柔,真希望那个把事情丢给我就不闻不问的男篮社顾问──安东老师好好向她看齐。如果是在这,我就不必担心了,灯凪一定能过得很好。
我一面想着绘画主题的事,一面走到外面,接着一行人在眩目太阳底下开始作画。
◆
有一名学生,一面坐在河岸边懊恼,一面吃着铭果信玄饼。那人正是我──九重雪兔。
我正陷入一个家庭环境恶劣的非行少年会思考的难题。我实在不想回家。
我以为妈妈对我没有半点兴趣,而姊姊讨厌我。本该是这样才对,这样就够了,一切都平安落幕,没有任何问题。我整天给她们添麻烦,没有我在,她们就能过上平稳日子。我坚信这么做才是孝顺妈妈,这就是我的常识。
然而这份对我而言的日常生活,却产生了巨变。
为什么,要突然对我那么温柔?
我拿出面纸,把嘴角沾到的黑糖蜜擦掉。
不对,妈妈和姊姊跟我这个低等生物不同,身为高等生物的她们不可能犯错。
妈妈和姊姊打从一开始就很温柔。改变的人是我。
我只是没有理解,不明白温柔的意义,无知地活到现在。
晴空万里,而我的心情则反比例呈现阴郁,只能在这愁眉苦脸,不断拖延回家时间。
某天,我一回家,发现妈妈跟姊姊穿上反转兔女郎装。
九重家因雪华阿姨的暴举,正掀起一阵反转兔女郎装风潮。
我简直想死了。
难掩心中混乱的我,只能向姊姊寻求解答。
「蛤?不是兔年吗?」
您说的是,不过凭我这空空的脑袋瓜,实在难以参透这个答覆的深意。
我飞也似地逃往冰见山小姐家求助,谁知道冰见山小姐也是穿反转兔女郎装。
这状况彷佛是爱丽丝误闯仙境,常识完全不管用。
但误闯的仙境可能不是异世界,而是贞操观念逆转的世界。
如今我像个异邦人,为寻觅出口不断旁徨。
而且妈妈现在正处于妈妈修行,会把我误认为婴儿。
她向我攀谈时,偶尔会像在跟婴儿讲话似的。而叭噗叭噗地回话已经是我的能力极限了。
究竟,常识是何时起了转变?我能够再次过上安稳日子吗?
现在一回家,便受到「风林火山」的洗礼。
被疾如风般溺爱、被徐如林般溺爱、被侵略如火般溺爱、被不动如山般溺爱。当然还有被难知如阴般溺爱、被动如雷震般溺爱。
熟读甲阳军鉴的妈妈和姊姊,正稳健地、一步步攻略我。
手机收到简讯。是最擅于让我堕落的智将-冰见山小姐寄来的。
一看内容,我就把满嘴黄豆粉给喷出来,随即奔向目的地……
「结婚典礼吗?」
「是啊,哥哥说务必请雪兔参加。」
听了这个意外的请求,我不禁眼睛瞪大。
伸向大盘子拿樱桃的手也顿时停下。现在正值产季,特别美味。
我从冰见山小姐那收到「我这边有刚产下的孩子喔-」这段吓死人的简讯,就急忙冲了过来,冷静想想,我压根没理由紧张啊。
好险好险,我到底慌个什么劲啊……幸好没事。
「你指的……是这些樱桃啊……」
「雪兔你怎么了?不喜欢樱桃?」
我身体冒汗,脑中开满樱花。完全听不进她讲的话。
检查生命迹象,呼吸、脉搏、血压、体温、意识,一切异常。
拥有最强精神,能够面无表情观赏恐怖电影的我,面对真正的灵异现象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我的视线在虚空中旁徨,吃下凄惨的败仗。
我至今不曾有过灵能力。如今,却陷入杀戮小丑看了都会吓死的状况。我用颤抖不已的手摘了一颗樱桃。
我看到了。从那敞开的胸口,看到冰见山小姐那不该被看到的东西。
「这对处男(Cherry boy)来说太过刺激了……」
「你这么想吃樱桃吗?随时都可以吃喔。」
「呵呵……呵呵呵……你就这么想惹我生气吗……」
她将身体贴上来,在我耳边吐露甘甜气息说。
半导体的性能,大约一年半到两年会增为两倍,这被称作「摩尔定律」。但这个冰见山小姐和摩尔不同,对我的好感度增长似乎看不到尽头。
而我对此只能抱持危机感,打从认识她到现在,好感度的提升速率就远超出两倍,还不断攀升。拜托踩个煞车好吗!
要是我继续在这吃Cherry,晚点就轮到冰见山小姐吃掉我的Cherry了。
于是本军师九重雪兔,在呼唤东南风的同时还心生一计。
姑且先命名为「冰见山小姐好感度下降大作战」吧。
根据调查,最容易使女性感到不悦的男性特质是性骚扰。其中包括了身体接触和使人感受到性意图的发言。
老实说,我也不想对充满善意又温柔的冰见山小姐做这种事!
不过我必须化作恶鬼实践计略。对不起了,冰见山小姐!
「嘿嘿嘿,你的樱桃看起来也不赖啊。劝你可别太小看我。当心我把你那小巧可口的樱桃玩弄成加州樱桃喔?」
我的右手抬起冰见山小姐的下巴,左手则以勉强没摸到的距离逼近她丰满的胸部。并用犹如让她看催眠APP的方式,俯视她的眼瞳。
现场一瞬间宁静下来。只听到冰见山小姐吞咽口水的声响。
她的眼神迷蒙。鲜红艳丽的唇瓣,和缓地张开:
「……你是……认真的……我是被烙上瑕疵品的女人。而你仍愿意渴求我吗?为什么你会如此地──」
「奇怪惹──?」
等等?这不对啊。都性骚扰了怎么好感度还会提升。我又没有打倒蕴藏丰富经验值的金属怪物,怎么彷佛听见了连续升级的声音。
不会吧,我收到的那些原来是假消息吗!?
左手还在不知不觉间被冰见山小姐抓住。放手、快放开我!
你想拿我的手做什么!等等,怎么有摸到樱桃的触感!?
(插图008)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死了,未来就托付给下个世代的九重雪兔吧。拜托你了,搭档!
「之前你不是送给哥哥硬币吗?他的未婚妻收到后好感动呢。而且雪兔在学校过得很辛苦对吧,所以哥哥似乎有点在意。」
「该道谢的应该是我啊。」
详情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似乎为了帮我解除停学处分帮了不少忙。
我是真心感谢冰见山小姐,只可惜依旧不太擅长应对她。
啊,粉红色……我是说樱桃喔?我没其他意思。我说真的啦!
「对方和哥哥交往了很久,但两人迟迟没有小孩,才会犹豫该不该结婚,最近终于检查出怀孕,这才让他下定决心。哥哥虽然高兴,不过这毕竟算是高龄生产,他曾开心地说过,是你送的硬币给了他勇气。」
先前就有听说她哥哥要结婚了,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说起来,冰见山小姐也是因为不孕才被解除婚约。
或许她身为拥有相同际遇的女性,对这件事特别有感触。
「可是我不认识其他人,况且我还是一个外人啊。」
冰见山小姐的哥哥身居要职,结婚典礼的规模似乎也非同小可。
招待宾客的人数,肯定不是一般婚礼能够相提并论。
我完全能想像,自己在宴会上像只去别人家借住的猫一样。
「放心吧,雪兔会和我一起待在亲戚桌。」
「亲戚桌!?」
咦,我原来是冰见山小姐的亲戚吗?太恐怖了,我实在不敢追问下去。
「听说能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就表示接吻技术很好喔。」
她淘气地吐舌说,舌头上的樱桃梗变成一个漂亮的六芒星。
「这也太神了吧!」
她的接吻技术究竟有多好,真是深藏不露。
「要体验看看吗?」
「我怕全身会酥软融化,还是算了。」
「哎呀,真可惜。」
更何况最近妈妈也致力于把我宠成一个软骨头,再这样下去别说是骨头撑不起身体,我都怕自己变成软体动物了。
试图降低她的好感度,却以失败告终,我是多么地无力。
之后我也尝试了各种方法。像是她问我喜欢哪种穿着时,我回答「裸体吊带吧,虽然冰见山小姐应该是穿不了(笑)。」试图嘲讽兼对她性骚扰,然而当她真的换成那副打扮回来时,我就理解想降低她好感度是不可能的事。
我真心后悔,为什么要大意说出那种话。
结果冰见山小姐现在的穿着(自主消音)。
不过这或许是个好机会,于是我问了一个至今都不敢提出的问题。
「为什么冰见山小姐,要对我这么好?」
「咦?」
空气犹如冻结一般。刚才春心荡漾的氛围消散,她的表情因苦闷而扭曲。
为什么,我总觉得这表情似曾相识……最后她努力挤出话说。
「……不。我一点都不温柔……因为我是骗子。」
她无力地笑出声。身体哆嗦不止,低头的身影彷佛脆弱到轻轻触碰就会崩溃。
我无言以对。我竟然没头没脑地伤害了温柔的冰见山小姐。
「──雪兔?」
「妈妈说过,这样做会让人放心。」
我害怕伤害她那瘦小的身体,轻轻地抱住她。
这已经是我这外人能做到的极限了。就算她要告我性骚扰也是无可奈何。
即便如此,我仍觉得必须这么做。因为我必须遵守妈妈的教诲。
「我不会骗人。」
「──唔!你……说得对。你的话总是没有虚假。可是,我却不愿意相信……我一直很后悔,却又怀疑你……我想相信,我想相信啊!」
冰见山小姐呜咽地说。她将头埋进我的胸膛,泪如雨下。
我并没有熟识冰见山小姐到能够理解那眼泪的意涵。关系暧昧又不够认识彼此,既不稳定,又脆弱,宛如随时都会瓦解。
她可能是累积太多压力了吧,社会人士真是辛苦。
想找胸膛靠的话,随时都能找我。因为我也只能做到这些。
过了十分钟左右,冰见山小姐终于冷静下来,她重新化过妆后,我们又继续吃起樱桃。我怎么觉得好感度又暴增了。
「你不用介意服装跟红包。是我临时拜托你,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服务可真是周到。就在此时,我突然想起。
「咦?」
「怎么了,雪兔?」
「那天,妈妈也说要参加婚礼……会场还是同个地点。」
「是吗?」
「等我一下,我去问清楚。」
我拨电话给妈妈,她用超快速度接起。
「啊,妈妈。我有事想问。不,不是问三围。咦?目前单身没有交往对象?什么意思?喜欢的类型是我?你到底在──」
妈妈温柔地告诉我一堆没问的问题。果然是个圣母。
后来我总算把问题问完。世上竟有这种巧合?
「冰见山小姐哥哥的结婚对象,好像是我妈妈的朋友。」
◆
「嘿──竟然这么巧啊。」
「姊姊要怎么办?」
「我怎么可能会去。又没找我,去了只会觉得跑错场。」
「这么说也对。」
我在房间跟姊姊提起被邀去参加婚礼的事。巧合真的太恐怖了,拜托这种硬要的剧情发展别这么常出现好吗?
结果,妈妈是新娘邀请的宾客,而我被新郎邀请,两人都确定出席婚礼。妈妈虽然吓到,却看似很开心。有妈妈跟着,我也放心不少。
如此一来,只有悠璃被排除在外。我姑且问了她的意愿,她却立刻拒绝。说是被叫去陌生人的婚礼只会让事情变得麻烦,这点倒是没说错。
「是说你为什么要闭上眼睛?这样是要怎么量。」
「用心眼。」
「哼──」
没想到她真的要每周测一次。这几经琢磨而成的美丽肉体,有如神灵降生。宛若天界降临的悠璃,可谓是人类的最高杰作。
不用遮光板,是不可能直视这个现代美术的完美形体。
我是盲测的雪兔!
「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难得,姊姊竟然笑出声了,害得我也忍不住笑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
「嗷呜。」
我发出了狗被踹飞般的哀叫。
「既然你打算这么做,那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危险台词令我寒毛直竖。随即便听见了衣服的摩擦声。
糟了!视觉被封锁,害得听觉变敏锐了!
我维持着测尺寸的姿势。而姊姊依偎在我身上,令我感受到姊姊温暖的体温。
其他五感也变敏锐。我的触觉和嗅觉响起红色警戒。
不会吧,不可能,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悠璃她在学校有着超高的人气,而在我心中亦是。
要是她真的这么做,可是会闹出达佛斯会议、不对,会闹出家族会议啊!
我微微睁开眼睛确认──结果被吓得瞠目结舌。
「为什么连下半身也要脱!?」
盲测的雪兔,败北!
「只是顺便测个三围,其他尺寸可能也变了。」
「顺便?」
「嗯。」
「谁来测?」
「除了你还能有谁?」
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我是替身使者吗?
「你一直移开视线不会累吗?」
「为什么我得被元凶指责!?」
悠璃伸了个懒腰,随即脚跟落地,连这样的动作,都显得无比神圣。尽管这一连串神秘行动让我头上浮现大大的问号,但没多久后,我就明白她的意图。
就姑且不说是什么东西了,在我眼前晃呀晃的。总之我不会说那是什么。
我的眼睛追着晃动,自然而然地与姊姊对上视线。
「哼,你记清楚了,这就是视线诱导的技巧。」
「不要趁机教我心理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悠璃一脸得意,我竟然中了她的陷阱。气气气气气!
请容我找借口。我在养爬虫类和两栖类宠物时发现到,有些生物只吃活饵。再给饲料时,它们也只会认定活着的昆虫是饲料。
意思是,捕捉视野里活动的物体,乃是动物的本能之一,绝对不是因为被色心所驱使。唉,你们有在听吗?
「怎么了?爱看就随便你看啊,反正不会少块肉。」
「别以为这样讲我就能接受!」
现在气到无法凝视,只能不停将视线从私密部位移开。
「对了,这边也要每周测一次。」
「会不会太快了!?」
「我现在是成长期啊。」
「成长期真的好厉害啊。」
成长期的说服力真的超强。
我总算是挺过这段地狱时光,但悠璃仍赖在我房间。
「大赛,我会去帮你加油。」
「谢谢,学长他们应该会很开心。另外,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那你呢?」
「我乐到都想跳舞了。还有,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快跳啊。」
「咦咦!?」
最后我一边跳舞,一边求她穿上衣服。
「我们学校的篮球社,之前都没听说过有什么亮眼成绩。能打进第四轮已经很厉害了。你所达成的就是如此惊人的壮举,应该感到自豪才对。」
现在是在夸奖我吗?感觉真不可思议,虽然悠璃八成也是这么想。
她不习惯称赞,仍试图用话语联系彼此,尽管有些笨拙,但确实逐渐向前迈进。姊姊和我都在拿捏适当的距离,要让关系变自然,可能还得花上好长一段时间。不过姊姊和我都忍住没有逃离现场,共享这段时光。
重点是我们珍惜彼此,现在这样就够了,这就是我们能做到的全部。
「参与社团活动,觉得开心吗?」
「不知道。不过,应该不讨厌。」
「是吗?」
只要持续共度这样的时光,就能够变回普通姊弟吗?
「上学开心吗?」
「是……或许觉得开心。」
高中入学以来,身边就充满同伴。老师们、学长姊们、同学们都是。
大家与我相处融洽,还愿意伸出援手,保护我的栖身之处。
我敢肯定,这样的心情就是所谓的「开心」。
就在不知不觉间,我稍微理解了「开心」的情感。
「是吗?」
姊姊抚摸我的头,亲了下去。随后她便回到自己房间。
我怎么都不知道九重家原来是欧洲文化圈,竟然用接吻代替打招呼,然而离别时姊姊的表情有些落寞,令我忆起过去。
过去,姊姊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自从我身受重伤后,笑容就消失了。
笑口常开的姊姊,和总是板着脸的姊姊。
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姊姊笑了。
我平常总是面无表情,不过我喜欢姊姊那充满魅力的笑容。
过去我们总是玩在一起,她会鼓励我,说我并不孤独。我以这样的姊姊为荣,也最喜欢她了。这是我难以割舍的宝贵回忆。
而且说到变得不会笑,这点我也一样,可是姊姊是个爱笑的人,她的笑容甚至能够迷倒人。她不应该失去笑容,也不该被剥夺。
「原来……悠璃她依旧……」
被关在牢里,依旧在深邃的罪业监牢里。
自我受了重伤后,姊姊有事没事就会对我道歉,而忘记愤怒的我,则不断原谅姊姊。我们不断重复着这样的互动,这对姊姊而言,究竟有何意义。
会受重伤是我自己的错,是因为我没考虑过姊姊的心情,整天死缠着她。
姊姊没有罪,为何需要赎罪。监牢的门从来没有上锁。
然而,姊姊是基于自身意志,决定待在监牢里。
因为她讨厌我,我才会拉开距离。如果,事情并不是这样,那么──
「悠璃、姊姊──姊!」
妈妈已给过我提示。妈妈曾说要从头来过。那么我和悠璃──姊姊之间,或许也需要重新开始。
不论距离多么接近,内心依旧遥远。
我发自内心冀望,那样的未来能够实现。
──希望姊姊,能够再一次绽放笑容。
「……那孩子已经没事了。」
我离开舒适的弟弟房间后回房,接着大字躺在床上,浑身乏力。
内心感到温暖。那孩子,雪兔已经没事了。
一如既往的问答。过去,他会说社团、学校都很无聊,一点都不开心,如今答案产生变化,不知道那孩子是否发现了。
环绕在那孩子身旁的温暖传达到了。雪兔他知道了。
那孩子并不孤独。未来将有无数快乐日子──青春正等待着他。
而我也自然察觉到。啊啊,这样啊。我已经──
「我的任务已经结束……那孩子不需要我了。」
我在那天许下誓言,说要保护雪兔。不过,都结束了。
那孩子的问题解决能力本来就很突出。每当发生什么事,导致他被人伤害,就会变得更加坚强。他已经拥有不会折服的强大心灵,不会再输给别人。
其实就算我不出面,他也能自己解决。
我从以前就没察觉这点,不,是装作没有察觉。
因为这是我这个杀人犯,唯一能待在雪兔身旁的办法。
妈妈是一家支柱,从经济面支撑整个家,而雪兔则从精神面支撑我们家庭。只有我没有任何职责。只有我什么都没做。我不仅仅是没有价值,还是个害弟弟受苦、理应被仇视的杀人犯。
残酷的真相,使我内心开了个大洞,感到无比空虚。
「我真是太蠢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傻事。我明知道那是徒增麻烦,还去干扰弟弟。
不只碍事,过度干涉。还露出这种模样靠近他,使他困扰。
我是个早已没用的女人。不只内心丑恶,还因无法接受事实而焦虑。
嘴上说不求回报,实际上,只是希望被他需要,希望被他依赖。
他怎么可能会需要我,有谁会需要、依赖杀人犯。
他对我只有仇恨、憎恶、恐惧和敌意。他不可能想靠近我,也不可能想跟我说话,更不可能喜欢我。
我竟然无视如此理所当然的现实。
那孩子正逐渐好转,正是个好机会。最后,我就来实现那孩子的愿望吧。
桌上摆了一张通知单,上面写着「升学意愿调查表」。
现在是时候要开始思考高中毕业后的出路。
「至今为止对不起,雪兔。」
我已经决定要考大学,现在又有了新的决定。
该消失的不是他。那孩子总是被他人需要,只有我消失就够了。
我要考取外县市大学,越远越好。若是可能,出国留学或许也不错。虽然无法见到雪兔会很寂寞,不过,我必须为自身所为做个了断。
那孩子最起码会允许我在过年时见个面吧,毕竟他是那么地温柔。我不能再给那孩子添任何麻烦,不然我会无法承受。
这就是所谓的离开弟弟独立吗?简直愚不可及,令我作呕。
之所以无法离开他,不光是因为罪恶感,而是因为我无可救药地──
「……爱着你──所以,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不要留下眷恋,从今以后,我们就当普通姊弟。
◇
球在空中画下抛物线,轨迹如慢动作般深烙眼底。
声音从世界消失,就连周遭喧嚣也听不见。眼泪不知不觉落下。
寂静之中,高宫凉音手握护栏,身体前倾,不顾一切地大喊:
「拜托──进去啊!」
胜负已分。挤尽全身力气投出的最后一球,只为争一口气。
声音回归世界。球「哐」的一声撞向篮板,火村敏郎投出的最后一球,连篮框都没碰到。随后时间归零、铃声响起。
火村敏郎乏力倒下,被同为三年级的伙伴扶起。
逍遥高中男篮社的夏天,就这么轻易地在第四轮战结束了。
该说些什么,到底讲什么才正确。
经理神代汐里,以及和汐里一样,从第一轮战就不断声援打气的高宫凉音,都不知道答案。但只要看到男篮社成员充满懊悔的表情,就知道不会是说「大家打得很好。」、「能打到这已经很厉害了。」之类的安慰台词。他们不想在这结束,还想继续赢下去。
这是男篮社至今从未有过的感情。人只要一度看见曙光,就会去相信可能性,寻求希望。所以即使弄得灰头土脸,仍会不断挣扎。
然而最终仍旧无法触及。他们早该知道,其他学校也是不断切磋琢磨、精益求精。
与最近才转换方针的敏郎他们不同,这是对手从一年级开始苦练才赢得的成果。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认为对手是绝对无法跨越的高墙。他们的指头,确实稍稍触及到对手。只要再一点,再多给他们一点点时间,或许就能够跨越。而三年级的懊悔,就这么压在男篮社成员上。
大家一语不发,从会场所在的综合体育馆收拾行李回家。
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持续弥漫,凉音的视线转向九重雪兔。在场只有他一如往常,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而高宫凉音知道原因,因为他事前就清楚地告知了比赛结局。
这场比赛赢不了,雪兔如此告知凉音。这并非是抽象的推测,而是基于确切根据,冷静分析敌我战力所导出的结果。
九重雪兔为什么要告知这件事。
那是因为他是男篮社中,唯一一名因不同目的而采取行动的人。
凉音听了那一席话后,为自己不擅面对雪兔感到可耻。但更重要的,是雪兔正确说中自己的想法,使凉音心生动摇,无法压抑情感。她一直想找人商量,希望有人知道自身想法,最后她对雪兔吐露心声。
雪兔就待在她身旁,静静地听着。
而凉音这么说,在比赛输了之后,有两个选择。
「还早呢!一切都还没结束!我们还有冬季杯。凉音,你再等我一下。这次我会打得更好,一定会赢得成果,成为配得上你的男人,我一定,这次一定能──」
比赛结局如九重雪兔预料吃下败仗,而做出选择的人是火村敏郎。
而现在火村敏郎所做出的选择,并非高宫凉音所期望的结果。
九重雪兔对高宫凉音这么说过:「与其让他继续拖延告白──」
凉音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何事,因为雪兔早已提出剧本。
这会是一出愚蠢至极的闹剧,剧本还是重复使用。即便如此,当时所有人,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出闹剧看。观众的心被紧紧揪住,所有人都被那崇高行为所打动。
当时不只敏郎,就连凉音也在场,而她只能静静地看着。
神代汐里站在球场上的身影,她的觉悟,传达给在场绝大多数人。凉音也是为她的觉悟落泪的其中一人。
敏郎和凉音都很胆小,所以火村敏郎才会求助于九重雪兔。
至少,九重雪兔和他身边所聚集的人们,都拥有坚强的心灵。
他们不畏惧痛苦、受伤,并倾注所有情感,就算因此冲突也在所不惜。
某天,凉音曾不经意地问过神代汐里。汐里笑答,其实自己很胆小。就连现在也是,怕到不行,可是,她不想再后悔了。凉音十分尊敬能够说出这番话的汐里,即使对方是学妹,但那不是重点,因为她的心灵,远比自己坚强。
九重雪兔看向凉音,微微点头。盛大的闹剧,准备要开演了。
而自己既然是被选中的女主角,那就演好自己的角色吧。
该把他从我们俩身上解放了。
「火村敏郎,我要将你从篮球社放逐!」
我在综合体育馆出口附近,对着所有人高声宣言。
想也知道,周遭开始议论这起意想不到的政变。
我也不想这么做啊。但是,我还有什么办法。
「放逐?这是怎么回事,九重雪兔?」
「雪兔,你突然间说什么呀?」
「你还敢问怎么回事,我说有你在根本碍手碍脚。」
我冷冷地说道,而他们难掩心中困惑。我知道热血学长他们还有成长空间。
只要多加磨练,就能够打得更好。不过,这么做并没有意义。
不论接不接受放逐,热血学长都必须对未来做出抉择。
「先等一下!我现在确实打得不够好。可是现在离冬季杯还有好几个月。有这么多时间,一定能够赢得更好的成绩。我不能在这种地方结束,拜托你,九重雪兔,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到底还想让高宫学姊等多久!」
「──唔!」
我抓起热血学长的衣襟。他校学生纷纷看向突然响起的怒吼来源。
追根究柢,你的出发点完全搞错了。每个人打篮球的动机不尽相同,那也无所谓。
投入的热情,自然也会因人而异。有人想打个开心,自然也会有人倾尽全力。
有人想认真打,那好,我愿意协助。
不过其中,只有热血学长抱持着不纯动机。他比一般人来得单纯,也比任何人都认真练习,却忘记自己为何努力,为何需要拿出成果,导致手段背离目的,所做的一切变无用功。
最重要的是,你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高宫学姊身上──她可是那么伤心啊。
「你把社团当成私有物,我看了就嫌烦。是要我们陪你闹到什么时候,有完没完啊。我可不是为了你打球啊!」
「阿雪,拜托你住手!这种事队长也很清楚!」
虽感到困惑,汐里仍出手制止,但是不好意思,我可无法就这么结束。
「就是因为他不懂,我才讲这么明白。这家伙满脑子只想着自己,对高宫学姊一点兴趣都没有。有这种人待在社团只会徒增我们麻烦。」
我的手如虎钳般紧抓住热血学长。
「不、不对。我是为了凉音……我想要陪在她身旁的资格……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陪在她身旁?别说蠢话了。高宫学姊老早就放弃你了。」
「什么……?凉、凉音……?」
热血学长奄奄一息地看向高宫学姊。
「……对不起,敏郎。我已经无法再陪你胡闹了。」
高宫学姊站在我身旁。我将手松开,热血学长顿时坐倒在地。
「你骗人!为什么……?」
「就是因为你连这点事都不明白,才会被说无能啊!」
「还不都是敏郎的错!一直磨磨蹭蹭的,我从来就不希望你做这些事!」
「你、你误会了!凉音,我是真心──」
「够了!我再也不想管敏郎的事。」
热血学长和高宫学姊的情侣吵架逐渐白热化。有道是夫妻吵架狗不理,可我倒想知道有什么动物喜欢看人吵架,又不是乡民,看这种没营养的干么。
我是不太想在他们争执时打岔,但我们是不是超显眼啊?
甚至有他校学生在一旁紧张地观望,似乎打算在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出面制止。人也太好了吧。
哦,那不是爽朗型男的朋友大乡学长吗?喂──我们在这,好久不见!
话说回来,事情闹到这步田地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下该如何收拾呢……
我看这样搞下去真的会被小百合老师狠狠训一顿。反正中元快到,干脆送个礼盒吧。
对了,我还有那个啊!我从包包取出兔兔人面具,戴上!
「巳芳同学,这该不会是……」
「这剧情发展,原来如此呀!雪兔,难道你──」
直觉敏锐的爽朗型男和汐里察觉到了。毕竟他们是上一次的当事人。
没错,我就是抄袭了爽朗型男的灵感。
不过光是抄袭可就太无聊了。我们就把事情闹大点!
「兔──兔兔兔,凉音将成为我兔兔人的新娘。」
「等等!凉音,我们真的结束了吗!?真的无法挽回吗……?」
「像敏郎这种垃圾根本比不上九重──兔、兔兔人这么出色的对象。怎么想他都比你还有前途。」
「我会好好疼爱你兔。」
「敏郎也真笨。就连第一次,也已经被兔兔人给──」
热血学长瘫坐在地上,露出绝望表情,看上去甚至比输了比赛还要崩溃。
这可能是因为高宫学姊将他最后的希望给击溃了。
第一次是指什么!?做过火了吧!要是真的害热血学长一蹶不振,那不是全完了吗?
这个计画,是建立于「放逐」→「觉醒」这个自古传承至今的经典剧情发展。
高宫学姊这么讲可能是想促使热血学长奋起,可惜计画落空。
窝囊的热血学长成了消极学长。要是他没有气力与我一战,状况便不会有所进展。
正在我被迫修正计画时,爽朗型男察觉到状况不对,决定出手相助。
「那么兔兔人,如果我从你手上把球抄走,你就要撤回学长的放逐!」
这家伙,是个好人!之前我总觉得他超可疑,但这家伙,是个好人!
「少不自量力了兔。你以为能从我兔兔人手上抄球吗?」
「我这次就做给你看。队长,我们把高宫学姊夺回来!」
「巳芳,你……」
「你一直被他压着打不甘心吗?你都还没燃烧殆尽,就打算放弃了吗?」
「可是,凉音已经!」
「真的是又矬又逊的男人,我以前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
高宫学姊讽刺道。丝毫没反省自己刚才做太过火,搞得他一蹶不振的事。
然而,这句话不可思议地传达到热血学长的心中。
「喜欢……对啊,你是真心喜欢着我……而我居然!」
热血学长向柏油路挥了一拳,眼神再次取回斗志。
「我没有自信……而且很怕。结果只顾到自己,害得你受苦。不知不觉间,眼里连你这个最喜欢的人都没注意到……我真笨。」
「敏郎,已经太迟了。」
「即使是这样!」
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们演得正在兴头上,但我是不是可以推进剧情了?
「凭你这种废物还妄想夺回凉音?别笑死我了兔。既然如此,我就连同在旁看戏的家伙一起陪你们玩玩。虽然整天应付小嫩嫩只会让我想打呵欠兔──」
围观的人从刚才又是拍照,又是求握手。
不会真的和百真学长讲的一样,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消息整个传开了吧?
严肃氛围早已消散,现场一片和乐融融,总之我还是继续演下去吧,虽然这出闹剧根本不适合给大赛画上句点,不过事到如今也停不下来了。
「光喜,你们好像在搞有趣的事啊。」
「大乡学长?恭喜你们赢得区冠军。」
「没办法和你们在四强赛一战真是可惜。凯,你不这么想吗?」
「大乡,好久不见。光喜也是。你还有继续打篮球啊。」
「是啊,我找到了那家伙。」
「那家伙,是那家伙啊。哼,真是可恶,我倒是一点都不想再看到他。影片上看到兔兔人的动作时,我就想会不会是他。看到你在他身边也让我吓了一跳,正想说见面时得问一下。看完今天比赛我就确定了,那男人,就是我们的──」
「如何,久我学长,要不要上去报仇?」
「都令和了还搞踢馆实在是很蠢,不过原来如此,的确很有趣。」
爽朗型男用他的方式炒热场子。
此时热血学长缓缓站起。
「来比吧,九重雪兔。不对,兔兔人!」
此话一出,立刻使现场气氛沸腾。吓死我了,你们怎么能嗨成这样啊,一个个都兔兔人、兔兔人的喊,不会觉得丢脸吗?晚点肯定会后悔喔,虽然最后悔的肯定是我。
「汐里,会不会聚集太多人啊?」
「这是你自作自受。」
这场世纪第一无聊的比赛,「Chitty Chitty新娘争夺战-兔兔人大战学生联盟」就此拉开序幕。
「该死!光喜,这家伙的体力到底是怎么搞的!」
这人一定有破绽,体力也不可能无穷无尽。大乡气喘吁吁,集中全副精神,仔细地观察兔兔人的行动,试图找出切入点。
参加者不断涌现。打进四强赛的强校选手们也一个个上前挑战,而兔兔人依旧把球拿得好好的。
「我们今天只比了一场,体力还多的是啊。」
「不是这个问题吧。」
久我和大乡一样,先下场重整旗鼓。
「干么啊,光喜。你是在哭吗?」
听了大乡的话,光喜没有回话,摸了摸脸颊。这一定不是汗水。
比赛结束后,光喜就紧握双拳,为自己没出息感到懊悔不已。
第四轮败退。他对这比赛结果没有不满,因为他是拼尽全力败北,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他只是心想,继续练习下去,总有一天能登上更大的舞台也说不定。只是浮现这么一个模糊的想法而已。
「总觉得好怀念啊,久我学长。」
「对我们而言这应该是讨厌的回忆吧。把眼泪擦干啦,真不懂你怎么会感到高兴。」
大乡、久我,以及当年还是二年级的光喜,三人读同所国中,同样加入篮球社,光喜是小他们一届的学弟,也是互相切磋琢磨的伙伴。
在那一天,他们品尝到败北的屈辱,而光喜继承了学长们的意念。
光喜的视线,指向那个阻挡在学长和自己前方的劲敌身上。
「我不过是觉得,他依旧是我们想跨越的高墙。」
「第四轮就打输回家的少在那装帅了。」
「学长你们想嚣张也只能趁现在了!」
火村敏郎冲上去,却被兔兔人轻松应付过。
紧接着光喜也冲上前,但没站稳脚步,导致身体失衡。
「碰不到,我们依旧碰不到你!是我们害你如此孤独!」
「爽朗型男你是在嗨什么啊,好恐怖。」
光喜认为自己,最起码现在的自己,远不及他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光喜知道了,他看到九重雪兔的笔记。
笔记里密密麻麻地记载着对手的资料。正选球员的惯用手,是哪种类型的选手,擅长哪种战法,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收集到的东西。
这是九重雪兔耗费大量时间,一点一滴搜集来的。大概就连武者修行的期间,也不停研究,思考战术,试图提升队伍战力。
不过,他却没把这些资料跟大家分享,那杀手锏没派上用场。
想赢的话应该就会选择分享,搜集到资料就应该活用,为什么他没这么做?
这是一个可耻的想法。如果其他人也真心想赢,为什么没跟他做一样的事。
况且这种事,根本不该是刚入社的一年级学生该思考的事。我们的努力远不及他。
任谁都能做到一样的事,却没有人做,连提议都没。到头来,只是寄托在他人身上。
反过来说,为什么只有九重雪兔必须得做这种事,这样完全是推卸责任。
只要有人开口,九重雪兔一定会选择分享笔记。
光喜不断自问自答。自己是不是真心想赢过对手。
队伍里没有人是真心想赢,全都是夸口畅谈未来的空想家。就连现在这个瞬间,也是光喜他们害这个不想取胜,却比任何人都还认真的男人孤独。
光喜他们过去为了提升实力而努力过,被称为武者修行的踢馆行为也是其中一环。练习的确有成效,他们慢慢培育起实力。包含火村在内,篮球社成员都进步神速。不过,光是这么做并不够。
为了胜利而努力,为了战胜对手。想达成这个目的,需要些什么,又该怎么做。
对此,大家心中都没有个确切答案,也没打算探究。除了一人。
只要有对手的资料,或许就能突破第四轮战也说不定。
但到头来,有做这些努力的人,就只有九重雪兔。那么败北乃是必然。
这一切就如雪兔所述,「就凭你们几个还敢肖想全国大赛」。
自己是认真想打进全国大赛。这种鬼话没人说得出口。
很显然,这并非是技术问题,而是精神面没有和他达到相同领域。
热情,努力的质与量,追求胜利的渴望,一切都远远不足。
光喜想起,过去自己也曾做过这些努力。他和学长们在国二夏天时吞败,想着下次非赢不可,于是设定好假想敌,从早到晚死命练习。
他也有所自觉,那段密集的训练,使自己大幅度提升实力。
正因为如此,曾经有着相同热情的学长们就在身旁,以及事实搁在眼前那一瞬间,使他感到开心喜悦,觉得学长们可靠的同时,也暗骂自己没出息。
光喜对自己甘于落败,选择原地踏步一事,感到懊悔万千。
许多人挑战过一次,就满足地退场,参加者逐渐减少。
但退下的挑战者仍留下成为观众,屏气凝神静候结果分晓。
挑战者中,只有火村敏郎一人永不言弃,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
「咕呜!」
「敏郎!?」
「火村学长!」
火村双腿一软,猛然跌倒在地。
他蹲下按着脚踝,不知是不是扭伤,而神代和高宫见状便直奔向他。
神代从包包中取出绷带,迅速包扎患部。
「快放弃吧!敏郎你怎么可能赢得过他!」
「凉音,我一定会赢,一定会。只有现在,只有今天,我一定会赢!」
「你脚都受伤了是要怎么赢啊!」
看着火村摇摇晃晃地站起,光喜下定决心。
「学长们,能不能帮我一把。我想让社长赢。」
「我们奉陪,今天非把那张面具扒下来。」
「我才刚打完比赛啊,累都累死了。」
大乡贼笑道,久我则傻眼地吐苦水。
(我总有一天要与你并肩,和你一起──!)
只要赢得那面勋章,那将会成为自己无可取代的青春瑰宝。
光喜他们彷佛是为了斩断过去眷恋与后悔,莽撞地向前直奔。
并相信荣耀将在前方等待他们。
攻防持续许久,体力自然会有所损耗。
就连九重雪兔──兔兔人也因体力所剩无几,看似难受。
但他仍球不离手,技术和气力可谓是惊人。
巳芳他们则紧咬不放,展开激烈消耗战。
有如此可靠且有为的一年级们,篮球社的未来可说是一片光明。
扯后腿的,是我们高年级。
「……我都知道。我打从一开始就错了。」
邀请九重雪兔加入篮球社,是希望让凉音看到自己的活跃身影,现在一想,那简直大错特错。
我彻底搞错目的,还害得凉音因此受苦。
而他竟然为了愚蠢的我,准备了如此可笑的大舞台。
他在最后一刻,以大敌身分阻挡在前,只为维护我的尊严。
回忆如走马灯般闪逝。这四个月过得非常刺激,每天都能感受到自己有所成长。
最后一年夏天,准备充足迎接挑战,结果第四轮败退。
要说无怨无悔那肯定是骗人的。尽管心里想着要是能早点认真练习,但这战果足以令我自豪。我们是没用的学长,而改变篮球社的是一年级。
一切都依赖学弟,最后被放逐,他给了我这么一个完美的台阶下。
那么,我就绝对不能够让这一切白费掉。
因为害九重雪兔准备这场闹剧,还逼得凉音配合演出的,全都是我。
我拖着脚,上前挑战无数次,最后都被击溃。
到头来我连一次都没赢过他,真是对不起社长这个职位。
我确认绷带的触感。跌倒后过了大概十五分钟,现在已经习惯了。
体力早已超越极限,大概没办法再站起多少次了。
而这点,九重雪兔和巳芳他们也是一样。让他们陪我做这种事,真是不好意思。
结局即将逼近。机会只有一次,绝不允许失败。
有资格让这场游戏落幕的,只有我一人。
凉音、九重雪兔、巳芳他们,都是为此才拼命挣扎。
我从地面爬起,满身是伤。不过要论这点,那家伙也一样。
我回想起九重雪兔入社以来的几个月。他彷佛是天上之人,使我们看到希望。
我们订立目标,猛力狂奔,不断成长。最后我死缠烂打遭到定罪,心生绝望。如今,还像条烂抹布一样趴倒在地。
每一天跌宕起伏,像是在坐云霄飞车一样,真的是非常快乐。
「……真的得感谢九重雪兔啊。能把我带到这一步。」
我必须回应他。为了至今的日子,以及为了凉音。
只要仔细聆听,就能听到有人为了如此难堪的我加油打气。
我拖起沉重身体,调整呼吸。为了振奋精神说:
「这不是比赛,而是比个输赢。既然如此,使出任何什么手段都行──」
感觉真是奇妙,好像自己成了故事主角,或是位于世界的中心。
对啊,我人生的主角就是我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察觉如此理所当然的事。
这跟他人没有关系,但我却介意周遭的杂音,伤害了凉音。
我以忍受伤痛、保护脚部的生硬动作上前挑战。
我向前一冲,兔兔人就立即做出反应迎击,此时我的脚不听使唤,差点倒下。
膝盖一软,兔兔人在转瞬之间停下动作,犹豫了一刹那。兔兔人或许是担心我受重伤,于是为了预防跌倒,向我伸出手。
这学弟未免也太温柔了。他嚣张、坚忍禁欲、行为荒唐,还非常严厉。
缠上绷带的脚使劲一蹬。
爆发出全身力量扑向前。
「起码最后让我看你帅气的一面啊,笨蛋!」
凉音的话彷佛推了我一把,让我卯足全力把手伸向球。
「碰到啊──!」
我脑中浮现兔兔人惊讶的表情。仔细想想,九重学兔总是面无表情。
但我扳回一城了,这招如何啊!别以为我只会单方面挨打啊!
我紧紧抱住球,不论是球还是凉音,都绝对不会再放开了。
势头过猛,我在地上打滚,最后撞向观众。
「你的脚伤,原来是假装的啊。」
「……不这么做,我哪赢得了你。这场胜负可是事关我一辈子幸福啊。」
「做得漂亮。」
我将这颗犹如勋章的球高高举起。
周遭便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凉音,我喜欢你!请你跟我结婚!」
「结、结婚!?我们都还没交往,你未免跳太快了吧!」
「我喜欢你!我不想离开你,也不想把你交给任何人,我希望你待在我身边。我先前打肿脸充胖子,只是为了保住无聊的自尊,结果害你悲伤。我不会再犯相同错误了!我一定会让你幸福!我想要你,凉音!」
「……笨蛋。我也喜欢敏郎!你让我等了好久啊!」
两人深情相拥,画面叫人感动。这下不用度过惨澹夏日了。
「记得好好念书啊。」
热血学长转过头来。我已经把兔兔人面具脱掉,热死了。
「我没有任何遗憾了,我会从篮球社引退。所以九重雪兔,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我拒绝。」
「现在气氛正感人,你干么拒绝啊!」
「因为我才一年级。」
「这样讲是没错啦……」
尽管结尾令人没劲,但学长姊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公开告白,使得周遭献上祝福欢呼跟掌声。我们也戴上三角帽拉炮庆祝。
「总而言之,恭喜你们。」
「太好了呢,高宫学姊!」
「神代同学,这些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啊?」
「这是阿雪事前准备的……」
有备无患嘛。
「巳芳,我赢了!」
「恭喜你!学长的心意终于传达到了。」
「接着轮到你了,你可要堂堂正正地打赢这家伙!」
「是!」
分明同为社团伙伴,怎么搞得好像只有我被排除在外。
事件终于告一段落。胡来的闹剧也告一段落,真是累死我也。
尤其是爽朗型男一行人的猛攻,真的是赌上一口气想打倒我。
这些人,肯定是讨厌我吧?我总有一天会报仇的。剧终。
「九重雪兔,谢谢你的关照──谢谢把我放逐。」
「放逐方应该是反派吧。」
「哈哈,是啊,这么说也对!你可真是个坏蛋。」
热血学长豪爽地笑出声。高宫学姊在他身旁,也开心地笑了出来。
掌声不绝于耳,彷佛是祝福两人的未来。
当下没人知道,后来这场风波被称为「兔兔人的奇迹」,传遍全国。
兔子图示成为祈求成就恋爱的象征,深受众人喜爱。
而爱情传教士-怪人兔兔人的都市传说,也因此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
「幸好一切顺利呢!」
「虽然一整个硬来。」
我和阿雪走在回家路上,边吃着便利商店买来的冰。
天气太热,巧克力转眼间便融化,我急忙接住差点掉下的冰。这段为了吃冰而陷入苦战的平稳幸福时光,使我整颗心飘飘然,宛如置身梦境。
「那两人,之后会怎样呢?」
「这部分就不关我的事了。」
「说得也对……接下来的,是属于学长他们的故事。」
能够介入、帮忙的部分就到此为止。两人已经无需协助。
这样的感动体验,就好像成为电影临演,目睹奇迹一般。
跨越难关的两人,最后终成眷属,迎向美好结局。不仅浪漫,还令人向往。
在场有许多人的心情,肯定都和我一样。
比赛输了,大家感到意志消沉,只有阿雪看着不一样的地方。
这件事令我有些不甘。自己没有和阿雪朝同个方向前进,让我感到难为情。
我当上男篮社的经理。阿雪接受了我,但光这样还不够。
火村学长的焦虑,高宫学姊的苦楚,我都没有察觉到。
我想成为阿雪的助力,希望帮上他的忙,心里明明是这么想的,却什么也没做到。
「希望他们能够幸福。」
「热血学长应该没问题啦,他都醒悟了。」
「嗯。」
阿雪能使身边的人变得幸福,跟只会伤害他人的我完全不同。
而我,就只是不断从阿雪身上剥夺。
「我真没用……」
只有个子变高,一点长进都没。不论过了多久,都没有考虑到别人的心情。
「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才没有这回事,我什么都──」
他的温柔紧紧揪住我的胸口。不行,我还没有还给他任何东西!
我轻抚手表。打从见面那天起,我就光是从他那得到东西。
阿雪帮助我、保护我、拯救我、原谅我,还做东西送我。最重要的,是他为我带来许多幸福,多到我还不清。
而我只是单方面地享受他的温柔。
阿雪让我幸福了,我却无法让阿雪幸福。
谁能给阿雪带来幸福?阿雪的幸福又在哪?
「汐里,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意思……」
我想做的事早就决定好了。我想成为阿雪的助力,仅只如此。
「篮球社到冬季杯为止都只有自主练习。虽然武者修行会继续,但我这段时间会先跑美术社。练习清单已经准备好了,况且思考自己欠缺什么也是练习的一环。反正热血学长的问题已经解决,社团也还没设定好下个目标。」
「……这样啊。」
阿雪很忙,会跑美术社也一定是被他人所需要。
「你应该发现了吧,本来男篮社就不需要经理。因为无事可做。」
「……是啊。我一点贡献都没有。」
「没人这么说吧,光是有你在,就能使大家提起干劲。」
我真的有所贡献?有帮上你的忙?
男篮社成员很少,几乎没有杂务。
况且正常来说,社团都不会有经理。就这层意义而论,男篮社算是特殊。因为这是阿雪为我准备的栖身之处。
「汐里,你去加入女篮吧。我已经跟社长说过了。」
「咦?可是我要跟阿雪──」
「那你就当挂名的经理吧,比赛时来露个脸加油就好。汐里,你是为了什么才来读这所学校?」
「我!是追着阿雪过来……因为我不希望就那么结束。」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只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不顾一切跑来。
「这样就够了吗?」
「……咦?」
「我不会否定你的选择。这话我也跟灯凪说过了……该怎么说,你们太过盲目了。应该把视野放宽点,贪婪点追求幸福,把想要的东西全纳入手中,至少让我见识一下这样的气魄。既然时间多的是,就应该把CG回收率冲到100%。」
盲目。被他这么说也是无可厚非。我只看着阿雪,拼命追逐他的背影,没有余力去思考其他事情,才会感到焦躁不安。
「汐里,我哪都不会去。我就在这。」
「──唔!」
我一瞬间明白。这样呀,我已经,不需要再追寻阿雪的背影了。
阿雪的话逐渐渗透我的心,使得一个恋爱完结了。
只顾着追逐的难受恋情结束。而接下来──
「你应该去需要你的地方好好享受。想做的事有多少都无所谓,你看看我,忙到有多少时间都不够。」
我眼中只有阿雪,所以才没察觉火村学长的焦虑,和高宫学姊的苦楚。我的历练完全不够,那么,就该去多多累积经验。
阿雪无时无刻都是这么做!
我要成为更加出色、充满魅力的人,让阿雪喜欢上我。
这就是我的下个目标。
「阿雪,我要让女篮赢得冠军!」
「这么有精神才像是你啊。你都当上高中生了,就该好好享受青春。」
「嗯!」
阿雪有仔细看着我,这事令我无比高兴。
「我还要绕去其他地方,就在这边道别吧。」
「这样啊。那我们学校见!」
我们在火车平交道离别。警报当当响起,遮断器降下。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感到忐忑不安,放声大喊。
「──我没办法吗!」
阿雪顿时停住,是声音传达到了吗?
「──我没办法让阿雪幸福吗!」
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不过首先,我想先报答你。并将这想法,化为形体。
他犹豫片刻,看似想转身。
此时电车通过,遮蔽视线。
这彷佛是一瞬间,又恰似永恒的时间结束,视野再次开阔。
轨道的另一头,已看不到阿雪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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