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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感染的愿望

不大房间里,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昏暗。

身为房屋主人的青年,手中正拿着外面传来的联络,身体深深陷入椅中。

联络只有一张纸,上面简洁地描述了一些事项。他斜眼看了看那张纸,随手把它点燃。说出了原本想要咽下的郁闷心情。

「真是的……管理这群急性子的人也是件麻烦事。」

「他们又说什么了?」

密菈莉丝坐在房间对面的椅子上歪了歪头。与瓦尔托坐着的柔软布椅不同,她的身体靠着一把朴实的木头椅子。这位少女对身边的东西有着各式各样的要求,这种很常见的木椅似乎也是她的心头好之一。

瓦尔托轻声发了句牢骚。

「他们想早点开始实战。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啦……」

「让他们去试试,失败了也可以长点记性。」

「那倒也挺有意思的,但那个东西可没有替代物。必须要看准时机使用。」

看到男人略显操劳的苦笑,密菈莉丝皱了皱眉头。

「为什么这种人总是把法尔萨斯当做眼中钉?难道外国的月亮更圆吗?」

「也有这种因素,法尔萨斯毕竟是大陆数一数二的国家,还拥有举世闻名的国家象征——阿卡西亚。而让法尔萨斯屈服于自己,也算是这种人的梦想了吧。」

「肤浅。」

「密菈莉丝真严格。」

瓦尔托把手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托着脸,好像在思考什么。密菈莉丝又问到。

「说起来,法尔萨斯那里好像发现了奇怪的遗迹,那个也是你安排的?」

「不是。那个遗迹感觉应该是《外部者》的东西,完全是偶然。毕竟这次的篡改规模太大,就连这种以前的历史里没出现的东西都出现了。就像在沙滩上挖沙时候突然挖到了下面坚硬的岩石一样。」

「没出现过的东西?世界不是应该想要收束到原本的未来吗?」

「应该是这样没错。但也可能是找到了一直等待的『契机』?」

瓦尔特随意说道,但密菈莉丝没有错过他眼神中闪过的一丝阴暗的意志。

他凝视着房间里一处空无一物的地方。

「如果世界已经开始运转,那我们也必须抓紧时间。让那个遗迹停止运作的人应该是他们,果然关键还在她身上。史上最强的魔法士和精灵术士。正是变弱了的这个她才有可能性。」

所以要迅速地、慎重地。

为了实现夙愿而行动。毕竟不能保证还会经历相同的历史。

瓦尔托起身确认了一下时钟。

「差不多该出门了,还有很多需要准备的事。那两人不是我们应该正面交锋的对手。」

他放松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看着走到他身边的少女,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但是密菈莉丝——力量终究只是力量,它无法脱离使用者的精神。不管拥有多少力量,只有能够好好使用才有意义。」

「我知道。」

在这片广阔的大陆上,能够称之为「伙伴」的人只有彼此。

余下的全都只是棋子。就算是那个大陆最强的女人也一样。

两人视线交汇。

瞬间后便随着咏唱一起如幻影般消失了。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个计划最终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但两人相信这是唯一的道路,相信他们最终必能得到一直冀求的结果。

没有人能够真正拥有缓缓流淌着的时间。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只能持续地挣扎下去。



铎洱达尔现任女王婚约的公开,震惊了大陆的各个主要国家。

由于这个婚约,其他国家想对铎洱达尔的制度改革进行牵制已经几乎不可能了。

法尔萨斯与铎洱达尔——虽然两国性质不同但都是强国,大陆上不存在能同时与两国为敌的国家。希望以缇娜夏退位为契机将其引入本国的人,看到法尔萨斯最终得到了这个机会,都非常嫉妒。

然而几乎没有人知晓,事件核心的婚约并非因政治目的达成,而只是由于两人个人的约定。

这天,处于话题旋涡中心的美丽女王,正一副不愉快的表情走进了自国的会议室。

「失礼了。」

会议上正在讨论关于设立议会制度的各类相关事项,这类会议至今已经召开多次。在听取瑞吉斯、魔法士和学者们,以及商人和各街镇代表们的各种意见后,议会的设立方案也正在进行调整,虽说不是天天都有进展,但至少仍在逐渐推进之中。

已经坐在会议桌前的其他人看到女王走进来,各自都露出了想要说些什么的表情。他们中半数以上在婚约公布后还是第一次见到缇娜夏。缇娜夏一边注意不要脸红,一边向大家打了招呼。

「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了,我退位后会嫁到法尔萨斯。但这一婚约并不会对铎洱达尔的新制度改革带来任何变化。我会努力让这次联姻成为两国之间关系友好的助力,也请大家继续多多关照。」

虽然她已经尽可能心平气静地说话,但表情上还是流露出些许害羞的神情。

大家微笑着接受了年轻女王的这副模样,并向她致以祝贺。

预定之外的内容就只有这些,众人随即不拘形式地开始对本次会议的主题进行讨论。大家没有拘泥于自己的身份率直地表达了各自的意见。宫廷魔法士长的抚着胡子说到。

「大陆史上基本没有实行议会制的先例……」

「南部的一个叫做泰伊尔的小国曾经采取过议会制。但根据记录,当时的议长因为有压倒性的支持,随意改写法律最终议会变成了独裁制度。十年之后,那个国家就由于民众的暴动而灭亡了。」

「看来应该认真讨论修订法律的条件。」

「也要认真研判是否需要取得王的同意,王和议会这两大支柱是应该区分出上下,还是应该完全对等?」

听到各人发表意见,缇娜夏也开始参与讨论。她的表情里已经完全没有了起初的尴尬或者害羞。只有着身为即将改变国家的人的神情。

会议开始后大约过了三个小时,虽然讨论进行得很热烈,但决定下来的事项仍不多。而且这些决定的事也还有被修改的可能。

虽然也有人主张这种一步步推进的做法「过于慎重,进展太过缓慢。」,但缇娜夏认为现阶段这样就好。现在毕竟是和平时期,为了避免有人独断专行,慢慢推进也没什么问题。而且这也是瑞吉斯的期望。

——能来到这个时代也算是一种缘分,她希望尽自己所能帮助他。

这就是她的答案,也是她对国家的感情。

会议结束后回到政务室,缇娜夏打开带回来的各类文件苦笑着。

「真是不容易。」

听到女王的话,前来汇报其他事情的魔法士雷纳特也点了点头。

「这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希望能取得好的结果吧。」

「我也这么觉得。」

莉莉娅把茶杯放在主人面前,看向桌子上的文件笑了。

「这四百年里变化的也就只有纸张的多少了,没什么进步嘛。」

「以前纸张只会用于书本和账本之类的东西,这一点上还是现在比较轻松。」

「没有纸质文件的时候这类报告是怎么进行的?」

雷纳特很感兴趣地问道,缇娜夏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全都通过口头汇报。如果现在也还是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回家了。」

缇娜夏指了指雷纳特抱着的一叠文件。看到他很少露出的担忧表情,女王笑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莉莉娅把托盘丢到空中消失了。

「话说回来,我还以为缇娜夏大人订婚后就能安稳一些,但看来并非如此。」

「噗。」

被喝着的茶水呛到,缇娜夏大声咳嗽了几下。但莉莉娅仍满不在乎的继续。

「订婚前明明一副犹豫烦恼的郁闷样子,没想到订婚后会因为太过兴奋平静不下来。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却一个人笑起来,偶尔坐立不安地走来走去,有时还会在床上胡乱挥舞手脚。」

「才,才没那回事!」

缇娜夏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她双手捧着茶杯在办公室里绕起了圈。

「就算结,结婚的话也是一年后的事了……而且还有一定政治上的原因。」

虽然没人问她,她嘴里还是嘀咕着各种借口,脸颊渐渐发红。缇娜夏停下脚步,盯着倒映在茶水表面的自己。

「虽然我的确……很、很喜欢那个人……」

她满脸通红,声音轻的都快听不见了,嘴角像是有点顾虑地,但又很开心地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因初恋而浮躁幸福的这副模样,完全就是个期待结婚的少女。雷纳特看到主君令人欣慰的模样,不由笑了笑,莉莉娅则耸了耸肩膀。

「她在自己房间里的时候一直都是这种感觉,还是赶紧把她嫁出去吧。」

「工作我都有好好做的!」

缇娜夏一口气喝完还有点烫的茶,小跑着回到桌前。雷纳特收起了笑容,把新的文件放在了办公桌上。

「那今天还有这些事需要劳烦您。」

雷纳特开始向点了点头的主君说明各种事项的情况。除了制度改革的工作外,她还必须处理日常政务。虽然大多数事务都由缇娜夏亲自处理,但仍有一部分会由瑞吉斯帮忙。毕竟如果完全按照她的想法来做,总是会出现各种「完全没有这么处理的先例。」的情况,所以大家多少有些顾虑。而如果这种对她的顾虑持续积累,也会对制度改革那一块的工作产生障碍。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全都依靠力量压倒一切的黑暗时代了。

雷纳特说明了其他文件的主要内容后,将剩余的三页文件放在桌上。

「还有这件事,预定在三天后视察拉托切镇的学院。」

「啊,魔法学院对吧,我还挺有兴趣的。」

缇娜夏拿起文件过目。

四百年前的铎洱达尔,是几乎所有国民都居住在城都的要塞国家,但现在于城都之外还散布着不少城镇和村庄。大概是因为铎洱达尔相对地广人稀一些,因此国内并没有想法尔萨斯里那样比较大型的城镇。而雷纳特提到的这个城镇,就是一个位于城都西方半天左右路程的中规模城镇。

「聚集了魔法士孩子们的学校还挺有趣的。在以前的铎洱达尔一般都是一对一地进行魔力控制训练,但的确也有这种集体学习的做法。」

「如果只是想进行魔力控制训练的话,大约一年后就可以毕业,而目标成为魔法士的人则需要学习到十六岁。目前并不是按照年龄区分进行授课,而是单纯根据能力区分的。宫廷魔法士里也有不少人出身于这个学院。」

「感觉很有趣呢,我可以改变外表年龄潜入进去看看吗?」

「请不要这么做。」

立刻被拒绝,缇娜夏露出了遗憾的表情。虽然在城堡里也可以选择喜欢的课程去听,但「学校」这个名词对于无缘接触同龄人的她来讲还是十分有魅力。虽然自己也想去听个课,但从立场来讲她只能正常地去视察。不过她仍旧把这件事作为一件愉快的预定记了下来,这时雷纳特面露难色地继续说到。

「其实,这个学院里最近连续发生了学生消失的事件……」

「咦?这是怎么回事?失踪事件吗?」

「但据说因为原本就有不少学生会逃走,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论都是事件。只是听说连行李都消失不见了,所以相关人员都有点惊讶。光这个月就有五个人从学院消失了。」

「这也有点太多了吧?」

如果全都是逃走的学生,这个学院也太严格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同样也是一个大问题。

缇娜夏稍微思考了一下,抬头说道。

「我知道了,视察之余也需要调查一下,你安排下去吧。」

「我明白了。刚好学院的毕业生里有合适的人选,我让她来给您带路吧。」

「辛苦了。」

缇娜夏把有关安排的文件交给了雷纳特,他随即离开了房间。

有非常多需要着手的新事情,还在推进中的旧事也堆积如山。

尽管如此,虽然与四百年前不同,但只要一想起正在全力前行的铎洱达尔人民的足迹,缇娜夏在忙碌的日子里仍感到十分充足。



铎洱达尔国内的魔法学院一共有四所,全都由国家运营。

除了一所在城都,其余的都散布在各地,这些学院从周边的城镇村庄中聚集了很多拥有魔力的孩子,让他们接受控制魔力的训练。孩子中有一半人会为了成为魔法士而继续留在学院里,其中更少的一部分人会成为宫廷魔法士。也就是说,魔法学院实质上是肩负着养育下一代国家实力任务的培养机构。

「这个建筑物还挺大的,现在有多少在册学生?」

「正在接受魔力控制训练的幼年生有五十二人,学习成为魔法士的学院生有六十八人。」

「学院生比较多呢,有点意外。是因为学习年数比较长么?」

因视察而到访拉托切魔法学院的缇娜夏,正在学院里四处张望着。

有超过一百名孩子以全寄宿制进行学习的学院建立于大约一百五十年前。经过仔细打磨的木质走廊里施加有魔法结界。走廊沿着校舍的外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内侧则建有六个呈八角形的教室。从空中看来和蜂巢有些相似的这个形制,是由当时的铎洱达尔国王以「这样更容易提升魔力。」为原理而设计的。

「嘛,毕竟是魔法学院也没办法,但好像很容易迷路……」

听到女王的牢骚,在她身旁负责护卫的魔法士们露出了苦笑,前方引路的学院长也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年老的他感觉到无论赞同还是否定都会对王有所不敬,所以保持了沉默。

缇娜夏从贴着水膜的三楼窗户往外面看去。

圆形校舍的外侧有着绿色的宽广庭院。她指着庭院一角里的一座小小的木造建筑。

「那里是?」

「那是镇上的孩子们就读的学校。作为课程的一环,学院生会在那里担任老师,所以就建在了校内。」

「哦,挺有意思的。的确在教别人的时候自己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校舍的周围有些小孩子正在玩耍。从他们不加修饰的打扮来看,应该都是些平时会在家里帮忙的普通小孩。她微笑着注视他们,学院长略有些顾虑似的说到。

「还有件事……因为听说陛下要来,镇上的几个小孩子也申请说『请务必让我们也参加讲座。』……」

「嗯,没问题,不过讲座内容有点难哦。」

之后缇娜夏预定要讲的课程是以学院生为对象设计的。虽然幼年生希望的话也可以出席,但对于普通的市井孩子们来说应该很难理解其中的意思。园长惶恐地低下头。

「大家都清楚,只是想看看陛下的模样,我会让他们老实呆着的……」

「我不介意的,只要有兴趣的孩子,都可以让他们来。」

看到缇娜夏露出了微笑,学院长的表情放松下来。时候女王坦率地向他提出了问题。

「那么差不多——该说说最近频繁发生的学生失踪的事了吧?」

实际上,魔法学院的学生消失这件事本身似乎并不少见。

为了控制魔力而在读的幼年生从五岁到十三岁都有。因为他们都离开父母在学院里生活,想要逃回家的人一直不在少数,特别是年长一些的孩子。虽然其中大部分都能马上被找到,但偶尔也有无法立刻确认其所在的情况。

但是学院并不会特意去寻找这些消失的学生。这也是由于魔法士基本上都是「重视自我学习」的人。

「该怎么说呢,一个月里有五个人消失,还是找一下比较好吧?」

在预定的讲座开始前,缇娜夏如此嘟囔着,站在她身前的女魔法士苦笑着行了一礼。

「学院方面接下去会进行搜索。但失踪人员里有三人是亲密的朋友,而且都是十二三岁,很有可能一起去了其他国家。」

梳着一头盘起的暗金色头发的人名叫帕米菈,是雷纳特为了本次调查安排的人员。她是这个学院的毕业生,也是宫廷魔法士,与雷纳特是朋友,是可以互相信赖实力的关系。

缇娜夏看了看关于本次事件的文件。

「一个十五岁的学院生,四个幼年生分别是十三岁、十二岁、十岁、五岁。失踪的时间上,十二岁和十三岁的是同时失踪,其余的则各不相同。不过连五岁的孩子都失踪了,怎么想也肯定有问题吧……」

「那个孩子失踪后,学院才察觉到事态有些异常。与其他孩子的家长也进行了联系,但发现他们都没有回家。而那个五岁的孩子,原本就因为自己魔力暴走而失去了父母,无法找人确认。」

听到她的话,缇娜夏脸上的神情略显阴郁。

之所以要让生来拥有魔力的孩子们进行控制训练,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故发生。铎洱达尔由于魔法士比较多,是大陆上唯一建立魔法学院的国家,但其他国家也会让有魔力的孩子去镇上的魔法士那学习魔力控制。因为制度比较完善,这类事故在铎洱达尔已经很少发生,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帕米菈用略带叹息的声音说到。

「五岁的孩子刚来学院没多久,还在为适应环境而烦恼。除他之外的四个人也各自有学习上的问题,或者对他国的强烈兴趣等想要逃离学院的理由。听其他学生说,一起消失的那两人之前就在计划逃脱。」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失踪事件集中发生的话,有人消失也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这也有点不好说……」

缇娜夏把文件丢在空中,抱起了胳膊。她思考了一会儿,向帕米菈问道。

「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连续的失踪只是单纯的偶然?」

既然学院已经开始调查,城都方面是否还有必要进一步插手?

听到她的问题,帕米菈露出了认真的表情,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是,我认为这是有人特意选择了『即便不在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学生,然后让他们失踪了。毕竟完全无法找到这么多人的下落这一点太过不自然。」

她的眼神毫无迷茫,她的心气让缇娜夏感到十分舒畅,微笑着说道。

「那就调查一下吧。你先去打探一下学生们的看法。」

「正好学院生里有一个人下个月就会成为宫廷魔法士,我和她分头行动吧。」

「拜托了。我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缇娜夏站起身,等在门口的魔法士低头行礼,打开了身边的门扉,里面就是礼堂。入口处的门帘已经放下,学生们正坐在座位上发出吵闹的声音。缇娜夏提起长长的魔法服下摆走进礼堂。

看到女王出现,学生们突然安静了下来。

让人怀疑自己眼睛的天生美貌,凝集在纤细身体中的强大魔力。

她的风采非常引人注目、让人为之拜服。

现场的所有视线都聚集在这一完美,但又让人觉得有些矛盾之处的美丽存在上。

缇娜夏站上讲台,环视了半圆形的礼堂。学生们按照学院生、幼年生的顺序从前往后坐在座位上。更后方则是镇上的其他孩子们。

她看了看所有人,莞尔一笑。

「我是缇娜夏-艾斯-梅亚-乌尔-艾缇露娜-铎洱达尔。今天很感谢大家能来到这里。」

与华丽外表不同,她亲切的和大家打了招呼,随即轻轻弹了下白色的手指。

蓝白色的火焰随之升起,化为马的形状在空中跑了起来。火焰之马在学生头顶绕了一圈后消失了。身为魔法士的学院生们为她的技术所惊愕,孩子们则纷纷欢呼起来。

缇娜夏看到镇上的其他孩子们眼中闪烁的光芒,面向大家说道。

「那就开始今天的讲座吧。内容不会太长的,希望大家能听得愉快。」

接着,女王便开始讲述起关于魔法及世界的位阶构造的内容。



「女王陛下真是厉害……」

拉德躺在草地上,喘着热气。

他是在学院内建立的学校上学的十一岁少年。前阵子从学院生那里听说「女王陛下会来」,而硬是一起参加了讲座的镇上的小孩子共有十几个。没能来的人或者因为需要给家里帮忙,或者因为身体不舒服,就没能见到女王。拉德准备明天向他们炫耀一下。

这时一位少女坐到了他旁边,拉德抬头看着她。

「咦……」

「你在这里啊,拉德。」

少女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的意识从半梦半醒中秦清醒了过来。拉德想起了他的青梅竹马的名字。

「尤利娅,你也来了吗?」

昨天她因为身体不舒服请假了。拉德还以为她没能来参加女王的讲座,想之后给她讲讲。脸上满是雀斑的少女露出了笑容。

「刚刚才来,所以没听到陛下的讲座,讲的怎么样?」

「超厉害的,好像这个世界是由许多叫做位阶的东西重叠在一起的。虽然我们看不见,但好像有魔力的位阶,还有黑暗的位阶什么的。」

「那种内容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了。这说明世界比我们看到的还要广阔得多,而铎洱达尔正在挑战这样不可思议的世界。」

他知道没有魔力的自己无法成为魔法士。但即便如此,身为这个国家的一份子,他仍旧非常自豪。拉德起身握紧了拳头。

「我成为大人后还是想去城都工作。这样也能让妈妈更轻松一些。」

父亲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至今为止都是母亲一人把他抚养长大。如果能在城都工作的话收入也会更高。而且女王所描绘的铎洱达尔的未来,听起来也非常有魅力。

「不管是不是魔法士,大家都可以协力一起建设国家。听说从明年开始,各个城镇都会派出代表,和陛下一起治理国家。这就很有趣吧。」

「我搞不太懂呢。」

尤利娅很成熟的耸了耸肩膀。对于没有听到女王演讲的她来说,只会把这些事当做距离遥远的事。她抱紧了自己纤细的双膝。

「比起这个,听说城都那边要派人来调查学院里的失踪事件了。」

「……就是特伊尤不见了的那事?」

虽然大家都在一块地方上学,但学院生与镇上的孩子们并不太熟悉。学院生平时都忙于自己的学业,除了来做老师的几个人,镇上的孩子们根本不认识其他的学院生。相对的,幼年生的年纪和孩子们比较接近,经常会一起玩。

五岁的特伊尤刚来学院没多久,和其他的孩子不太熟,一直蹲坐在庭院里的大树下。所以拉德有时会去和他搭话。

终于有一天他能接受拉德坐在他身边的时候,特伊尤却消失不见了。

「就算来调查,打听这些事也没什么用。我觉得他应该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才对。」

但他对特伊尤感到有些内疚,拉德带着难以言说的感情皱起了眉头。

「有魔力的话就算五岁也能到远方去?……我觉得他毕竟只是个孩子,现在也是这么认为。」

所以他并不知道,特伊尤因为魔力的暴走事故失去了双亲。

「我最后和特伊尤说话的时候,正好妈妈来接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就邀请他『一起来我家吃晚饭吧?』,但特伊尤却说『不需要。』……那个时候,那家伙的表情很受伤。」

那天晚上,听说特伊尤消失,知道了他的过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非常不知轻重的话。但除了自己的愚蠢之外,他也不知道其他的什么信息。

拉德发现太阳已经快落山,便站了起来。他还需要回去做家务。虽然刚开始时候因为不习惯总是失败,但现在他已经相当能干了。母亲知道这件事的话可能会很吃惊吧。

「好了,我先回去了。尤利娅也别留的太晚,家里人会担心的。」

「没关系,我去一趟教室就好。」

太阳完全下山后学院的大门就会关上。拉德发现有个勤杂工正向远处的庭院走去。如果被他发现的话两人肯定会被要求「快点回去」吧。

向微笑着的她挥了挥手,拉德跑了出去。

走出学院的时候,他回了回头,眼中映出了巨大圆柱形的校舍的影子。



「唔——完全没什么线索啊……」

缇娜夏一边沏茶一边嘟囔着。讲座结束后,她稍微打听了一些事便把调查的事交给了帕米菈她们,回到了城都。现在是处理政务的休息时间,虽然她仍在思考这件事,但仍没有任何头绪。

缇娜夏把茶倒进茶杯,放在办公桌上,拿起茶杯的男人露出了呆然的表情。

「你还真是随意就会出现啊……」

「我可以用转移嘛。铎洱达尔要是有什么事,精灵会联络我的。」

休息时间她来到了法尔萨斯王的政务室,正在工作的奥斯卡因未婚妻的突然来访而吃了一惊,但愉快地接受了这件事。

奥斯卡一边喝着久违的她沏的茶,一边说道。

「是小孩子失踪?查不到行踪吗?」

「完全找不到人,虽然最近才开始认真寻找。有人曾经『在晚上的街上』目击到其中一些孩子,但也有完全没人见过的孩子,情况很散乱。」

「原来如此,那就只有两种手段了吧。」

「是的,地毯式搜索,或者——等到下一个失踪人员出现。」

基本还是会使用前者,她也已经下达了相关的命令。但如果没派上用场,还是要为后者做好准备。等到下一个孩子被盯上的时候,做好准备查明事件的真相。

「不过既然已经开始认真调查,对方也不会马上再行动。」

「也有可能换个地方。」

「我希望尽量避免这种情况。所以已经张开结界,拥有魔力的人现在无法出入那个城镇。如果硬要闯出去我就会感知到。」

「让城镇变成牢笼?所以你觉得这次的犯人是魔法士?」

他看穿了她故意没说出来的事,这也在她的预想之内。女王靠在墙壁上苦笑了一下。

「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但如果牵涉其间的是普通人,那手法也太过干净了。」

——而且,消失的都是拥有魔力的孩子。

缇娜夏咽下了说出口来也只会让人觉得厌恶的可能性。看她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奥斯卡轻轻挥了挥手。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别想得太多了。因为你总是想要什么事都自己去做。你应该好好用人。」

「你别把话说的好像自己亲眼看到一样!」

「自己亲自去打探情报的人还有什么可多说的?你的外貌根本不适合做这种事。」

「这一点上我已经有在学习了!」

她直起了身子叫道。奥斯卡向自己的未婚妻招了招手。

缇娜夏露出疑惑地表情靠近他,他牵起她的手。

「别做危险的事。因为你老是很轻易就受伤,结婚前的这一年里,会让我担心的。」

「……我会小心的。」

红着脸低下头的她,在奥斯卡面前只是个少女般的普通人。

万能的魔法女王,但这并不是她唯一的一面——

缇娜夏呼出了一口热气,像是清醒过来似的摇了摇头。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应该快到报告时间了。」

「想要换换心情的话随时欢迎。」

她微笑着消失,奥斯卡再次拿起茶杯。

几分钟后,来到房间里的拉扎尔瞪圆了眼睛。

「陛下,您自己沏茶喝?」

「没有,缇娜夏来了一趟。」

「是,是吗……」

「为什么那家伙老是那么不安分呢?」

「我觉得这是件好事……」

她离开法尔萨斯时,原以为未来大概只能一年见上一次了,但没想到实际上就好像住在隔壁般可以常来常往。虽然是单向通道,但比预想中愉快地多。

对于国王的未婚妻,法尔萨斯国内基本上都是善意的感情,其中城堡内诸人的反应更都是「啊,果然」。毕竟他们都亲眼看到了王与缇娜夏之间良好的关系,虽然有些吃惊,但并不感到意外。

奥斯卡的父亲先王凯文听闻后,甚至也说「太好了,罗萨莉亚也会高兴的。」。

然而,几乎没有什么记忆的母亲的名字却给奥斯卡带来了些许违和感。

「拉扎尔,你还记得我母亲的事么?」

「啊?罗萨莉亚大人?怎么突然……我大概隐约记得一些。」

「也是,算了,没什么。」

前王妃在奥斯卡五岁时因病去世。然而奥斯卡却几乎不记得那段时间前后的事情。当时法尔萨斯出现过连续的孩童失踪事件,他还记得当时被严令「不许外出。」。当时的他对这个要求感到非常不满……但不知为何,除此之外的事他就基本不记得了。

「要不问一下父亲……?」

据说宝物库里的那个不可思议的魔法球是母亲的遗物。之前向父亲确认的时候,他也说了「可以封印它」,但为何没有任何特殊出身的母亲的随身物品会被收入宝物库?这让他颇为费解。奥斯卡反复思考这些疑问,但还是决定暂且将它们放在一边。毕竟现在眼前还有许多事务堆积如山。

拉扎尔把带来的文件放在王面前,其内容是关于被杜尔扎禁咒毁灭的伊努雷特要塞的重建情况。

「重建工作大约已经完成六成。工匠和魔法士们都相当尽力。」

「完成时候给予他们足够的奖赏吧。但再不快点重建的话,塞扎尔那边的情况就有点危险了。」

位于国境北部的伊努雷特要塞,是牵制旧杜尔扎与塞扎尔的战略要地。在那次冲突之后,虽然杜尔扎已经分裂,但塞扎尔仍沉默地维持着警戒的敌对态势。

奥斯卡想起了以前缇娜夏调查到的信息。

「说起来,塞扎尔那边好像有个邪神吧。」

「那是什么……?」

「我也搞不懂。」

听到拉扎尔的问,奥斯卡随意地回复着。

虽然邪神听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但迟早可能要面对它。感受着这种难以明了的状况,奥斯卡摇了摇头,结束了情况不明的话题,回到了正在处理的公务上。



回到铎洱达尔的政务室时,缇娜夏耳中首先听到了一个少女愤怒的声音。

「我不是都说了嘛!学院里面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还是调查一下镇上比较好!」

「你对我说这个也没用。我只是被要求跟你一起去学院看一下。」

「你不是就跟在我后面走了一圈嘛!别把人当小孩子!」

「你的确是小孩子。」

听到从隔壁房间传来的一男一女的声音,缇娜夏苦笑了一下,打开门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让你们久等了,告诉我今天的调查结果吧。」

「女,女王陛下!」

少女一下子跳了起来,而她身边美貌的高个子青年则耸了耸肩膀。

一直默默听着两人争论的帕米菈走了出来。

「陛下,这位是朵莉丝,是下个月将会成为宫廷魔法士的学院生。」

「我,我叫朵莉丝。」

少女慌忙低下头。缇娜夏看到她的样子放松了表情,把三个人请到了房间里。

「把你们发现的事情告诉我吧,随便什么,只要你们在意的都行。」

「我明白了。」

缇娜夏在椅子上坐下,闭上了眼睛。这是为了切断多余的信息源,把注意力集中在报告上。

他们报告的内容,概括起来就只有「失踪的孩子们,本来就想离开学院。」。缇娜夏没有插嘴一直听到最后,她睁开眼问道。

「所以,想要离开学院的孩子们某天突然消失了。最后的目击地点也很分散,但没有人在城镇之外见过他们,对吧。」

「我们也向附近的村镇和街道的人打听过了,但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这些孩子都不会使用转移,失踪最久的已经两个星期了。」

「这还真是让人疑惑。——对了,艾尔,情况怎样?」

一直沉默着的黑眼黑发的青年轻轻挠了挠头。

「学院里只有大人杀过人。包括学院长、老师、士兵之类的。大一点的孩子里有几个杀过人的,但应该没什么问题?就这种感觉。」

「那些都是入学前的事故或者自我防卫的结果。我已经确认过了。」

帕米菈冷静地补充道。只有朵莉丝没有跟上话题,脸色发青。

「欸!?杀过人……?」

「我能分辨出一个人有没有杀过人。所以才跟着你检查了一圈学院里的人。」

「……哎?」

朵莉丝眼睛睁到了极限,艾尔则用呆然的视线看着她。

——古代文献里也提到过,上位魔族能分别出人类是否有杀过人。

而人类魔法士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应该说是种族特性吧。平时存在于其他位阶的上位魔族们,可以通过感觉判断人类是否杀过人。

这与用魔法杀或者用武器杀武关。他们把这种感觉形容成当一个人直接杀人时,杀人者会沾染上一些东西,导致灵魂层面的变化。

这种情形可能与精灵术士的纯洁有类似的原理。通过参与产生后代的行为而失去力量的精灵术士,以及通过否定同类的生命而成为杀害者的人类,两者都产生了自身无法察觉的变化。

缇娜夏看到少女受到的惊吓,微微吐了吐舌头。

「抱歉瞒着你,因为艾尔除了脸特别漂亮外,基本和人类长得一样。所以才想要瞒着你省得你觉得奇怪。」

「缇娜夏大人从以前起就专门命令我做一些搞不懂原因的事。」

「在人群中不那么显眼是很重要的。你的脸要是能再普通一些就好了。」

「我的脸已经改不了了,毕竟从九百年前开始就是这样。」

一直以来只觉得他只是个「可疑男人」的朵莉丝,像是被捞出水的鱼一样嗒吧嗒地开合着嘴。另一方面,事先就知道精灵事宜的帕米菈则表情严肃的向主君问道。

「陛下您认为孩子们已经被杀了么?」

「虽然我不想这么考虑,但现在情况并不乐观。而且,既然失踪的都是拥有魔力的孩子,也应该怀疑可能有禁咒牵涉其中。」

「禁咒……吗?」

「对于禁咒的触媒,拥有魔力的血肉和灵魂比普通人的更好。而且同样身为魔法士,孩子肯定比大人更加容易对付。虽然这种可能性让人有些难受。」

恐怕听她说过这些情况的奥斯卡,也已经考虑到孩子们可能被杀了。没有说出口只是身为未婚夫的对她的一种顾虑吧。但缇娜夏并不是会因此退缩的人,她曾经目睹过更加凄惨的现实。

女王端正了姿势,略微眯起的暗色双眼轮流看向三人。她用冰冷的声音说到。

「铎洱达尔是禁咒的抑制者。如果这些事都出自于某人的某种计划,我们必须立刻施以惩戒。——请继续调查,如果陷入困境的话,我会亲自出马。」

「明白了。」

帕米菈深深低下头。朵莉丝也同样低头,握紧了满是汗水的双手。



已经可以看见学院大门,清晨时,镇上的孩子们都在向那里飞奔而去。

但与平时不同的是,大门前站着一个卫兵。大概是城都派来的士兵吧。平时学院里看不到这样的人,孩子们也都觉得很稀奇。

拉德抬头看了看身旁的女性。

「送到这里就好了,妈妈。」

「真的?没问题嘛?」

「没事啦,我走了。」

拉德向有点担心她的女人挥了挥手后跑了过去。一进门,他便看见了朋友的身影,举起了手。

「尤利娅!塞内特!」

被喊到名字,正在边走边说话的青梅竹马们回头看向他。拉德和他们并排走在一起,轻声说道。

「好像有人在看守大门。因为有人失踪的那件事?」

「应该是吧,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塞内特是和拉德同龄的少年。他很喜欢看书,昨天听了女王的演讲后就马上就跑去了图书馆。尤利娅惴惴不安地来回看着两人。

「失踪的孩子们会不会被抓到什么地方去了……」

「要抓五个人,应该需要个空房子之类的吧?你想,难道是那个五金店的后街里那个房子?」

「……要去调查一下吗?」

他有想要弄清真相的想法,这是对已经消失的特伊尤的愧疚感,也是使命感。自从有孩子失踪开始,母亲就天天送他来学院,肯定很担心他。母亲总是在远处一直守着直到拉德进入学院。

他不想再让母亲担心了。再说了,今后的铎洱达尔也会更加需要像自己这样并非魔法士的人的力量。

「好吧,那就放学后——」

「你们在说什么啊,喂!」

冷冰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三人吓得一跳,战战兢兢地回过头。

「朵、朵莉丝……」

「要说朵莉丝老师。」

双手叉腰挺起胸膛的少女,正是曾经在学院生时担任过他们老师的朵莉丝。对于爱唠叨,爱照顾人,身为老师却偶尔粗心大意的少女,拉德不由得缩了缩脑袋。

「老师不是马上要成为宫廷魔法士,所以不再上课了嘛。」

「今天因为需要进行调查,所以你们的课也停了!想要自习的话倒是可以。」

「啊,那我还是回去吧。」

如果学校放假,或许有时间去那间废屋调查一下。拉德刚要转过身,却被朵莉丝拉住了领子。

「不行,如果你们随便跑去胡乱调查被发现的话,就是我的责任了。还是给我去自习吧。」

「为什么啊!」

朵莉丝强拉着拉德走向教室。虽然想跑的话也能跑掉,但拉德知道接下来自己就会被她用魔法抓回来。尤利娅和塞内特互相看了看,无可奈何地跟在了后面。

其他孩子们看到贴在校舍上的停止上课的告示便回去了。四个人走进一间空教室,坐在门口附近的椅子上。朵莉丝大大叹了口气伸了下懒腰。

「我再过一会也要去调查了,在那之前你们都自习吧。我只是来通知大家停止上课的。」

「为什么啦?反正要去调查,人手多一些不是更好嘛。」

「我已经有很奇怪的人手了,所以不需要。他好像看得出可能是犯人的人。昨天在学院里转了一圈,今天要去镇上看看。」

「欸?好厉害。这样就能马上解决了吧。」

不愧是城都派来的调查人员。与兴奋地探出身体的拉德相反,朵莉丝把手抱在了脑袋后面。

「应该也没那么容易。毕竟按照这个条件来看的话,老师们和士兵也符合。」

「啊,士兵是指今天在大门口的那个人吗?」

听到拉德的问题,少女的表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学院平时是没有士兵的。在三个孩子的注视下,朵莉丝的表情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说起来……昨天那个士兵还没来吧?那家伙看到的士兵究竟是谁?」

少女站了起来,第一次露出一副严肃的神情对三人说。

「你们在这里乖乖呆着,我有点事。」

「喂,你要去哪里?」

拉德急忙追上跑出教室的朵莉丝,塞内特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道。

「士兵是指勤杂工吗?听说那个人以前曾经在其他国家的军队里呆过。」

「啊,这么说来……」

拉德也听过这个传闻。朵莉丝之所以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大概是因为学院生几乎和在外面做事的勤杂工没有接触吧。但是在拉德听到的传闻里——

「但是听说那个勤杂工以是在军队的食堂里工作的。」

他说出这句话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建筑物外面。

孩子们已经回去了,四周没有人影。只有那个勤杂工在庭院的对面走着。看到他手中拖着的巨大麻袋,朵莉丝屏住了呼吸。

「……你们快回去吧。我有事要问他。」

她这么说完,便向那个男人身后追去。看到朵莉丝快步但安静的追了上去,三个人互相看了看,拉德对另外两人说道。

「不能让老师一个人去吧。」

至少在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要有人去呼叫帮手。现在时间还很早,三人点了点头,往朵莉丝走的方向追去。少女发现他们后虽然露出了难看的表情,但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并没多说什么。

这时拖着麻袋的男子走进了圆筒形校舍的缝隙。

「朵莉丝,那里面有什么?」

「……那是校舍的中央,应该是个空洞。」

八角形的校舍并没有朝向内侧的窗户。所以那里面是一片只有阳光照耀进去的地方。因为里面什么都没有,所以搜索也只查过一次。那个男人去那里想要做什么?

四人为了不被他发现,贴着墙壁走了过去。那个男人来到校舍中央部分,把麻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麻袋里装的,都是黑色的土壤。男子用烧火棍一样的东西开始把土壤铺开。

拉德之前还在担心里面是小孩子的身体,看到这个情形松了口气,但朵莉丝的脸色反而变得更差了。她用手示意其他人退走,这是男子已经察觉了他们,转过身来。

男子察觉到四人后脸上的表情越发扭曲。他们离男子只有十几步远,朵莉丝向后伸手推了推拉德的身体。

「你们快逃。」

「欸,那不就是普通的泥土吗……」

「能看到瘴气的污染,那绝对不是普通的泥土。快逃,喊人过来。」

朵莉丝的命令声中完全没有平时的玩笑劲,拉德听到她开始咏唱后大吃一惊。

男子举起烧火棍冲了过来,少年没有再看向他,立刻转身离去。

「我,我马上去叫人!老师你可别死了。」

魔法的光芒在他们身后亮起,传来了让人难受的金属摩擦声。拉德抓起了尤利娅的手,和塞内特一起跑了起来。但平时总有人在的庭院现在空无一人。他们来到了学院校舍的入口附近,但因为上课中止的缘故,大门都锁上了。

「可恶!」

要怎么才能进入校内找人?拉德左右看了看,想起了门口的士兵。他穿过了无人的前院,塞内特跟在他深厚。

而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尤利娅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



烧火棍向她挥来,撞到了墙壁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朵莉丝千钧一发躲开了,要是被打中肯定不是小伤。少女慌忙与男子拉开距离,继续中断了的咏唱。

「冰,冰之石。白色的碎片——」

但男子的速度比她完成构成更快。看到他再起举起烧火棍,朵莉丝反射性的闭上了眼睛,浑身发冷。她感到了死亡的预感。

但是,敲碎头部的重击却一直没有来临。

朵莉丝战战兢兢地睁开眼。

然后被眼前莫名其妙的情景吓了一跳。

「……尤利娅?」

不知什么时候,刚才还躲在拉德身后的尤利娅站在了自己面前。

年幼的少女抱着胳膊瞪着男子。烧火棒也停在了空中。

不对,那是被魔法停住的。但她没有听到任何咏唱。更何况站在她面前的甚至不是学院生,只是个镇上的孩子。

朵莉丝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尤利娅没有回头地说到。

「——魔法士在这么近距离与人战斗是自杀行为哦。」

与她声音不相衬的冷静指摘。尤利娅把右手伸向男子,开口道。

「破碎。」

朵莉丝看到烧火棒破碎落下,才明白这句简单的话就是她的咏唱。

没有管僵在原地的朵莉丝,尤利娅轻轻挥了挥手。

「艾尔,来吧。」

她一说完,非人的青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朵莉丝面前。他推了推朵莉丝的肩膀。

「好了,你退下吧。只是稍微没盯着一会儿就干这种事。」

「为,为什么,你会……」

朵莉丝踉跄了一下,终于注意到一件事。

——只有一个人能命令铎洱达尔的精灵。

理解到其中的意义,少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会吧……」

尤利娅的身影瞬间扭曲。

眨眼后,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小女孩,而是穿着白色魔法服的女人。

她是这个国家的女王,继承了十二位精灵的魔法士的顶点,既不是镇上的小孩,也不是无能的少女。只是朵莉丝一直把她当成那样,她呆愣地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咦……精神魔法……?什么时候……」

「本来就不存在叫做尤利娅的孩子,一开始我就施加了迷彩。」

缇娜夏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对朵莉丝说完便转身面向男子。他被魔法定在了原地,保持举着烧火棍的姿势静止不动,用充血的眼睛瞪着女王。

「说说看你到底在处理什么东西吧?」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了难以分辨的呼吼声。缇娜夏向自己的精灵说道。

「可能受到了精神污染,让他说出来。」

「人类太脆弱了,我很难掌握力度啊……」

无视了精灵的抱怨,缇娜夏将男子推进了校舍中间的空洞处。

这里略显昏暗,地上都是黑色的土壤,还散发出一股异味。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气味,是尸臭。

但这里没有遗体。可能已经被处理了。缇娜夏抬头望向校舍围住的狭小天空。

「你把在禁咒中使用过的触媒带来这里了?是想要再利用这些污秽泥土?虽说这里是容易聚集魔力的构造,但要是被用在这种地方的话会让人想把这里埋起来呢。」

「陛下!」

和几个人的脚步声一起,帕米菈出现在校舍间缝隙的另一边。应该是拉德叫来的援兵。朵莉丝总算泄气坐在了地上。士兵们从她面前跑过。

缇娜夏毫不隐藏不愉快的心情,发出命令。

「立刻去街镇里搜索。既然昨天的调查里没发现,那肯定在学院外的某个地方有禁咒的构成。还要找到……那个魔法士共犯。」

「……欸?」

朵莉丝发出了吃惊声音。帕米菈也露出了类似的表情,只有精灵没什么反应。艾尔抓住了男子的脖子,补充了一句。

「这个男人甚至不是魔法士,肯定使用不了禁咒。应该还有其他魔法士牵扯在这件事里。」

「牵扯……难道是老师们?」

是其他的老师中有问题?但厉害的魔法士有战斗经验也很正常。所以她在听到学院长和老师们「杀过人」时也并不惊讶,但如果那是指「杀了学生」的话……

女王摇了摇头。

「不是,他们都已经被调查完毕了。又或者是指使别人杀的人,没有弄脏自己的手?还真是狡猾的对手。」

「欸……」

朵莉丝全身僵硬——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微弱的爆炸声。

地面也能感觉到震感。缇娜夏周身的空气发出啪嚓啪嚓的摩擦声,她皱起了美丽的眉毛。

「总算自己露面了。」

简短地吩咐几句,女王的身影便消失了。朵莉丝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



「快来!老师很危险!」

拉德对着在门口大叫时,城堡的魔法士正好来到学校。

他们简略地听了一下情况,便向校舍方向跑了过去。拉德和塞内特也想跟去,但被看守的士兵阻止了。他推着两人说道「好了,你们快回去吧。」,两人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学校。

「……那个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看到那人丢弃泥土,老师就突然很害怕。说起来那个泥土好像也有些奇怪的味道。」

越是讨论这件事,他们就越是感到不明所以的恐惧感。果然还是应该去看一下朵莉丝是否平安——正这么想的时候,一个女人从道路远处跑了过来。

「拉德!怎么了!」

「……妈妈。」

看到因为担心自己而跑来的女人,拉德不知该怎么说明。但在他说出什么之前,女人便抱住了他。

「听说城堡派人来调查。学院里怎样了?」

「刚才老师发现了勤杂工他——」

说到这儿,拉德突然感到一阵违和感。她挣脱了女人的手臂,回头看向塞内特。

「咦……感觉我们应该还有一个同伴?」

「……你这么一说……」

他觉得到刚才为止好像还牵着谁的手在跑。但那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仔细一回忆,明显有些不自然。拉德的脸色发白。

「为什么……」

那孩子不知何时消失了,特伊尤也是这么消失的吗?

看到拉德脸色很难看,女人略显困扰地苦笑着。

「总之先回家一趟吧。也得考虑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拉德呆然地握住了她伸出的手开始走去。消失的那人究竟是谁?他朦胧的脑海里浮现出几个情景。

「我……为什么……」

记忆中出现空白,控诉着奇异的违和感,这种感觉逐渐膨胀,就好像记忆中开了一个大洞一样。拉德用一只手按住了头。

他想要寻求帮助似的看向身边,但塞内特不在那里。

「欸?」

他回头看去,塞内特还站在几步后的原处。看到他没有消失,拉德松了一口气……但他发觉塞内特脸上的血色正在逐渐消失。

「……是谁?」

「欸?怎么了?是我啊。」

「不是。」

塞内特在说什么?就像自己忘记刚才还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个人一样,自己也被他忘记了吗?——

『那个人,是谁?』

总觉得最近听过一次这句话。

好像是,最后一次见到特伊尤的时候。

黄昏时分,人脸看上去也有些朦胧的时候。特伊尤曾经看着自己这么说过。

「……咦?」

——不对,那时候特伊尤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身后的女人。

现在塞内特指的也是——

「你妈妈不是从上个星期开始就去姑妈家了吗?」

女人的手从后面放在拉德的肩膀上。

「那个人,是谁?」

拉德一动不动,用眼角看向了女人的手,那只手白的让人感受不到血色。



爆炸声是从学院外的城镇方向传来的。

女王没管那些跟不上事态发展的人,用力踢向地面。

「艾尔,不要让任何人进入这里。帕米菈和朵莉丝保护好学生们!」

「了解。」

毫无动摇的精灵回答时,缇娜夏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她不断转移,向发出爆炸声的地方赶去。

这里是毫无人气的里巷深处,位于建筑物的影子里。周围十分昏暗,却笼罩着浓厚的魔力。

不仅如此,这里还散发着血腥味。缇娜夏看见倒在地上的两个少年,脸色为之一变。

他们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她十分年轻,打扮的像是小镇上的妇女一样,但她的双手沾满鲜血。

女人注意到了缇娜夏,笑着说。

「哎呀,被找到了?」

女人笑得像是恶作剧被发现的孩子一样。

缇娜夏一言不发地走近一名少年,检查了他的伤口。

——塞内特的胸口被贯穿,已经死了。

他脸上满是恐惧的表情。看得出他临死前感受到的绝望感。

缇娜夏咬了咬嘴唇,听见身旁传来了嘶哑的声音。

「陛……下……?」

「拉德!」

倒在旁边的拉德的腹部正在大量出血。缇娜夏看到流到地面上的血液的量,瞬间屏住了呼吸。她立刻开始为他治疗,同时也施加了镇痛的魔法。

从疼痛中解放出来,少年的眉根缓缓松开。

「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到……那人不是……我妈妈……」

「不要说话,没事的。」

「特伊尤也是……因为和我在一起……他发现了……因为那人来接我……」

少年想要把知道的事都说出来,或许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活不了多久。流出的血液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多,就算能治好内脏也已经来不及了。

拉德抓住仍在为自己治疗的缇娜夏的衣摆。失去了焦点的眼神寻找着缇娜夏。

「陛下……请救救塞内特……」

「我知道了。」

「还有,妈妈她……」

他的话语在此中断。

少年的眼瞳中失去了光芒,缇娜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上方传来了疑惑的声音。

「你是谁?老师?城都派来的调查官?」

缇娜夏没有回答她,仍旧蹲坐在地上。

女人被无视后有些生气,但她转过了身。

「反正也没区别。再见啦。我已经没什么事要在这里做了。」

「——你出不去的。」

听到这句话时,女人的身体被当场弹飞。她像是被看不见的巨大的手重击一下飞到空中,撞在对面的墙壁上。

「嘎……啊……」

女人因痛苦发出叫喊声,她好像还活着,应该是立刻进行了防御。

缇娜夏阖上了两名少年的眼帘,转移来一块白布盖在了他们身上。看到她在悼念死者,从墙壁上落下来的女子吐了口混杂着血液的唾沫。

「你真蠢,尸体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已经没有灵魂了。」

「或许是这样。但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有意义。」

缇娜夏拢起长长的黑发绑成一束。她双眼中闪耀着杀机与厌恶,直直盯着那个女人。

「你假装成不在镇上的大人留在这里?因为自己没法进入学院,所以派了手下进去拐走孩子?姑且还是问一下,你这么做的理由是?」

「理由?当然是为了得到力量咯。用魔法士的血肉作触媒,就能增加自己的魔力,你不知道嘛?」

「我知道,这是在黑暗时代被多次尝试的实验。」

「对,我一直想成为魔女。那样的话不就可以活得更自由嘛?所以才一直收集魔法士的尸体,但好像做的稍微过了一些。有人用结界把镇上封起来,我就出不去了。」

「因为犯人是魔法士的可能性很高。」

「虽然不是我直接杀了那些孩子?」

「都一样,而且这两人是你杀的吧?」

听到缇娜夏的话,她耸了耸肩。

「我本来只是想抓个人质。没想到他察觉后就闹起来了,所以没办法啦。说起来,人类比我想象得更容易死呢。」

展开沾满鲜血的双手,女人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闪耀着残酷光芒的双眼,看上去就像是个无知的少女,一点也不像母亲的眼睛。她能够一直隐藏到现在,也是因为拉德没有任何魔法抗性。

但他应该也感到过一些可疑的地方,所以才这么后悔。

缇娜夏深深吸了口气,看向浑身是血的女人。

稀世美貌上浮现出令人战栗的冰冷笑容,一把剑出现在她右手中。

「那就让我来做你的对手吧,希望你未来永远沉浸于后悔之中。」

女王如此宣告,同时迈出了一步。

看到她左手凝聚的恐怖魔力,女人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巨大的魔力出现在街中。

——那里面没有任何构成。

其中体现出了身为魔法士压倒性的力量差异,那个女人的身体被缇娜夏放出的不可视的鞭子抽飞。

「呜……」

从刚才开始她连反击的构成都用不出来。虽然拥有凌驾普通魔法士的力量,但她就像是个婴儿一样被对方随意摆布。

女人的身体在飞到空中时被魔力之锁固定在那里。

她的四肢像十字架一样被完全固定,无法动弹。女人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看向缇娜夏。女王尖刻地说到。

「魔女可远不止如此。不用出丑就这样结束也算不错了吧?」

「等,等一下……你是……」

「铎洱达尔要是真出现这种冒牌魔女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

「『陛下』……难道说你是铎洱达尔女王……?」

缇娜夏没有回答,只是轻笑了一下。

女王用细长的剑指向那个女人。剑刃上开始缠绕起构成。

「你没有提问的权利。」

剑刃随着清脆的声音破碎,化为无数碎片,在空中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魔力包裹着每一个碎片,将其漂浮在空中。

缇娜夏扬起嘴角。带有力量的语言从她殷红的嘴唇里说出。

「落下吧。」

碎片如同流星雨般落到女人身上,撕裂了她白色的皮肤。随着鲜血涌出,碎片刺入了她全身。

在被几千只针贯穿般的剧痛中,女人张嘴想要发出悲鸣声。但她的喉咙也早已被诸多小洞刺穿,发不出声音。只能听见零落的喘息声。

在生命中的最为缓慢的最后几分钟里,她甚至无法晕过去。

她的身体拼命挣扎,但也逐渐失去了力量,最终像是坏掉的人偶般咽气了。缇娜夏在一旁冷眼旁观了整个过程。



事件在波澜不惊中结束了。

事后的搜索中,在镇上的旧仓库里发现了已经消失的孩子们的踪迹。那里有明显的使用过禁咒痕迹,孩子们的身体早已看不出原样。运送到校内的泥土浸透了他们的血液,应该是想要引发对学院相关人员的怀疑,但如果没有人发现这些泥土的话,可能也考虑在学校里再次构筑禁咒吧。真相因主犯死亡而被掩埋。不过就算知道其中的缘由,也无法拯救任何人。

城都来的援手们正在为后续处理忙碌,缇娜夏则陪着一起交接两个孩子的遗体。塞内特的父母正在激愤地怒骂学院长和城都来的人,他们低着头接受。

然而,让缇娜夏最为痛苦的,是刚好从别的城镇回来的拉德的母亲。

「欸……骗人的吧……?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她脸色苍白地来到这里,既没有哭泣也没有叫喊,只是呆愣着,脸上泛着微微的笑容站在儿子的遗体前。她掀起白布,嘴唇颤抖着。

「真的,是你……?」

遗体被清洁地很干净。拉德看起来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母亲将双臂伸向儿子冰冷的身体,把自己的脸贴在他冰冷的脸上,万分珍惜地把他抱在怀中。她微弱的声音震动着夜晚的空气。

「……是我不该把你留在这里……你再怎么讨厌也应该把你一起带去才对……!」

听到她后悔得宛如泣血般的话语,谁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缇娜夏用力按着自己的额角。如果不这么做她可能会哭出来。

失去自己唯一孩子的母亲没有流泪地恸哭着。

「对不起……对不起,拉德……很痛吧……」

已经无法动弹的身体。本不应失去的灵魂、精神、及其存在。

他是个温柔的少年。会担心体弱多病的青梅竹马少女。会勇敢地面对身边的事件。感受到他的生命从自己的指缝间溜走,缇娜夏用力咬紧嘴唇低下了头。

「此次诸位孩子们的事,都是因我能力不足,真的非常抱歉。」

听到女王的赔罪,塞内特双亲的怒火不知该向谁倾泻,他们努力咽下了嘴边的话语。臣下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注视着自己的主君。

算上失踪的学生共有七人,这次的牺牲者全都是孩子。

这在铎洱达尔国内发生的与禁咒有关的事件里,也算是伤害比较严重的情况。

看到缇娜夏仍旧低着头,拉德的母亲说道。

「这并不是陛下的错……您能这么关心这个孩子……非常感谢。」

缇娜夏的脑海里浮现出拉德的笑容。

想要让母亲幸福,抬头挺胸想要为国家效力的少年。他的希望和未来,就这么永远地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子两人也只剩下了一个。

雷纳特催促了一下仍旧没有抬头的缇娜夏。

「陛下,还有很多事后处理要做,差不多该……」

「……好。」

她心中仍旧留有巨大的遗憾,深深鞠了个躬后转身离去。在将要离开那里时,她听见了背后拉德母亲的啜泣声。

「要是可以再来一次,我愿意代替他……」

女王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雷纳特略觉讶异地窥视她的表情,她暗色的双眼大大地睁开,殷红的嘴唇也有些颤抖。

「陛下?」

她没有回答雷纳特的问题。

当他想要再说句什么的时候,缇娜夏的眼睛看向了他。

雷纳特看到她的眼神不由一惊。

他不清楚其中的感情是决意还是恐惧,但那份感情非常强烈。女王略带紧张地轻声说道。

「接下来交给你了可以吗?我要回城堡一次。」

雷纳特对她身上异样的气氛感到惊讶,但他隐下了这种感觉,低头行礼。

「明白了,请您小心。」

「拜托你了。」

女王的身影随即消失。

雷纳特看了看气氛慌张的背后的遗属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回到城堡的缇娜夏,迈着蹒跚的脚步来到了宝物库前。她没有理会门口惊讶的士兵,独自走下楼梯。

魔法的光芒照亮了楼梯,每往下走一步,沉重的记忆就压上她的心头。无论她是否愿意,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起少女时代的记忆。

楼梯终于走到尽头。时隔四百年再次踏入宝物库,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走进了深处。她站在巨大的石质架子前,碰触了边上的墙壁。

白皙的手指摸到的地方浮现出一个构成。

复杂的封印构成是四百年前她自己施加的。缇娜夏看了一眼,用平淡的声音开始咏唱。呼应着她注入的魔力,复杂的构成被逐渐解开。

她的声音十分沉痛,但又压抑着所有的感情。

漫长的咏唱结束后,墙壁的中心打开了一个小洞。

——那里放着一个白色的石箱。

缇娜夏伸出手。

她用左手拿起石箱,打开了盖子……里面放着一个刻有纹样的蓝色小球。

「……就是它。」

缇娜夏的心脏跳得很快,手也有些抖,直直盯着那个小球。

这是改变了她命运的球。不仅如此,它还改变了一个男人的命运,和许许多多其他的事物。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看到这个球,以为自己绝不会再次拿起它。

但是现在,这个球就在她的手边。

「如果能够倒回一个月,所有人都能得救……就算不行,只要倒回几个小时……」

——过去不应被改变,那是违背自然法则的行为,不知道需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但是她自己曾为这种力量所救,所以才有现在的她。

她的脑海中浮现起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少年的笑脸,以及那位母亲的恸哭。

就算以生命为代价,她也想要拯救自己的儿子。缇娜夏怎么也无法否定她的愿望。

「……奥斯卡会怎么说?」

她想象了一下,但也无法确定。感觉他可能会严厉训斥自己,也可能会一脸惊呆地允许自己。

还有——「他」又会说些什么?

穿越四百年改变历史的「他」。

他是怀着多大的决心,才选择握住她的手?

一想到「他」给予她的东西,一想到他因此失去的东西,她的眼睑有些发热。她咬紧嘴唇忍住了涌上来的感情。

——和四百年相比,她只是想回溯一丁点时间。

她也知道这只是伪善,只是自私的自我满足。她自己也早就杀人无数,那些人也都有自己的家人。她很清楚自己身上杀人者的味道肯定比谁都重。

然而,即便如此。

缇娜夏闭上了眼睛。

她的精神中满是畏惧和迷茫。

她好像迷惑了几秒钟,又好像是几小时。

但她还是犹豫不决地,慢慢地伸出了白色的手指。

恐惧、战栗、踌躇、希望,这些她都不想舍弃。

因为这些都是自己的感情。

她想怀抱着这些,在此之上站立起来。

「……没事的。」

缇娜夏怀着困惑深深吐了口气。

然后,她思念着那个男人,拿起了那个球。



月光将没有灯光的室内照的雪白。

注意到光芒突然变暗,刚换好衣服的奥斯卡抬起了头。

不知何时天空中布满了云彩。他看了看薄薄的云层间透出的光亮,又将视线转回了房间里。

宽阔的房间显得十分寂静。奥斯卡边打着哈欠边坐在床上,这时传来了玻璃窗被敲响的声音,他苦笑了一下打了招呼,听到了意料中的声音。

悄声无息走进房间的她,微微歪着头笑了笑。

「晚上好。」

「怎么了 ?这种时间。」

「我有点想看看你……」

美丽的未婚妻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似的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边。奥斯卡抬头看向站在他身前的她的脸庞,皱起了眉头。

「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牵起缇娜夏白色的双手,抱起她纤细的身体放在膝盖上。她似乎有些吃惊,但只是伏下长长的睫毛苦笑了一下。经过一阵沉默之后,缇娜夏开口说道。

「奥斯卡……那个球怎么处理了?」

他马上明白了她所指的东西,简洁说道。

「整理宝物库的时候找到了,为了不让人碰到它,我把他保存在宝物库深处。」

「这样啊……」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和之前那个事件有关?」

缇娜夏微微笑了笑,但没有回答。

看到女人固执的态度,奥斯卡将她艳丽的黑发缠在手指上用力拉了一下。

「你还真是秘密主义。我可是要成为你丈夫的哦?别顾虑了,赶紧说。」

听到这番话的缇娜夏,双眼中浮现出一种乡愁似的色彩。

她脸上忽然浮现出开心的笑容,但马上用手按住了眼角,接着深深叹了口气。

应该是想把眼泪忍回去吧。小小的脑袋靠在男人胸前,女王闭上了眼睛。

随后她靠着奥斯卡的手臂,一点点诉说起来。

她差不多说完时,奥斯卡露出一脸呆然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未婚妻。

「你啊,明明对我说了那么多次,结果自己用了吗?……」

「……对不起。」

「而且我不是跟你说了别自己行动,但你还装成小孩子潜入,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这样最快……」

真是个完全不听劝的人。虽然他早就知道,但这也过分了点。

虽然这也因为她是一个非常为他人着想的人。奥斯卡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我很理解你想要帮助那些孩子的心情,但每次都这么做的话可就没底了。不管多久都无法前进。」

缇娜夏低下了头。他说的那些她一开始就明白。看到她流露出包含着后悔以及另外一些感情的样子,奥斯卡轻轻叹了口气。

「嘛……我觉得你的这种地方也不坏。」

——这位窈窕女子,软弱却又坚强。

看着她,就会觉得无论是软弱还是坚强只是看待方法上的不同,她的本质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她是生来便想要珍视他人想法的那种人。但站在女王的立场上,她多少需要变得冷静和通透。只要是经常身处战斗中的人,都会多少烦恼过这样的问题,她也一直在自己面对心中的矛盾。

看着露出愁容的恋人,奥斯卡不由想象。

如果出生在一个平稳的家庭、没有超凡的魔力,普普通通地成大的话。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度过幸福的一生吧。然而,她自懂事开始便失去了这种机会,而她自己也选择了这条继续战斗下去的道路。

男人把她的头发撩起在耳朵边上,吻上了她白色的脸颊。她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所以?救出他们了没?」

听到他好像完全没有怀疑她会失败的口气,缇娜夏的眼神有些悲伤。她的双肩明显的垂了下来。

「没有发动,我没回到过去。」

「没发动?坏了吗?」

「不……不是那种感觉……应该有什么发动条件。」

她的话就这样说完了。缇娜夏闭上了眼睛。

奥斯卡轻轻抱住了散发出些许惋惜感的纤细身体。

她之所以如此动摇,应该是由于自己有过「被人回到过去拯救了」的经历。救了她的人已经消失了。独自一人的她,只能怀抱着感谢的话语以及其他的感情,一个人活下去。那里有着很深的伤,但并未与她共有过去的他,无力消除那些伤痕。

但是……他仍旧想要尽他所能的支持她,他决定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希望她不管怎么迷茫,最后也能选择自己的道路。

而如果这条道路能和他的道路相伴,这应该就可称之为幸福。

奥斯卡抱着她柔软的身体,忽然发现她的身体变重了一些。

说是变重,但也并不是真的很重。只是感受到了她用魔法减轻之前的真正的体重。

奥斯卡感到有些讶异,看了眼缇娜夏低垂的脸庞。

没想到她略微皱着眉头,带着点悲伤的表情睡着了。

「哎,你啊……」

顾不上惊呆,疲劳感首先涌了上来。他搬起她脱力的身体,让她躺在床上。

不知是因为精神紧张过于疲劳还是睡得很沉,缇娜夏一点也没有要醒来的样子。看着她毫无防备的身体,奥斯卡叹了口气,伸手抚平了她皱起的眉间。望着她变得平静的表情,他轻声说道。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看着她毫无戒心的睡姿,奥斯卡好不容易忍住了想要掐脸蛋的冲动。

他躺在她身边,梳理起她黑色的长发。手指间的丝滑触感略带着些魅惑的感觉。他很想触摸她柔软的肌肤,但还是收回了穿过头发的手,为她盖上了被单。

她轻轻的呼吸声有规律地响起。

听着这小小的声音,奥斯卡也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但愿她睡在这里时不要梦见悲伤的梦。但愿总有一天她能拥有理所当然的安宁。——他希望能就这样一直守护她。

奥斯卡握住她娇小的手。

伴着这种触感,他也坠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