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的生存之道——或者说,疟鬼的故事-章节
「呜」
痛苦地叫了一声,穿着敞领长袖衫的犬神男便像断线木偶一般瘫倒在地。舌头从嘴角垂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瞬间被夺走战斗力的他,懊悔地抬头看向前方,只见一个身形修长的怪人正得意地竖起右手食指,轻轻摇了摇。
「辛苦了,犬神君,以及成为凭依对象的你。从校舍追我追到这,是值得称赞的——不过,以真正的『鬼』当对手好像还为时过早了,遗憾。」
虽然他用巨大的牛头盖骨完全覆盖着脸,以致看不到表情;不过,话语中流露的嘲弄意味是明明白白的。与异样的「帽子」相反,那个声音听起来非常清爽。从牛骨下披散的雪白长发,还有罩在深绿色衣服上的短斗篷——虽然叫不出名字,但好像是英国名侦探很喜欢穿的那个——在傍晚的风中轻快地摇曳着。虽然这般穿搭让人完全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人,但我竟然没有违和感。也许是因为在橙色夕阳和冷清公园这一寂寞位置的映衬下,才会变成如此奇异的画……啊不,现在不是能看入迷的时候。
——20分钟前,在社团活动中被泷泽同学电话呼唤:「从上周开始就一直追寻的妖怪又现身了,是个棘手的家伙,请求支援!」我和小鼬赶往犬神组合与「棘手妖怪」交手的冷清公园,面对出乎意料强大且狡猾的鬼,不禁愕然:
「居然一击就把跟莱卡合体的江户桥会长撂倒了……?」
「不,不是『一击』,真一!那个鬼,只是伸出手而已!为什么……」
在我旁边,已经进入战斗模式的小鼬叫了起来,泷泽同学则焦躁地回答道:「是手掌!」。
「被他的手掌一碰,一瞬间就头晕发烧站不起来了。本校的学生中,最近因发热而卧床不起的人数激增,几乎都是这家伙干的……!」
拿着长笛的短发犬神使,以意志坚强的眼瞳直视着高个子鬼,后者却满不在乎地嘻笑着点头:
「确实如此。话说回来,犬神使小姐,这是本周以来第几次和你对打呢?还真是锲而不舍呢。」
说罢,他把灰色的手缩回斗篷下,虽然牛骨眼窝窟窿过于晦暗以致无法看到眼睛,但不知为何可以感受到他那不怀好意的视线——糟糕,我不禁背脊发冷——不管怎么说,在缺乏莱卡协助的情况下,纵然泷泽同学为人可靠,但也只是稍微有点男孩子气的普通高二女生,根本无法应付这种有奇异招数的鬼。就在我想上前用身体护住泷泽同学时,小鼬厉声喊道:
「鬼!休想对赫音出手!」
与此同时,半月型的风之刃从指尖甩出。这是小鼬擅长的妖术——镰鼬,足以将一般的妖怪劈成两半。但如今这戴着巨大头骨的家伙却毫不躲闪,反倒是镰鼬不知为何在接触目标前突然改变了方向,刺进了一旁老旧的公园矮墙。
「嗯。『鬼』这个称呼,虽然正确,但很不雅,鼬小姐。」——高个子鬼故作夸张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镰鼬会擅自转弯?小鼬,你做了什么?」
「我?不,我什么都没做……本来就不会做那种事!」
正当我们惊慌失措时,泷泽同学再次插嘴:
「那件インバネス(inverness)似乎能弹开攻击。求道丸就是因此失手而被撂倒了。」
「那家伙又来?怎么一直都是这样的角色啊……还有,什么叫『インバネス』?」
「就是那种短斗篷的称呼,真一。」
啊,谢谢解释,小鼬。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名字吗……我一边在心里嘟哝着要记住,一边再次将目光转向悠然站立的鬼。
——可是这家伙,越看越奇怪。既然自己承认是鬼,但和至今为止看到的鬼完全不一样。既有实体,又穿着衣服还能说会道,攻击手段也不是靠暴力而是奇怪的异能;与知性的气氛相结合,给我的印象接近奈良山的天狗模式。然后——虽然不想承认——但用这家伙当模特,说不定可以画出一幅奇妙的作品来。
「然而当务之急是退治这家伙,毕竟已经有很多人因他的怪招而病倒了。」
「是啊!——真一,拜托了!」
小鼬用强烈的语气回应了我的喃喃自语。不知什么时候,她双手之间已开始凝聚透明而尖锐的风刃。
「了解!」
我一边微微点头,一边翻开素描本的页面。然后,从胸前口袋里拔出了自动铅笔,就在那时——
「虽然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我不愿再拖下去了。」
原本距离5、6米远的鬼,突然移动到小鼬的眼前——与其说是移动,不如说是「闪现」。这什么速度?一瞬间发呆的时候,戴着牛骨面罩的家伙,从斗篷下猛地伸出右手掌——
「小鼬,快躲!」
「太晚了。」
灰色的手掌压在小鼬鼻尖上,虽然没有喷出火焰或风,但这足以给小鼬带来决定性的伤害。啊,急促的喘息漏了出来,栗色的兽耳和尾巴也迅速消失了。把素描本扔在一边的我,慌忙上前撑起小鼬那摇晃着倒下的身体。即使隔着水手服,都能感受到她全身发热。
「小鼬,振作啊!」
「啊?啊,真一……没关系的,我……你看,我没事,所以……」
「不,不,不,怎么看都不是没事的样子!」
我拼命地呼唤着在臂弯中痛苦喘息的少女。大概是那个样子很滑稽吧,鬼摇晃着肩膀漏出了笑声。你有什么好笑的,鬼!
「哎呀哎呀,请不要那么生气嘛,少年。鼬小姐并没有性命之虞,毕竟我不是那种直接夺取生命的鬼,当然也不会燃烧、粉碎之类的攻击技。以前姑且不论,现在的我,说到底——对了,用你们的话来说,是只会夺走『健康』的鬼。」
「健康?」
「是的,发烧只要休息个两三天就能康复,我的做法还挺温和吧?以后请多关照喽?」
听了这貌似有礼实则轻蔑的话语,我咒骂着「关照个头啊!你这可恶的鬼。」同时抱着瘫软的小鼬连连后退。
「嗯,称呼我为『鬼』,就如同对你说『喂,哺乳类』一样。毕竟我有『牛王』这个名字,所以还请如此称呼——那么,自我介绍也结束了——少年君,接下来该让你倒下了……」
「——先问咱答不答应!」
突然,泷泽同学一记猛烈的跳踢,正中牛王侧腹。后者就这样飞出去老远,但迅速在空中调整了姿势,平稳落地。看到那个样子,刚刚救了我的少女愤恨地「啧」了一声。
「果然,瞄准インバネス(inverness)以外的部分,攻击就会有效。之后,只要小心那手掌……」
泷泽同学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嘀咕。仔细一看,短发的脑袋上竖起了两只犬耳,短裙下摆也伸出一条摇晃的尾巴。原来如此,是利用刚才牛王对付小鼬的时机,从江户桥学长那里把莱卡取出,再让它凭依到自己身上吗……
「趁现在!带着伊达同学赶紧逃,白冢!」——与牛王对峙的泷泽同学如此喊道。
「啊,谢谢!但是,即使被要求逃跑,究竟要往哪……」
「小白!」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到我的耳朵里。回头一看,只见一位小个子少女在寂寥的长椅前拼命招手。
「啊,经岛学姐?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刚才!总之快过来,这边大概是安全的!小白你姑且不论,如果小鼬有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右手招呼我的同时,学姐左手正举着一张用油性笔写了汉字的纸。在她身后,被解开犬神凭依的江户桥学长靠在长椅上。大概是因为被鬼掌吸食了健康,看上去和小鼬一样状态不好。
「总之先过去再说吧……啊,泷泽同学,你怎么办…?」
抱着完全失去意识的小鼬,我回头看了看犬神使,突然感到不安——之前好像听她说自己没法跟莱卡维持长时间合体来着?
泷泽同学简短地回了句「没关系」后,就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并用野兽一般的尖锐指甲熟练地点按了播放键。
「——姑且循环播放维持凭依的曲子,咱和莱卡应该能继续撑下去。」
留下这样的话语,泷泽同学便从我视野中消失了。一瞬之后,一记高速飞踢在将近十米外的草地上炸开;犬神使回头狠狠地瞪视勉强躲过的牛王,后者似乎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哎呀呀」地耸了耸肩。
虽然是扣人心弦的紧张战斗,但现在我也无心继续观看,毕竟保护小鼬要紧。抱着痛苦喘息的少女,我抵达了长椅周边的安全地带。经岛学姐轻轻挥舞手中的复印纸迎接我。
「辛苦了。保护女主角归来,真是英雄般的行动啊。」
「这是对不能战斗的我的讽刺吗?」
小声嘀咕着,我轻轻把小鼬抱上长椅,让她平躺。虽然身体还是很热,但至少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默默告诉她再忍耐一下吧,我把视线转向了经岛学姐手里的纸。
「学姐,那张纸上写的是啥?驱鬼咒语吗?嗯,苏民……」
「『苏民将来』——是驱除疫病的灵验关键词。传说武塔天神前往南海迎娶的途中遇到夕阳西下,遂就地求宿;当地唯有贫穷的苏民将来一家愿意接纳。几年后武塔天神再次路过,让苏民将来及其家人用茅草扎在腰上,到了夜间,除这一家外,当地所有人都因疫病而死。所以后世的人们即用『苏民将来子孙守』这类字样乞求免遭疫病。我觉得那个牛头盖骨,跟这则传说里的『武塔天神』是有关联的。」
「我没听说过那样的神,很有名吗?」
「从某种意义上算是全国性的。说得简单粗暴点——那就是京都只园祭上供奉的神。」
「只园祭?……原来如此,那确实算主流神只啊。」
虽然没有实际参与过只园祭,但毕竟是连我都听说过的祭典,所以肯定很有名。话说回来——
「那个牛王既然是神,为何还承认自己属于『鬼』呢?」
「哦,好问题!那个时髦的牛小子,从行动来看像是『疟鬼』。如果认为改变攻击流向的魔法斗篷也是掌管疫病『流』之异能的一环,就可以理解了……啊,『疟鬼』是散布热病之鬼的总称,不过,根据文献也可以读成『暗之神』——换言之,在这里『神』和『鬼』被视为一体两面,明白了吗?」
「呃,大致能听懂。」
「好的。刚才提到只园祭的武塔天神,这家伙和疟鬼一样是让热病流行的存在——或者说,大概是疟鬼的原型。而且他还有『牛头天王』这个别名。那么,你看看正与阿泷激战的那家伙头上戴的是——?」
「啊,牛的头盖骨!所以他就是『牛头天王』对吧?」
老实说,自称神的家伙,不久前的「鸣女」就已经让我受够了。怀着郁闷的心情如此询问,妖怪博士却爽快地摇了摇头。
「小白啊,我刚才说的是『有关联』,并不是说这家伙就是『武塔天神or牛头天王』哦?由于故事流传过程中的讹变,疟鬼的形象在很大程度上是从牛头天王设定里剥离出来的;再加上戴着兽骨面罩,也是古画里疟鬼的常见模样。总之,那个牛王大概算是『与牛头天王极为接近的纯血疟鬼』吧?」
说罢,经岛学姐抬头看着我笑了笑。我点点头,嗯,好像明白了似的不明白……那要怎样才能打倒呢?正当我想这么问的时候。
「真是博学啊,而且直觉也很好。」
爽朗的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起,像被弹珠打到一样回头看去,便与近在咫尺的牛王对上了视线(虽然牛骨眼窝依旧一片晦暗)——
「这家伙,什么时候……?」
「哈哈,少年君,吃了一惊吧?确实,我和神很接近,但却属于疟鬼这类妖怪。眼镜小姐的解读完全正确。」
「承蒙夸奖,我非常荣幸。那么,『苏民将来』的守护是如何无效化的呢?」
——经岛学姐以毫不胆怯的语调如此发问。嗯,我觉得这份从容很好,但学姐你能不能别躲在我背后说呢……虽然习惯了。无视不由得叹气的我,牛王摇了摇头,说:
「可惜哟,眼镜小姐,你在这一点上疏忽了。我虽然与武塔天神有关联,但终究不是他,所以『苏民将来』对我而言并非绝对要回避的;只要活用鬼的力量,就能撬开它的结界。」
说罢,牛王从斗篷下伸出了双臂。啊,被他那手掌碰到就完了。现在是让学姐逃跑,还是让学姐扛着小鼬逃跑呢——当我在这两个选择间犹豫时——
「牛王!你的对手是咱!」
听到这声怒喝,牛王反射性地转头看去,只见寄宿着犬神之力的少女从左侧猛冲过来——
「嗷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高亢的长吠和随之而来的冲击波直击了躲闪不及的牛王面门,使他整个身体被吹飞到五、六米开外的地方。
干得漂亮,泷泽同学!在这个距离硬接驱邪长吠的威力,再怎么说也——?!
只见牛王一边「哎呀呀」地叹气一边重新站起身来,我的期待落空了。不过他那牛头骨的眉间,裂开了一条清晰可见的纹路——是泷泽同学刚才那一击的结果吗?
「这家伙有多结实啊,可恶!」
在哑然失笑的我身后,经岛学姐也懊恼地感慨道:「真不愧是接近神的鬼啊……」
牛王用手摸了摸牛头骨的裂痕,似乎略显讶异:
「犬神使小姐,你明明被我用手掌碰到了,为什么还有余力突袭呢?」
「被夺走健康的只有保护咱的莱卡,咱本人还能动;而且,犬神的力量还剩下一点!」
「原来如此,这就是『二心同体』么?看来我也误算了啊……」
瞪视着牛王的泷泽同学,此时正大口喘着粗气,肩膀也随之晃动——似乎已经到犬神合体的极限了,那之后该怎么办啊?正当我为即将丧失最后战力而感到担忧时,牛王望了望西边的天空,然后夸张地耸了耸肩——
「太阳已经落山,我能动的时间也快结束了,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不过,犬神使小姐,你是第一个伤到这副骨面的人,这仇我一定会报。别看我这样,也是很重视尊严与骄傲的呢。」
用清爽的语调留下不爽的抱怨后,牛王蹴地跃起,就这样不见了踪影。被认定为报复对象的少女,可能是因为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身体摇晃着倒了下去——
「哎呀,危险。」
纤细却不失力量的手臂,托住了犬神使的身体。在像往常一样用飘逸的声音说着「辛苦了」、轻轻拍着泷泽同学肩膀的那个家伙面前,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奈良山?为什么?不,你能来真是太好了——话说,什么时候……?」
「刚刚。我注意到经岛学姐发了邮件,所以才来的。」
这位实力派天狗看了看臂弯中的泷泽同学以及瘫在长椅上的小鼬、江户桥,苦笑道:
「好像有点来晚了呢。」
不是有点。
***
「赫音,我已经没事了……」
「伊达同学,你觉得咱听到这疲惫的声音后,会相信吗?」
「嗯,不觉得……」
「好啦好啦,总之咱先帮你把汗擦一擦吧?」
「……麻烦你了。」
从隔开客厅和餐厅的滑动式门对面,传来了轻擦布料的声音——大概是泷泽同学帮小鼬把水手服脱下了。也就是说,在门板的另一端,现在正是——!
「不可以,我在想什么呢?不谨慎也该有个限度。」
坐在餐厅兼玄关的地板上,我轻轻地摇了摇头,驱赶着涌起的邪念。靠在墙边看手机的奈良山则微笑着说「做得好」。
也许是因为莱卡分担了一部分伤害,江户桥学长症状较轻,目前由学姐单独照料。另一方面,吃了两记「健康吸收掌」的莱卡消耗了很多,正在主人的吊坠内熟睡。嗯,请多保重。
至于小鼬,虽然强撑着说自己没事,但我、奈良山和泷泽同学还是送她回到居所。因为泷泽同学提出「首先要把汗湿的衣服换掉」,我和奈良山便被无情地赶出了客厅——像如今这样寂寞地待着。
嗯,因为女孩子要换衣服,所以男人当然得出去,但是看不到小鼬的脸是非常不安的。我只能祈祷那个心地善良的妖怪少女平安无事……这时,从客厅传来了声音。
「——怎么样,伊达同学?」
「嗯,谢谢你,赫音。很凉,舒服多了……」
「那就好了……哇,真是汗流浃背,连内衣都……」
「汗流浃背!而且还有内衣!……啊,不行。」
——意识到糟了的时候已经晚了,正当我慌忙收声的同时,从门对面飞来一声怒斥:
「吵死了,白冢!」
「啊,对不起!嘴巴不自觉就随便说了……」
「真受不了……所以,奈良山,如果白冢忍不住想冲到门这边,就麻烦你——」
「嗯,我明白,泷泽同学,到时候我会全力阻止他的。」
面对泷泽同学的指示,奈良山以沉着的语调爽快回应了,然后又微笑着对我说:「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那样的事吧。」嗯,嗯,我很高兴你能这样信任我,不过——
「为什么你从刚才开始就变身了呢?」
与温和的语言相反,这位天狗大人如今完全处于临战模式。其实很不放心我吧?——用这样的视线问了一下,奈良山耸了耸背后的大翅膀,什么也没说,直接坐到了我旁边。钩型的喙嘴和尖锐指爪,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反射寒光。话说,即使警戒我做出荒唐举动,也不必变成这副模样吧……考虑着这些时,客厅里突然传来了抱歉的声音。
「赫音,对不起。真一让你操心了。」
「这不是伊达同学该道歉的事。那么,换衣服的话穿这件睡衣可以吗?」
听到这温柔的声音,我能想象泷泽同学一边苦笑,一边爽快地照顾小鼬的样子。真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啊。再次感叹时,奈良山似乎也抱有同感,只听他开心地嘟哝着:
「泷泽同学真是能干啊,也习惯了像白冢那样的类型……」
「确实。」
虽然有些介意「像白冢那样的」这个说法,但毕竟是事实,所以姑且还是同意了。嗯……不分场合热闹的野更志部长,以及顽固的多多罗木丰,泷泽同学能跟这群人打好交道,确实厉害。
「而且泷泽同学一直以来,帮了我不少忙,今后要是有回报的机会……」
「哈哈,确实该好好报答。话说白冢啊,关于今天出现的鬼,能否给我说明一下是什么样的呢?」
「啊,是戴着牛骨面罩的疟鬼……」
——本人自称「牛王」。
我一边补充说明,一边想起那家伙奇特的模样。
「还穿着一件短斗篷,是个奇怪的家伙啊……虽然打扮得很怪,但不像之前出现的鬼那样到处乱闹,说话也很有礼貌。不,毕竟它到处夺走人的健康,所以终究是危险的妖怪!对小鼬出手更是不可原谅……」
无意间将视线转向天花板,看着清爽的白色壁纸,我叹息道:
「唉……希望能尽快制止啊,那个奇怪的鬼。」
「嘛,会有办法的。说到『奇怪的鬼』,其实也谈不上奇怪,毕竟鬼有很多种,比天狗的种类更加繁杂。」
——奈良山一边稍微摇动着大翅膀,一边淡然地说着。
「诶,是这样吗?」
「白冢你应该也见过一些吧?——无实体的鬼、系着虎皮兜裆布的鬼。除这些以外,还存在头脑聪慧、平时化身人形的鬼呢。」
「『聪慧、平时化身人形』……是吗?」
对于已经见识过天狗、蛇、狐狸变化的我而言,得知有这样的鬼,也并不觉得不可思议。只不过,至今为止看到的鬼,都是危险的家伙啊。具有高智能还化身人形什么的……实在令人不安。
——看我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奈良山爽快地摇了摇头。
「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位化为人形的鬼,喜好艺术——尤其喜欢音乐,乐器演奏得很好,对女性也很温柔。大多数鬼都有吃人害人的天性,但他却违抗这一天性,坚持过着普通人类的生活,所以平时就很虚弱。」
「——不愿伤害任何人,宁可让自己受苦……是吗?这听起来很值得同情呢。」
「这算特例中的特例了。」
——奈良山耸耸肩,继续说道:
「所以呢,我举这个例子,是想说『鬼』并不全都是凶暴的存在。白冢你们今天遇到的对手既然属于疟鬼,那他原本的天性应该是散播致命瘟疫,让这附近的居民死绝才对。然而这位『牛王』只是在不致命的情况下夺走一时的健康——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算是克制而温和的疟鬼异类呢。」
嗯?对奈良山而言,是可以原谅的类型吗……
坐在擦得很干净的地板上,背靠着墙,我在内心如此嘀咕。虽然确如奈良山所言,那个「牛王」并不是致命类型的,但也不可放任不管吧?所以……
——喀。
突然传来的开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紧接着便是熟悉的声音。
「让你们久等了,真一、善人。已经换好衣服了。」
***
「诶,居然有那样的鬼啊?」
「好像是的。不过我也是从奈良山那里现学现卖。」
——坐在床边椅子上削着苹果,我与床上的家主聊起刚才的事。用被子盖住肚子的小鼬,以大靠垫代替靠背撑起上半身。
穿着宽松淡蓝色睡衣的样子,已经很新鲜了,而且无与伦比的可爱。烧好像退了很多,虽然不能说是万无一失,但身体好像恢复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点了点头,在视线的前方,小鼬露出了为难的笑容。
「真一你为我削苹果,我是很高兴啦……但要是不看着刀,会很危险的。」
「啊,对不起。」
一边道歉,一边俯视手中的小刀——嚯,不错,削下的果皮是完美的带环型长条。于是,我对小鼬笑了笑:
「谢谢关心。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没事的。」
「看的人会心跳加速……说起来,真一手很巧,还会做菜。」
「因为我在家几乎都是一个人生活。老爸从这个月开始完全在县外工作,虽然他说每周末尽量回家一趟,但也不知能不能确保。」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父亲笑着说:如果是最近的你,打理这个家应该完全没问题了……
「…真一,注意手边。」
「没事,快削好了。而且,让我把视线从小鼬身上移开什么的,实在是难以做到啊。」
「咦?」
「因为想多看看啊。虽然喜欢平时的穿着,但这样宽松的服装也很棒。呀,真好啊!」
「但是,这只是睡衣,既朴素又不可爱……」
「没那回事。现在的小鼬也——不,小鼬无论什么时候都非常可爱。」
「真一你啊,真是的…」
小手紧紧捏住被子,妖怪少女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视线,以似乎要消失的声音补充说:「…但是,谢谢。」同时,在第一纽扣的上方,白皙的锁骨肌肤突然泛红了。从心底爱惜着那个样子(也有点担心是不是又发烧了),我一边把削好皮的苹果切开、剜去果核。这时,传来了正在做饭的两个人的声音——
「嗯,清汤已经可以放进去了吗?……咦,怎么了,泷泽同学?」
「哇!所以说奈良山,你每次转身,翅膀都会扇到咱脸上!……这变身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哎呀,对不起。所以说清汤……」
「看食谱、食谱,咱也没做过烩饭啊。」
「读了也不太明白啊,已经可以放进去了吧?清汤……」
虽然说自己会帮忙烹饪,但那位天狗大人还真是添麻烦了……我和小鼬面面相觑,同时苦笑了。
——不容易啊,泷泽同学。
「先前泷泽同学帮小鼬擦汗、换衣服的时候,我和奈良山就想着在其他方面也帮帮忙……」
这么说着,我把切成小块的苹果摆在盘子上、配上叉子。嗯,之后把盘子递给小鼬就好……等等,既然机会难得,就稍微试试那个吧?应该不会被骂吧…大概。于是,我用叉子叉起一小块苹果,伸向小鼬。
「来,『啊——』。」
「咦?」
小鼬睁大了眼睛,「这是干嘛」的视线直刺过来。哎呀,突然这么干,果然会有些错愕吗?抱歉抱歉。
然而即便在内心反省了,我依然没有放下叉子。脸颊染上红晕的小鼬,无言地张开了小嘴,这次换我吓了一跳。
「……咦,可以吗?」
「那个,要做的话就快点做!很羞人的!」
「啊,对不起…」
慌忙道歉的同时,我拼命抑制因紧张而发抖的手,慎重地将叉子前端伸向小口——
嘴唇静静地闭上,沙沙声随之回响。
然后就这样等了几十秒,小鼬的喉咙咕噜动了起来。我怯怯地问她「味道怎么样?」床上的妖怪少女羞涩地对我微笑。
「……很好吃哦。谢谢,真一。」
「这样啊,太好了。能好好尝出味道,应该是完全退烧了呢。」
「是吗?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怎么样?」
这样说着,小鼬撩起刘海露出了额头。我正准备顺势把手伸上去,却又停住了——唉,削苹果后还没擦手呢…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啊,并不是别有用心哦——我也把自己的刘海撩开,一下子凑近了小鼬。小鼬的脸瞬间变红,心跳似乎也加速了(可能是我自己的心跳声吧……?)。
「嗯,别动,小鼬。」
「是、是……」
无意之中小声搭话,小鼬不知为何有些僵硬地回答了我。
就这样靠近额头的话——小巧精致的鼻子,让人感到意志坚强的眉毛,仿佛能将人吸入一般的深色眼瞳,不断地填满视野,提高我的心率,然后……
「那个,你们俩的脸都是通红的,这样似乎测不出体温吧?」
「咦?」
突然听到旁边传来悠然的声音,我和小鼬慌忙看过去——
「哎呀,让两位久等了。但是,再晚一点比较好吗?」
——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人类模式的奈良山拿着双手锅,他身旁的泷泽同学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亏你们能这么旁若无人呢……」
***
之后,经过泷泽同学的努力,羞得用被子遮住脸的小鼬终于平静下来。我们于是吃上了泷泽·奈良山组合亲手制作的芝士烩饭。
小鼬在床上,其他三人围着平时作为餐桌的被炉兼用桌,齐声说「我开动了」。想想看,这还是第一次吃泷泽同学亲手做的饭呢。在内心感谢意想不到的惊喜的同时,我用勺子舀起盛在炖菜盘里奶油色的那个尝了尝——先前的期待便幻灭了。
饭有些夹生,还满是水,因为芝士粉没有完全融化,所以味道不均匀。与其说是芝士烩饭,不如说是「把生煮的米放入黄色的汤里做的粥」,直截了当地评价是不好吃的。
……那么,怎么办呢?面对不安地凝视着这边的泷泽同学,还有坦然地吃着的奈良山,我不由得把视线转向床上,和一只手拿着勺子露出为难笑容的小鼬目光相遇。她好像抱有同样的感想呢。
我们就这样不自然地凝固了几秒后,泷泽同学突然开口了:
「那个…如果不好吃的话,就直说吧。」
「哦,没什么不好吃的,赫音!你能为我做饭,我就很高兴了。」
「谢谢。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明白了。而且咱自己尝了也觉得有些难吃啊……」
「没那种事…!只是,味道很淡……这样?水可能多了点,再稍微注意一下火候,然后……」
虽然貌似很难说出口的样子,但小鼬还是指出了事实。泷泽同学一脸不好意思地蜷缩着,小声嘟囔:「对不起,咱本来打算从厨房里的料理书中选一本看起来简单的,但是……抱歉,伊达同学,咱很笨拙,不擅长家庭科,平时也完全不做饭……」
「哇,别突然消沉嘛!没关系的!你看,御崎和鳞都说料理什么的还是笨拙一些更可爱!对吧,真一?」
「啊?啊,嗯,我明白。」
对安慰失落朋友的小鼬随声附和后,我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位「厨师」。姑且不论泷泽同学擅不擅长做饭,你又到底在做什么呢?——用这样的眼神问了一下,奈良山带着看惯了的温柔表情,轻轻歪了下头:
「我还以为你们会觉得很好吃呢。毕竟,食材原本的味道都还好好保留着吧?」
「啊?原本的味道?……那不就只有米和水的味道嘛。」
「我喜欢这种朴素的味道,因为我是天狗。」
***
「伊达前辈被鬼打败了?正在家休息是吗?唉,妖怪猎人也很辛苦啊。」
「谢谢你,春香。不过,如果是小鼬的话,好像不用那么担心。」
「啊,是这样吗?」
「嗯。上学前顺便去探望的时候,她感觉状态很好。而且期中考已经结束了,多休息一段时间也无妨。」
烩饭会议(命名者:我)的第二天放课后——
提交完《社团活动用教室使用申请》,返回美术室的路上,我偶遇了游泳部的春香,顺便和她聊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春香似乎正要去自己的教室拿遗忘的东西,当被问到「经常忘东西吗」的时候,她尴尬地笑了笑:
「这么冒失真是不好意思啊…」
「啊?对不起!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这个暂且不说,关于刚才提到的『鬼』……据奈良山说,也有化身人类的类型,不仅会说话而且拥有高智能;大概这所学校的学生里也可能混入了这种家伙呢。」
一边回想着昨晚在烩饭会议上听到的话,一边走在学生往来的走廊上,当我继续说到「所以春香,如果发现有可疑的家伙……」的时候,眼前的楼梯上突然跳下来一个高个子男生。俯视着错愕的我们,他优雅地低头行了一礼。接着,及腰长发、脸色苍白的那个男人,轻轻地握住了春香的手。
「哎呀哎呀,初次见面,健美又可爱的小姐!紧致的身体,不想掩饰困惑的天真表情,就如嫩木制成的双簧管一样清澈美丽,能治愈我的心呢!天上的神啊,有什么理由在这里为我安排这次相遇呢!哎呀,我说晚了,在你面前的我,是以病弱而闻名的新吹奏乐部部长——野更志临十郎!」
野更志学长一边摆出像歌剧舞者一样夸张的姿势,一边自我介绍。在如此奇行面前,春香僵硬地回应道:「呃,我是市目春香……」。
嗯,第一次遇见这个人,会吃惊也是正常的。我一边同情着春香,一边咀嚼着被野更志学长完全无视的尴尬气氛,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部长,咱一直在说,不要吓唬初次见面的一年级生。」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可爱可爱的泷泽赫音君啊,何时来的?」
「刚才咱在二楼楼梯口不是打过招呼吗?下个楼就忘了,真是的……」
熟悉的面容从野更志学长身后探了出来——拿着一沓乐谱的泷泽同学叹了口气,朝我们耸耸肩。
「对不起,春香,让你吓了一跳。我们部长就是这样的怪人。」
「原来如此……啊,泷泽前辈,你好!」
回过神来的春香慌忙行了一礼。不愧是体育系,在这种地方很有礼貌呢。一边坦率地佩服着,我也向泷泽同学打了招呼:
「昨天晚上辛苦了。跟部长一起……现在是要去社团活动吗?」
「嗯,正准备去练习曲目……」
「哼哼,其实是想隐瞒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的约会!」
「部长,请别插嘴,还有,不要散布谣言!」
——泷泽同学冷静地推开了突然凑到我面前的野更志学长。即使对方是社团前辈和高年级生,也毫不客气呢……不过被如此对待的当事人似乎完全不在乎。我一边爽快地接受,一边小声询问:
「野更志学长,你比平时精神多了,怎么?是喜欢上春香了吗?」
「诶?喜欢我?是吗?嗯,我并不讨厌那个外表……」
「不是的。期中考后这几天,部长一直情绪高涨,遇见女生总会表演一番呢。」
泷泽同学侧目看向哼着轻快鼻歌的野更志学长,冷冷地如此解释。听到这一消息的春香,脸上略带红晕地嘀咕:「亏我还有点期待来着,但是,真的太热情了……」
「——啊!说不定这个人其实也是妖怪?!」
「你误会啦,春香,野更志学长是普通——」
——人……吗?突然一股莫名的不协调感,让我把没说完的句子咽了回去。紧接着,昨天奈良山的话语在脑海中浮出——
变成人形的『鬼』,拥有智慧,喜好艺术——尤其是音乐,乐器演奏得好,对女性也很温柔,违抗吃人的天性,坚持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平时看上去很虚弱……
「这……这不是全中了吗?」
——看着向春香献上即兴歌曲的病弱男子,我不禁喃喃自语。话说回来,这个人装腔作势的语气和牛王也很像?昨天把小鼬——不,不仅是小鼬!是最近用手掌夺走了一众学生健康的元凶,难道就是……
「不不不,认识他半年了,野更志学长一向是这样的。然而这么符合条件的人,实在是……」
「白冢,你突然怎么了?说部长符合什么『条件』……啊!」
原本疑惑地看过来的泷泽同学,突然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因为是个直觉很好的人,所以好像得出了同样的推论。在一脸莫名其妙的春香面前,我们互相靠近,窃窃私语:
「那个,泷泽同学,虽然我不想做这种猜测,但……」
「咱知道,部长确实很可疑。」
「是啊……对了,牛王出来的时候,野更志学长在哪里?」
「不清楚,毕竟咱也不是啥时候都和部长在一起。」
嗯,确实是那样。我无言地点点头,视线重新转向那位「怀疑对象」。
「混账,别想逃!」——狂怒的大吼,毫无预兆地轰鸣起来。
哇,咋回事……正当我吓得一激灵时,身穿剑道服的伟丈夫从楼梯上跳了下来。像猫一样轻盈着地的他,把木刀扛在肩上,满脸怒容地快速环视周围。右眼瞳纵向收缩,闪着绿光。
剑道部长——继承了猫妖血脉的多多罗木丰,目光最终落在了因惊讶而凝固的我和春香身上,再次如猛虎一般咆哮:
「在哪里,躲到哪去了!喂,白冢!你没看见那家伙吗!」
「咦?我?不,不,我什么都没看见。话说,『那家伙』是谁?」
「那个卑劣的牛头骨混蛋!一定是逃到这来了,绝对错不了!」
「稍微冷静一下,丰。」
——泷泽同学发出了平静的声音。原本萦绕着狂怒的多多罗木,视线捕捉到声音主人的身影后,只「唔」了一声便沉静下来。
「……泷泽?你在这里做什么?」
「咱倒是想问你呢。居然在人前使用猫妖的力量,到底发生啥事了?」
虽说姑且冷静了,但多多罗木那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势却还在。泷泽同学能跟这样的他搭话,和至今还没有停止颤抖的我是天壤之别。当我对嘟哝着「真帅啊,泷泽前辈」的春香默默赞同的时候,多多罗木一边将右眼恢复正常一边张开了口:
「这几天,你应该也知道校内出没『鬼』的事吧?刚才,剑道部的后辈在三楼教室被那家伙袭击了。稍晚才赶到的我,听说那混蛋向楼梯的方向去了。」
「……是全速追来的吗?」
「啊,真不巧,好像让他逃了。」
这样说着,多多罗木懊悔地把木刀拄在地板上,然后困惑地皱起眉头:「那家伙消失在哪里了?」面对这极其自然的疑问,泷泽同学和我不禁面面相觑,然后将目光转向摇摇晃晃的野更志学长。
先前泷泽同学说在二楼楼梯口见到了这个人,而多多罗木追的『鬼』又被目击从三楼教室往楼梯方向逃了……对于不断积累的不利证据,我不禁叹气。
泷泽同学则以不安的目光来回比较两个高年级生。也许是对那个样子感到不协调吧,多多罗木皱了皱眉,向眼前的后辈靠近了——
「泷泽,你难道知道他往哪去了吗?可别打算隐瞒——」
「给我适可而止吧,穿剑道服的陌生家伙!」
——野更志学长突然插进了两人之间。自称病弱的他,无视多多罗木那「不要碍事」的眼神,优雅地握住了泷泽同学的手。
「没吓到吧,泷泽君?虽然不知道他是哪来的,但确实是个没绅士风度的家伙。就算只是爱慕泷泽君而想独占,也免不了违反『反垄断法』,更何况他那粗暴的语气!来吧,去练习吧,周末还要在县立会馆举行联合演奏会呢。」
「慢着——」
对打算带走泷泽同学的野更志,多多罗木发出了混有焦躁与疑惑的声音。野更志漫不经心地回过头,皱了皱眉。
「还有什么事吗,初次见面的剑道君?要我为你献上即兴曲《今后也请多关照》吗?」
「不需要!什么『初次见面』!我是一、二年级一直跟你同班的多多罗木丰!」
「很遗憾,我体弱多病,没有余力记住男人的名字。没别的事那就告辞了……」
「等等!我还有话要跟泷泽说呢!」
「哎呀,果然是恋爱的竞争对手吗?确实,泷泽君很有魅力。」
「啊?不对!不,说不对的话有语病……嗯,这是什么话!」
多多罗木似乎有些乱了方寸。不知什么时候成为争夺对象的泷泽同学,大概从心底觉得麻烦吧?只见她什么都不说,只是无奈地耸耸肩。当我暗自道了声「真是辛苦了」的时候,一旁的春香却眼睛闪闪发光——
「哦!好一出痴情的纠缠!两边是不同类型的帅哥,泷泽前辈的男人缘还真厉害呢!」
「嗯,这两个虽然看起来都不错,但内在却是怪人和顽固者。」
——我小声补充着,把目光转向了夹着泷泽同学争吵的两位帅哥。
「而且,其中一个可能是袭击人的『鬼』吧……」
我这无意间的嘀咕,让春香疑惑地问:「前辈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唉,没法具体回答啊。
***
——咚咚咚咚。
从房子的什么地方传来了不断敲打木板的声音。听到那莫名有节奏的怪声,我和泷泽同学不由得环顾四周。
「泷泽同学,你觉得那是什么声音?是养了啄木鸟吗?」
「咱想应该没有吧……是座敷童子吗?」
「啊,这么说来,这个家确实有那种妖怪呢。」
在宽敞的多多罗木家客厅内、漆木长桌前,我们窃窃私语。不,没必要小声。自我吐槽后,我又叹了一口气:
「唉……果然还是要对多多罗木说吗?那个……野更志学长说不定是鬼。」
「没办法。咱当时姑且用『因为在这里很难说,所以社团活动结束后会好好说明』缓和了气氛,不然那场面可不好收拾啊。」
回想几个小时前在校舍走廊上的那一幕,我喃喃道:「真是辛苦你了……」
「那么,白冢你过来是干啥的?只是说明一下,咱一个人就足够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小鼬对我说还是得过来看看情况……」
说罢,我搔了搔头,然后告诉泷泽同学:自己在社团活动后探望了居家休养的小鼬。小鼬看上去气色不错,估计再休息一天就能返校了吧。
听完我的话,泷泽同学松了一口气:
「伊达同学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但莱卡还是很没精神,咱很担心……而且,咱本来也打算去探望一下的,但今天的练习比平时长。」
「毕竟正式演出就在这周啊。到时候我会和小鼬一起去看的。呀,好期待啊,泷泽同学的礼服!」
「呜……怎么跟部长说了一样的话呢。如果可以的话,咱希望你能期待音乐。」
——把红了的脸转向桌面,长笛演奏者不好意思地嘀咕着。
啊,当然,音乐那边也很期待哦——我微微一笑,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道文雅的声音。
「让二位久等了。」
我们身后的拉门静静打开,出现了一位柔美的长发少女。
多多罗木兄妹中容易打交道的(以及可爱的)那位——多多罗木美生静静地坐了下来,把手中托盘上的茶杯摆到我们面前。
「请用茶。」
「那我就不客气了。」
「谢谢你,美生。」
——我们对文雅的少女点头致意。今晚美生的服装是黄绿色罩衫配白裙子。啊,好清秀啊,真想画下来……我一边享受着深深的感动,一边问:「鳞小姐呢?又和稻叶老师一起去喝酒了?」。
「不,她跟艺术体操部的各位一起去聚餐了,还说今天一定要在转钟之前回来。」
「……是吗?」
我不由得发出冰冷的声音。话说「今天一定」?那她平时是几点回来的?美生突然苦笑着说:
「真对不起。听说哥哥强行把赫音同学叫来吃晚饭,真的,总是给你们添麻烦……」
「不,不,其实是咱跟丰说好要来登门拜访的。对吧,白冢?」
「确实。而且,能顺带招待不请自来的我,我已经非常感激了,何况还见到了美生。」
眼前的大小姐顿时脸红了。泷泽同学则无言地耸了耸肩,但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
「那个,美生?刚才听到的咚咚声,究竟是什么呢?」
「啊,那是哥哥在厨房切荞麦面的声音。我哥哥啊,每当焦躁和不甘心的时候,一定会做荞麦面转换心情,像个孩子一样吧?」
美生温柔地微笑着。嗯…与其说是孩子气,不如说更像老年人。泷泽同学苦笑道:
「原来如此,咱还以为是什么妖怪发出的声音呢。」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
——为了表示同意,我试着举起右手。看到这一幕的美生突然「噗嗤」笑出声来。咦,有什么奇怪的事吗?在一起歪头疑惑的我和泷泽面前,美生略显抱歉地开口了。
「因为听你们二位的自称,总觉得像男孩子之间的对话……啊,对不起。」
在一边道歉一边窃笑的美生面前,我和泷泽同学面面相觑。虽然到现在为止都没在意过,但这么一说……
「确实,为什么要用『咱』自称呢?啊,如果很难回答的话,请别介意……」
「——不凑巧,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提心吊胆地问了一下,男孩子气的同学好像已经预料到了,于是粗略地打断了我的话。面对惊讶的我,泷泽同学开口说:
「咱小学三年级之前都住在乡下,朋友也都是男生,等回过神来就变成这样了——仅此而已。嗯,咱自己也觉得奇怪,但现在改正也很麻烦……」
「不,不奇怪。」
这次轮到我插嘴了。向睁大眼睛的泷泽同学凑近脸——啊,果然是眼睛很漂亮的人——我反复说「不奇怪」。
「反而跟飒爽可靠的泷泽同学很相称,对吧,美生?」
「嗯,是啊。我也觉得赫音同学保持现在的风格就行了。」
「看,美生也这么说呢。我真的很喜欢现在的泷泽同学,希望你能一直这样……」
「咦?不,话虽如此……啊,脸凑得也太近了!」
小小的双手一把推开了我。脸颊泛红的泷泽同学,扭扭捏捏地小声嘟囔着:
「而且别随便对咱说『喜欢』啊……虽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好歹也考虑下伊达同学的心情吧。」
「诶?为什么突然提起小鼬了?」
「也就是说——虽然对伊达同学说喜欢,但也会对其他女生满不在乎地说吧?嘛,就是这种口不择言的家伙。至于真正喜欢的是谁,其实伊达同学心里也有数,但毕竟——『他还没提出交往、确认恋人关系什么的』,所以在这之前也会感到不安……」
「嘘!」
不知道在说什么、快速编织着语言的泷泽同学的嘴边,被纤细的食指戳到了。面对反射性沉默下来的短发朋友,美生静静地左右摇头,如告诫一般开口了:
「赫音同学,这件事是秘密。说出去可会让葛里同学生气哦?」
「咦?啊,着急之下不自觉就说出口了——怎么办啊!」
不知是不是终于清醒了,泷泽同学显得非常慌乱,然后又很抱歉地蜷缩起来。这是……不小心泄漏女孩子间的秘密谈话了?正当我如此揣测时,美生转向我,为难地歪着头:
「白冢同学,刚才你全听到了?」
「听是听了,但说得太快了,没太弄明白啊。总之听到了『喜欢、交往、恋人』这样的话……嗯,难道泷泽同学被人告白了?然后就去找小鼬商量——是这样吗?」——我试着从断开的信息中抽出没有自信的推理。
「……啊?你是这么理解的吗?」
眼前的两个少女呆呆地面面相觑。嗯,好像完全猜错了呢……
泷泽同学松了一口气,然后自嘲地耸了耸肩:
「唉,白冢果然和这种话没缘分啊。」
「是吗?不,虽然我对泷泽同学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但应该也有不少爱慕者的……」
「什么呀,谁会喜欢咱这种像男人一样的女生?」
「野更志学长不就是吗?」
「他对女生都是那个样子的,所以排除——你看,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吧?」
用爽快的语调说完后,泷泽同学向旁边的人征求同意。但美生却不置可否,只是温柔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哎呀,果真如此吗?」
「啥?这是什么反应?」
「哼哼哼,那是——哎呀,正好哥哥来了。」
调戏了泷泽同学的追究,美生把脸转向拉门。同时,走廊上有节奏地响起了脚步声。虽然不太清楚美生刚才想表达什么,但总之——晚饭是等到了。
***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听完泷泽同学的话,多多罗木丰静静地喃喃自语,把手里的茶杯放在了桌上。大概是做料理时长发会碍事,所以头上缠着毛巾,另外还有凸显结实手臂的T恤,让人联想到修行归来的厨师。像厨师的也不仅仅是外表,他做的荞麦面真的很好吃,令人惊叹。
筋道强,口感也好,和小虾、天妇罗、萝卜泥的搭配也无可挑剔。吃了一口的泷泽同学似乎受到打击而凝固了一段时间,不过,那个心情我也理解。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来一碗,该怎么说呢——
「如果美生在旁边的话就好拜托了,可惜她去收拾餐具了。」
我一边望着刚才美生坐的地方,一边自言自语。
鳞似乎也回来了,毕竟刚才走廊上传来她「洗澡咯洗澡咯」的欢快声音。
在对面的座位上,荞麦面达人再次点头说「原来如此」。
「——总而言之,那个卑劣鬼的真面目就是野更志,我完全明白了。」
「嗯。麻烦再来一碗——啊?不,不,不是的!」
怎么会理解成这样啊!我慌忙将思考从荞麦面切换到鬼,喊出声来。旁边座位的泷泽同学也叹气道:
「什么脑回路?咱没说过那种肯定的话,不过确实有可能……」
「不是可能。」
多多罗木斩钉截铁地断言,以极具压迫感的语调让我们沉默。希望为后辈报仇的他接着说:
「举止浮夸,偏爱音乐,喜欢拈花惹草,平日身体病弱——奈良山提到的那种化为人形的『鬼』,和野更志的特征完全一致!再加上,那个混蛋牛头骨消失的地方,正好是野更志所在的地方。作为状况证据,这些就足够了!不是吗,白冢?」
「啊?嗯,确实有点奇怪,但也不能武断地下定论。」
「闭嘴!」
突然被训了。不,是你自己问的吧?无视无法说出口而积攒不满的我,不讲理的剑道男咬紧牙关:
「原以为野更志只是脑子缺根弦,没想到竟然是鬼……哼,连续两年的伪装真是了不起,但也到此为止了!明天见了面,先让他吃几记木刀,逼他老实坦白。」
「不,别说几记,他挨上一记就会死的。」
泷泽同学冰冷的声音,让情绪高涨的多多罗木沉默了。小个子的新吹奏乐部员直视皱起眉头的大个子剑道部员,告诉他「姑且冷静一下吧」。
「——即使可疑,也不能突然使用暴力啊。野更志部长的身体真的弱到不行,隔三差五地请假休息,还总是去医院。」
「但……那是他化为人形时的状态,如果变身成鬼,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多多罗木依然坚持己见。虽然知道他是个顽固的家伙,但为什么那么执着呢?我有点厌烦地说:
「别动怒——那个,奈良山之前还提到:『牛王』虽然有足以杀死一众人类的传疫能力,但至今却没夺走任何性命。被袭击的学生,休息个两三天就能恢复。从这点看,似乎并不是极度恶劣的类型,或许能被说服……」
「够了!因为不致死,所以就得和平解决?阿仓川——被那混蛋袭击的后辈,明天就要进行升段考试了!虽然先前失败了好几次,但他为了这次能成功,是下了大功夫练习的!明明这么努力,却被那个牛头骨给……白冢,如果换作是你的后辈,你能原谅吗!」
「啊?那是……」
「闭嘴!总之,作为队长和朋友,我绝不会放过那个鬼!」
说罢,多多罗木用拳头砸在桌上——砰的一声,沉甸甸的木制大桌子颤动着,客厅里充满了尴尬的沉默。
「——如—果—能,实现一个愿望~花不完的钱——」
从宅邸里面的浴室,传来了鳞的歌声。那个,歌词姑且不论,唱的倒挺好……当我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缓解尴尬时,泷泽同学用一句「明白了」打破了沉闷。
「咱也不认为可以放任不管。为此,要先确认野更志部长到底是不是『牛王』。还有,以下是咱个人的任性——希望等到后天周六演奏会结束后再确认,可以吗,丰?」
「……两天的话,也不是不能等。但是泷泽,你打算怎么确认?」
——武道家般锐利的眼神直视泷泽同学,如果换我的话肯定会发抖的。然而可靠的犬神使一边接受着这样的视线,一边像往常一样冷静地点点头。
「咱直接问。」
***
然后时光流逝,周六的傍晚,在县立会馆大厅举行的联合演奏会已经曲终人散——
所有乐器都被撤下的舞台上,立于灯光下的泷泽同学手握长笛。
「……部长,你说什么?」
「哎呀呀,竟然听漏了我的话,真不像平时聪明的泷泽君啊。」
一身黑色长裙的犬神使,屏住呼吸凝视着跟燕尾服很搭的野更志学长。只见他轻轻放下提着的小木箱,然后唐突摆出演奏小提琴的姿势——是「空气演奏」吗?嗯,好一出优雅又愉快的哑剧。
「可是,这也不是在严肃气氛中该做的事吧,那人搞什么啊?」
「嘘!现在正是很关键的地方!」
观众席上的我不禁自言自语,结果被旁边的小鼬训了。隔着几个座位的多多罗木,也投来责备的视线。啊,对不起。无言地低下头的时候,舞台上的野更志再次转向泷泽,平静地说:
「听好了,我刚才是这么说的——『很遗憾。』」
「『遗憾』……?但是,部长?咱还什么都没问呢。」
「可爱的泷泽君哟,你究竟想问什么,我是明白的——当你说演奏会后有话要单独讲时,我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说到这里,野更志用一只手捂着胸口,凝视着沉默的泷泽同学,礼貌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野更志临十郎,背叛了你的心,真的很抱歉。」
「……」
泷泽同学紧握着莱卡寄宿的吊坠,无言以对。在观众席作为监视组的我们,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承认了?我喃喃自语,小鼬则小声反驳:
「但那个人——是叫临十郎吧,还没明说自己是鬼呢。赫音也没问具体的话,刚才的发言说不定是误会……」
「放弃吧。你难以接受泷泽的部长是疟鬼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伊达,真相已经显而易见了。」
说罢,多多罗木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握持木刀,右眼闪出绿色的光芒。幸好大厅里其他观众已经散场离开了,要是见到这一幕……啊,不行,我得阻止——
「等一下,多多罗木!决定性的证据还没……」
「不!可以确证了。就在刚才,我感知到了那家伙的气息——离这很近!」
「诶?」
——正准备上前阻拦的我和小鼬不禁愣住了。「很近」……?这样想着的瞬间。
「直觉很好。」
戴着牛骨面罩的怪人,突然出现在多多罗木的正后方。这令人印象深刻的短斗篷,毫无疑问——
「牛、牛王?」
我惊呼出声的同时,多多罗木猛然转身挥刀——遗憾的是,灰色的鬼掌更为迅猛地压到了他脸上。
「咕……!」
一瞬间就被吸走「健康」,高个子的剑道男摇摇晃晃地瘫倒了。嘴里喘着粗气,多多罗木以残留微弱光芒的右眼仰望鬼——
「混蛋……居然能自由显现和消失吗?」
「正是如此。所以就算追踪也没用。」
「可恶……」
只留下这句不甘心的言语,多多罗木丰失去了意识。前方十米左右的舞台上,野更志依然在泷泽的旁边。也就是说,果然误会了吗?
——嗖!
不知何时已切换成临战模式的小鼬,向牛头盖骨甩出一记风刃。
「离丰远点……!」
轻松闪过的牛王摇了摇头:
「鼬小姐,我劝你悠着点——刚刚康复,感知与攻速都迟钝了不少呢,刚才也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我。放心吧,我只是顺手撂倒碍事者,毕竟有更要紧的事——」
被犬神使打出裂痕的牛头盖骨转向舞台,牛王说道:
「时间不多了。至少,为了『鬼』的骄傲,必须有个了结。」
***
另一方面,舞台上的泷泽同学,手持长笛以哑然的表情凝固了。下定决心要把莱卡叫出来和眼前的前辈战斗的时候,真正的鬼却突然出现在台下,一时没能跟上事态发展也可以理解。在她旁边,身穿燕尾服的男人一脸淡定地指了指观众席:
「难得互诉衷肠,却好像有麻烦的家伙打扰呢。泷泽君,不像往常一样把狗叫出来吗?」
「莱卡才刚恢复,得花点时间调整……诶?」
面对野更志学长的提问,泷泽同学反射性地回应了,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部长?你怎么知道莱卡的事?不,本来就能看到吗?」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你一直与那只狗一起战斗。不,不是狗,应该叫它犬神吗?」
「了解得很详细啊,部长……」
「毕竟我在经岛的网站上稍微查了一下。啊,对了对了,这些我也教给其他部员了。」
「什么时候!难怪最近大家都变得特别温柔……不,比起这件事,部长!你跟那个家伙不是同类吧?」
泷泽同学一边对不断被揭露的真相感到震惊,一边指着观众席上的牛王。野更志学长则略微歪了歪头:「你在说什么啊?」仅从其反应来看,似乎与「鬼」完全无关。
「那么,部长!刚才说的『遗憾』是指什么呢?」——像是在代言我们的心情一般,泷泽同学如此发问。
「是对泷泽君告白的回答。我很高兴你喜欢我,当然我也爱你。只不过,泷泽君,比起司空见惯的恋爱之路,我更希望你能沿着战斗长笛演奏者的道路笔直走下去。正因为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忍着眼泪说『很遗憾』。也准备了支持你的礼物——咦?哎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呢?」
说每一句话都摆出夸张姿势的野更志学长,如今正认真凝视着泷泽同学。他口中的「战斗长笛演奏者」一脸木然的表情(我明白你的心情,泷泽同学!),但马上就回过神来,用达到冰点的声音开口道:
「虽然想吐槽的有很多……但总之,咱一点也不想向部长告白。」
「诶,那是真的吗?莫非我只是自作多情、自我感动的可怜小丑?……啊啊,多么的滑稽!」
哎,确实。在内心如此同意的时候,正与小鼬对峙的牛王的双眼——准确地说,是牛头盖骨的眼窝闪出光芒,其身姿随即消失了。
「咦?不见了?」
「真一!在舞台上!」
——短斗篷翻动着,牛王突然闪现到泷泽和野更志的面前。可恶,又是瞬间移动!
向舞台奔去的小鼬发出「快逃」警告的同时,牛王的指爪击断了泷泽同学用来格挡的长笛。啪锵——金属筒破碎的凄惨声在安静的大厅里空洞地回响。
「这下你就没辙……」
呜——
清脆的笛声打断了牛王的话。没等他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一阵「嗷呜呜呜呜呜」的长吠便将他掀翻在地。
冲到舞台跟前,似乎准备近距离精准释放风刃的小鼬,也不禁愣住了:
「赫音,你这是……?」
「——是先前训练的结果,如今即使没有长笛,用这个也能完成凭依。」
虎牙尖尖的小口,道出了自豪的言语。头上立着犬耳的泷泽同学,用指爪弹了弹胸前的吊坠。
「圆筒形吊坠原来是犬笛啊!」——凑上前仔细观察的小鼬,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太帅了,泷泽同学!」——跟着小鼬登上舞台的我,也不禁如此赞叹:
「变身后的凛然身姿,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棒极了!」
「确实。」——野更志学长点点头,看向了我:
「话说你也能领会到泷泽君的魅力啊,虽然不知道是哪来的人?」
「我是美术部的白冢……真是的,明明见过那么多次。这个姑且不论,泷泽同学真是位理想的『画中人』啊!给人一种少年般精干印象的同时,动作的各个细节又渗出女性特有的柔软!与莱卡合体的话,其魅力更不得了!」
「我知道,我知道!比如准备长笛的时候——手臂、手指轻快明丽的举动!尽管平时表现得比较男孩子气,但实际也在慢慢成长!身材比去年更漂亮——不,已经变得很艳丽了!」
「对对对,而且她的魅力不仅存在于外表,还在于内心!帮人排忧解难时毫不含糊!」
「另一方面,自己的烦恼却不愿麻烦别人,内心无比坚强!」
「在意识到犬神使的力量之后,毅然选择与不为人知的妖怪战斗的道路!」
「而且不求回报与赞誉,纯粹为心中高洁的正义而战!」
「啊,泷泽赫音!你真是——」
「啊,泷泽赫音!你真是——」
我和野更志学长的心情,完全同步着——
「太帅了!」
「吵死了!」——大概是实在忍不住了吧,涨红着脸的泷泽同学突然叫了起来。一旁的小鼬则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横在前方不远处的牛王浑身颤抖,挣扎着试图起身——
「啧,我也是大意了。太心急了吗……?」
「心急?」——泷泽同学上前一步,一边警戒一边询问:
「说起来,之前交手时,你明显更加慎重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喘着粗气的牛王,自嘲似地耸了耸肩。
「毕竟真没什么余裕了。其实一开始显现时,我就觉得这片区域有些不对劲,暗中观察又发现你的伙伴在走廊上追『应声虫』——它可是个不妙的前兆啊!自显现以来,我只吸收健康却不致死,也是为了防止人们的『畏』上涨过快。撞见应声虫后,我更确信『那个』快要到了,于是打算温和而不失效率地攒够力量,方便一举逃离这片土地。然而不巧的是,昨天我挑选的下手对象居然是『那个』的容器……」
「等等,你说的『那个』到底是什么?」——小鼬不禁插嘴。
「是能清除一切怪异的东西。你们看看这个吧——」
说着,牛王掀起了短斗篷。看到他前胸的瞬间,我们短暂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什么呀,洞?」
正如泷泽同学所说。一个白光「镶边」的圆洞,贯穿了牛王的胸膛,以至于能从中窥见背侧的斗篷布料。而且仔细一看,洞还在慢慢扩大。也就是说——
「我的寿命所剩无几了。」
牛王苦笑着,然后摇了摇头。
「虽然『那个』还没有完全浸入容器,但却本能地显示了力量的一鳞半爪——在那道力量面前,能弹开攻击的斗篷根本不起作用。我马上就要完全消失了,但是呢——」
牛王顿了顿,重新把斗篷放了下来,努力站起身,以牛头骨的鼻尖对准泷泽同学。
「——像这样消失,是不合我口味的。为了『鬼』的尊严,我宁可在生命的最后,以伤到骨面的犬神使为对手——华丽地结束!」
语气突然变得粗暴的牛王猛地跳起,直扑眼前的少女。从容不迫的泷泽同学准备再次发出驱邪长吠,然而——
「音乐……?」
寂静的大厅里,突然响起了轻快的旋律。与此同时,牛王的身体又一次被弹飞了老远,直直撞上墙壁,随即崩解消散了。
等一下,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我们朝着音乐传来的方向回头看去——
「部长……?」
确如泷泽同学所言,自称病弱的男子正吹奏着一支木制长笛。从他脚边打开的小提箱来看,那支长笛好像就是从中取出的。
大概是演奏者肺活量不足的缘故,笛声较为纤弱,但轻快而略带寂寞的曲调却动人心神。
「好厉害……怎么说呢,那个——野更志学长好厉害!」
「谢谢各位聆听。」
面对惊讶的我们,出色吹完一曲的野更志,优雅地行了一礼。不,但是,即使被说「谢谢」,也完全不明白。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能消灭牛王?还有,为什么带着长笛呢?正为该不该询问而烦恼的时候,野更志走近泷泽同学,郑重地递出手里的长笛——
「泷泽君,这是我和部里所有人送给一直战斗的你的礼物,是号称『圣堂之柱』的路易洛特制作的名品。请相信我对传统乐器的眼光!来,收下吧!」
「是吗?但是,嗯……」
「啊,不好意思。刚才我先用它吹奏了,在此道歉。但这也是出于帮助你的心意,能原谅吗?顺便说一下,那首歌是里夏尔作曲的《贝斯蒂亚里之祭》,是为了驱魔而创作的。」
「驱魔……是吗?」
「嗯。我听说清脆的音色本身就有力量,能击退带有敌意的邪恶存在——如今看来,这似乎是真的。以病弱闻名的我,吹奏都能起作用;换成坚强凛然的你来使用,威力大概会增加数倍吧!啊,乐谱也在那个提箱里。」
野更志学长一边让后辈接过陈旧的管乐器,一边不停地说着。泷泽同学困惑地俯视着手中的长笛,叹息了一声,嘴角随即露出了小小的可爱笑容。之后,犬神使少女向前辈低头致意——
「谢谢你,部长。」
行完这一礼,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解开凭依的莱卡收纳回吊坠——啊,这么说来,合体会产生相当大的负担吧?果然,娇小的身躯摇摇晃晃。正当我想上前支撑她时,一条有力的胳膊抢先托住了向后仰倒的少女。
「对不起,泷泽,刚才的战斗没能帮上忙……」
——不知该说遗憾还是幸运,身穿剑道服的伟丈夫比我早了一瞬间。他的声音虽然相当疲惫,但能在被夺走健康后不到20分钟的时间内恢复并赶到舞台上,不愧是平时刻苦锻炼的武道家。正当我暗暗佩服时,野更志学长吐出了不满的话语:
「虽然不知道你是哪来的人,但用这么粗糙的手臂去抱,对女性来说太失礼了!会不会伤害到可爱的泷泽君呢!来,由我代替吧。」
「闭嘴吧,野更志!像你这样的花花公子,我怎能让……」
「什么『花花公子』?听好了,我确实对所有女性都尊敬和赞美。但是,真正爱的只有你臂弯里的这位少女。而且『爱你』这话,我也只对泷泽君说过!」
听野更志学长这么说,我忍不住插嘴:「等等,既然如此,那刚才说自己会拒绝泷泽同学告白是怎么回事啊?」
「这是作为泷泽君粉丝的纠结!虽然爱她、支持她,但并不想成为特别的存在!话说剑道男,你赶紧把她让给我抱!」
「别过来!本来就病弱的你,是无法支撑住泷泽的吧!」
「恋爱的重量另当别论!」
——围绕着昏睡的少女,两个男人彼此争执着。
「虽然本人没注意到,但赫音真是很受欢迎呢……」——小鼬喃喃自语。
嗯,好像确实是这样。但是,被这两人同时喜欢也挺麻烦的。看着没有结束迹象的争夺战,我对不断被折腾的泷泽同学深表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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