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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因此予亚当以祝福】

Episode 44

伶人甩了甩朦胧一片的脑袋,把意识拉了回来。

看来自己还活着。

他抬起身子──不,无法确定「抬起」这个用法适不适当。他一下子不知道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哪里是上,哪里又是下了。

周围充满了疑似雾霭的东西。这是……云?

他掌握不到距离感。这时,从某个地方传来了好似音乐的声音。

他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接着云就散去了一部分,像是窗户打开一般。

在云的后面是一片安详的世界。

莺啼燕语,百花齐放。

由白垩所砌成的街道上满是幸福的人们。

山丘上还有庄严的神殿巍然耸立。

简直就像绘画一样……这么说合适吗?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里或许是天国。

就算是已经成为阈界(Ende)同胞的伶人,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只有知识层面。

这里的气候十分宜居,不仅阳光和煦,迎面而来的风更让人身心舒畅。

他不由得想要向那里迈开脚步,但做不到。

这种感觉就像……他想踏出去的意志被立刻消除似的。

他推测只有受到召见的人才能走到那里。

「居然只能旁观啊……真是讽刺。」

要是能走到那一侧,或许就能再见到她了。

当他很快就放弃并转过身去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道清凉的声音。

「有谁在那里吗?」

伶人知道这道声音,他甚至感到有些怀念。

在迅速转身的伶人眼前,云的另一边有一名女性。

比起还在地上的时候更加安详、纯洁与美丽。

简直就像她的灵魂直接化为实体一般。

女子似乎也在看着伶人。她眼睛的焦点一对上伶人的脸便笑逐颜开。

「神说的果然没错。」

「……神?」

「他交代了我一项任务,说是有『两位』重要的客人,要我前来接待。您就是其中一位对吧?」

不明所以的伶人态度含糊地点点头。

「呵呵,初次见面,我叫做──」

女子一打算报上姓名,她的表情便蒙上一层阴影。就像她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如今正拼命想要回想起来似的。

「哎呀……好奇怪哪,我对你好像有点……」

「真理惠,别再想了。」

(惨了),他想道,但已经太迟了。女性露出吃惊的模样,

「你真的认识我呀?」

「……嗯。」

「我感觉……自己也……认识你。」

「你不用勉强想起来没关系,我马上就要走了。」

女性意外灵活地抓住打算走开的伶人手腕。

她从云的另一边伸出手──岂止如此,她整个身体都过来这边了!

「等下!既然刚好见到面了,稍微来聊聊吧?我想对你多了解一些。」

伶人眨了两三下眼睛,忍不住笑了出来。

胸口充满了一种温暖的感觉。真理惠还是跟以前一样。是的,她总是像这样瓦解对方筑起的高墙,轻轻松松就跨越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伶人思索了片刻,不久后他开口说道:

「……那么,你要听听一些往事吗?」

「嗯,请告诉我。」

「我啊,以前有名深爱的女性。」

伶人以前在执行任务途中落脚的城镇上和她相遇了。

他身负的使命是寻找星帝藏书(Grimmoire)的看守。

他获得了察觉到看守存在系(Codec)的情报,便去某座教会探寻。

她就在那座教会中。

伶人不打算跟人类走得太近,但她却接近身为异邦人的伶人,一下子就化解了他的心防。

伶人一瞬间就被她毫无防备又自然率真的性格掳获了。

他无法阻止自己继续受到她的吸引。

如果她是完美的存在,那伶人或许不会这么爱她。

但她脆弱、容易受伤,因此她才这么坚强。

她是人类,会反覆轮回,永远地活下去。

而她的秉性也已经「达到」足够的境界。

在她现今的人生结束后,她一定可以被召唤到天国去吧。

受神所爱的人将会转世为天国的居民,永远活在幸福之中。

若是如此,则伶人与她的人生将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因为教诲师(Grammarlies)不会转世。

伶人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在做好觉悟上。

至少到她现在的人生结束之前,自己都要在她身边。

伶人如此希望,于是抛弃了教诲师(Grammarlies)的任务。

抛弃了故乡、眷族与妹妹。

伶人把这些过去说了出来,其中完全没有提到天国或是甄别之类的事情。

真理惠听完之后露出垂头丧气的表情,

「所以那个人……后来怎样了?」

「现在已经天人永隔了。」

真理惠痛苦地低下头。

伶人看她这副模样,发自内心觉得她被召去天国真是太好了。

她这种特质待在人类的世界太辛苦了。人间充满了不幸,而真理惠只要知道别人的不幸,心中就会感到痛苦。正因如此,她必须待在不存在不幸的天国。

原因或许就是他理解了这件事。

周围的云突然变浓,他感觉到有股力量正拉着他的背后。

有什么东西试图把伶人拉回原本的世界。

「……你要走了吗?」

真理惠敏锐地察觉到大限将至,于是寂寞地问道。

「嗯,我要走了。因为我不是被神召来的。」

「不过我们可以再见吧?」

「……抱歉,这没办法。」

「咦……」

「因为我不是人类,现在……也不是教诲师(Grammarlies)了。我们是无法死去的,永远都没办法到你们那边。」

伶人微笑着告别。

「真理惠,谢谢你。我很高兴自己能再见你一面──」

「啪叽!」他的额头突然被手指弹了一下。

弹额头?确实是弹额头!

「太没骨气了!」

真理惠嘻嘻笑着,斥责似地喊道:

「总有一天一定会再见的!绝对不要放弃!」

「真理惠……」

「从来都没有什么不可能,因为神说过,我们所有人都会永远活下去!」

「────」

真理惠的身体越来越透明。

伶人的视野也越来越模糊,渐渐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他们的存在系(Codec)出现变化,彼此的世界不再相交。

在渐渐朦胧的视野中,真理惠无忧无虑的笑容让伶人吃了一惊。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就算成了阈界(Ende)的居民,他还是不知道。他误解了。

如今他已经完全明白。

这就是真理。

我们所有人都有着永远的生命。

因此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一定──

跨越漫长、漫长再漫长的岁月。

伶人眼中的世界愈发朦胧。

真理惠灿烂的笑容,是他意识再次中断前目睹的物事。

Episode 46

天狼(Sirius)正在一股不可思议的温度之中。

好温暖。明明已经用尽了魔力,自己却仍有意识。

他缓缓睁开眼睛。

他正躺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格外清澈的星空下可以看到一张脸。

是位女性,好美。她的长发散发珍珠一般的光泽,璀璨夺目。

天狼(Sirius)就躺在她的大腿上。

对方温柔地看着天狼(Sirius),彷佛在照料他一般说道:

「感觉怎么样?」

「糟透了,星(Stella)……」

「哎呀,这就是你的问候呀?亏我还给你躺大腿。」

她噗嗤一笑,接着露出坏心的眼神,拿出了一本书。

「我把『始原之书(Ignis)』拿回去啰,小偷先生。」

天狼(Sirius)背过脸去,简直就像在说他已经没兴趣了似的。

「你被伶人先生打趴了呢。」

「……是啊。」

「你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蠢了吗?」

「……是啊。」

「你从以前就是这样,成天做些蠢事。」

她责备人的态度就像是个唠叨的母亲。

「你最根本的错误,在于你犯了禁忌。你做了神禁止的行为,明明他就已经耳提面命过,不能认识人类,不能跟他们接触。」

「可是……我……」

天狼(Sirius)仰望广袤无垠的星空,用空洞的声音低语道:

「我想知道,自己要保护的人类是怎么样的生物。」

「你好傻,就算知道了,你也无可奈何呀。」

星(Stella)的眼眸为悲伤所动摇,她轻轻抚着天狼(Sirius)的脸颊。

如花瓣般的光点轻轻地、轻轻地从天狼(Sirius)的身体中散出。

光点的数量逐渐增多,让周围一带亮得刺眼。

「……好不可思议呀,为什么爱情总是会擦身而过呢?」

星(Stella)如安慰,又如责备般低语道:

「为什么喜欢上的人,又有其他喜欢的对象呀?」

这句话似乎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但以前的天狼(Sirius)不懂。

从他身上飞出的细碎光点已经多到足以把周遭全部掩没。

死期将至。天狼(Sirius)叹了口气,放松全身的力气。

「不过呢,天狼(Sirius),救赎还是存在的。」

「…………?」

「就算世界是这副模样,也还是有一对又一对相爱的人。无论过了多少万年,人类的活动都会继续下去。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个世界上如今仍然充满了这样的奇迹。」

天狼(Sirius)的嘴唇忽然放松下来。

「……星(Stella),别开玩笑了。」

「我相信这种玩笑喔。」

星(Stella)就像在哄小孩一般抚着天狼(Sirius)的头发、额头和脸颊。

就在这时,天狼(Sirius)的头顶上出现了异状。

在仅仅一瞬间里,空中出现了一道门──此时才发现它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有一个东西飞了出来,彷佛被吐出来似的。

是一道人影,好像有点印象。银色与红色的头发──是伶人!

伶人在空中翻转一圈,以头上脚下的姿势落地。

还是降落在天狼(Sirius)和星(Stella)的眼前。

伶人似乎也用尽了魔力,但他并没有超出生存极限。

应该说他充满了令人不可思议的活力。

另一方面,天狼(Sirius)却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谁胜谁负可说是一目瞭然。

在依靠Ignis使力量同等于教诲师(Grammarlies)的天狼(Sirius)前方,和教诲师(Grammarlies)一样的命运正等着他。意思就是他即将消灭。

然而伶人的眼眸中没有怜悯。

他的眼神反倒像是在祝福对方一般。

「天狼(Sirius),我见到真理惠了。」

天狼(Sirius)不禁睁大眼睛──接着讽刺地笑了。

「你直到最后的最后都还是那么惹人厌……你总是从一旁夺走我在追求的、想要得到的东西。」

「……抱歉,但你听我说。」

伶人好像要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天狼(Sirius)嘲笑着想要老实听他说的自己,同时乖乖竖起耳朵。

「真理惠看起来很幸福。」

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但伶人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她说,不要放弃,一定可以再见的。」

伶人宛如下达神谕一般,以确切的声音说道:

「还说我们所有人都会永远活下去。」

在这瞬间,一股热意贯穿了天狼(Sirius)的全身。

……噢,是这样啊。

原来这么简单啊。

星(Stella)的手指轻轻触碰,擦着天狼(Sirius)的脸颊。他这下才发现自己正在流泪。

天狼(Sirius)的身体渐渐分崩离析,为光点之海所吞没。

他仰望伶人,笑了。他明明就很想吐露他的恨意,但他做不到。

真的……直到最后都还是这么讨人厌。

竟然给将死之人希望。

仔细一看,原来星(Stella)的脸颊也湿了。

她正在哭。那位星(Stella)正为了愚蠢的自己而哭泣。

天狼(Sirius)伸出手,就如同要收集从膝盖开始消失的体温。

(星(Stella),抱歉了……)

谢谢你。

Episode 48

空中的门消失,天使们也离去,地狱人(Inversas)更是全数消灭了。

混乱立刻平静下来。不知为何崩塌的城镇也开始一点一点修复。原因似乎是某个人的魔力,但不知道来源究竟是谁。

留下来的教诲师(Grammarlies)停下了他们的动作。

这时千秋与伊诺赛西娅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这里是城镇的中心地带,一座修整过的公园正中央。

在两座大厦中间的大道上,有个像是茧的物体就矗立在花坛与喷泉之间。

纤维状的光缠绕在一起,编成一块东西。看起来就像颗蛋的它是Aegis产生出来的。

一名带着刀的少年也呆愣在伫足原地的千秋与伊诺赛西娅背后。

「轧轧。」

一位肌肉发达的战士噗咚一声落地。他是阿罗卡西亚的表弟奥德拉。

「原来你也参战了啊?你在这发什么呆?誓护在干嘛?」

奥德拉环顾周遭,视线停留在光之茧上。

「唔呣……看来那个就是问题所在。它是什么?」

「我也毫无头绪……但他们说誓护在那里头。」

轧轧的话语流露出一股困惑,但他并没有表现出狐疑的态度。

世界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怀疑。

「银莲花家的公主怎么了?从刚才就没看到她。」

「谁知道。这么多魔力来来去去,不知道正确位置也是──」

「如果你是问花乌头之君,兰踯躅之君正在找她。」

一名少女这么说着,轻飘飘地降落下来。

她身着白银铠甲,是一位凛然又惹人怜爱的公主。

「嚯,这不是巴德利亚家的──林德-莉雅娜公主吗?」

奥德拉向对方打了个招呼。金发如瀑布般流泄而下的莉雅娜一边说着一边点头回应。

「普利弗里希的钟摆」接着闪了一下,

「哎呀──看来刚才找到她了。她正往这里过来。」

「看来是。瞧,她来了。」

在奥德拉仰望的方向上,有道人影正蹬着建筑跃进。

现身的两位少女被血弄脏的衣服啪唰啪唰地随风飘动。

「轧轧!奥德拉!誓护去哪了!?」

率先落地的是艾可妮特。轧轧看到跟着她的那位少女,手不由得放在刀柄上。连莉雅娜也倒抽一口气,奥德拉更露出严厉的神色。

跟着艾可妮特的人是铃兰。

她一脸忧郁地低着头,眼睛肿得十分厉害。

「等一下,她现在已经没有战斗的意思了。」

艾可妮特站到前面保护铃兰。

的确──任谁都明显看得出铃兰没有战意了。

轧轧把手从刀柄上拿开,比了比自己和另外两人的背后。

「……算了,这事之后再说。看吧公主,誓护貌似就在那里头。」

艾可妮特留意到千秋,并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她看到伊诺赛西娅跟千秋在一起后,似乎也对状况有一定程度的认知了。

誓护或许是用了些方法让千秋成了伙伴。

铃兰看到千秋后便缩得越来越小,彷佛要逃避般背过脸去。

「我记得你叫做伊诺赛西娅?」

艾可妮特莽莽撞撞地靠近,把伊诺赛西娅捏着提了起来。

伊诺赛西娅打着哆嗦,像只小动物般缩得小小的。

「誓护在这里面是怎么回事?」

「这、这是因为……」

「和地狱人(Inversas)的消失有关吗?」

「那那那个,誓护先生他……」

「他成了Aegis『真正的主人』……似乎是这样。」

千秋可能是看不下去了吧,他从旁打岔道。

「是桃原镇压、消灭了地狱人(Inversas)。我不太清楚原理,但那是Aegis带来的结果。在那瞬间,一切都变成纯白──等恢复过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桃原,只剩这个茧在这里了。」

「什么意思?这样讲我还是听不懂!」

「我们也不明白,可是──」

「花乌头之君,请退开!」

莉雅娜把艾可妮特往后一推,径直走上前去。

她伸出手触摸茧。她要用自己的异能绝对攻击将其穿破!

然而莉雅娜白皙的指尖却无法陷进哪怕一分一毫。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眨眨眼,把手缩了回来。

「魔力是无效的……因为那是Aegis的光。」

伊诺赛西娅满怀歉意地开口。千秋接续说道:

「我的〈通道(Via)〉也无法连到里面,也就是说我们拿它没有办法了。」

「怎么会……那誓护要怎么办啊!」

就在激动的艾可妮特下意识让身体缠绕起电荷的时候──

「咱来了,闪远点!」

某个人连同粗暴的话语一起粗鲁地着地。

就算是在奥德拉、莉雅娜和艾可妮特──也就是身分高贵的人面前,也一点都不客气。

落地的是一位扛着太刀的女性,腋下还抱着一名少女。

轧轧吓得跳了起来。

「水仙大人!」

「噢,你们看起来蛮郁闷的嘛。」

水仙露出神秘的笑容,把抱着的少女放了下来。

「尽管开心吧,为了钓出躲在里面的胆小鬼──咱把饵带来了。」

害羞的少女备受一行人的注目,让她缩得更小了。

这位和誓护一样有着红茶色眼眸与栗色头发的少女──

名叫桃原祈祝。

Episode 47

一阵轻盈又凉爽的风拂过脸颊。

天空是几近透明的蓝;雪白的云浮在这澄澈的天空之中,小鸟也在其中翱翔。

「咦……?」

誓护缓缓起身。突然闯进眼里的景象夺去了他的目光。

由白垩砌成的街道十分美丽。天空的蓝与城镇的白呈现鲜明对比。

街上充满了平静的活力,熙来攘往的人们脸上都带着笑容。

位于中央的山丘上有一座庄严的石造建筑物──神殿。

如果要用誓护脑海中的印象来形容这幅景象。

「希腊……雅典?」

眼前的风景令人想到卫城(Acropolis),但神殿依然完好,日照也比地中海柔和。城镇里绿意盎然,没有车辆和柏油路,也没有红绿灯。

没错──如果硬是要形容,这里的氛围比起人类世界的雅典市,更像是银莲花的王都十三星树(Dryad)。

但这种说法还是不正确。这座城镇不是盖在大树上,周围也不是荒野。

这里是哪里?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宽松舒适的布衣。

该不会──我到了……吧?

「天国……?」

「没错哦。」

誓护吓了一跳。突然有人从背后跟他说话。

他回头一看,眼前是一位散发着轻柔气息、讨人喜欢的大姊姊。

──看着有点面熟,是在哪里……残滓条痕(Fragment)中见到的吗?

「咦,怎么了吗?姊姊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啊,没事……呃,这里……真是……天国?」

「嗯,没错。」

对方直接肯定了。

「你是在天使的引导下降生到这个世界的哦。」

「我……死了吗?」

「呵呵,你讲的话很奇怪耶。你不是还活着吗?你看!」

咚!她向誓护的胸口一顶。

──鸡同鸭讲。

誓护在刚才瞬间理解到,对他而言天国是「死后的世界」,但这位女性并没有这番理所当然的概念。

「然后……神也在这里对吗?」

「嗯,他就在那边的〈宫殿〉里唷。」

她踮起脚尖,指着山丘上的神殿。

誓护立刻切换思路,定好方针。

如果神真的存在,那比起向这位女性打听消息,直接和神见面更快。

「咦,你要去哪?」

「我要去见神。」

「明明你才刚降生,我好佩服呀。那姊姊帮你带路啰。」

「咦……啊,很谢谢你的好心。」

她率先迈开步伐,走到一半时她便牵起誓护的手拉着他前进。

每个擦身而过的人看起来都非常幸福。

所有人的脸上都只有安详和纯洁。

誓护本能地推测出──这里应该没有恶人。

他重新开始思考自己的存在。

在这个世界中只有誓护一个人是异物。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伊诺赛西娅不在这里。

Aegis也不在手中。

神究竟是出自什么意图把誓护召来的呢?

虽然不明白……但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和神见面,并亲自向他拜托。

他照着女性的指引,爬上石砌的坡道,朝着神殿的方向走。

近看就会发现这座神殿真的很大。

整座建筑庄严而且优美,石造的天花板高大、厚重又雄伟。

入口处站着背上有翅膀的女性。是天使,没有武器。与其称之为守卫,用柜台小姐来形容更加贴切的天使友善地招呼誓护进去。

带领他到这里的女性带着笑容回头:

「那我就在这里告辞了。」

「非常感谢你。」

女性挥着手离开了。(她给人的印象真好啊),誓护想道。郁闷的情绪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不少。

「桃原誓护先生,承蒙您远道而来。我等的主人正在等侯您的光临。」

天使将誓护迎接进来,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接着以动作指示他往里面走。

誓护照着她的指示前进。

他在这条排列着柱子的回廊上,侧视着中庭的喷泉边向前走了一段路,很快就到达一座大厅。

宽广、高耸又美丽。

誓护不由得屏住呼吸,身体也紧绷起来。

这个空间就是这么适合神圣二字。

日光自天窗笔直照进,在那道光后面、尽头的玉座上──

神就在那里。

以圆光这个词来描述是合适的吗?他的全身上下都发出眩目的光芒,无法直视。誓护自然而然下跪低头。

「抬起头来。」

声音听起来轻快,却让人感到一股绝对无法违逆的不可思议力量。

誓护勉强抬起头来,便看到神脸上带着温柔且美丽的微笑。

他不是老人也不是巨人。

是一名青年,无从得知是男是女。

神就如字面所述般庄严,令人觉得这种区别一点都不重要了。

「您就是……?」

神微笑着点点头。

「我现在被称为神。」

现在?

誓护冒出了疑问,但神彷佛要制止他发问般,

「首先我要向你道谢。我发自内心感谢你保护了这个世界的真理。」

他从玉座上站起,亲自走到誓护面前!

而且这位天神还对誓护道谢!

「来这里。」

神招了招手。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里有张桌子。

直到刚刚那里应该都没有桌子才对。然而那张大理石桌简直就像一开始就存在似的,上面还摆着饮料。

誓护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坐下,喝了一口饮料。

他一瞬间以为只是水。

但是很好喝。头脑顿时清楚起来,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这种体验宛如在饮用生命力般不可思议。

心灵变得轻盈,喜悦充满了胸膛。这实在──实在是──令人神清气爽。

「我想报答你的辛苦与觉悟。不管你有什么愿望,我都能为你实现──但看来你已经决定好要许什么愿了。」

不愧是神,全部都看穿了。

誓护似乎沉醉在满溢而出的幸福感中,但还是勉强提振精神凝视着对方。

「……有的。我还想请教一些事情。」

「我答应你,不过在那之前,你先听我说。」

神轻轻挥了挥手,指向正面。

誓护霎那间又再倒抽了一口气。明明他们刚才还在神殿中,这里却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座阳台,下方是一望无际的风景。

神俯瞰着幸福洋溢的街道问誓护:

「你觉得天国怎么样?」

「……这里好和平,住在这里的人……也都是善良的人。」

「并不是因为天国和平让他们成为善人。」

神微笑着,有如教诲似地说道:

「这样的和平也不是靠我创造和维持的。」

「因为这里都是善人,所以这里就自然而然变得和平了……吗?」

「当然,他们也不是不会有一些小争执。」

「──争执?他们会吵架吗?真的?」

「真的。不过他们都满怀体贴,不会去伤害别人。这里也不缺调解人。以结果而言,这里是一个宜居的世界。」

「……为什么您不让人世也变成这样?」

誓护马上变成责备的口气。

「您应该是有这种力量的。这里──世界不是由您创造的吗?」

「……的确是我创造的。」

这时,神忽然露出了自嘲般的笑容。

「用你最熟悉的话来说──我是个『技术人员』。我编写出了世界,把永远的生命带给人类。」

「您都能做到这种事了,一定也能改造人类对不对?把人格往好的方向改造。」

「我是做得到,因为人格是对刺激产生反应的倾向──也就是一种程式。」

「那为什么!世界充满了贫困与争斗,不,不用提格局这么大的话题。我们都对自己的弱点感到苦恼,活得十分丑陋。为什么您不把我们变成像他们那样纯洁呢!」

神牢牢盯着誓护,接着以反问的方式回答:

「我这样做没有关系吗?」

「────」

「强制把你们变纯洁难道就是善举吗?」

「这个……」

「我认为人格是属于你们自己的东西,正因如此它才会这么崇高。」

「……既然崇高,那您为什么还要创造地狱呢?」

「呵呵……看来你有所误解。」

神轻轻眯起眼睛,温柔地笑道:

「你把地狱当成惩罚了。」

「────!」

我弄错了……吗?

然而神没再继续深入下去,而是开启别的话题:

「得到永远的生命之后,人类接下来就会追求永远的幸福。」

这点誓护可以理解。就算有着永远的寿命,只要苦难还在继续,那就只是一种折磨罢了。

「人类的幸福是什么?解答有很多种也没关系。不过它最为基本的,就是人类与人类之间的关系性。」

「关系性……社会?」

「你认为得到永远的生命时,不幸是由什么──由谁带来的?」

「……恶人?」

「没错。制造不和的人、伤害别人的人、犯罪的人,他们毁损了人类的幸福。那如果我只把不是这种人的人类集中起来,会发生什么事?」

「这样啊……也就是说天国是……!」

「给被挑选出来的人类居住,经过纯化的世界。」

只有善人的世界。

为了保护善人的幸福,排除了恶人的世界──

誓护的胸中充斥着某种混乱的东西。

他无法接受,有什么地方错了。

尽管无法用言词完整说明──但这太扭曲了!

「你想要回到人间对吧?」

神彷佛看穿一般说道。

誓护老实地点点头。

「哎,也是。毕竟你没有失去记忆。」

「──这里的人记忆果真都……」

「没错,为了让他们歌颂这份幸福,他们前世的记忆被抹去了。」

「为了让他们歌颂……?」

「你应该懂吧?只要是善人,都无法忍受只有自己得到幸福,因此有必要让他们相信全部人类都获得了幸福。」

「您欺骗了他们吗!?」

「你有资格责备我吗?」

神的语气依旧平稳,说的话却是十分严厉。

誓护无法回答,只能沉默不语。

没错──誓护至今总是对他人的不幸视而不见。

因为生长在富裕的家庭,所以不知道饥饿的滋味。

因为生长在和平的国家,所以不知道战争的残酷。

自己总是在歌颂与祈祝幸福度过的每一天,但地球的另一半如今仍有许多人挨饿、受伤、痛苦,而他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这些人的不幸。

天国的人们如今正讴歌着幸福,对人世的不幸毫不知情──

誓护并没有资格否定神为了保护这份幸福,不让他们知道不幸存在的做法。

「不,你不用责备自己,而且你也别误解。我并不是想让人类不幸才放着人间不管的。」

「──您这是什──」

──么意思?神没等誓护说完这句话就从座位上起身。

「虽然时间很短,但可以和来自人间的客人聊聊还是蛮开心的。神也是会无聊的嘛。」

神想中止这个话题!

誓护虽然很着急,但说想回人间的毕竟是他自己。神只是实现他这份愿望罢了。

不可思议的感觉再次袭向誓护,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雾霭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急遽占据了他的视野。

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想把誓护从天国往外推。

「我送你一句话吧。」

在朦胧的视野中,神给予誓护启示。

「人类都应该要得到幸福。」

这句话确实烙印在誓护的心中了。

他还不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以直觉理解到:这句话所蕴含的意义,重要得胜过万卷书。

接着神露出微笑,宛如春季时透过树叶洒下的阳光般,接着如此补充道:

「不管是你或光之王都一样。」

视野染成一片纯白。

誓护的意识再次关上。

Episode 49

「誓护!快回答,誓护!」

艾可妮特像是按捺不住似的踢了茧一脚。

这里是刚才的公园。教诲师(Grammarlies)几乎都聚集于此,整个地方都为这美丽的种族所占满。铃兰与千秋身在丽王六花一众面前,看起来十分惴惴不安。因为他们都是教诲师(Grammarlies)的敌人,来自周遭的视线甚至让他们感到有些刺痛。

艾可妮特面前是垂头丧气坐着的伊诺赛西娅。

祈祝也在这里。

她坐在地上,眼睛噙满泪水。

艾可妮特明白她的心情。因为她的内心其实也很想哭。

自战斗结束以来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

夜晚的黑暗渐渐淡去,天空露出鱼肚白。

天很快就要亮了。他们迎来了胜利的早晨,可誓护究竟怎么了呢?明明是他带来胜利的啊。

「该不会誓护他……没有意识吧?」

「不,那家伙早就回来了。」

予以否定的人是水仙。她一边用酒壶大口喝酒,一边事不关己地说道。

「他肯定是在装睡了。」

「为什么他──不对,为什么你会知道呢?」

「我可是原始的教诲师(Grammarlies)啊?大致状况我都知道。毕竟我跟神很熟了嘛。」

尽管艾可妮特用词不太礼貌,水仙却完全不生气地答道。

「他多半是对这世界了解太多,所以有点沮丧了吧。简而言之,就是他开始讨厌活着了。」

艾可妮特和祈祝都吃了一惊,同时看向光之茧。

誓护他……对活着……产生抗拒?

酒壶似乎空了。水仙伸了个懒腰,把酒壶丢了出去。

「喂,誓护的妹妹。」

祈祝吓了一跳,看起来畏畏缩缩的。

「噢,你不用怕咱啦,咱对女生可是很温柔的。」

水仙压低声音,径直走到祈祝面前弯下膝盖。

接着用艾可妮特也能勉强听到的音量低语:

「你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你哥对不对?」

祈祝睁圆了眼。水仙的眼神立刻和缓下来,

「以人类的话来说就是『自立』了吧。你现在想要靠自己的脚站稳,不想一直向你哥撒娇下去。」

祈祝牢牢凝视着水仙,为了不听漏任何一个字。

「你只能说一次啊?真正重要的话,你只有说一次的机会。」

水仙把祈祝的头发摸得乱七八糟,接着说道:

「如果你喜欢你哥,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很足够了。」

──不懂她的意思。

艾可妮特有些失望。她原本还在期待能不能听到一些震撼人心的金玉良言。

可是……为什么呢?

她感觉水仙所说的话的确隐含着真理。

在艾可妮特与伶人──克里瑟派勒姆和解的时候。

隔阂之所以可以化解,是因为唯一一种极为单纯的情感。

该不会水仙指的就是这个……?

不知祈祝怎么理解水仙的话,只见她用认真的眼神看着水仙。

「那么,咱该说的也说了,之后就给你们想办法啦。」

水仙又摸了摸祈祝的脑袋,轻盈地飞走了。

祈祝露出热情的眼神,目送那道英勇的背影离去。

轧轧走了过来,以叮咛般的口气说道:

「唉,你可别那么崇拜她啊?她只是因为酒喝完所以去拿酒罢了。如果你变成她那样,小心誓护哭死耶?」

他或许是想起了什么讨厌的回忆,脸上的表情十分苦涩。接着,

「……哎,怎么说呢,水仙大人说的那些话我也不是很懂啦。」

他用刀咚咚敲着光之茧,咧嘴一笑:

「呼唤誓护吧,他一定在等待你的声音。」

「────」

祈祝畏畏缩缩地仰望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点了点头。

没错。现在该唤回誓护的人不是艾可妮特。

誓护继续活在这世上的理由只有这位女孩。

片刻后,祈祝战战兢兢地将手放在光之茧上。

「哥……」

她干燥的嘴唇颤抖着挤出一个字。

「哥哥……」

艾可妮特觉得祈祝是第一次这么称呼誓护。

誓护总是在她身旁看着她,让她不需要像这样呼唤自己的哥哥。

祈祝自己也明白这点吧?她一脸不可思议地重复了好几次「哥哥……哥哥……」,眼泪也开始扑簌簌地掉。

她紧紧抱住茧,叫道:

「哥哥!」

茧的外层瞬间冒出好几道裂痕,眩目的光芒向外四散。

Episode 50

被包覆在光芒之中的誓护精神恍惚地抱着膝盖。

环绕着他的光来自Aegis。

只要誓护一个指令,光芒就会立刻消失了吧。

但他现在没有那种心情。

──好沉重,沉重到不行。

他有种精神淤塞、腐臭的感觉。

他理解了不想理解的事情。

人类这种生物究竟有多么深重的罪孽?

这个世界又究竟有多么虚幻?

誓护和祈祝一路生活过来的世界、他拼命想要保护的世界是个假货。

这个世界居然只是区区幻想。

而且还可以说它是个测验的试场。这里不过是个测验能否前往天国的地方罢了。

如果在这里能有好表现、获得好成绩,就可以前往那个纯净的世界了吗?

只要是犯下罪过的人,就会被送去地狱任人摆布吗?

这什么啊?

什么跟什么啊!

如果恶人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人间或许可以更美好。

但又有谁有做出这种〈甄别〉的权力呢?

是神吗?

神又是什么?

他自己不也说了?神可是亲口说出──自己是个技术人员。

神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只是创造出这个系统的平凡人类!

他不明白了。

他已经什么都不想思考了。

将死之人。痛苦之人。

这些痛楚和苦难都是为了〈甄别〉而准备的「谎言」。

许多人如今仍然在承受虚伪的疼痛与苦楚。

这种世界又哪里存在救赎……!?

「不是的喔,桃原同学。」

这时忽然传来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

誓护惊讶地抬起头来。眼前是一名头发和衣服皆为纯白的女性。

「星(Stella)小姐……」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是来负起责任的。」

「责任……」

「要是把一切都强加在你身上,我自己也不好受吧?」

她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Magister-克里姆古书店的售后服务可是很齐全的。」

誓护垂下头来。他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星(Stella)露出像在看小孩闹脾气的眼神,坐到誓护的身旁。

「知道这个世界的真实让你很难受吧,桃原同学。」

「……这是我变成阈界(Ende)之民的意思吗?」

「没错。不过可能有些不同。你对这个世界的真理了解得应该比我们还深入了。」

誓护吃了一惊。对了,离开的时候神好像说了些什么。

感觉他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也告诉我吧,神明跟你说了什么呢?」

「……人类──」

没错……他的确这么说过。

「人类都应该要获得幸福。」

不论是你,还是光之王。

「────!」

一道光芒照进为黑暗所封闭的世界──誓护瞬间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对,神的确说过:不管是誓护,还是光之王,都应该要获得幸福。

誓护锈掉的脑袋开始高速运转。

快点想出来,想出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说得没错──

意思就是所有人类都应该获得幸福?

不管是誓护他们。

还是教诲师(Grammarlies)。

甚至是地狱人(Inversas)也一样──

在度过无比漫长的时间后,终有一天能成为神认可的存在?

这样啊,反过来了。

全都反过来了!

地狱并不是为了折磨罪犯而存在。

是为了让他们明白何谓痛苦、注意到自己的罪过,最后重生成一个正确的人。

之所以抹去前世的记忆,也不是要让他们和人类别离。

这是为了让所有人终将在天上的世界,无忧无虑地重逢所必须的程序。

所谓的人间,所谓的世界。

是孕育人类的摇篮──

是神的爱。

「桃原同学?你怎么了?」

星(Stella)这么一说他才发现。

脸颊上有道既炽热又冰冷的液体。

誓护正在哭泣。

他的胸口灼热得让他不由得哭了出来。

明明是如此──却好奇怪。

自己知道了世界的真理,却没有勇气打破这颗茧!

这样太不像桃原誓护了。我有这么窝囊吗?

「怎么了?为什么你在哭?」

誓护怀抱小孩子一般的心境诉说道:

「……我好怕。」

「怕?」

「一直以来……我都是在大家的面前逞强。」

他抱住膝盖,把脸埋在里面。

「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

「祈祝一定很怕我!」

「────」

「或许祈祝已经不需要我了吧……?对她来说,我已经不是家人,也不是人类,只是个可怕的──」

「亏你还是个男生,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星(Stella)的话音突然尖锐起来。

誓护吃了一惊,连忙抬头看着星(Stella)。

星(Stella)满脸不耐地叉手抱胸,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旁。

「真是气死人了,有够不爽。」

「咦……等下……为什么你突然生气啊?」

「谁知道。我原本是想踹你屁股一脚再把你拖回去的,但我现在很生气,所以我要回去了。」

「呃……不是,那个……?」

「你就在那里继续龟吧!」

星(Stella)丢了这么一句话便转过身去。

彷佛泡泡消失似的突然就不见人影了。

她怎么会突然发起脾气呢?完全搞不懂。

这时,一道怀念的声音传进无比纳闷的誓护耳里。

虽然那道声音细如蚊蚋,似乎马上就要听不到了,但还是确实传进了誓护的耳中。

那道声音来自誓护最重要的人。

「……祈祝?」

听起来她非常拼命,即使不停颤抖也要挤出声音。

她正在哭……?

誓护感到坐立难安。

祈祝正在哭泣,笼罩在悲伤之中。

光是这样,誓护就不可能镇静得下来。

而且她的声音──

是在呼唤我。

「哥哥!」

在誓护直接听到这道声音的瞬间,光之茧向外四散。

光芒破碎后,率先感受到的是混浊的空气。

这种味道绝对不好闻。四周弥漫着像是硝烟,又像粉尘或鲜血的气味。

而且好冷。相较于天国,这里的天气一点也不温和。

高楼风粗暴地吹乱了他的头发,重力毫不留情地把他拉在地面上。

光是活着就令人难受,根本就是苦海。

但在这里──

有祈祝在。

有大家在。

「誓护先生!」

迎面扑来的是伊诺赛西娅。她抓住誓护的肩膀,抽抽嗒嗒地哭着。

后面则是结束战斗的教诲师(Grammarlies)们。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也有人受了伤。轧轧和奥德拉一脸啼笑皆非;阿罗卡西亚露出嫣然的微笑;阿札莉亚仅管对他投以不高兴的视线,看起来却有点像是松了口气;斯崔克诺斯和德拉西娜正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他;光采夺目的莉亚娜。除此之外,还有以柊为首的一帮阿札莉亚的卫士和战士。

千秋像是感到刺眼似的眯起眼睛,当誓护一和他对上视线,他便缓缓点了个头。

再来就是艾可妮特。

她鲜红的眼眸中噙满泪水,牢牢瞪着誓护不放。

看来誓护让她非常担心。说实在的,他很尴尬,但又觉得很高兴。所有人,还有艾可妮特,都在等迟钝的我回来。

祈祝正在誓护的眼前仰望着他。

哭泣的祈祝像是再也忍不下去似的紧紧抱着誓护。

誓护蹲了下来,把妹妹抱在怀中。

祈祝用额头在誓护的胸口上摩挲,边哭边说道:

「最喜欢……你了……!」

这句话在誓护的胸口中回响,到了令人生疼的程度。

某种感情涌了上来,让誓护眼角一热。

他抱着祈祝,

「我也是。」

如此说道。

这时,朝阳彷佛心血来潮似地从大楼的空隙间照射过来。

阳光洒落在花圃上,让美丽的花朵熠熠生辉。

这个世界不但污秽至极、满是苦难,还充满了虚假。

但也并非全是坏事。

他还能再次和自己的妹妹相拥。

能和大家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

誓护就这样抱着祈祝,仰望天空──

他真心觉得这污秽的世界是如此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