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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玻璃球的沉眠

手上的杯子随着清脆的声响变成了碎片。

「啊啊……碎了。」

缇娜夏略显崩溃地叹了口气。

看到飞散在桌子上的碎片,坐在她对面的精灵皱起了眉。精灵的外表是二十岁过半左右的美丽女子,长长的绿色头发在身后绑成一束。她用呆然的目光看向身为她主人的女王。

「缇娜夏大人,你最好进行一下感情与魔力的分离训练。」

「我学过的,很久以前……学得很好。」

「没学好。」

「是……」

再找借口也没用,毕竟杯子都已经碎了。

在缇娜夏正想清理的时候,杯子的碎片和洒出来的茶水全都消失了,应该是精灵处理的。身为主人的她一边道谢,一边给自己戴上封饰具。

「都怪这杯子太容易碎了,下次改用铁杯子。」

「问题是那个吗?要不要解决一下问题根源?把他干掉?」

「不行啦!」

即位后的一周里,在工作之外的时候,缇娜夏一直是这种状态。原因无他,来自于奥斯卡的求婚,这件事如同晴天霹雳,让她的情绪完全陷入了混乱。

精灵用很有人类味道的动作斜着脸看向主人。

「搞不懂你还有什么好迷茫的。原本就是为了见那个男人才来的吧?」

「虽然是这样啦……但是到现在为止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呀!明明一直对我很冷淡!还老是被骂!」

「我那时候还不在,所以不清楚。」

看到她冷淡的反应,缇娜夏趴在了桌子上。即位前役使的精灵只有米拉一只,其他的精灵们只知道四百年前的事。缇娜夏撩起刘海抬头看向精灵。

「莉莉娅会怎么回复?」

「太麻烦,我会拒绝。」

「…………」

参考精灵的意见就是错误的。缇娜夏伏下脸呜呜叫到。

「我和那个人结婚……这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可能。」

她想起了小时候他说过的话。

『你一定会到达我所在的地方。变得幸福。』

曾经对她这么说的,是已经消失的过去的他。与现在的他并不是同一人。

所以她从最近开始,就已经不再考虑和他结婚的未来了。

——但现在的他,仍然发觉了自己从四百年前来到这里的理由。

她以为他不可能察觉这件事。但他还是发觉了,还对自己说「不用在意」。

这就足够了,她开心得要死,打从心底觉得能来到这个时代真是太好了。

「但是结婚……」

缇娜夏想要叹气,但又把它咽了回去。

她对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从没说出口,也一直避免确认这件事。

但有些事是不言自明的。来到这个时代,与他一起度过之后认识到的事。

那就是,即便彼此的道路会分开——他也是对自己来说最最特别的人。

特别的人这一点是确实的……但更之后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一直都没思考过这些。突然被他这么问,她又该怎么回答才好?瑞吉斯大概从奥斯卡那里听到了这件事,他随口就说「那法尔萨斯就拜托您了。」,她的部下雷纳特和精灵们也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还在迷茫。

对于缇娜夏来说,如果这只是纯粹的政治意义上的求婚,她应该会更早得出答案。但问题就在于不仅如此。所以一思考起这件事就让她头晕。她甚至想感谢工作占去了她不少时间。

莉莉娅看到主人的烦闷,冷谈的说到。

「你要是想的话,跟他结婚不就好了嘛。」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弄不明白为什么对象是我。万一他只是因一时迷茫而喜欢上我,毕竟时代都不同……那个人又不了解黑暗时代的人。」

她刚来到这个时代时,心里还有种「也许他会喜欢自己」的淡淡期待。她也因为以前的历史里他们有过婚姻关系而有点飘。但当她从这种想法中清醒过来后,她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有着鲜血淋淋前科的女王。

现在大家看到的自己充其量只是一小部分。只是一个逃离原本的时代,一个离开王位的人所经历的,短暂而自由的一小段时间。如果他知道到自己过去曾经如何压制周围,一定会改变想法。

莉莉娅在黑暗时代就是她的精灵,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也是,那个时代里的人感觉总要经历过一次背叛才算正式成人。」

「有到这个地步嘛!?不对,好像的确是这种感觉!」

「所以阿卡西亚的剑士,其实也准备背叛缇娜夏大人?」

「是想把我当做对铎洱达尔的人质对吧!真是这样的话倒是容易理解得多!」

「果然还是把他干掉吧?」

「就说不行啦!」

缇娜夏大叫着站了起来。看着去重新泡茶的主人的背影,莉莉娅突然笑了。

「不过,缇娜夏大人看起来很开心就好。当初你说要用魔法进入沉眠时,我还以为你终于彻底变成怪人了呢。」

「就算不相信我也要有个限度!」

缇娜夏退位后不久就说出「要用魔法进入沉眠」,当时全体精灵都认为她「太愚蠢了。」表示了反对。这是因为大家都怀疑奥斯卡是从未来回到过去的这个大前提,不过事到如今来看,法则之外的力量的确存在。

缇娜夏向精灵提起了前不久自己的想法。

「莉莉娅你觉得怎样才有可能回到过去?这违反了魔法法则。」

「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结果上看起来像是回到了过去,但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你是指世界解体,再重新以过去的记录再构成?我也这么考虑过,但是这件事的规模是在太大。不像是能容纳在那么小的魔法球里的力量。」

「那就想的单纯些, 球里被装进了能实现这种现象的其他法则?」

「那这个法则又是从哪里来的……?」

两人间进行着这种没什么大不了的交谈。但缇娜夏对于刚才的想法感到心中一惊,停下了沏茶的手。这时精灵继续说到。

「以为自己能够理解一切,这就是人类的愚昧之处。对处于其他位阶的我们来说,也仍有许多未曾碰触的位阶。所以这世上偶尔会诞生拥有奇怪异能的人,也会发生各种原因不明的异变。」

「那倒……也是。」

世界上有时会诞生拥有并非魔法的不可思议力量的人。

以过去视和预知未来为首的这类能力,基本都无法理解其异能的由来。在古代神话中这类力量也被称为「神的祝福」。根据诸多魔法士的研究,现在已经明确了这类力量与魔力完全不同。

缇娜夏把茶倒进杯子,叹了口气。

「这么说来,以前我在位时也发生过这种奇怪的事件……比如那个《苗床事件》。」

「那个诡异的遗迹是吧,那个也让人搞不懂它是以什么原理运作的。」

「那时忙不过来,就以原因不明结案,但现在仔细想想还是挺可怕的。」

女王想起了当时出现超过数百人牺牲者的不可思议的事件,究竟是谁为了什么做的这件事?与之相比,回到过去这种事明显涉及到人的意志,还比较好理解。虽然不知道那个魔法球的原理是什么,但改变过去中最重要的仍旧是使用者的愿望。

缇娜夏有一种茫然的感觉,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时,瑞吉斯敲响房门走了进来。

「失礼了,陛下。有几件事想要向您报告。」

「是不方便公开的内容?关于什么的?」

没在政务室报告而是在休息时间来到她的私人房间,应该就是这种情况。看到女王察觉到了这一点,瑞吉斯苦笑了一下。

「其一是又有几国秘密发来了关于陛下结婚事宜的询问。」

「又来了吗——」

「毕竟你是个可遗传的对国家破坏兵器。能够引入本国绝对是一石二鸟。」

「感谢你再次指出这种无可挑剔的事实。」

精灵对本应是主人的人毫不客气,瑞吉斯一瞬间用担心的眼神看向了她。但缇娜夏好像并不在意,她在新的茶杯里为瑞吉斯倒上了茶。

「那还有一个是什么?」

「反对引入议会制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虽然还没有确定,但应该有几个家伙正在秘密考虑行使武力。」

「想暗杀我?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女王坦然的态度来源于自己压倒性的实力及自信。这是习惯了性命攸关战斗的强者的眼神。

看着毫无动摇的主人,精灵喝着茶歪了歪头。

「哎呀,缇娜夏大人,这都过去四百年了,你周围还都是敌人吗?」

「毕竟我总是想要做奇怪的事情,没办法。」

「那就再把他们全部处刑就好。」

轻描淡写的话语。

瑞吉斯对其内容十分吃惊。他正准备在椅子上坐下,同时想要窥探其中真意地看向缇娜夏。另一方面,她只是拿起杯子笑了笑。

「现在时代不同了。首先要谈判和怀柔,行使武力要在那之后才行。要是他们把我当成『空有力量的小姑娘』,那也就更加容易摆布一些……而且处分嘛,随时都可以。」

女王美丽地微笑着,但瑞吉斯没有看漏她眼中一瞬间浮现的夜晚河水般的冰冷。缇娜夏对僵在原地的瑞吉斯笑了笑。

「怎么了?不坐下来吗?」

「啊……不好意思。」

瑞吉斯总算在椅子上坐下,她随即把茶杯放在他身前。看起来不像女王的这种举动会让人觉得她的性格很容易亲近,但他知道这实际上是一种暗杀对策。这两三个月来,在与她针对改变铎洱达尔制度进行反复协商时,隐约能看到她身为黑暗时代的人所具有的冷静与透彻感。

继续这个话题感觉很容易陷入难堪的气氛,瑞吉斯转换了话题。

「这么说来,法尔萨斯那边的求婚要怎么回应?如果那边确定了的话,其他的我就拒绝了。」

「啊啊啊啊……我忘了……」

「如果是这样就会忘了的事,拒绝就好了?」

「等,请等一下……」

「总之先去见他一下不就好了。比起像这样原地打转,那样更容易得到答案哦?」

「原地打转……」

被人干脆的这么一说,缇娜夏有些丧气。

但她马上松开了抱着脑袋的手,抬头看向两人。

「啊——还是回到工作里去吧……」

「请随意。」

「明白了。」

女王啪地拍了下手,三人的身影便从房间里消失。时间刚过了中午。



明明还是白天,这个房间里却十分昏暗,厚厚的窗帘把窗户遮地严严实实。

避开透进房间的些许日光,少女坐在房间角落里的椅子上。她眼睛闭着,但没有睡着,她只是喜欢这样。

少女支配了这个封闭房间的每个角落。感觉到有人从走廊上靠近,她抬起了头伸手编织构成,用无咏唱的魔法把门向内打开。

一个青年站在门口,看着房间里的情况苦笑。

「又把自己关起来……不偶尔沐浴一下阳光对身体不好。」

「我不喜欢阳光。」

「你真是……」

瓦尔托走进屋里站在她身前,抚摸着她艳丽的银发,密菈莉丝微微笑了起来。

「魔女好像已经即位了,没问题吗?」

「没问题,不即位的话可就麻烦了。」

「法尔萨斯呢?」

「那边目前也没问题。只有阿卡西亚算是个不确定因素。」

瓦尔托说着,边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了她斜前方。他翘起腿,用手撑着脸颊,明亮的茶色眼瞳中微微有一丝阴影。

「就算法尔萨斯王和她好上也没关系,只要让他们分开,再单独对上她就行。毕竟她比较弱。」

「是吗?」

「精神上来说比较弱。这一点可是很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意志。

意志有时会催生出压倒性的强者,甚至就此改变历史。他们十分清楚这一点。

少女叹了口气,望着戴在右手上的五枚戒指。

「不过,我还是希望不要演变成直接与她战斗的窘境。就算借用了你的魔力,也敌不过魔女的。」

「我会努力不要走到这一步。虽说是大规模的改写,但还有很多人没变。能用的棋子还有很多。」

看透未来,操作命运。这就是他们的武器。

瓦尔托为了让少女安心,露出了微笑……但不意间微笑从他的嘴角消失。

「——『世界正在等待契机。』」

「什么?」

「这是我父亲的话。世界即使被篡改也仍会收束成接近本来面目的未来。但人们总是依着自己的愿望不断篡改着未来。因为这些事反复发生,所以世界正在等待一个契机。为了恢复自己原本样子的决定性的契机。」

「……真是有梦想的想法。」

「第二天父亲就上吊了。然后我就理解了一切。」

就像是谈及昨天吃的饭一样,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讲述了凄惨的事实。密菈莉丝觉得这种感觉就像是白昼的强烈阳光所形成的阴影,皱了皱眉头。

「瓦尔托?」

「理解了,但我——」

他沉默了。

昏暗的房间闭塞地像是想要拒绝所有的命运,又倦怠地像是被收束的未来所抛弃。感受到充满房间的灰色忧愁感,密菈莉丝站起了身。

少女向瓦尔托伸出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她靠上前去,轻声说道。

「我不想你死。」

「……没事的。」

青年笑了。他明朗的表情中,带着一些微暗的达观感。



就在快到中午的时候,魔法士长克姆、杜安以及阿尔斯一起来到了政务室。看到他们一起过来,奥斯卡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站在办公桌前,他们的表情有些怪异,感觉到这种奇怪的气氛,王向他们询问。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有件事想要向您报告……」

克姆代表他们上前一步,把三份文件递给国王。奥斯卡看了起来。

全部读完后,他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和魔法有关?」

「恐怕是。」

文件上的内容,是关于上个月在法尔萨斯西南部山间发现的遗迹的事。

附近的村民为了采摘野菜进入森林深处,发现了一处由于连续几天的大于而崩塌的悬崖。而悬崖下方有一个似乎是人工建造的洞窟,他们就将这件事汇报给了城都。

收到联络后前往调查的魔法士们,根据入口通道的样子判断「应该是数百年前建造的遗迹」。但在法尔萨斯的记录中,并没有记载当时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也就是说这是个来源不明的遗迹。

魔法士们先回到城堡整理了装备,然后组织了调查队重新开始调查遗迹。

——奥斯卡也确实记得曾经发出过相应的许可。应该是从缇娜夏的即位典礼回来后不久的事。

而他手上的报告书里正写着这次调查的结果。

看到『全员未归』这一段话,奥斯卡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这可真是笑不出来,去了五个宫廷魔法士竟然是这种结果?」

「恐怕这就是事实。」

而且问题还不止这些,似乎一夜之间遗迹附近所有的居民也都从村里消失了。克姆对报告内容进行了补充。

「调查队中有一名魔法士晚了些时间到达现场,就是他发现了这些情况。发觉同伴失踪后他到访了附近的村子,却发现那里也没有人,然后便回到了城堡。所以才有现在的报告。」

「是进入遗迹后没有出来吗?发现这件事的魔法士有进去探索么?」

「他只看了看入口的情况。因为没有找到应该在等他会和的同伴,所以就先去村庄那边看了看。没有深入遗迹,应该说是明智之选择。」

如果他真的进入遗迹,恐怕会因为全员失踪而更难以发觉这件事。

完全情况不明的事件让奥斯卡十分头疼。

「如果是因为进入遗迹而失踪,难道村子里的人也全都进入遗迹了?」

「这应该不太可能……而且因为城堡方面要进行调查,所以遗迹附近都已经禁止进入,村民应该不会靠近遗迹才对。」

克姆说到这里,明显露出了阴郁的表情。

「遗迹入口处有防止劣化的魔法,但那个构成十分特殊。」

「特殊?」

「构成里有很多难以解读的要素。可能是使用了我们所知的魔法史上不存在的技术……所以遗迹内部也可能存在未知的事物。」

听到这里,奥斯卡靠在椅背上,不礼貌地翘起双腿搁在桌上。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向三位臣子问道。

「是不是有阿卡西亚会比较好?」

听到王预料之中的问题,三人瞬间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克姆犹豫地开口回答。

「我认为陛下不应该去,毕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虽然对于失踪的人很抱歉,但我想应该把整个遗迹都封印起来。」

「是接受现在的损失,还是想办法把问题完全解决,就是这样。」

臣下们其实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王。毕竟想要应对未知的魔法遗迹,在法尔萨斯最派的上用场的就是阿卡西亚。

何况奥斯卡在王太子时代就经常和拉扎尔一起去挑战封印的遗迹。

但是现在,如果需要在这次的神秘事件中使用阿卡西亚的话,也意味着要将王送入危险之中。最适合这件事的人是他们最不能失去的人。

他们因此烦恼不已,最终仍旧判断不应隐瞒这件事,于是来到了这里。他们屏息等待着王的决定。

奥斯卡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把脚放下来站了起来。

「我还是按照你们的期待,或者说违背你们的期待?嘛,都行……我去吧。」

三个人努力着没有表现出「啊,果然」的表情。

大致也还算预计之内,以奥斯卡的性格来看怎么想也不可能做出「就这样封印遗迹」之类的决定,真是让人胃疼。

男人猜到了臣下们的想法,但无视了他们,他理所当然地下令。

「越早去越好。明天就准备进入遗迹。」

「明白了。」

三人低头领命后离开了政务室。

他们在走廊里互相看了看,意料之内地叹了口气。



报告中提到的遗迹入口,原本应该是埋在悬崖里面的。

位于悬崖下方的通道入口处有一块巨,巨石上也有着泥土的痕迹。恐怕原本有人用泥土和岩石将遗迹掩埋了。但遗迹还是偶然被人发现,造成了许多人失踪。

「既然都封印了,还是希望能留下关于封印原因的记录啊……」

奥斯卡眺望着被雨水冲淋发白的遗迹入口。

众人通过转移门来到这里,在进入遗迹前再次确认了装备情况。因为紧张,除了王以外几乎没人开口说话。

奥斯卡唤来魔法士杜安和格兰福特将军,简单地向他们发出了指示。这两人将分别指挥魔法士和武官。

经常会负责这种事情的阿尔斯由于奥斯卡本人会来,就留守城堡了。搜索队人数太多的话也不方便行动,所以包括奥斯卡在内共有十三人。

「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先退回来,优先保护好自己。」

虽然王本人就不太会保护好自己,但大家听到王的命令都低头应诺。

魔法士长将留在遗迹入口外,负责与进入里面的杜安保持联络,同时担任与城堡之间的联络点。奥斯卡环视了一下已经完成准备的部下们,点了点头。

「那就出发吧。」

漫不经心地说完,奥斯卡带头走进了山洞。肩膀上的红龙打了个哈欠。杜安点起魔法照明,慌慌张张地追上了他身后。

「以几百年前的遗迹来说太干净了。看来真的使用了什么未知的技术。」

「这里的墙壁看不到缝隙。」

光滑的通道四壁明显有人工的痕迹。然而能看得出远远超过当年平均水平的魔法技术。奥斯卡轻轻拍打墙壁。

「不过,也不是说越旧就一定越差吧?缇娜夏也是旧时代的人,但就是那副样子。」

「请您千万不要把这句话对她本人说。」

「不过那家伙,来了法尔萨斯之后也拼命学习过。」

正因为她努力填补了四百年的差距,魔法大国的女王现在才能站在魔法士们的顶点。那沉睡了数百年的这个遗迹又是怎么回事?一行人小心翼翼的走在与法尔萨斯地下迷宫有些相似的通道上。

虽然没有遇到陷阱机关之类的东西,但笔直的通道走起来十分单调。前进了约十五分钟左右,奥斯卡皱起眉头看向身后的杜安。

「这座山有这么大吗?感觉已经走得很深入了。」

「有点奇怪……从距离上来看应该已经差不多穿过山体到另一头了。」

他们是从山侧面的悬崖处进来的。这座山本就不大,照理说应该已经穿过去了才对。尽管如此,通道仍旧笔直向前延伸,甚至看不见前方的尽头。两人不由感到疑惑。

几分钟后,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状况。

「陛下!」

尖锐的声音从队伍后方传来。走在最前方的两人迅速回头看去。

「怎么了!」

奥斯卡问道,同时感到了些许违和感。队伍最后方的人应该是格兰福特,但他却没有反应。

被提问的士兵咽下了扣税,用带着些许恐惧的声音回答。

「将军……不见了。」

「啊?」

所有人一瞬间都往回看去。

但无论如何凝视身后的通道,都看不到消失了的将军的身影。

「这么快就增加了失踪者啊。」

奥斯卡露出苦涩的表情捏了捏额角。

什么都没感觉到,一直在注意魔力变化情况的杜安也一样。

消失不见的不光是格兰福特,走在他前方的士兵和魔法士两人也同时消失了。更前方的士兵刚好回头才发现了异常。

一行人立刻停下脚步,开始调查墙壁和地板,但却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杜安用魔法与外面的克姆进行了联系,随后一脸严肃的表情抬头看向主君。

「陛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样下去很危险。」

「嗯。」

「如果您还想继续搜索,还是向铎洱达尔请求支援比较好。以我们的水平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对……」

这句话指暗指「把缇娜夏找来」。奥斯卡握着拔出的王剑陷入了沉思。

虽然有所预料,但这里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怪异。这样下去,可能剩下的所有人也都回不去了。

「……还是就此撤退吧。」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开口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却同时感到了一种违和感。

——他看向脚下。

地板正在微微发出白光。里面隐约可见魔法的纹样——

「快跑!」

奥斯卡一边喊道,一边抓住杜安的手臂飞快向后退去。

但其余人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带着哑然的表情突然消失了。

奥斯卡不由得咂了声嘴,杜安拉了下他的袖子。

「陛,陛下!」

奥斯卡听到他的喊声向通道深处回头看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前方的底板全都亮了起来。

光芒随即扩大范围,向两人靠近。往回看去,刚才吞噬了士兵们的地板也开始继续发光。

从两侧靠拢,无法逃脱陷阱指向他们。

最终,通道里全都亮了起来——吞没了最后两人。



回过神来时,他正站在一个陌生的石室中。

他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记忆有些不连续,不知何时起他就站在这个房间里了。他一瞬前确实还和杜安走在通道里,但现在就只剩他一个。

「这是哪……」

石室不大,呈正方形,边长大约有十步左右。没有任何家具,地板上四处散落着破烂不堪的剑和魔法具。

「真麻烦……大家被分散了?」

奥斯卡确认了右手的阿卡西亚和肩上的那克。巨龙感受到主人的视线歪了歪头。他摸了摸那克的头,环视室内。

房间有一扇门。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奥斯卡如此判断,打开门走了出去。首先必须寻找失散的臣下们,但愿他们平安无事。

「好久没有一个人探索遗迹了。」

奥斯卡嘀咕了一声,回想起经常偷溜出城的少年时代。

门外是一条和之前的通道一样的走廊。

由于被突然转移,他有点搞不清现在所处的位置,但看起来这个遗迹确实相当巨大。样式简朴的通道里看不到任何光源,但仍十分明亮。路上每隔数十步就有一扇类似的门。而刚才奥斯卡走出来的门则位于通道尽头。

「不需要一上来就选择左右方向倒还不错。」

他一边注意着地板的情况一边前进。虽然现在没有什么机关在运作的样子,但不能疏忽大意。向前走了一段路,他接近了第一扇门。

「那么——」

奥斯卡正在思考门后会有什么,却突然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他立刻向后退去。同时一把刀刃挥过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

不知何时从哪里出现的袭击者面无表情地站在奥斯卡身前。身穿黑色轻装的年轻男子双手各执一把短剑。这个大陆上使用双剑的人,基本都与暗杀者有关。

奥斯卡调整着呼吸,握住阿卡西亚摆好了姿势。

「那克,你先避开。」

巨龙听从主人的命令,飞到了天花板附近。

袭击者已经等不及了,他伏下身子向奥斯卡冲了过来,速度极快。

奥斯卡用阿卡西亚弹开了朝他左脚挥过来的其中一把剑,随即收剑挡住了另一把往胸口刺来的剑。

攻防都在一瞬间,不愧是暗杀者,攻击速度异常快。

但奥斯卡的动作超越了对手的速度。

他在暗杀者再次进攻前就一脚踢向对方胸口。

但对手也向后跳去缓解了冲击。看到他的身手比普通的武官更强一些,奥斯卡弯了弯嘴角。

「还挺厉害的嘛,你是这里的守护者还是什么人?」

听到他充满讽刺的质问,袭击者只是无言的举起了剑。

虽然奥斯卡想多少收集一些情报,但对方好像没有回答的意思。

——那就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毕竟不知道臣下们都遭遇了些什么。

他意识切换。

在袭击者冲过来的一瞬间,奥斯卡向他踏上一步。被错开位置的袭击者的反应迟缓了一刹那。

而这一刹那便是袭击者的死期。黑衣男子的躯干被斩开,但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露出痛苦的表情,就这样原地消失了。

面对像是一开始就是幻影的敌人,奥斯卡哑然地看着周围。

虽然有击中的感觉,但那里面什么都没有。阿卡西亚的剑刃上也没有血迹。

「搞什么鬼……」

奥斯卡摇着头耸了耸肩。

随即他便走向那扇门口。

——门的另一侧是和最初那间一样的小石室,但里面空无一物。

奥斯卡调查了一下石室里的情况,又回到通道。就这样,他依次调查了五个一样的房间,期间也击退了几次袭击者。

每次的袭击者都出现得毫无预兆,有时一人,有时两人。既有剑士,也有魔法士,没有任何规律可循。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就只有不会说话,以及受到致命伤后便会消失无踪。

「这是什么地方……幽灵聚会的遗迹吗?」

一头雾水的情况让他不由发起牢骚,但他记得缇娜夏说过「这世上不存在幽灵」。那这种情况应该也是某种魔法作用的结果吧。

奥斯卡在困惑中继续前进,击退第十个袭击者后通道向右边拐去。他注意着周围看向前方,好像有一些岔道。奥斯卡一边在脑中记录地形,一边拐过了第一个弯。

第十一个袭击者出现了。

看到漂浮在与他有点距离的空中的袭击者,他瞪圆了眼睛。

「你……」

这是他很熟悉的某人。

但有一些不同。

长长的黑发仿佛有自身意志似的在空中飘荡。

白瓷般的肌肤和暗色的双瞳,看过一次便难以忘怀的清冽外表。

只是她的样貌比他所知的她要年幼一些。

奥斯卡略带紧张地向十六岁左右的魔法士少女说到。

「缇娜夏?」

她面无表情,一声不吭。白色的双手挥出光球。两个光球变速迂回地逼近奥斯卡。

他吸了口气向前走出一步,斩断了光球的构成。

但随即他眼前出现了黑色的旋涡,奥斯卡略微犹豫了一下,仍旧将剑刺入旋涡中,击碎了隐藏在其中的构成核心。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接触旋涡的手臂负伤的准备,但只有一种弹开了什么的触感,什么也没有发生。他连续击破了三个魔法,向浮在空中的少女逼近。接着他一挥阿卡西亚,斩破了她展开的防御壁障。

奥斯卡空着的左手伸向少女的脖子。

但她瞬间从原地消失,随即出现在他身后。

身后传来高密度魔力的气息——瞬间令他毛骨悚然。

「……!」

奥斯卡没有回头,向前方跳去。

同时肩上的那克向背后吐出了火焰。它喷出的火焰与少女放出的魔法相抵消。热意伴随着疼痛传到他的皮肤上,周围的温度也在快速上升。

只受了这点伤已经让他很满意了。如果没有那克的话刚才他可能就被杀了。

「帮大忙了,那克。」

奥斯卡一边说着,一边保持距离转过身。

一如既往的美丽少女脸上没有任何感情。

她盯着男人举起右手,同时空中出现了不可视的风刃。

风刃像是要包围奥斯卡似的向他飞来,他斩破了阻挡在前方的那些,迅速逼近少女。她再次开始编织转移构成。

但阿卡西亚的速度比转移更快。·

剑刃触到了她抬起的白色手臂,魔法构成随之四散。

奥斯卡面露苦涩,继续把阿卡西亚向前挥去。

她睁大了暗色的双眼

被斩断了手臂和脖子的少女,晃动一下后消失了。

「这可真是不好受……」

奥斯卡吐出了心底阴郁的感情。

——对于是否应该攻击她,开始他还有些犹豫不定。

但看到那克对她露出了敌对的姿态,他才终于确信那不是本人。

这就好办得多。如同缇娜夏自己以前说过,在这种狭窄的通道里,在这样的距离上,他拥有压倒性的强势。更何况刚才的那个少女,比他认识的她行动更迟缓一些。

——就算知道只是个冒牌货,但还是会留下些难受的余味。

「感觉会梦到这事,真糟心。」

奥斯卡为了吐出难受的心情而深呼吸了几下。

那克像是在安慰他似的小声叫着,他苦笑了一下,再次向通道深处走去。



此后刺客仍不断出现。

他们的实也各不相同,不知道基于什么样的原则出现。刺客中他认识的就只有刚才的少女。

奥斯卡一边解决袭击者,一边在头脑中整理着如迷宫般复杂的通道。他逐个确认岔道,去除一条条死路。

当他再次离开一间什么都没有的石室后,那克突然高声叫了起来。

奥斯卡还没来得及感到奇怪,一个穿着白色魔法服的女子便出现在他面前。他反射性的举起阿卡西亚。

女子刚看见他就睁圆了眼镜,想要说什么似的张开了娇小的双唇,但又慌忙举起了剑。阿卡西亚直接砍在了剑身上。

王剑的第二击来的更快,她调整姿势勉强接下。

「奥,奥斯卡,等一下!」

「很像嘛。」

他平淡地回了一句,继续第三击。

她斜过剑刃接下,但奥斯卡中途扭转阿卡西亚,卷落了女人的剑。紧接着他用左手将正在动摇的女人的肩膀推到墙上,同时用拿着阿卡西亚的右手抓住了女人的左手,用身体把她压在了墙上动弹不得。

她那紧贴在奥斯卡身上的纤细身体想要逃跑而扭动起来。她惊慌失措,朝着男人大叫。

「等一下!近!太近了!」

「越看越像真的嘛。」

「就是真的啊!」

奥斯卡把脸凑了上去,吻了一下她的左耳。

白色的耳垂眼见着染上了朱红色。

「等,等一下啦……真的……」

女人用快要哭出来的微弱声音说道。

奥斯卡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快要沸腾的姣好脸庞。

她刚想要继续恳求时,奥斯卡突然笑了起来,放开了她,低身捡起她的剑。

「好了,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等一下……你知道我是本人的吗!?」

「当然了,只是逗你玩一下。」

「…………」

缇娜夏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奥斯卡则回以一声坏笑。

突然出现在遗迹里的缇娜夏深呼吸了三次,终于让气得发抖的肩膀平静下来。她收好剑,重新面朝奥斯卡,用手指着他。

「因为有魔法攻击接触了你身上的结界,所以我就到法尔萨斯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我在那里问了阿尔斯,又在遗迹入口问了克姆,然后才来到这里。」

「结界?有那样的东西吗?」

「一直在你身上,不过我有让他变成你看不见的状态。」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你的即位典礼开始。」

「……那还挺久以前了。」

听她这么一说,奥斯卡开始寻找当时的记忆。

的确有被施加结界的记忆,但他记得后来应该解除了。

「你不是把它解除了吗?」

「没有解除,只是强化了一下并且施加了迷彩。」

缇娜夏吐了吐舌头,坦然说道。

看来她在即位典礼后说的「结界已经解除了」是骗他的。确实奥斯卡在杜尔扎和禁咒对抗的时候,魔法士们说有另外的结界保护了他。事到如今才知道这一真相,他不由干笑一声。

缇娜夏理所当然似的继续说道。

「因为是我施放的结界,所以与我有联系。我感觉到它防御了魔法,你和魔法士战斗了吗?」

这句话让他想起了不久前的战斗。当时还以为手臂会受伤,但只感到轻微的冲击就没事了。奥斯卡苦笑着指了指她。

「和更年轻一些的你战斗过。」

「咦……果然我也被记录了吗?」

缇娜夏脸上露出了难看的表情。奥斯卡惊讶地反问她。

「记录?那些袭击者都是什么人?」

从之前开始就有很多情况让他十分在意,他向缇娜夏问了其中之一,她苦笑着回答。

「这里好像是……用来记录和保存人类的一处场所。」

「啊?」

——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看到难得有些发愣的奥斯卡,缇娜夏的嘴角微微弯曲。

「虽然不知道原理是怎样,但这里会捕捉人类,然后制作其复制品。制作出来的复制品只是单纯作为信息被储存起来,但如果感知到入侵者的话就会实体化并将其排除。」

「复制品就是指那些家伙咯。」

「是的,这里发生的事在铎洱达尔被记录为《苗床事件》。四百年前我也曾为了寻找失踪者来过这里,也被白光捕获后差点被复制了。我以为我在中途就逃走了,但看来还是被复制到了足以实体化的程度。」

「你来过的吗!」

「要是没来过就找不到你了。我是靠着结界的感知强行转移到你附近的。」

缇娜夏鼓起了脸,好像还很在意刚才被他捉弄的事。

但这个情报很贵重,铎洱达尔有关于这个遗迹的记录,而且她就是当事人。奥斯卡看向身材娇小的女王。

「那封住遗迹入口的人也是你?全都埋在悬崖里。」

「是指刚才的入口吧,那个不是我做的。我当时把入口整个都破坏了。而且遗迹本身其实不在那座山里面,我也不知道这个遗迹的真实位置。四百年前我是从铎洱达尔的入口进来的。」

「还有其他入口!」

「是的,走进入口的人会被转移走,入口附近的人则会被抓走。——这样看来可能还有其他的入口。」

这情况让人有些无语。奥斯卡平复了惊讶的情绪,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

「《苗床事件》,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危险。被抓走的人最后会怎样?会被种上蘑菇之类的吗?」

「真是让人讨厌的想象……不会种蘑菇啦。应该正睡在复制室里。我来给你带路。」

「谢了。」

奥斯卡率直的话语让她露出了笑容。看到她许久未见的可爱样子,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是他们在求婚事件以后的第一次见面。

虽然她还没给出回复,但奥斯卡并没有特别焦躁。

她真是个笨拙的女人。让她「用感情决定」,肯定相当混乱。但反正他也没什么着急的意思。就由得她慢慢考虑答案好了。

不过看她现在这副样子,肯定已经把这件事给抛在脑后了。慌忙来到这里的女王,满脑子都是眼前的危急事。

「往这边走,奥斯卡。」

缇娜夏向他招了招手,两人开始往复杂的通道中走去。

她虽然时不时会烦恼一下,但仍旧不回头地一路前进。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帮助,奥斯卡安心了不少。虽然他没有特意去想,但之前他已经不太自信能救出所有人。

他一边想着要摸摸身边女人的头,一边问道。

「复制完的人会被释放?」

「不会,那些人会保持睡眠直到衰弱而死。四百年前来的时候白骨堆得像山一样高,十分吓人,所以才叫《苗床事件》。」

「看到那种景象的确让人开心不起来啊……」

调查队失踪是三天前的事,现在应该还没完全衰弱致死。

此时奥斯卡想起了刚才还在一起的那些人。

「和我一起进来的其他人也被分散到遗迹各处了吗?」

「不,我想应该都在沉睡。你会被传送走大概是阿卡西亚的缘故。因为有它在你才被判断为异物排除掉了。这个遗迹里应该有专门用于废弃那种东西的房间。」

「是因为这个?」

听到她直白的回答,奥斯卡不由看向自己的爱剑。

确实他传送到的那个房间里的地板上散落着各种东西,但其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看来那个房间的确专门用于堆放魔法具。

「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这里应该是自动运作的。说实话,这里到处都是正常的魔法技术办不到的事。让人很难受。」

缇娜夏皱起了眉头。

这句话意味着,这个遗迹即便对她来说也无法了解其源头。

「自动运作?这里没有人?魔物呢?」

「至少四百年前这里没有。也搞不清楚这里的目的,全是谜团。」

持续运作超过四百年的《苗床》究竟是什么?

奥斯卡思考起这件事,忽然察觉到某种气息,抬起了头。

他们面前出现了新的袭击者。奥斯卡对陌生的男魔法师举起阿卡西亚。

然而比他挥剑更快,男子的身体即刻裂开了。

应该是身边那女人干的。看到没有咏唱,连手都没挥一下的攻击,连他也不由得呆住了。

「你够厉害的。」

「这些东西没完没了的。毕竟本来只是信息,可以随意复制。」

「人类的复制品?正常来看是不可能的吧,以前有魔法士能做到这些吗?」

「没有。魔法法则是从不会改变的东西……其实这里使用了魔法法则中不可能存在的技术。即便是我或者上位魔族也不可能做到这样的事。」

「魔法法则中不可能存在的?之前是不是也碰到过类似的东西?」

「……那个魔法球。」

缇娜夏不甚愉快地回答,奥斯卡也想起了创造了他们相遇契机的那个魔法球。这么说来,那也是个违反「魔法法则」的存在。缇娜夏用苦涩的声音继续说到。

「四百年前我最后也没能破坏这个遗迹。因为攻不破它的自动防御系统。」

「所以就把入口破坏了?」

「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但如果它还能在别处打开入口的话就真的没完没了了。」

奥斯卡赞同她的说法,一边展开思考。

虽然是个来历不明的地方,但这里明显是「有意志的存在所创造的地方」。如果这里是某种能够违反魔法法则的存在建造的设施的话,也许它的目的真的只是「记录人类」。

记录下来,收集起来,储存下去。

那这些记录又是准备给谁看的?

就像小孩子收集彩色玻璃球,把它们排列在阳光照射下的窗边一样,他脑中浮现出这种十分常见的景象。

——小孩子常常十分残酷,并不会顾惜别人的痛苦。

奥斯卡因自己胡乱的想象叹了口气。

两人又拐过几个弯,一边击退袭击者一边前进。

不久他们来到了通道的尽头,眼前有一扇巨大的门。缇娜夏手搭着门回头看向他。

「有多少人被抓了?」

「有个小村庄整个失踪了……加上城里来的人大概总共有三百多一些。」

「好多!」

她把手从门上收回,抱起了胳膊,她皱起美丽的眉毛抬头看向男人。

「我会在这里打开转移门,你把里面的人叫醒带过来。人应该都被茧包着,茧是可以切开的。」

「茧这个词听起来就有些不太好啊……」

「毕竟是人类的保管库。另外切开茧的话就会有大量的守卫出现,那些由我来负责。」

「大量出现?你一个人没问题?」

「没问题,但可能不能坚持太久,你要赶紧。」

缇娜夏低着眼睛微笑道。她的美貌显得有些虚幻,让奥斯卡略感不安。

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也打算接受。想必她已经有准备。

「危险的时候记得叫我,不许受伤。」

「铭记在心。」

她苦笑着开始了咏唱,暗色的双眼露出催促的眼神。

奥斯卡点了点头,推开了门。

门的里面有相当大的空间。

这里散发着与大圣堂相似的神秘气息。看到里面的景象后奥斯卡却说不出话来。

「这是……」

空旷的地板上,堆放着无数个成人大小的茧。半透明的茧个个都在地板上生根。

奥斯卡靠近了离他最近的茧,发现里面有一个倒伏着的闭着眼睛的男子,他边上的茧里则只有白骨。

这就是缇娜夏所说的茧吧。奥斯卡看到这令人恶心的光景皱起了眉头。

一只小手拍了拍他的背,缇娜夏已经开启了转移门。

「好了,交给你了。」

她将奥斯卡留在那里,向房间深处跑去。

或许是对她的动作产生了反应,房间最深处,刻满花纹的墙壁前出现了十几个守护者。

缇娜夏停了下来,她没有拔剑,而是交叉起双手。

「以吾之言语为定义,未曾开刃之铁。否定之裂缝。没有疼痛的时间。」

女王的声音响彻空间。

空气发生了变化,二十多把新月形状的深红色刀刃出现在空中。

缇娜夏微吸一口气,用美丽的声音轻声说道。

「——拒绝吧。」

刀刃同时向守护者攻去,他们面无表情的迎向刀刃。

缇娜夏操纵者刀刃一边喊道。

「卡尔!森!」

「来了来了。」——

「有何吩咐。」

顺应主人的召唤,两位精灵转移到她身旁,看到周围的情况后皱起了眉头。

「又是这里?我讨厌这儿。」

「不要抱怨赶紧干活,卡尔。」

他们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开始编织致密的构成。强烈的魔法攻击像雨水般倾泻到守护者身上。

外形和性别各不相同的守卫们像割草似的一个个被消灭。但随即又有新的守卫补充出现。

奥斯卡一边注意着成为战场的大厅深处,一边在茧中穿行。

他找了目标,用阿卡西亚切开了茧。茧从被切开的地方开始融化,慢慢失去了形状。王踢了一下还在睡觉的男人。

「杜安,起来了!」

过了几秒钟传来了呻吟声。奥斯卡抓起杜安的手臂把他拉了起来。他确认了他的眼睛微微睁开,用强力的声音命令他。

「入口那边开着转移门,打破茧让里面的人去避难,叫醒城堡的人的话就让他们帮你!」

杜安睁圆了眼睛。看了看周围后连忙站了起来。

「我,我明白了……」

虽然他还没能完全理解现状,但还是首先开始解救被关在门口附近的人。

奥斯卡继续打开附近的茧。

这些茧基本都是法尔萨斯的调查队成员。王把他们叫醒后把命令传开。把部下们叫醒以后,奥斯卡向着更深处的茧跑去。

被召唤而来的卡尔看到主人额头浮现的汗珠皱起了眉。

他们原本就需要一边保护附近的茧一边战斗,更何况缇娜夏还需要维持转移门。为了维持从不知身处何方的遗迹里通向外面的转移门需要相当大的力量与技术。卡尔把一边做着这些一边仍在继续进攻的女王推到了自己身后。

「小姐,还得再叫两三个过来。」

缇娜夏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伊兹、赛哈、米拉,拜托你们了。」

被叫到名字的精灵依次出现。他们看了看周围和主人后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缇娜夏喘息着下令。

「尽量在不要伤害到人的前提下……维持住现在的场面。」

「明白了。」

听到熟悉的应和声,缇娜夏稍微放心了一些。她喘了口气,马上开始了新的咏唱。

出现的守护者已经超过了一百个。而且他们会不停进行攻击。再怎么杀死他们也会立刻出现新的幻影。

为了保护茧,缇娜夏等人无法使用大规模魔法,虽然他们的实力远胜对方,但不断的消耗战仍让他们积累了很多疲劳。但就算再叫精灵过来,也会因为场地和茧的限制无法很好地战斗。因此就算痛苦也只能继续维持现在的状况。

「那边!把茧打开!」

法尔萨斯士兵们正高喊着到处跑动。

在激烈的战斗中,从缇娜夏后方跑来这里的士兵们,看到拥有异样容貌的精灵们时吓了一跳。但缇娜夏注意到他们的样子回头微笑。

「拜托你们了。」

在她的话语和笑容的推动下,士兵们回过了神,慌忙开始打开附近的茧,将衰弱的村民们送到入口处。

但就在这时,有一个守护者转移到了村民的旁边。

男人的身影正准备向一名孩童的背后挥下手中的剑——缇娜夏发现了他,举手击碎了对方。察觉到这件事的士兵急忙护住孩子,把他带往门口。

缇娜夏看到孩子被母亲抱进怀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还没来得及安心,她就因过度用力的反作用而差点摔倒。

「……」

她将胳膊伸向空中。那只手原本应该什么都抓不到,但却被身后的男人撑了起来。

他拉起缇娜夏的身体,窥视着她暗色的双眼。

「危险。」

「奥斯卡。」

「还能再加把劲吗?」

——毫无迷茫的,坚强的话语。

缇娜夏微笑着。

她喜欢他鼓励她继续战斗下去的声音。她喜欢直到最后都信任她的他的想法。

所以她想回应他。就算只有自己一人,也要坚强地站在这里。

这个世界既不温柔也不残酷,只是存在于此。

世上一切都是特别的,又都是理所当然的,只有可能发生的事才会发生。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放弃。

「没关系,我能行的。」

她点了点头,摆好姿势继续与敌人相对。

没有跨不过去的障碍,她这么对自己说道。



战斗开始后过去大约十五分钟。

法尔萨斯调查队已经把大约九成的人救出了大厅。

士兵们分散在各个角落,正在打开茧救出剩余的二十多人,这时缇娜夏忽然痛苦地扭曲了脸。

「呃……」

——有什么力量想要关闭转移门。

这种压力也直接传递到了身为术者的缇娜夏身上。

未知的力量强烈地压向她,想要直接把转移门这一概念排斥出这个空间。如果不是她的话,恐怕肉体会被瞬间压碎。

甚至就算她也未必能坚持到所有人都逃走。

脸色有些发青,但缇娜夏仍维持着锐利的眼神,正在她身旁挥舞阿卡西亚击敌的奥斯卡最早发现了这个情况。

「缇娜夏?」

他看向她的脸,用手擦去她额头的汗水。缇娜夏满脸痛苦地眨了眨眼。

「敌人……开始干扰了……想要强制关上转移门……」

她正在与看不见的压力战斗。看到她拼命对抗那个力量,奥斯卡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看向前方。

守护者的出现速度大幅下降,人数也在变少。

但这并不代表着敌人的力量衰退,而是因为他们增加了对缇娜夏的压力。

奥斯卡看向深处墙壁上那些散发着淡淡光芒的花纹,下定了决心。

「缇娜夏,把视野借我一下。」

「奥斯卡?」

她睁大眼睛,但随即点了点头,轻声咏唱起来触摸了男人的手。

「千万不要乱来……」

「也有必须这么做的时候,没事的。」

奥斯卡深吸了一口气。

——他眼中的世界发生了变化。

除了他原本就能看到的那些魔力,那些更细小的魔力丝线也逐渐浮现在他视野中。

依靠她的视野,奥斯卡看见了深处墙壁上缠绕重叠着的精致复杂的花纹。整面墙就像是被爬山虎覆盖了一样,底下的石壁完全被纠缠围绕着的光线所遮掩。

他用左手使劲握了一下缇娜夏的手。

「你留在这里。」

留下简短又坚毅的一句话,奥斯卡往前冲去。他穿过了身处前线的精灵们,冲进了守卫者中间。他用力一挥阿卡西亚,弹开了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的刀刃。

以他为目标放出的魔法则在精灵们的干涉下消失在途中。肩上的那克也转动脖子吐出火焰,击退了逼近的守护者。

——再浪费时间,就要被敌人吞没了。

奥斯卡斩断了挡住他去路的守护者,趁着空隙中脱身而出。

他瞬间来到了墙壁前,保持面向墙壁的姿势向身后挥出王剑,解决了从后方袭击过来的守护者。他看向发光的墙壁,视线停留在其中的一处。

「是那里。」

在他右边几步的墙壁处,与底板相连的地方镶嵌着一个巨大的水晶。透明的内部浮现出复杂的魔法构成,正在水晶里面旋转。

奥斯卡向着水晶靠近几步,便毫不犹豫的用阿卡西亚刺穿了它。

清澈的破碎声振动了整个空间。

瞬间阿卡西亚上的花纹也有些发热。

但一瞬便平静了下来,水晶球随即粉碎四散。飞散的碎片和守护者们一样,如同幻影般消失了。

然后,整个空间似乎也扭曲了一下。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回响在整个大厅里。

「——」

像是气压变化似的感觉在空间中蔓延开来。奥斯卡反射性的按住了耳朵。大厅各处传来悲鸣声,有人抱着头蹲下,周围一片混乱。

但不久这种感觉便退去了。

奥斯卡看了看四周,不知何时守护者的身影已经全部消失。那堵充满复杂魔法花纹的墙壁也失去了光芒。

「核心……被破坏了?」

听到了某人哑然的说话声,奥斯卡回头看去。从压力中解放的缇娜夏睁大了眼睛。她一但吃惊就会露出这种孩子般的表情,让他觉得十分可爱,他看着她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啦?」

「你的表情很有趣。」

「突然说这个!?」

看到她的反应,奥斯卡笑地越发开心。他准备迈步向她走去,但耳边传来了充满怨气的低语声「可恶的内部者……」。他看了看周围,却没有发现异常。

「刚才是什么……?心理作用?」

他摇了摇头,回到了缇娜夏身边。她好像仍在为突然到来的终结而感到惊讶。

「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核心不是就在那里吗?」

「的确有,但还有很多其他看上去很类似的东西不是嘛!你怎么知道那里就是核心?」

「直觉。」

「……你是个例外。」

缇娜夏的眼神中混杂着呆然和感叹,叹了口气。

四百年前,连杀死魔女的女王和她的精灵们都拿它毫无办法的神秘遗迹,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阿卡西亚的剑士破坏了功能,失去了作用。



村民们的避难完成后,缇娜夏最后一个离开遗迹,她回头看了看洞窟里的通道,确认了里面已经没有人,然后把手伸向通道。白色的手掌中闪过雷光,通道深处传来一阵地动的声音。

山洞深处的崩塌瞬间导致了连锁反应,最终入口也倒塌了。缇娜夏看完这些,耸了耸肩膀转过身来。

「这样就好了。虽然遗迹的功能都被破坏了,通道不去管它也没事,但感觉留下来也不太好。」

「嗯,帮大忙了,谢谢你。」

「我才想道谢,多亏了你把遗迹破坏。」

暗色的瞳孔像是望向遥远过去似的眯了起来。坦然但又略含忧郁的眼神属于身为女王的她。正在缅怀曾经失去的臣民的眼神让奥斯卡为之着迷。

但他说出口的却是另一件事。

「说到底,创造这个遗迹的究竟是什么人?」

「嗯……虽然我也很在意,但完全找不到任何线索。涉及到魔法法则之外的力量时,就让人如坠五里雾中。」

「话虽如此,但其他位阶还有很多人类不了解的事吧?」

她曾经说过,这个世界就像是在同一个地方重叠着无数透明的书页一样。人类能够认识的,只是其中很少的几页。所以除此之外的位阶仍有可能存在法则之外的东西,奥斯卡是这么想的,但缇娜夏却摇了摇头。

「你可能有些误解,魔法法则是因为存在于魔法位阶所以才被这么称呼的,但实际上它在别的位阶一样能起作用。所以人间阶才可以使用魔法……也就是说魔法法则也是世界本身的法则之一。虽然世界由诸多位阶组成,但它没有因此被分割,而是一致的。就好比虽然我和你看到的视野内容不同,但存在于此处的事物并不会变化对吧?」

她啪的一声弹了下手指,淡淡的魔力飞沫飘了起来。

由于进行过魔力视觉的训练,所以奥斯卡也能看到这些。而身为当代第一的魔法士,她应该还能看到更多东西。但这并不意味着世界就因此不同。

「所以,世界上可能存在着『魔法法则中没有的法则』,但其他位阶也不可能存在『违反魔法法则的法则』。毕竟这就意味着『违反世界』。」

「是这样吗?」

他恍然大悟。就好比在同一个池塘里,靠近表面的水和池塘底部的水多少肯定有些不同,但他们仍旧拥有着「同一个池塘里的水」这一共同点。奥斯卡理解了这一点后,自然而然地问道。

「那世界之外又如何?」

「…………欸?」

缇娜夏像猫一样睁圆了双眼,奥斯卡继续对她说道。

「这个世界里的法则在不同的位阶里也是通行的。那世界之外又会怎样?」

「世界之外……这是什么意思?请不要突然搬出奇怪的概念来。」

「你前面不是说这是违反世界的法则吗?」

「所以就是世界之外吗?就算你提出这种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东西也……」

「有人证明它不存在吗?」

对他来说只是个理所当然的确认,但缇娜夏像是被提出了完全没有想过的问题一样沉默了。她捂住了自己的嘴角。

「的确……没有被……证明过……但这根本不可能啊,证明不存在世界之外什么的。」

「嘛,的确如此。毕竟其他位阶都还未被人类完全识别。」

所以奥斯卡所说只是一种单纯的可能性,想要进一步明确其真伪是非常困难的。但缇娜夏或许被这种可能性触动了什么,暗色的眼神变得沉浸起来。

看到她逐渐深入思考之海。奥斯卡低头凝视着她。

倾国的美貌对他来说已经习惯。

她既是女王又是少女,是可怕的魔法士……也是他疼爱的女人。

她总算察觉到盯着自己的目光,抬起了头。接着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美丽的脸庞一瞬间变得苍白,但又马上变得通红。看到她像是要烧起来的脸,奥斯卡终于想起她还没给出对于求婚的回复。

看到明显正在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的女人,奥斯卡一本正经地说到。

「回复的话,晚点也没关系哦。」

这句话对她来说好像是突然出现的先发制人的攻击。缇娜夏像只被抓住尾巴的猫一样彭地一下跳了起来。她的脸红的不能再红了,看着地上说到。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这倒没什么关系。说起来那之后来了几个结婚的申请?反正其他国家也肯定会提出吧。」

「……大概有七个国家吧。」

「哦~顺便一问都是哪些国家?」

「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啦!才不告诉你!反正都是些单纯想要对国兵器的求婚!」

「真的么?」

看到他完全不隐藏自己不快的心情,缇娜夏摆好架势。

确实,应该有不少国家真的把她当成一个立等可用的战力。但奥斯卡认为这并不是全部。即位典礼那天,一定有不少人被亲眼所见的她的神秘感所吸引。

——但是,比起那些人来,自己更了解她。

看到他笑出了声,缇娜夏又鼓起了脸,用轻轻的声音问道。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怪怪的地方。」

「这算什么……」

即刻的回复让缇娜夏感到一阵脱力。但她立刻深深吐了口气转换了心情,用手撩起黑色的长发。蕴含深邃的眼神仰望他。

「你并不了解我。」

柔和的清风吹拂而过。

被救出的村民们已经各自接受治疗,由还有体力的人把他们送回了村子。城堡派来的支援在周围喧闹地跑来跑去,但没有人向他们两人搭话。

缇娜夏的眼神望向了铎洱达尔所在的西北方。

「我被称为冰之女王。稍微调查一下应该能找到不少情报。但那些远不是全部。当时的我推进过许多这个时代看来不可能的选择,我就是这样的人。」

缇娜夏淡淡地说到,她的声音里听起来总觉得好像有些受伤。暗色的眼睛像是把黑夜关在里面一样缓缓地闭上了。

「因为那是黑暗时代,因为我是王,所以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不想说这样的借口。——退位后我有一次秘密地见了我的父母,但与他们见面也只有这一次。既没能和他们好好说话,也没能与他们一起生活……明明小时候那么想见父母,但真的见到后我却不知该做些什么,最后还选择了魔法的沉眠……我就是这么薄情的人。」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少女。

她的双眼仍旧紧闭。像是看到了曾经笨拙的少女时的她,奥斯卡眯起了眼睛。

「所以,你了解我以后肯定会后悔。想要和我一起活下去这种事……」

「是吗?那你就说说看。」

「…………」

她的沉默既非肯定也非否定。

她只是这样站在那里。正如四百年前她也是这样孤身一人。

奥斯卡伸手摸着她的脸颊。

「你想说的话就告诉我。不想说的话也可以隐瞒。随你怎么做。就算全部了解以后,我也不会改变的。」

「……你还真是轻诺寡信。」

「是你把我看得太简单了。」

她长长的睫毛摇晃起来,黑色的双眼睁开,略带湿润的看向他。潜伏其中的无边深远,让他联想到无边无际的孤独之海。奥斯卡想要让自己的话语铭刻在她心中。

「我喜欢你奇怪的地方,喜欢你的坚强和软弱,喜欢你的选择、你的态度,喜欢你像小孩子的那一面,也喜欢你身为王的那一面。我觉得你的人生方式非常美丽。甚至就算这些不过只是你的一部分也一样。」

就算不能了解一切也没关系。就算了解也不会后悔。

因为知道她用情至深。也知道她少女般的纯洁,以及选择身为王的态度。

她曾俯视祭典时夜晚的街道,珍惜着人们的生活——只要有那个表情就足够。想来,他从那时起就被已经她吸引,只是一直没能允许自己的这份感情。

缇娜夏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白皙的脸颊上染上朱红。

「真是搞不懂你的喜好。」

「这是我的自由,别管了。」

缇娜夏听到他的话鼓起了脸颊。

「我本来已经完全对你没有任何期待了。」

「是吗?」

「我是为了帮到你才来这里的。」

「我知道,你是来逼婚的嘛。」

「我才没有逼婚!」

缇娜夏举起双拳大叫,但她随即便收回了手,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后悔了我可不管哦。」

「嗯。」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会后悔。就算真的有这一天,也不会因过去而难过。

奥斯卡凝视她仍有些不安的暗色眼睛,开口说道。

「我想和你一起,共同生活下去。一辈子就这一次,让我凭着私情做些任性的事吧。」

就像她抛弃一切来见自己一样。

就算自己的一生都将献给国家,但还是想和她一起度过这样的一生。

听到饱含他真挚感情的话语,缇娜夏有些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但她很快抬起头,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我切实地收到了你的想法。抱歉一直没有回音地让你等了这么久,再原地纠结也有点不太好,所以我现在回复你。」

「你一直在原地纠结吗?」

「你好烦!」

缇娜夏深呼吸后重新站好了姿势。原先略显少女的表情,化作了真挚的情感。

曾几何时见过的,清澈的眼神看向他。

「非常感谢你的提议,如果可以的话,我很乐意接受。」

如同水晶般坚硬的话语,这就是她的感情。不仅仅是憧憬,不仅仅是依恋,也不仅仅是稚嫩的恋情,还有着共同活下去的觉悟。

大概是因为紧张的反作用,缇娜夏说完后身体微微摇晃起来。奥斯卡抱紧了她。

感受着手腕中纤细的身体,他开心地不能自已,自然而然就笑了起来。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回到少年时代的人。

奥斯卡吻上她光滑的脸颊,她害羞的低着头。

「太近了。」

「快点习惯吧。」

简洁的回答里饱含爱意,奥斯卡确认着手腕中将要成为自己新娘的女人。

他完全没有在意周围臣下们哑然的表情。

他要选这个笨拙的女人做自己一生的伴侣。他希望她能一直露出笑容,希望她身上的孤独能够有所减少。他要比任何事物都更珍视她,和她一起走下去。

他确信,对他来说,要共度一生的人,不可能有比她更合适的选择。



总算从男人的手腕中解放出来,缇娜夏为了不要再被抱住浮在了空中,她捂住自己仍在发红的脸。

「我是偷偷跑过来的所以要回去了哦。虽然让精灵暂代我,但应该快要暴露了。」

「你是偷跑来的?亏你还是女王。」

「我才不想被你说!你不是还自己加入调查队嘛!」

她喊了一声,正准备转移离开时却被奥斯卡抓住了手。

「回到城堡后我会发送正式的文书过去的。」

「咦?是准备订立正式公开的婚约吗?」

「当然了,还是说我去找那七个国家的麻烦比较好?」

「请不要这么做。」

看到男子傲岸不逊的表情,缇娜夏皱起了眉毛。她稍微降低了高度,把手放在了男人肩膀上。

「难道说,你是不是以为我绝对不会拒绝?」

「没有哦?因为你根本无法预测。」

「唔——」

缇娜夏又鼓起了脸颊。

——总觉得还是没有实感。

对于自己来说他在某种意义上是离自己非常近,但又绝对不会站在他身旁的人。

至今为止,她一直以为他对自己没有兴趣,所以总是对他毫无防备。但现在知道其实并非如此,让她莫名害羞地不得了。他的视线和碰触自己的手都让她完全无法平静。真的会有习惯这些的一天吗?

奥斯卡将手伸向她的脸颊,恋恋不舍地轻轻抚摸着。

「你可以随时再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

缇娜夏开心地笑着从原地消失。对于在各种意义上都会成为史无前例的王妃的她,奥斯卡苦笑了一下。

虽说是一年后的事,但有些准备已经可以做起来了。在此之前也必须得完成正式的婚约手续。奥斯卡在脑中罗列着应该着手办起来的事,回过身去,和部下们一起走进了通往城堡的转移门。

今后将逐渐积累的这些记忆,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