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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无血的伤痕

晨光熹微,大概是有人已经打开了窗户吧,吹进来的风拂动她的长发。

但柔和的阳光对她来说非常碍事。她反射性的扭过身子把脸埋在枕头里。正当她打算再次让意识沉眠的时候,后脑勺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缇娜夏,起床了。」

虽然听到了男人的声音,但她并不想理解他的意思。

她『不要不要』地摇着埋在枕头里的头。男人的无情的声音继续传来。

「起来起来,你也太能睡了。」

男子抓住她纤细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虽然他想撑起她的腰和肩膀让她在床上做好,但她却直接趴了下来。

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倒伏的身体,叹了口气把她窈窕的身子抱了起来。

「我要把你丢进浴池里去了哦。」

「呜……」

暗色的眼睛微微睁开一丝,男子没有放过,紧盯住她。

「不许睡,你要是再闭上眼睛我就掐你太阳穴了。」

「唔……奥斯卡,早上好。」

「不用每天每天都让我这么费劲吧?」

他的语气很严肃,但是能感到他深沉的爱。

少女呆呆地微笑着,手搭在男人的肩上慢慢下到地板上,花了些时间好不容易舒展起身体。她往窗外一看,万里晴空。

「天气真好啊。」

「要带你去哪里玩么?有那克在,马上能到。」

缇娜夏睁圆了眼睛,小小的胸中充满了期待感。

但她马上收起期待,苦笑说道。

「要是被发现我不见了就麻烦了。但还是谢谢你。」

「你只是个孩子,偶尔也要放松一下。」

男人抚摸着少女的头发,她像一只猫似的眯着眼睛笑了。



睁开眼睛,房间里十分明亮。缇娜夏挪开盖在眼睛上的手。

自己不是已经起床了吗,为什么还在床上?她好不容易拖起身体,上半身坐起在床上。耳边传来了平稳的男人声音。

「你起来了?」

她看向声音的来处,有个男人正背对着床换衣服。看到十分熟悉的宽大背影,她迷迷糊糊地说道。

「嗯,早上好。我去做饭……」

「啊?」

男子发出呆愣的声音回过了头。缇娜夏歪了歪头,凝视着一脸惊讶的男人。

「怎么了?奥斯卡。」

「你才是怎么了?」

「欸?」

缇娜夏摇了摇满是睡意的脑袋,看了看周围,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接着她往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也不是过于纤细的少女身躯。而是已经长大的,柔软的身体。

缇娜夏再次抬起头,看向正在系起袖口的男人。记忆突然跟上了。

「咦……啊,我好像睡迷糊了,对不起。」

「好好起床,别睡了。」

缇娜夏拍了拍自己发红的脸颊,她把孩提时代的梦和现实混在一起了。她曾经居住的那个房间早已不复存在,现在她在法尔萨斯王的卧室里。

她重新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衣服。

「我睡着了吗?」

「你睡得很香。睡觉时秒睡,起床时还睡不醒,你是打算睡多久?」

「呜……对不起……」

缇娜夏在寝床的边缘坐好。看了看时钟,脸色忽然发青。

「迟,要迟到了……会议……」

「先说好,我可是叫过你一次的。当然你完全没有醒来。」

已经洗漱完毕的奥斯卡露出坏笑看着她。缇娜夏像是被骂的小孩子一样缩了缩脖子。

在铎洱达尔时她也经常起不来床,所以总是硬着头皮整个泡到浴池里让自己清醒。服侍她的女官们倒是知道女王经常睡不醒,但其他人基本不知道这个情况。她得赶紧回去洗漱准备,时间应该将将赶得上。

「我要回去了,抱歉。」

「嗯。」

看到缇娜夏低下了头,男人轻轻挥了挥手。她带着温柔地微笑从房间里消失。看到未婚妻突然消去的身影,奥斯卡苦笑了一下。

不知道她心里好受一些了没,至少刚才的笑容看起来和往常一样。

看了看时钟。他自己平时会更早出门,但今天因为和她睡在一起,所以也晚了一个小时左右。

但奥斯卡仍不由得——想起了睡迷糊的她说过的话。

「这副样子样还能做出什么饭?有点吓人。」

他笑着自言自语,自己也为了工作离开房间。



这间巨大的石室可以装下一整栋房子。四壁和天花板裸露着岩石表面,里面十分凉爽。

这并不是单纯的凉爽,四周还漂浮着异样的寒气。寒气来自于房间中央的一个巨大洞穴。

瓦尔托站在洞穴边缘向里面窥视。

洞穴深不见底。但凝神看去,便会发觉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蠢动。

那里散发着恶意的气息。

「瓦尔托,差不多可以了吧?再把它放在这里我们也要被吞噬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瓦尔托回头看去。大概是不想太过接近洞穴,十几个男人站在墙角边。听到他们中某人发出的劝告,青年耸了耸肩。

「也是,差不多了。」

听到他的回答,那群人吵嚷起来。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但都被他阻止了,高昂感在他们中间传播蔓延。看到他们那副样子,瓦尔托苦笑。

「我会负责让它在外面现出,毕竟其他人也做不到。之后就随你们便了,我是不会负责操控它的。」

「没问题,我们会想办法的。」

瓦尔托内心嘲笑着口气充满自信的男人。

强大的力量会让人晕头转向,甚至连自己能否控制它都无法判断。

不过他们很快就会亲身体验到这些,了解到拥有过于强大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感觉。

但他并不准备亲切地告诉他们这些。这并不是瓦尔托所期望的事。

在传承多年的周密准备之上,一个重要的转变即将发生。



缇娜夏将将赶上的会议结束后,她与瑞吉斯共进午餐。

昨天发生的事件自然地成为了他们的话题。

「用魔法士的血肉召唤魔力,她还真是干了件令人讨厌的事。」

瑞吉斯罕见的露出了不快的神情,缇娜夏的脸色也有些阴沉。

「这是自古以来经常有人尝试的禁咒,但我不认为它有与被牺牲之人相衬的效果。最多也只能让人成为稍强一些的魔法士。」

为了只是这种程度的力量,最终共有七个人被杀。

如果真正具有相应的知识和力量,而且触媒本身足够强大,只需要一个人的血肉就可以召唤出惊人的魔力。虽然非自己所愿,但因禁咒而获得巨大魔力的她,虽然带着点苦涩的情感,也不由得想起那件事。

瑞吉斯叹着气说到。

「果然无法完全控制禁咒的滥用。」

「虽然很遗憾,但的确非常难。人们通常都有这种印象,只要承担一定的危险,就会得到巨大的收获。但实际上据我所知,这世上完全没有通过禁咒达到原本目的的先例。」

在铎洱达尔的记录中,但凡使用禁咒后,术者基本都会为之毁灭,要不就是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暴走,或者是被人破坏。——但了解这一事实的人少之又少。

但如果真的想让大家明了这一点,就不得不公布很多禁咒的实情,如此则多少会让一些人知晓世间存在什么样的禁咒。这就会伴随产生无法忽视的危险性,不管怎样高呼禁咒是无用之物,最终还是会有人染指禁咒。

——这样的话,拥有足以粉碎它的力量才更有意义。

自从缇娜夏考虑解除精灵们的契约时,她就开始构想以铎洱达尔的魔法士为基础,建立专门应对禁咒的魔法战模式。而在她即位前后,便已经选拔了合适人员,进行特殊化的战斗训练,开始实际行动了。

瑞吉斯向她问起这件事,缇娜夏微微笑了笑。

「情况很不错。都是优秀的人才,学得很快。」

「是嘛……从现实角度讲,他们真的能对抗禁咒?」

「能的哦。魔法战并不是单纯依靠火力决定胜负的。更重要的是怎样使用力量……也就是说准备好相应的对策并使对方陷落其中,才是更有效的方法。这一点其实和普通的战争并没有区别,越是周密的事先准备便越有效。特别是事先在现场准备好相应构成的情况。」

通过多名术者一起事先准备好相应的力量,在恰当的时机使用出来,就足以与禁咒争锋相对。「完全不需要从正面与之进行对抗。」奥斯卡在于杜尔扎的战争时也这么说过,缇娜夏对此很有同感。

所以她现在正为此传授技术与知识。只要能够形成沟通默契的精锐集团,比起只靠一个强大术者进行战斗,他们更能灵活发挥出构成的作用。

「会使用大规模禁咒的对手也多数是集团,而且很容易依赖禁咒。我觉得想要控制住这种对手并不困难。」

听到女王充满自信的话,瑞吉斯点了点头。但他突然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对手是魔女又该怎么办?」

他无意中问出了沉重的问题,缇娜夏脸上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她的嘴唇动了动。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应该相当困难。毕竟战斗经验完全不同。只能做好周密的准备,设下陷阱……就算如此,还是应该尽量避免直接对决,想其他方法解决问题。」

瑞吉斯应该也料想到了她的回答,他轻轻咽下口水。

——相比大规模禁咒,魔女更恐怖。

拥有着强大的魔力、经验、意志,杀死魔女的女王比任何人都清楚与这种人对峙的可怕之处。正因为如此,那四个女人才会被人们称为「魔女」。



房间里罕见地透进了阳光。回来的瓦尔托意外地看了看四周。

密菈莉丝抱着双膝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在下午日光的映照下,她的肌肤像雪一样洁白。淡绿色的双瞳看向了他。

「你回来了。累吗?」

「还挺累的,毕竟要一个人把它现出。话说回来你是怎么了?竟然在晒太阳。」

「因为马上就要出去了……想要习惯一下。」

「啊,原来如此。」

看到严以律己的少女值得赞扬的表现,瓦尔托笑了起来。再多的疲劳也会就此痊愈。但表面上他仍旧继续确认必须要问的事情。

「构成准备好了?」

「已经好了。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但没问题。」

「交给你了。」

密菈莉丝的构成力相当优秀,这一点应该无需担心。

更值得担心的是对方的实力配置。他说出了其中最为悬念的一点。

「最忧心的还是精灵究竟会怎么配置。十二只一起来就麻烦了。」

「我的魔力应该可以骗过他们,所以没什么问题……但你要小心一些。」

「嗯,那些家伙也得为此再加把劲才行。」

瓦尔托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外。透过窗户能发现外面漂浮着异样的魔力。恐怕一个晚上过去后这个国家就会完全改变吧。

但这也不过只是小小的序曲,男人露出了自嘲的微笑。

「我要睡到明天,恢复一下魔力。」

「我知道了。晚安。」

少女轻轻挥了挥手。天真无邪的笑容里却好像蕴含着恶意。

就看明天了。他们的故事将从那时开演。



午间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位于法尔萨斯最北端的伊努雷特要塞虽然建在海拔较高、相对凉爽一些的地方,但这里的阳光仍旧十分强烈。

最先察觉到「那个」的,是要塞城墙上的魔法士。

通过动员擅长建筑的魔法士们,要塞的建筑物已经重建了六成左右,工匠们同时也进行着内部整修的作业。在要塞的城墙上,魔法士正在绘制防御用的构成纹样,其中一人察觉到异样的魔力流动抬起了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国境线上的感知用结界。

凝神一看,地平线上好像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在蠢动。

从远处虽然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但它明显散发着异样的空气。魔法士离开城墙,向将军处跑去。

慌忙间形成的报告,在五分钟后送到了位于城都的国王手中。

看到情况的奥斯卡扬了扬眉毛。

「塞扎尔终于动手了?」

塞扎尔对于法尔萨斯的敌意并不是现在才开始的。虽然其发端恐怕是来自于对法尔萨斯得天独厚条件的怨恨。但塞扎尔已经几百年间没有大的动作了。事到如今才准备行动,就像与它立场相同的杜尔扎拥有禁咒一样,塞扎尔恐怕也是因为「邪神」的存在才下定了进攻的决心。

话说如此,他在听到缇娜夏的调查结果后便有了心理准备。奥斯卡迅速向臣下们下达命令,自己离开房间也准备出征。

一小时以后,完成整编的军队通过转移阵达到伊努雷特。

「情况如何?」

听到王的疑问,城堡的将军敬畏的回答道。

「由于敌方大半是步兵,进军速度比较缓慢,到达这里应该还需要一小时左右。敌军数目大约在四万人。但是……」

「怎么了?」

「魔法士们好像能感觉到异样的魔力。」

周围的臣下们屏息。听到这个情况,他们不禁想起了杜尔扎的禁咒。

感受到臣下们的紧张感,奥斯卡苦笑了一下。

「他们是不是都觉得没法从正面取胜,专门搞些怪七怪八的东西出来……」

虽然因为杜尔扎的那次事件,诸国间刚刚订立国家间战争中禁止使用禁咒的条约,那杜尔扎到底又搞出什么东西来了?难不成真的是邪神?奥斯卡思考着。

「看来得赌一下了。」

不知道对方的底牌还真麻烦。

但只要在对面使用那个奇怪的东西前把它干掉就行了。

奥斯卡向臣下们下达完命令,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随着正在重建的伊努雷特要塞在视野中逐渐变大,率领塞扎尔军先锋的塔尔沃将军忍着笑看向要塞。他想起了之前使用了禁咒却仍败北的杜尔扎。「用杜尔扎那种方法输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就算禁咒毁灭了要塞和军队,但用完以后准备怎么办?」

想要用使用次数有限的火力使国土广阔的法尔萨斯屈服,原本就是不可能的。

——然而塞扎尔不同,他们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他们为了这一刻,花费了悠长的岁月制作了「军队」。而且还有「那个」。完全看不到失败的可能性。

如果非要找一个不确定因素的话——就只有法尔萨斯国王的未婚妻铎洱达尔的女王。如果她率领本国介入这场战争,可能就会有些麻烦。他希望能在那发生前就决出某种程度的胜负。

「法尔萨斯还没发现我们吗……?」

要塞方面没有任何变化。

塔尔沃从马上环视了周围的士兵。准备开口命令加速行军。

但是在他说话之前,周围突然起雾。让人看不清前方的浓雾笼罩在晴朗的平原上。

「怎么了!?怎么回事!」

塔尔沃慌忙确认了后方的情况,士兵们仍旧毫无反应的继续前进着。看到目前对行军没有影响,他松了口气,但仍感到有些不安。

——在看不清方向的浓雾中前进,没问题吗?

他不认为这是自然产生的雾气,恐怕与魔法有关,但塔尔沃并非魔法士,不了解其中详细的情况。他回过身想让请示中军,但他的背后也雾气弥漫,什么都看不见。

应该继续前进还是停下来?他怀揣着这个疑问继续前进,大约五分钟后,他们终于穿过了雾气。

忽然变成一片晴朗的视野中,要塞看起来比刚才更近了一些。

「看来没有走错方向……」

他之前怀疑是否有魔法扭曲了他们前进的方向,但好像没什么问题。

塔尔沃轻拍胸口,握住了缰绳。

——但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

塔尔沃全身紧绷,从马上摔了下来。一只箭从他的右耳刺入裸露在外的头部,又从左耳穿了出来。他胯下的马像是想要寻找马鞍上消失的主人似的,缓缓停下步伐探起头,走在它身后的士兵一头撞了上去。

尽管遭遇了明显的袭击,还失去了指挥官,塞扎尔的军队仍旧没有停止。

瞬间后,法尔萨斯的军队便从他们右侧攻了过来。



「这魔法真是强大……」

卡普留在要塞中操纵着魔法构成,轻声说着。

在远处可见的平原上,法尔萨斯和塞扎尔两军正在激烈交锋。希尔薇娅在他身旁看着战场点了点头。

——在平地上突然产生浓雾的魔法是一种强力的精灵魔法,原本无法由普通的魔法士使用。

但缇娜夏重新编排了它的构成,把它化作十名魔法士就可以共同操作的魔法,传授给了法尔萨斯的人。以前在亚尔达公主的事件中,缇娜夏也曾经用过这个魔法,如果把它使用在战争中,效果非常明显。

在对手被雾气遮住视野的时候,法尔萨斯军队分几次转移到了塞扎尔军队的侧面。

然后在雾气消失的同时从死角处攻了过去。

卡普看着因法尔萨斯军的突袭而扭曲的塞扎尔军的阵型。

「但愿没有什么意外就好……」

他嘟哝了一句,却因讨厌的预感颤动了一下。

塞扎尔军共有约四万人,大部分由步兵组成。

从侧面切入其中的法尔萨斯骑兵,因对方的反应迟钝而感到些许疑惑,敌人的动作很慢,攻进去就像割草般简单。

——但他们很快发现了异常。

明明应该受到致命伤的敌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挥剑。

他的剑缓慢的,但是切实地砍进了马肚子里。士兵因战马嘶叫跳起而摔下了马背,当他看到包围了自己的塞扎尔士兵的脸时,大叫了起来。

「这,这些家伙……!」

他们的眼眶中只剩浑浊的白眼,脸庞也开始腐烂。那一张张乌黑的脸,毫无疑问是死人的脸。

「陛下!」

「我知道了。」

奥斯卡亲自站在前线,听见身后杜安的声音,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所谓的异样魔力原来是这么回事?尽管混杂了一些普通人,但构成塞扎尔军士兵的大部分,都是会动的尸体。

「这些就是被带去塞扎尔城堡后再也没有回来的人吗……」

缇娜夏的报告中的确提到过这件事。虽然他并不想知道这些,但是看到那些人的结局,奥斯卡不由咋了下嘴。

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法尔萨斯军没有陷入恐慌。毕竟敌人都是死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再次杀死他们。不过尸体似乎没有回复能力,只要切断他们四肢,就只会在地面上恶心的蠕动。虽然不能说这是一种幸运,但总比最坏的情况好一些。

「要改为以魔法为主攻嘛……不好意思,拜托你们了。」

法尔萨斯军的阵型随着奥斯卡的命令改变。

骑兵队在前方保持着阵线,魔法士们被配置在骑兵身后施法灼烧尸体。那些尸体似乎是以某种魔力驱动的,如果被魔法烧掉的话便无法动弹了。用阿卡西亚砍过去也是同样的结果。

那克回复到原本的大小,从上空向尸体构成的军队吐出火焰。看到因高热变成焦炭的尸体,奥斯卡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啊。」

现在的情况还好,但他没有信心靠着这样的做法压倒对方所有四万人。

与铎洱达尔不同,法尔萨斯没有那么多魔法士,考虑到还有不少人要留守要塞和城都,身在前线的只有20多人。

奥斯卡皱了皱眉,狠狠叹了口气。他一边砍着尸体,一边向背后正在咏唱的魔法士说道。

「杜安,用魔法打我一下。」

「啊?」

听起来很过分的命令让杜安瞪大了眼睛。然而王一本正经地催促他。

「快点,这样的话缇娜夏就会注意到,事急从权。」

他身上有可以抵抗魔法的结界。如果有魔法攻击到他,应该会像遗迹时一样为她所知。

杜安领会了王的意图,开始编织简单的构成。

但在它成型前,空中就传来了不愉快的声音。

「请不要用这种方法来叫我……」

清脆的女声。

两人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时,附近一带响起了轰鸣声。

前线顿时被耀眼的光芒覆盖。法尔萨斯的士兵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随后他们战战兢兢地睁开眼……便愣在了原地。原本正在与法尔萨斯前线士兵战斗的尸体士兵,都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倒在了地上。

「这,这是……」

大约千人尸体倒下而产生的空隙,让法尔萨斯军得到了喘息的时间。剩余的塞扎尔尸体士兵好像察觉到了在战场上突然出现的空白地带,开始慢慢地向法尔萨斯军进发。

奥斯卡苦笑着向空中的女人说道。

「你一出手就很华丽嘛。」

「想要有点方便说话的时间。」

从空中降下来的她,身上穿的并不是礼仪用的魔法服。白色的魔法服紧贴身体曲线,绘有魔法纹样。应该是为了重视可动性,她白色的双腿从两侧深深地开叉处露了出来。

纤细的四肢上装备了多个魔法具,腰间的短剑似乎也是魔法物品。她的这副模样,明显是用于战斗的姿态。她的左右有一对年轻男女,看上去有些眼熟的两人,应该是女王役使的精灵。

奥斯卡睁圆了眼睛看着第一次见到的她的战斗姿态。

「厉害。」

听到男人的话,缇娜夏闭上眼睛微笑着。

当她的眼睛再次睁开时,暗色的深渊中毫无疑问闪露着女王的威严。

「我是铎洱达尔女王,缇娜夏-艾斯-梅亚-乌尔-艾缇露娜-铎洱达尔。我们感知到此次战争中存在着被禁止之术。因而,从现在开始,铎洱达尔将介入此次战争。我们仅负责排除『不应存在的存在』,不会插手两国之间的任何利害关系,敬请谅解。」

听到她堂堂正正的宣言,奥斯卡脸上露出了无畏的笑容。他用正式的语气回答道。

「我明白了。感谢你们如此迅速的行动。」

听到了他的回答,缇娜夏表情一缓,开始说起具体事宜。

「我会留给你四位精灵。另外,他们还是在培养中的人,请好好使用。」

她这样说着,指向了法尔萨斯军队的左后方。稍远处的地方,有二十个左右魔法士正牵马站在那里。他们感受到法尔萨斯国王的视线低下了头。

「铎洱达尔的魔法士吗?帮大忙了。」

「他们未来将会成为对禁咒用的专门部队,但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迎来实战,现在大致上算是对禁咒用的实习部队吧。但他们都是优秀的魔法士。」

「你这种奇怪的说明让人很难评价他们……他们都留在这里,也就是说你还有什么其他事?」

「我要去对付这些尸体背后的东西。」

「邪神?」

「是的。」

她干脆的回答听起来就像是蹩脚的谎言,奥斯卡皱起了眉头。他向空中的女人招了招手,接着伸手拉住飞来的缇娜夏,把她抱在自己膝盖上。瞪圆了漆黑的双眼,脸上微微泛起红潮,女王向他抱怨道。

「奥斯卡……现在还是战争中……」

「先不提这个,邪神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东西真的存在?」

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认为真的会存在这种东西。缇娜夏略显困扰地回答。

「我觉得应该不是艾迪亚神那种神话时代的存在,而是某种魔力或者灵魂的凝聚物。感觉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所以我去是最适合的。」

「要是很辛苦的话,再等一下我就可以来搭把手。」

「没问题的。」

她的微笑显得有些梦幻,奥斯卡略感不安,紧紧握住她白皙的手腕。

「你一定能赢吧?」

「当然。」

听到她干脆的回答,他凝视着那双暗色的眼睛。

宛如深夜的双瞳中映出了自己的脸。纤细的身体中也确实能感受到她的自信。强大的魔力和意志,兼具这两样东西的女人用略显稚气的表情仰视着他。奥斯卡不由笑了。

「……时间到了。」

越过她的头,他看到敌人已经迫近。没有时间继续说话了。

缇娜夏也察觉到这一点,想要漂浮起来。奥斯卡却用拿着阿卡西亚的右手抱住了她的身体,左手擒住了她的下巴。

「一定要回来。」

「交给我吧。你先回要塞等我就好。」

她的笑容很温柔,每次看到这个表情都让他越发为之着迷。她毫无疑问太让人疼爱了。

奥斯卡默默地靠近她,在她娇小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只是轻轻碰触的温度。但就像是直接触动了她的心。

他往后退去时,缇娜夏白皙的脸庞已经完全染成了红色。她用一只手捂着脸面向一边。

「你在干什么呀……不是都说了现在还在战争中么……」

「嗯,你加油吧。」

他一松开手,女王便浮上了空中。她的脸仍旧微微红着,向两个精灵说道。

「森,莉莉娅,拜托你们了。」

「知道了。」

「明白了。」

「克奈伊和赛哈也是。」

被呼唤到名字的精灵并没有出现在那里,但缇娜夏笑出了声,他们应该以只有主人能听到的声音回复了她。

她再次看向男人,奥斯卡紧紧盯着她如水般清冽的双眼。

「那么,祝你武运昌隆。」

「你也是。」

缇娜夏在空中转过身去,在背向奥斯卡的瞬间消失了——

奥斯卡笑了笑,但马上表情严肃地握住王剑。尸体的大军已经近在咫尺。

铎洱达尔的魔法士们也骑马加入军中。两位精灵则各自散开。

奥斯卡确认了情况,吐了口气端正了姿势。

「上吧。」

爽快的声音宣告战争再度开始。



在法尔萨斯与塞扎尔的战场向塞扎尔方向大约三十分钟马程的地方,平原上有一块洼地,「它」坐镇于此。

缇娜夏追寻着魔力来到这里,带着厌恶的表情从空中俯视「它」。

「还真是……挺壮观的。虽然它的这样子很让人讨厌。」

精灵卡尔和米拉站在女王的两侧。红色的少女露出了成熟的笑容。

「缇娜夏大人,你不喜欢那种东西吗?」

「它又没有脚,又很大……」

「有脚就不讨厌了吗?」

「问题不在那里啦。」

他们两漫不经心地交谈着,下方则是十几名负责控制的魔法士,以及邪神「西米拉」。

——它看上去像是一条黑色的巨蛇。

这也是因为他们三人站在空中,所以才能看地明白。如果从近处看,由于它太过巨大,应该完全无法分辨它的样子。它的长度应该可以围起十几间民房,粗细大约有两个成人身高那么粗。自然界中不存在的巨蛇正双目紧闭,缓慢的卷成一团。

巨蛇的尾巴与地面上的一个黑暗的洞穴连在一起。

但是凝神一看,那个洞穴并非直接开在地面上,而是魔法打开的空洞,巨蛇正是从里面显现的。缇娜夏看向那个空洞。

「那个洞和哪里相连?」

听到这个问题,外表是男性的卡尔说到。

「应该是个概念性的洞?如果有什么根源的话应该连到那里。」

「根源……邪神本体应该是由魔力和人类灵魂凝聚而成,再用人的血肉将它们固定在一起后……以定义将其显现。术者的本事不小。」

「虽然这个品味不怎么样。」

听到精灵坦率的感想,缇娜夏表示十分同意。

——这条巨蛇就是操纵尸体大军的魔力根源,也是显现出的邪神。

与自然产生的魔族不同,它是禁咒的结晶,巨大的身躯里充满了人类的恶意,只是存在于此便会侵蚀周围。

缇娜夏看了看左右两人,轻轻弹了下手指。

「那么……就先稍微试探一下。」

听到主人的命令,两位精灵分别转移到以西米拉为中心的三角形的另外两处顶点。

缇娜夏将右手掌心朝上伸了出去。

「无法沉眠的绝望在黑夜中飞舞。月光照亮天际的里侧,无法跨越的祈祷。」

「因定义而现出吧。力量追寻其成为力量的界线。消逝而去的时间随空为零。」

「以吾命令之永续重复。赋予隐去的语言以形象出现。」

两位精灵与女王同时开始咏唱。

空中出现了巨大的构成。

自各个顶点展开的构成与其他两人的构成相连接,绘制出细致的纹样。正在控制邪神的魔法士们察觉到头上巨大无比的魔力,抬头看向他们。

最初为了侦查而隐去身影的三人,现在正具现出压倒性的力量君临于此。看到如渔网般细密的巨大构成,魔法士们不寒而栗。

「喂,喂!结界……」

「不行……来不及了……!」

他没有说错,瞬间后构成便已完成,开始充盈起魔力。

构成具现为银色的巨网,闪耀着光辉向西米拉落下。

巨网就这样落在巨蛇的身体上。当它覆盖了黑色的蛇身时,其中蕴含的力量也随之迸发。

——闪光照亮周围,爆炸声随之响起。

站在巨蛇身边的塞扎尔魔法士抱头蹲在原地。热风卷着小石头撞击着他全身,四周传来难听的血肉飞散的声音。

数秒后,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魔法士微微抬起头。沙尘的对面隐约还能看到西米拉黑色的身体。

他站起身想要打探一下情况——却因为奇怪的感觉而颤抖了一下。

他看向自己脚下。

飞散到各处的黑色残渣开始缠绕起他的脚。

它们慢慢地顺着脚爬了上来。

「呜……!」

魔法士因恐惧而大叫起来。但已经没用了。

西米拉的残渣飞了起来,黏在他的喉咙上开始吞噬他的血肉。

「啊——……这真是有点过分。」

缇娜夏在空中看到眼前的惨剧皱了皱眉。

大约有一半的巨蛇身躯被刚才的攻击打碎,但是飞散的残渣啃食了周围的魔法士,没多久就完全再生了。随着数秒间出现的十几具尸体,邪神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同时缇娜夏也发现它的尾巴联结的那个洞里也在向它传递力量。

西米拉缓缓抬起头,看向站在空中的敌人。

它血红的眼睛直直盯着缇娜夏。红色的舌头像是在确认猎物似的左右摇动。

它散发出的不详气息的确是邪神。普通人肯定已经被它吓退,但缇娜夏坦然地回望它红色的双眼。

在她的视野中,巨蛇缓缓抬起头。

瞬间后,它却像弹簧一样急速向缇娜夏袭来。

划破天空的声音。它的速度快地难以捕捉,但攻击本身却在她预测之内。

缇娜夏展开防御结界,避开了黑蛇的巨颚。但是西米拉察觉她躲开,便在空中扭动蛇身,想要缠绕住她的身体。

女王皱了皱眉,维持防御结界的同时开始编织新的构成。

「嘿。」

她连同结界一起向它跳去,双脚踢向西米拉的头。通过反作用拉开了距离。

随后缇娜夏将双手并拢打出构成。无形的压力扭曲了西米拉的脖子,它发出了强烈的悲鸣声。

「唔哇,好吵……」

大概是感到了痛苦,巨蛇四处胡乱翻滚,缇娜夏避开它,转移到卡尔的身边。西米拉的身体仍旧承受着压力,看起来没有虚弱的迹象。

「服了它了。就算能把它压服,也解决不了问题。」

如果不能消灭它的话,平原那边的尸体就不会停止活动。

对手是个非常强大的存在,用通常的方法是无法消灭它的。卡尔看向站在空中的主人。

「小姐,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想……嗯——能够切断那个空洞对它的力量供给吗?」

听到女王的问题,精灵男子看向了巨蛇爬出的那个空洞, 米拉正站在那附近。巨蛇仍在为甩脱脖子上的压力而翻滚着。

「两个人还不够,我觉得五个人应该差不多。」

「那就交给你们了。」

「切断供给后你准备怎么做?」

缇娜夏对有些惊讶的卡尔笑了笑。暗色的双眼像是遥望远方一样眯了起来。

「还记得我『那个时候』的事情吗?」

卡尔咽下一口气,精灵中只有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四百年前,她掌握了强大魔力时发生的事。卡尔身为当时的王役使的精灵,虽然没有在现场,但通过魔力的流向也大致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小姐……你打算把那些都吸收掉吗?」

「完全由魔力构成的部分并不多。只要把灵魂和血肉升华掉,同时吸收魔力的部分就可以了。只要让它的力量降低到无法维持显现所需要的最低水平,它就会自然毁灭。」

虽然说得很轻巧,但其中内容远非那么容易。卡尔还是提醒道。

「从道理上来讲的确如此,但这非常危险。你再吸收魔力,撑坏了身体怎么办?」

「要是不行的话,我会让魔力流失到体外去的。」

她这么说完,想让他放心似的笑了笑。

——真搞不懂哪一边才是主人,她总是让自己置身于最危险的地方。

精灵们只要接到命令显现之后,在遵从命令的同时也有一定程度的裁量权。但反过来说,只要他们没有显现,便什么事也做不了。

她轻易不会依赖别人,总是先自己想办法。卡尔从她小时候起就了解她的脾气,有时她的顽固劲也让他十分牙痒痒。他看了看虽然长大但仍旧身材娇小的主人,以及在远处抱着胳膊的米拉,不出声的笑了起来。

「也只好这么干了……」

他们不清楚那个空洞能够供给的力量是否有上限。

在不清楚这一点的情况下继续与巨蛇正面战斗对他们不利。切断供给之后解决巨蛇才是更切实的方法。他赞同之后缇娜夏也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了。」

她这么说完,又召唤出另外三位精灵。西米拉也总算摆脱了脖子上的压力,缇娜夏再次站在红色双眼前准备与它交手。



法尔萨斯与塞扎尔两军的冲突,在法尔萨斯军保持着阵线的状况下,开始缓缓向塞扎尔军方向推进。魔法的爆炸声不断在塞扎尔的阵地中响起。奥斯卡看到爆炸的威力苦笑起来。他向漂浮在身边的精灵问道。

「真壮观。四百年前与塔伊利的战争也是这样的吗?」

「也不是。因为尸体行动迟钝又很容易点着,所以比那时候要轻松得多。铎洱达尔的魔法士其实也没有那么多……要是跟大量的敌人,特别是骑兵对阵的话也是很困难的。」

「这样啊。」

莉莉娅挥了挥白色的手,闪电从她手上迸发而出,击飞了眼前的尸体士兵。她没有多看一眼,便走向了下一处战场。

女王留下来的四位精灵,从先前开始就在前线辗转,支撑起了整场战斗。他们的力量巨大,法尔萨斯士兵们也感到一种之前还不存在的安心感。

「但问题在于看不到头。」

奥斯卡砍向尸体,一边缓慢推进战线。

——这时,一股锐利的杀气从旁边向他袭来。

他看向那边,发现一队骑兵混杂在尸体士兵中。骑兵队领头的男人用炙热的目光盯着奥斯卡。年轻的国王略微歪了歪头,看向身穿铠甲,佩着长剑的男子。

在无精打采的尸体士兵中,只有这队骑兵展现出了异常的战意,他们咆哮着转进来到前线。领头的男人直直冲向奥斯卡。

他手上的剑带起裂帛之声向奥斯卡挥来。奥斯卡一拉缰绳,让马头躲开了剑锋,同时用王剑接下了他的攻击。男子以低沉的嗓音自报家门。

「我是塞扎尔的将军塔马。你就是法尔萨斯国王吧,请与我一战。」

「倒是没问题……你是活人?」

听到他尖锐的问题,塔马苦涩地笑了下。

「你就自己来确认吧!」

他挥出了强力的斩击。但被奥斯卡毫不费劲的接住,他把对方的剑锋引开,推了回去。

两军的骑兵在他们周围开始了激烈的白刃战。魔法士们则开始清理混入其中的尸体士兵。铁与血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给人来带麻痹精神的高扬感。

奥斯卡对于略超他预计的塔马的剑术感到惊讶。他的剑技中兼备强大与正确,在正式的战争中也是适合统领一军的人。——但是,仅此而已。

他们以规则地间隔交锋,但奥斯卡忽然加快了速度。

塔马勉强防住了第一击,却没能躲开第二击。阿卡西亚从他左肩铠甲的接缝处砍了进去。

奥斯卡凭借自己的臂力和速度,将塔马从马上斩落。



西米拉的巨颚向空中的缇娜夏迫近。

她向右闪去,与巨蛇擦身而过。巨蛇身体表面生出一根黑色的尖刺,向她射去。

缇娜夏拔出腰间的短剑,挥向尖刺,斩断了它尖锐的部分,继续往后跳去。

「啧……」

缇娜夏看向自己的左腿,不知何时被击中,大腿上有一条尖锐的裂伤。血滴飞舞在空中,但她没拘泥于治疗,开始编织新的构成。

「飞舞吧——」

缇娜夏放出五个光球,牵制巨蛇的攻击。光球击中西米拉,伴随着钝响声,黑色的污点飞散开来。污点在空中徘徊了一下,又回到了巨蛇的身体中。攻击好像完全没有产生效果,西米拉的头继续向缇娜夏攻来。

「这样打下去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啊,准备完成了?」

在空中飞驰的女王接到了精灵的联络,看向那个空洞。与巨蛇尾巴相连的空洞上,五位精灵正围成圆形漂浮在上空。他们身下已经出现了一个复杂的构成。

缇娜夏再次确认了他们准备好的构成,点了点头。

「那就开始吧……」

听到女王的命令,精灵们将魔力注入构成。就像是切断了西米拉的尾巴一样,空洞上空浮现出红色细线组成的纹样。随着一阵烧灼声,成型的圆环开始逐渐旋转。

感觉到身体上的异变,西米拉回头看向空洞。赤红的眼睛像是想要把五位精灵烧死般闪耀着光芒。

但在它的恶意化为攻击之前,空中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女声。

「往我这看过来——」

她以优美的动作伸出手。西米拉像是寻找什么似的转过了头,看向了女人。

女王灿烂的笑了起来。以歌唱般的声音说道。

「我将是你最初也是最后遇见的绝望——来吧,舞动起来。」

杀意与怜悯在两者之间交错。

缇娜夏张开雪白纤细的双臂,编织起巨大构成。巨蛇像是想要咬碎她冲了过来,缇娜夏将构成向它打出。银色丝线构成的网像面纱一样展开,覆上了它黑色的躯体。

蛇身上立刻冒出黑烟,散发着令人恶心的味道,腐烂的血肉臭味在晴朗的天空中扩散开来。缇娜夏动了动纤细的手指,让构成继续陷入巨蛇身体内部。

巨蛇身上发出了刺啦地锁链绑紧的声音。

银色丝线组成的构成将西米拉的身体逐渐分解为血肉、灵魂和魔力。

已经变为黑色的血肉啪塔啪塔地落在地上,灵魂则化为淡淡的光芒。缇娜夏一边将其升华,一边将残留的魔力拉到了自己身边。她用手指动作操纵着纤细而大胆的魔法。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逐渐削弱。西米拉的双眼充满了仇恨,瞪着缇娜夏。

黑色蛇头微微后仰。

一瞬间后,巨蛇的头便向着飞在空中的缇娜夏袭去。它的巨颚张开至极限,想要直接把她吞下口里。然而女王用坚固的防壁接下了可怕的一击。

她没有说话。

聚集在她身边的魔力被她吸收,在她的身体中窜动。

血液发热,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的感觉让她全身发颤。

精灵们用各自的表情注视着女王,鲜血因偶尔擦过身体的攻击而洒落着,但巨蛇的身体仍在地被她分解。精灵们编织的构成巧妙的挡住了想要从空洞中涌出的不详力量。一个精灵窥视着黑暗的空洞。

「那条蛇消失的话,这个也会消失么?」

「大概吧,巨蛇是因定义而显现的。这个空洞之后应该还需要另外的处理,但只要没有蛇,就不太难办。」

「女王大人没事吧?」

听到询问女王安否的声音,卡尔只得苦笑。他们的主人身躯十分脆弱,却拥有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力量。

魔女也是如此,能诞生出这种存在,人类这种生物还真是不可思议。或许正因为他们是一种不安定的生命,所以有时才会迸发出如此可怕的光辉。

她的身体像是在空中跳舞。

切割巨蛇身体的丝线上的魔力越发增强,散发出银色的光芒。鲜红的血液随也着她飞舞的轨迹四散。

缇娜夏从向上避开了攻过来的西米拉的头。用双手触摸巨蛇的身体,同时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身躯。

她的双手向巨蛇注入魔力,开始分解它。西米拉的身体已经有一大半无法再保持巨蛇的形状了。

「融化吧……」

缇娜夏的十指继续操纵构成。

西米拉的巨大头部逐渐失去了轮廓,只留下宿有杀意的红色眼睛。

与魔力逐渐减少的西米拉相反,她身上的魔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强大。

两者之间的差距显而易见,当大家觉得缇娜夏的胜利已经不可动摇时——西米拉突然散开。巨大的身躯化为黑色的斑点飞散开来。

精灵们抬头看着空中四散的黑色残渣。

「结束了吗?」

「不……」

卡尔屏住了呼吸。

飞散的黑色斑点一个接一个地向缇娜夏飞去。

她咂了下舌,刚想逃开,但黑色斑点已经缠上了她的双脚。她刚打算甩开它们,但一瞬间的僵直就让剩下的斑点吞没了她纤细的身体。

「骗人……」

女王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空中漂浮着一个微微晃动的黑色球体。

米拉迅速回过神来,想要飞上天空。

「米拉!不要离开!」

但耳边立刻传来了卡尔的制止声。红发少女面露怒色瞪着男人。

「必须快点把她救出来!不然她会被那些魔力控制住的!」

「你现在离开这个构成,小姐才是真的完全赢不了。相信她!」

米拉听到他的正论只得闭口不言。如果此刻他们一直压制着的力量再次流向西米拉,缇娜夏肯定会被增强了力量的污染所控制。米拉略显悔恨的咬着嘴唇,继续控制住构成。

精灵们仰望天空。

蓝天下微微脉动的黑色球体,看起来就像噩梦中会出现的景色,露出了不详的感觉。



『艾缇露娜大人,世界不仅仅是我们所看到的这些东西。还有非常多透明的薄膜重叠在同一处——这就是位阶的构造。从上天的美德到负的海洋,这个世界孕育着一切而合一。』

她曾经听过这样的话。

究竟是什么时候?她不知道。

这里无比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无名的意识在没有时间的空间中漂浮着。

她周围满是不成语言的细语声。怨恨、放弃、悲叹,如同浑浊的水面般荡漾不定。

用人的血肉、灵魂打开的无底深渊的前方。

无比昏暗。无处可去。

睡着了就好了,放弃说道。

结局只有悲剧,悲叹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她歪着头想。

不可能没有恨过任何人。怨恨说道。

她苦涩地笑了。是的,我恨过。但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她在黑暗中沉了下去。

不,并不是沉下去。只是无数位阶一个个地从自己身上穿过。

深渊的底部是无垠的混沌之海。

人世是如此脆弱,如此危险,一层薄薄地板之下便满是这样的东西。就像夜晚的暴风雨中漂浮在海面上的小船一样。如果了解到自己身下无边无际的海洋,人类会恐惧地再也无法笑出来吧。

她像是眺望着不相干的人一样看着自己的沉沦。

觉得有点困。她稍稍微笑着。——察觉到这一点时又苦笑了起来。

还是能笑嘛。

无论何时,无论多么悲伤,只要想笑就能笑。

我好怕,有谁这样说道。

不用怕,她如此回答。伸出了白色的手。

「你需要我?」

想要,传来了这样的回答。想要合为一体。那里有着切实的安宁、独一无二的平静。灵魂能达到的最底层。那里有着能接受一切的事物。

「没关系,但你和我是一样的。」

——一样的。

话语像是回声般回响在概念中。她继续着。

「当你得到我时,我也得到了你。我们从最初开始就一直联系在一起。只是名字不一样。」

黑暗沉默了。困惑随之产生。松缓的沉积物中,不久之后传来了答案。

——但还是不一样。

黑暗发问,问她的名字。

她想了想,环顾黑暗,娇小的嘴唇动了动。

「我的名字是未定义。」

还没有代表她存在的名字。她还没有达到任何地方,也还没有蜕变。

但是,她知道一件事。

「我的属性是——『变革』」

人们与生俱来,但不知其存在的自身属性。

但现在的她明了。

语言唤起其本质。变迁开始了,黑暗摇曳起来。

她开始上升。不,她没有动。只是无数位阶从她身上穿过。这所有的一切便是世界。她理解了所有的位阶。她的灵魂理解了。

她因而碰触到世界,然后知晓,知晓了被放入世界的异物,知晓了注视其上的视线。

她回顾无数的位阶。

「——在等待?」

一切都迅速远去。曾经理解的东西也全部消失。

她绝非从最初便是那块特别的碎片。

而是在被赋予的命运和自己选择的命运中,自己成为了异质。



米拉目不转睛地盯着黑色球体,发现它正在慢慢缩小。

她怀疑是不是心里作用,但事实并非如此。球体像是被吸入中心一样瞬间缩小,随后僵在原处。瞬间后,球体里面传出一阵微弱的声音后破碎了。

一个女人漂浮在四散飞去的魔力、灵魂以及血肉碎片之中。

艳丽的黑发在魔力的作用下翻飞。湿润的暗色双眼略带忧郁地低伏着。

她向前伸出右手。魔力从中溢出,周围的空气马上变得清澈起来。

与此同时,因显现的核心消失,那个空洞也逐渐缩小。随着周围漂浮的斑点变淡,米拉喊道。

「缇娜夏大人!」

她看到了精灵们,微笑着想要挥手,但她的表情凝固了。

「好,好疼……全身都……隔了四百年……」

「当然了,你身上的魔力都饱和了。」

卡尔一脸呆然地转移到主人身边。抱起了她纤细的身体。

「我们来善后,你先休息吧。」

「嗯……不好意思……」

周围一带飞散着无法完全吸收的魔力。同时空洞虽然已经缩小,但还没有完全闭上。如果不施以魔法处理,恐怕会长久地固定在这个地方。

卡尔向娇小的主人问道。

「回铎洱达尔吗?」

「啊……不,去伊努雷特要塞。」

「我知道了。」

「麻烦了。」

缇娜夏这句话是对在场所有精灵们说的。他们默默行礼。

美丽的女王露出了花一样的笑容,在精灵的陪伴下消失了。



这时,战场上刮起了风。

或许实际上并没有风。但奥斯卡的确是这样感觉的。

他什么也没做,眼前的尸体便倒下了,而且不止这一只。

看到尸体一个个像波浪般倒下,法尔萨斯军为之哑然。已经只剩一半左右的塞扎尔军队,转眼间所剩无几。

在无数尸体倒伏的战场上,塞扎尔的骑兵们脸色大变。至今为止他们虽然处于劣势,但尸体之墙将他们与法尔萨斯军隔开。现在突然失去了那些,他们的表情抽搐着。

奥斯卡带着讽刺的笑容望向塞扎尔的士兵们。

「也就是说……那家伙赢了?」

没人回答他,但战场的变化是明显的。奥斯卡向臣下们说道。

「赶紧扫荡完就回去吧。尸体我都看腻了。」

晴朗的天空下,阳光洒向地面。遍布平原的尸体身上基本没有伤痕,也没有流血。

这副看起来如同噩梦一般的光景,诉说着已经决出胜负的这次战争的异样之处。



卡尔和缇娜夏转移来到伊努雷特要塞,遇到了正好在城墙上的希尔薇娅,由她带着来到了客房。这里虽然没有任何装饰,但看到主人躺在宽敞的寝床上时,卡尔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看了看没有血色的缇娜夏的脸庞。

「小姐,情况怎样?还好吗?」

「稍微睡一会儿就能恢复。谢谢。」——

「嗯,那就好。」

卡尔一本正经的表情抚摸着缇娜夏的头。虽然这不是应该对主人做的事,但缇娜夏对他来说,仍旧只是那个生活在离宫的小孩子。

「那么,省得之后米拉生气,我得去帮她一起处理了。这位美丽的女士,小姐就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被委以重任的希尔薇娅握紧双拳回答。她马上拿来一块干净的布,擦去了缇娜夏额上的汗水。

「发生了什么事?」

「我好像不太记得了,记忆很模糊……好像在哪个奇怪的地方,知晓了一切……但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哦,做梦就是这样的呢。虽然刚醒过来时还记得。」

「嗯嗯,就是这种感觉。不过我估计塞扎尔军应该也已经半毁了,那些尸体应该都完蛋了。」

「那陛下也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看到希尔薇娅露出的笑容,缇娜夏也跟着笑了起来。

见到奥斯卡后可能又要被他训斥自己乱来了。吸收构成邪神的魔力这种事不是正常人会干的。四百年前那次也让她痛得休息了一星期。

尽管如此,她还是非常想要见到他。缇娜夏因沉重的睡意而闭上了眼睛。

——这时,房间里想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可得赶紧了。我可不想碰上阿卡西亚的剑士。」

听到突然出现的声音,两人都睁大了眼镜,反射性的开始编织构成。

但是在构成完成之前,缇娜夏的左手碰到了一样冰冷的东西。她的构成随即烟消云散。

「啊?」

希尔薇娅的身体被当场弹飞,她撞到墙上,然后缓慢地塌在了地上。

「希尔薇娅!」

缇娜夏忘记了身上的剧痛,从床上跳下来想要跑去友人身边。但她的左手被人从后抓住。随即耳边传来了温柔的男声。

「到了之后再好好休息吧。我们的时间非常充足。」

她的意识变暗。再次坠入黑暗中时,缇娜夏伸出了手。

但她的手失去了力道,没能抓住任何人、任何事物。



塞扎尔的残军已经被基本消灭,还有一部分在西米拉消失时逃回了国内。

据被捕的俘虏所说,从很久以前开始塞扎尔便被信仰西米拉的教团支配。特别是现在的王完全只听信教祖一人,其他王族和重臣们都无法影响他,与教祖唱反调的人都被暗中杀死成为了尸体。同时教祖也从全国各地召集人员,组成了不死的军队,还有不少活人被用来献祭培育西米拉。也就是说,他们经过了长期的准备才开启了这次战端。

凄惨的内情听起来就像是个恶劣的玩笑,奥斯卡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得想办法杀了教祖?」

战场上没有看到类似的人物,可能一开始就没有来。

既然缇娜夏已经击败了西米拉,就算教祖还活着,应该也无法再做什么了。塞扎尔国内的情况恐怕会很惨,但那不在奥斯卡的责任范围内。

他传达了善后处理的安排,准备回要塞见见身为本战功臣的女人。

紧接着却为预料之外的事态而愕然。

「你说什么?」

看到王明确的怒气,卡普畏缩了一下。他脸色苍白的开始说明事情原委。

——在房间里休息的缇娜夏被某人抓走了。

当时在场的希尔薇娅因为受到男子攻击而身负重伤。卡普边治疗她边听她说明了情况,然后报告给了奥斯卡。

王的蓝色眼睛中闪耀着激烈的感情,问道。

「是银发男子吗?」

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个最上位魔族。他倒是可能专门来干这些招人厌的事。但答案并非如此。

「不是,虽然没看清楚脸,但她说是个身穿黑色魔法士长袍的人。」

奥斯卡咀嚼着这个答案,忽然想起了某件事。

「难道是……瓦尔托?」

根据情报,在缇娜夏即位前发生的毒杀事件和德莉拉事件的背后,都有一位魔法士男子。而以亚尔达宫廷魔法士的身份来到法尔萨斯的瓦尔托,和那个魔法士长得很像,后来他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而把德莉拉送进宫廷的也是西米拉教团。

所有线索连在一起。瓦尔托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缇娜夏。而之前的安排都是为了让她离开法尔萨斯。

为什么现在才察觉到这一点,奥斯卡对此有些咬牙切齿。米拉听到了这些话非常激愤。

「卡尔!都是你的错!为什么没有跟着缇娜夏大人!?」

「……抱歉。」

卡尔没有还嘴,低下了头。米拉还想说些什么,奥斯卡阻止了她。

「责任在我和那家伙自己。能找到她在哪吗?」

「不行……完全感受不到缇娜夏大人的魔力。要不是她自己封闭了魔力,要不是被强大的力量封印了。」

这样的话就无法可想了。

焦躁感充满奥斯卡全身。他感觉很差,顾不上在意周围的视线,皱起了眉头。

「总之先和瑞吉斯联络——他那边可能也会提出要求。」

上次她被抓走的时候马上就救回来了。好好地回到了他怀中。

所以他希望这次也能很快解决。应该没有人能够真的伤害到她。

但不安仍旧在心里累积。

回想起最后见面时她略显虚幻的笑容,奥斯卡闭上了眼睛。



瑞吉斯接到法尔萨斯的联络后楞在原地。

女王带着正在培养中的魔法士和精灵们于几小时前离开了铎洱达尔。不管对方是怎样的对手,他都没有怀疑她会失败。更别说失踪了。

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奥斯卡来到一间密谈用的房间。法尔萨斯王看到瑞吉斯后便低头谢罪。

「本次事件都是我的责任。非常抱歉。」

「请抬起头来。可能那位也有所疏忽大意。」

她自己也说过,周到的准备对魔法士是最为重要的。而这次她便陷入了周密的陷阱。敌方的准备更充足。

瑞吉斯坐在椅子上苦思冥想。

「或许对方会提出什么交易……但如果不是这样就麻烦了。」

毕竟她是位特别的女王。他们的目的或许就是她本身,甚至是杀害她。如果是这样,那就很难找到犯人的踪迹。

瑞吉斯陷入了思考的迷宫,奥斯卡开口说道。

「法尔萨斯正在考虑直接攻进塞扎尔。那个国家现在好像已经被邪教集团所支配,很可能是与之相关的某人虏走了缇娜夏。」

「这还真是……但是他们有可能早已逃离塞扎尔了吧?这种情况下贵国身为入侵者,就会面临许多困境。」

「这些事已经在我考量之内。」

奥斯卡对于侵略他国并没有兴趣,在与杜尔扎的战斗中并未追击这一点上就能看得出来。

话虽如此,如果他这次入侵塞扎尔,必然仍会受到其他国家的敌视。

当然如果要分出对错,肯定是首先举兵、还使用了禁咒的塞扎尔不对。即便如此,身为屈指可数的大国,而且马上要与铎洱达尔联姻,法尔萨斯的动向议一直备受瞩目。瑞吉斯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奥斯卡十分感谢他的直言。

但这一点顾虑,尚不足以与她相提并论。他只想尽快采取措施。

瑞吉斯似乎感受到他的决心,站起身来表情略显微妙的低下了头。

「那位大人的事……虽然她是我国的女王,但我们准备交由您来定夺。原本对于铎洱达尔和我本人来说,她就是从天而降的幸运。而这份幸运,原本是完全属于您的。所以,关于那位,我国不会对贵国有任何责难,我们也非常愿意提供任何协助,那位就拜托您了。」

奥斯卡咽下了叹息。

瑞吉斯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代。虽然她本人不这么说,但这的确会让人觉得很「沉重」。跨越了四百年,带着巨大的力量和权威的女人为了与他相见而来。应该也会有人因此被吓退吧。

但奥斯卡在了解其重量的基础上,还是很想得到她的那些勇敢和稚气。

他想得到她的存在,不想放手。更别说把她让给那些用了不正手段的人。

「感谢您的厚谊,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奥斯卡行了一礼,离开了铎洱达尔。

还看不见前方,但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抓住想要的未来。奥斯卡来到了前线。



「对面的城都已经不剩多少残余兵力了,应该可以蹂躏过去。」

听到米拉的报告,回到伊努雷特的奥斯卡点了点头。

由于主人失踪,精灵们例外地表示愿意协助主人的未婚夫。随后他们首先前往最可疑的塞扎尔国城都进行了侦查。

红发少女结束了报告,她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歪了歪头。

「但出动军队的话就会变成大事件,他们会趁机逃跑吧?」

「你说的对。所以这是最后的手段。同时我们也不能白白浪费时间。」

他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又是什么样的人。

但考虑到他们虏走缇娜夏时的巧妙安排,假设他们还在塞扎尔的话,一旦得知法尔萨斯准备入侵,肯定会很快逃走。搞不好还会把知情人全都灭口。

「要想个可靠的办法……」

听到奥斯卡的话语,房间里的卡尔和米拉沉默了。王逐次看向两位精灵和法尔萨斯的臣下们,看到杜安时,奥斯卡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身上有那家伙的结界,能通过这个找到她吗?」

「欸?唔哇,真的有。你不提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的确……它和小姐联系在一起。」

「可行吗?」

听到他的疑问,米拉和卡尔互相对视了一下。卡尔露出了一副略显难办的表情抱起了胳膊。

「现在不行。看不见魔力的另一头。但如果在小姐附近应该可行。」

「我是探查的关键?」

国王沉思了一会儿。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蓝色双瞳中浮现了尖锐的光芒。



黑暗不会诉说。

只有活着的人类会赋予人类的死亡以意义。她孩提时曾经读到过这样的话。

无论他们想要从中寻求救济,或是忏悔,这都与已经死去的人无关。他们已经不复存在于任何地方。

人类的思考是可贵的,她这么认为。

然而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人就无法再单纯地为他人之死而悲伤……这让她非常悲伤。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身处一间不认识的房间。

脑袋有些发晕。记忆也有些模糊。缇娜夏仰躺着将双手慢慢向上伸起——她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她的左手上有一个手镯。这是一个略宽、有年代感的手镯。

它的模样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是而手镯并没有戴在她手上,而是通过细长的锁链绕了很多圈,将手镯和她的手腕紧紧绑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

缇娜夏用右手摸了摸那个手镯。硬质的触感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她放下胳膊打了个哈欠。不知为何身体很疲倦,她想再睡一会儿。就这样闭上眼睛进入睡眠时——某个记忆浮现在她脑海中。

「……!」

她发出无声的呼喊一下子醒来,在床上跃起。

简朴而宽敞的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缇娜夏按住疼痛的头站起身来。

「米拉?」

她呼唤着精灵的名字,随即察觉到异常。她的语言中没有魔力,这样是无法召唤精灵的。

不仅如此,就算她想编织构成,魔力也会随即扩散。像这样魔法被完全封印的情况,她过去只经历过两次。是在碰触阿卡西亚和无言之湖时。

缇娜夏呆然地看着那个手镯。

「被抓走了啊……」

希尔薇娅没事吧……她很在意被攻击的友人。

还有这到底是哪?缇娜夏靠近联接露台的窗户。这个房间好像位于两楼,能看到下方绿色的庭院。她歪着头凝视着庭院,看上去没有被好好照料。

玻璃窗中可以隐约看见自己的身影,她仍旧穿着战斗用的魔法服。衣服上散落着自己的血迹,但包括短剑在内的魔法具全都被摘下了。

缇娜夏按着额角回到了房间中央,举起了放在那里的木头椅子。她用力一挥,椅子划出一条弧线向窗户飞去。

但基本如她预想的一样,椅子虽然撞上了窗户,但没有造成一丝裂缝。传来一阵硬物相撞的声音后,椅子便落在了地板上。一条椅腿已经弯曲了。

「唔……这结界还真坚固。」

「你还真是乱来。」

男人有些呆然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房间只有一扇门,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人。他有着明亮的茶色头发和同样颜色的眼睛。看起来颇具知性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缇娜夏说出了男人的名字。

「……瓦尔托?」

「很久不见。恭喜你顺利即位。」

他是使用精神魔法潜入亚尔达宫廷的魔法士。一想到站在这里的人很可能数次策划了针对自己的阴谋。缇娜夏警戒着看向他。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是什么人?」

瓦尔托笑了笑,但缇娜夏没有看漏他眼眸深处一瞬间闪过的异样光芒。

无法使用魔法,谁也无法找到她。在孤立无援地情况下,缇娜夏端正了姿势盯着眼前的男人。

看到这样的她,瓦尔托微笑道。

「我不准备伤害你。只是有些话要说,跟我来吧,我会泡茶的。」

他这么说完便转身离开。缇娜夏看着敞开的大门,略微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跟在了瓦尔托身后。他们来到一张大餐桌前,瓦尔托开始亲自沏茶。

「你在那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虽然这座住宅很宽敞,但并不是贵族生活的那种构造。这是一个厨房与餐厅相连的普通人居住的家。缇娜夏看了看四周,坐到了餐桌边。没过多久他便端上了茶杯。她喝了一口,瓦尔托在对面坐下,微笑道。

「怎样?味道如何?」

「我泡的比较好喝。」

「那太遗憾了。」

瓦尔托笑出了声。缇娜夏冷眼看向他,催促道。

「所以,你有什么话要说?」

「不用那么着急。你身体还好吧?已经睡了一整天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做的这些事,我还想再多睡一会儿。」

「我完全不认为你会输给西米拉显现出来的那些魔力。毕竟是你。不过我费了那么大劲,还是希望你能多收走一些,但结果已经很好了。」

缇娜夏理解了这些故弄玄虚的话中的意义,不由得站了起来。

「是你让西米拉显现的吗?」

「是的。」

「你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吗?那是——」

「我很清楚。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好,但在这件事上我只是个道具。我只是听从别人的吩咐做了该做的事。真正决定牺牲国家人民的,说到底还是这个国家的人。」

缇娜夏对这个平静说出这些话的人充满了愤怒。

「你这借口可不怎么样。」

「不是借口,我真的这么认为。而且,真要追究这个国家落到如今地步的原因的话,跟你……和你的未婚夫也有一定关系。」

「你是……什么意思?」

缇娜夏皱起了美丽的眉毛。注视着面露讥讽笑容的男子。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如果缇娜夏没有被封印魔力,现在应该会有魔力的余波四散。她就是用如此强烈的目光盯着男子。

瓦尔特先移开了视线。他像是演戏般地耸了耸肩。

「还是坐下吧。你也很累了。啊……如果想换衣服的话我可以去准备」

缇娜夏气势一顿,扭起了嘴唇。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地坐在椅子上。

「就算你拿来衣服,我这样也换不了。」

她这么说着,举起手给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镯。这样绑着手镯根本无法穿过袖子。

「为什么要这样绑着?」

「啊,抱歉。这个东西只有法尔萨斯的王族才能开合。」

「啊!?」

「这个被称作塞科塔,是用与阿卡西亚相同的材料制作的封饰具。是自古传承于那个国家的宝物。嘛,法尔萨斯自己好像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这是我的祖父大约四十年前从他们的宝物库里借来的。为了可能来到这个时代的你。」

「……欸?」

缇娜夏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时,背后不由颤抖起来。

如果他的话是真的,那这些事究竟是他们从多久以前开始筹划的?从遥远的过去开始,就已经瞄准了甚至不知是否会来到这个时代的她?

看到她的脸色苍白,瓦尔特苦笑着。

「嘛,既然你这么在意,我们就进入正题吧。这是之前没能和你说的我真正想说的话。我……不,应该是我们,想要得到艾特利亚。你知道的吧?就是那对红色和蓝色的,可以回到过去的魔法球。希望你能帮我们取来那两样东西。」

暗色的双瞳僵住。

这时她初次知晓,命运的舞台究竟在围绕着什么转动。

「你怎么……」

「知道这些?还是我想怎么使用它?我对它十分了解。比你了解得多。」

瓦尔托翘起嘴角笑了笑。但他的笑容中看不出任何情感。

「一个在铎洱达尔,另一个在法尔萨斯。想要得到它们,你是最适合的人。其实我是想让德莉拉去拿法尔萨斯的那个,可惜她不是你的对手。但既然你已经即位了,那倒也刚好。」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法尔萨斯与铎洱达尔的宝物库。想要同时进入两处地方是非常困难的。虽然法尔萨斯王族的个性都比较随意,宝物库的管理也比较马虎,但铎洱达尔那边却是贵重的魔法具宝库,没有相应的立场是进不去的。如果缇娜夏没有即位就成为奥斯卡妻子的话,就无法进入铎洱达尔的宝物库了。

所以瓦尔托才想让缇娜夏远离法尔萨斯。在此之上再将她带来此处进行交涉。

「……你收集它们想要篡改什么历史?」

「这个还不能说。如果你愿意协助,将两样东西都得手后,我会告诉你的。」

「你认为我会协助?」

「如果你肯这样做的话当然最好。」

——她有些晕眩。

不知道瓦尔托得到球想要做些什么。但绝不能把球交给他。

不知道他想用那个球如何篡改世界。若是某人怀着恶意想要干涉时间的流动,那两个魔法具一定对他具有极大的意义。

必须避免这件事发生。就算自己会因此而死。

缇娜夏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精神,情感从她的脸上逐渐褪去。

然而,正当她想要说出拒绝的话语时,外面的走廊里传来了吵闹的声响。

「瓦尔托!你在吧!」

听到男子的粗鲁怒吼声,瓦尔托皱起了眉头。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那扇门便被粗暴地打开了。

「西米拉被消灭了!你说该怎么办!」

「我说过不会管这些事的吧。」

男子穿着豪华的长袍,满脸涨得通红。他刚想喊出咒骂声时——注意到了背对自己坐着的那个女人。他绕到桌子旁边,确认了她的长相。

「你是……铎洱达尔的女王!?瓦尔托,你难道和这家伙串通好的吗!」

「无稽之谈,你还真是失礼。」

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人,缇娜夏露出了呆然的表情,她挥了挥绑着手镯的左手。男人看了看那个,好像理解了情况,脸上浮现喜色。

「干得好啊瓦尔托!这样我们还有胜机……」

说完男子便毫不客气地把手伸向缇娜夏,抓住她白皙的左臂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她别过脸,男人好不容易按捺住想要抱住她的冲动,在她耳边细语。

「凑近了看真是个美人。也难怪法尔萨斯国王会迷上你。」

「很恶心,请放开我。」

「哼,你还挺倔。嘛算了,有你做人质的话应该足以威胁法尔萨斯。」

近距离感受到身边男人充满野心的气息,缇娜夏咂了下嘴。

他应该是塞扎尔的人。如果相信瓦尔托所说,他估计就是那个「决定牺牲国家人民」的人。她提起脚准备踢向他的小腿。

但瓦尔托冷淡的声音比她的动作更早响起。

「请你放开她。她是我重要的客人。」

「客人?就是她消灭了西米拉吧?」

「就算如此,你的戏份也已经结束了。」

瓦尔托轻轻举起右手,男人察觉到了他想要编织构成的意图,把缇娜夏当做盾牌。被当做物品对待的她,在男人的手臂中十分厌恶地扭曲着嘴唇。

「喂……」

「——放手,这是我的女人。」

听到了不可能出现于此的声音,三人瞬间凝固在原地。面朝大门坐着的瓦尔托脸色一变,立刻编织构成,瞬间后从那里转移消失。

剩下的那个男人仍旧抓紧了她,战战兢兢地回头看去。他的视线对上了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

法尔萨斯国王全身散发杀意,手持阿卡西亚站在那里。

奥斯卡的左右站着米拉和卡尔,后面则是杜安和阿尔斯。

缇娜夏睁圆了暗色的双眼。

「奥斯卡!」

「再等我一下。」

突然陷入困境的男子脸色苍白。看了看怀中的女人。与他之前的期待完全不同,她在另一种意义上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男子慌忙拔出佩在腰间的短剑,架在她的喉咙上。

「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

「嗯。那我不靠近就行?」

他说话时,那柄短剑便粉碎了。

应该是哪个精灵干的。男子惊呆,束缚着缇娜夏的手臂松开了一些。

她趁机蹲下,纤细的身体从男子的手臂中滑落。

同时奥斯卡向前踏了一步,左手揍上了男子的脸。缇娜夏坐在地上,回头看见了那个男子像人偶一样被打飞。

「咦,这人让他活下来比较好吗?」

「这个情况下砍了他的话,血会溅到你身上的。」

奥斯卡把王剑收会鞘里,扶起了缇娜夏。他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紧紧地拥住了她纤细的身躯。

「真是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那是毫不掩饰安心感的温柔声音。

阿尔斯和杜安在房子里搜索了一下,但没发现任何值得一提的东西。从房间和随身物品的情况来看,这个房子里应该主要住着那个男子和一个年轻的女性。

在他们进行搜索的时候,奥斯卡抱起缇娜夏让她坐在膝盖上,简单审问了刚才被他揍了一拳的那个男人。审问的结果表明,这个男人就是西米拉教团的教祖,可以说他就是本次战争的主谋。奥斯卡毫不掩饰侮蔑的眼光看着他。

「先带回法尔萨斯。详细的事情之后再慢慢问。」

「米拉,麻烦你把他带去吧。」

「明白。」

听到主人的命令,精灵和男子随即消失。

缇娜夏深深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

「那个,差不多该放我下来了……」

「不要。」

「…………」

不知是不是在生气,他的左手一直紧紧抱着她。她被虏走这件事好像真的让他忍受了许多。

缇娜夏红着脸,十分抱歉地垂着头。然后举起左手给他看了看。

「那就请你把它取下来。」

「这是什么?我还以为你是自己喜欢才这么戴的,追求创新?」

「这是你们家的封饰具啦!」

奥斯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缇娜夏向他说明了从瓦尔托那听到的事。

王听完后惊讶地用手指在手镯上划过,手镯发出了咔嚓一声打开了。从锁链中抽出手镯,奥斯卡把它举到眼前看了看。

「哦?这就是四十年前被盗的东西?」

「好像是,为什么法尔萨斯总是这么随便?」

「你嫁过来后把宝物库整理一下不就行了吗?话说回来,这个手镯的力量这么强大?」

奥斯卡说着便把手镯放在了她的手腕上。手镯发出了打开时同样的声响围住了她的手腕。

「不要给我戴上呀!」

「这还挺有趣的。到底是什么结构?」

「一点都不有趣!」

奥斯卡解开手镯,把它收进怀中。

缇娜夏确认着在手中制作了一个构成,随即消去。她抬头看着男人。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靠我身上的结界,我在塞扎尔整个转了一圈。这里是城都附近的一个小镇。」

「你在塞扎尔转了一圈?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

「不这么做就找不到你。精灵和那两人也在一起。」

「……谢谢。」

「嗯,幸亏找到你了。」

缇娜夏因为自己的不中用而垂下了头。但是她更感谢身边的人们。无论拥有多大的力量,还是有很多一个人看不见或者做不到的事。

「那个,希尔薇娅她……」

「她没事,伤已经治好了。再过两三天就能恢复正常生活。」

缇娜夏松了口气。她一直很在意受到牵连的友人。

这时阿尔斯与杜安回来了。听完他们没有明显收获的报告,奥斯卡继续抱着缇娜夏,站了起来。

「那就回去吧。等着的人会担心的。」

感受着男人的视线,缇娜夏微笑着。

虽然稍稍迟了一些,但这便是她塞扎尔一战的结束,以及全新局面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