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亦花来人亦人-章节
世界改变了。
打个比方的话就是公元前和公元后。或者救世主诞生之前和诞生之后。换言之,即美术馆约会之前和约会之后。
意义发生改变,本质也有所变化。而我本人也变了。
“我有点烦心的事——”
今天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每到休息时间大家都跑我这儿来商量事情。
和同学的麻烦。和前辈的争执。老师那儿的压力。每个人都盼望着我能解决掉这些有形无形的问题。
我现在,乃当代的断缘寺乎?HighSchool Superman 乎?(注:駆け込み寺、古意为:帮助逃来的妇女(办理离婚)的寺院,现在用于救援组织。)
无论拜托什么,横寺君都会用两句答话接下委托。
“没问题,我会做些什么的”
他刚爽朗一笑,视野便切换了。
咔擦——断线。
等我回过神来,事情已经全都解决了。
“谢谢你王子君!”“果然名不虚传!”“人家重新迷上你啦!”
现摘的蜜瓜又紧紧地压了上来。
真是幸福的螺旋啊。通过让所有人幸福,我的评价也飞速攀升。
拜此所赐,委托络绎不绝。
“交给我吧”
咔擦——断线。
黑影所做的事情,是压倒性正确的。
比我更优秀的我所做的事情,没有任何让我去厌恶的要素。本来我也没有拒绝的权力。我只是成为了我理想中的存在而已。
“我什么都会做的!”
咔擦——断线。
给我更多力量吧。给我更多光芒吧。
给我能够妥善地拯救他人的力量。给我能够照耀全世界每个角落的光芒。
我一边数着帮助过的人的数目,一边蜷在沙发上睡觉。
到了早上,我便赶忙洗脸,走出玄关。今天我也要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太阳洒下的光辉太过耀眼,我把手贴在额头上仰望天空。
咔擦——断线。
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的朝向已经反了过来,我就这么回到了门的里面。太阳已经西沉,家外面一片黑暗。
大概12个小时的断线,再怎么说都是第一次的体验。
不过也是嘛,考虑到效率的话,去学校的时候全让黑影来代劳不是更方便吗。
我脱下在我的意识中刚刚穿上的鞋,一个人想通了似的点点头。
接下来说不定会变成,从早起便开始断线、直到晚上换睡衣的时候才恢复意识。
我不禁盯着我的双手。
……就让他一个人存在不也挺好的吗?
和不知何时手里握着的邮件比起来,我的掌心感觉相当的小。
不过等等啊。我要是就这么变小的话,就能潜进娇小的艾玛艾努拉妹妹那娇小的衣服里面毛手毛脚啦!无论如何未来都是蔷薇色的,我的心理防线很完美。放马过来吧超常现象!
“啊,真难得”
邮件当中混杂着胖太的明信片。在某个遥远的世界里为了世界、为了人们而行动的样子,生动形象地传达了过来。
“真帅气吶……”
然后,好寂寞吶。
我摇摇头,洗完澡后,准备起我不会去而我会去的学校的用具。
“明天,今年冬季最强的一股冷空气将会来袭。虽然寒冷的让人心烦,不过要唤起换气的注意哦!开玩笑的!”
客厅里还是如往常一样空无一人。开着不管的电视机里,天气预报的大姐姐无忧无虑地相信明天将会到来,播报着明天的天气。
话说今天星期几来着?我忘了。
我懒得去动脑子,于是关掉了电视。
在困意袭身之前,先随便在书架上抽本文库书出来吧。
今晚的伙伴,是芥川龙之介的《齿轮》
这是一部,主人公的“我”渐渐被幻觉与幻听所支配,故事的构成既难懂又病态的小说。认真读的话我估计要吐出来的。
这次我也没能把书翻到最后,夹上书签之后便把书放回桌子上。
虽然强力机构PTA的伟人们说,不能让孩子们读桃色书籍,可真正非限制不可的,倒不如说应该是像这种第一眼看上去规规矩矩,其实会把人拽入无限的精神泥沼之中的文学作品吧。
这部《齿轮》的主人公就是芥川龙之介自己,也有把它看做投影自己晚年精神状态的自叙体小说的。芥川在别的短篇中,也写到过一个遇到了二重身——另一个自己的男人的故事。
(注:二重身,德语Doppelgnger,意为隐藏在内心中的另一个自我)
在这之后,他最终是留下《模糊的不安》之类的论述之后,把什么药混在一起之后服毒自杀了来着?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服药什么的才不要呢,服药什么的。
那天晚上我也在沙发上入睡了。
◆◆◆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各种离奇的世界的残片接连不断。
比如说,月子妹妹变成了机器人战车,小豆梓变成了龙公主,钢铁小姐变成了深夜里的英雄,艾米变成了巨大怪兽,副部长和胖太出席了十年后的同窗会之类。
根本毫无条理可言。这梦估计都可以用在有些动漫的特典里头了。有谁能帮忙把它影像化不?
到最后,甚至连司阿姨都登场了。
故事讲的是,小的时候我们一起在游乐园里玩的,幸福的世界。就算知道这不是现实,醒来还是会让人感到可惜。
“……我做了这样的梦额”
我仰头看向漆黑的天花板,低语道。当然,没有回答。
现在还是深夜。身上的各个关节都在隐隐作痛。
测了下体温,38度。看来我感冒了。
在暖过的被窝里捂个大汗淋漓的话感觉会爽快的多,肯定能治好的!
吹着空调一股一股吹出来的暖风,脑袋上盖着毛巾毯,我感觉晕晕乎乎的。
睡了起来睡了又起来,一会是白天一会是黑夜,我对时间的感觉被奇妙地拉长,又被不合理地压缩,根本搞不清怎么回事。
我的意识游移至了大爆炸之前的宇宙当中,唯有耳朵分外清明。
被病魔侵犯之后,一些平常听不到的声音也能够听到了。
拖着沉痛步伐的时钟的秒针音,如同正在咳嗽的老人一般的空调音,偶尔从厨房水槽中传来的点滴般垂落的水龙头水音,哪家被赶到阳台上的狗宝宝的叫声。
这一粒粒音素各自你东我西地凝固,从空中无机质地向地面坠落。
这不是为我而存在的声音。这不是在呼唤我的声音。
在和我无关的地方,用和我无关的做法,结束了他们的使命。
我的双耳明明已经如此明彻,却没有一个声音是对我发出来的。对我低言絮语的人,一个都没有。
“…………啊……”
我发出了无意义的絮叨。
天花板高不可及,玄关远不可及,世界太过广阔。
孤独至极的影子覆盖了我的身体。
在这无比广阔的世界当中,我却孑然一身。
从前是,现在也是。
我把手伸向枕边,打开了药箱。吞了一堆药片,喝了很多水。
我闭上双眼。紧紧地、紧紧地闭上。
为了远离这个世界。为了不弄坏我的躯体。为了做一个乐观的人(写作“横寺阳人”)。
……开~玩笑的啦!
我啪地睁开眼睛,笑了起来。
人一生病,装自我陶醉玩儿简直顺风顺水呢。小时候的话,我大概会沉浸在诸如自己是从桥下捡来的孩子,所以不被爱着这种拙劣的空想当中,想要去疼爱一下灰姑娘吧。
自己放纵自己的感觉可真是棒极了。特别是在身体虚弱的时候。
尽管被病魔纠缠,正当我仍想推进横寺君路线的攻略,我那无限的自爱愈发高涨之时
“恩……?”
突然,我听见了怎么想都很奇怪的声音。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像是什么东西在用力挠着什么。这是在不生病的时候都能听见的那种声音。
发生源在阳台那边。那里有个没法叫做庭园的狭小空间。无论那片领地多小,那都是横寺家的地盘,是外人不能踏入的私人空间。
拉合的窗帘令人毛骨悚然地鼓了起来,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有不快与不吉的声音不断传来。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我越无视声音就变得越大,直到像是窗子在喀哒喀哒摇晃一般。显然这声音是有意识的。难道说不知不觉季节更替,已经到了巨大虫都能大摇大摆的时代了?
我满身大汗地掀开被子。
在地板上匍匐前进,慢慢接近阳台。
缓缓拉开窗帘之后
“…………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挤扁了的软软的脸颊。
带尾毛的娇小女孩,整个侧脸紧紧地贴在了玻璃窗上。
“——呜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窗子上!窗子上!
我的悲鸣跨越千山万水响彻不绝。
◆◆◆
“——刚看到人家就晕过去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筒隐在厨房与和室之间匆忙往返,拖鞋啪啪地敲打着地板。看得出她无表情的脸颊像是闹别扭似的鼓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下子没注意到啊!”
在客厅旁边的小和室中央盘着腿,我双手合十拜向正在气头上的本尊小姐。
“可是,可是啊。发现那么像半鱼人一样的侵略者的话,谁都会——”
大吃一惊吧伊卡,我正想说出口,冻得硬邦邦的冰袋便被搁到了我的额头上。
“真是失礼呢。谁是人鱼啊”
“人鱼?不,半鱼……”
“谁是细腰的选美大赛冠军的大人魅力满满的人鱼小姐啊。真是的”
月子鱼人妹妹十分自然地添油加醋,摩挲着自己自豪的美人杨柳腰。
究竟,月子妹妹腰围和胸围的数值差,和人鱼和鱼人的种族差之间,哪个更大呢?
我发挥学术性的探究心,慎重地把视线移向筒隐的身体上那难以观测的凹与凸的部分,结果
“……你就好好睡吧”
头上冰袋的数量越堆越多了。由于明显的超载,我不得不躺倒在铺在榻榻米上的被褥中。
“是时候给我看体温计了。你发烧有多厉害啊”
“感觉温度降了不少了已经……诶等等,是不是因为我一直把我的满腔热情给了筒隐,所以相当于扣除了一部分啊!”
“你又变奇怪了呢。药都吃了吗?”
“被她忽略了……”
埋在冰袋当中,我为她冷淡的态度泪流满面。
“你能这么精神的话我就放心了”
在和室敞开的拉门前,筒隐背对着我,伫立在客厅当中。
她视野的中心到底落在了何处呢。生病的痕迹,肯定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浓墨重彩地残留着。她的脸上浮现出怎样的表情,我无法得知。
就这么又像生气又像困扰地垂着肩
“……真的,安心下来了”
她小声说道。
令人震惊的,我好像烧了整整两天。学校因为我无故休课打来电话,我却完全没接,他们会不会不安地登门看访我呢。
“……有些对不住你呢。家离这儿那么远”
“这不是什么大事。前日的生日派对上,那个,受了学长很多照顾嘛。作为回礼……”
筒隐稍稍抿起了嘴。她扭扭捏捏地拉着制服的褶皱裙,这是准备回学校吧。这似是害羞的动作真是可爱。
特地跑来看望我什么的,真是我们理应拥有的温柔的后辈女孩。简直是近年罕见的治愈故事啊。
“话说,为什么你会在庭院里?”
“因为我按了对讲机却没反应,就想去看看状况。”
“哦哦,我那时睡着了所以没注意到……吧?”
现在世风紊乱,面朝庭院的窗户也上了内锁。而这个锁周围的玻璃,不知为何从外面粘上了胶带。
窗框的旁边,放着从建材超市里收集来的小锤子和螺丝刀。为了不留下指纹的军用手套也在一套当中。
“哎呀。失败失败,的说。”
筒隐小姐连忙过去收拾。跟回收留在作案现场的证据的犯人很像。
“……那个,这是?”
“用铁锤敲贴着胶带的部位”
我微笑着询问筒隐,她则是一脸认真地点头。我笑了,犯人氏却没笑。
“从庭院入侵民宅的时候,这样做可以不让玻璃飞散,这是大妈们的智慧。”
“街坊的大妈们是从那儿得到这种知识的?!”
“前日的生日会里,受了学长很多照顾嘛。作为报复……”
虽然还是扭扭捏捏地说着同样的话,可这意思完全不对吧!
不是害羞了而只是想说这句话而已吧!
月子小姐精通不法侵入。我们理应拥有的是专业的女孩子。真是暖人心房的娱乐故事呢。
把锤子回收干净的筒隐,突然低头看向沙发。那里堆着换洗衣服、毛巾毯还有纸屑什么的。
“哦呀,难得的机会这边也……”
“咕,没事的这种事不用劳烦你啦!”
“学长才是,不用太挂心。请不要坐起身来”
做完证据隐灭工作,她顺便开始了客厅的扫除。
揉成一团的纸巾和毛巾,大量的药片和杯子,脱的到处都是的衬衫和内裤,都被她一起收拾了。
“唯独内裤请您放过吧!”
“病人乖乖休息就好。唔姆。唔姆……”
我拼命恳求却无果。我的内衣被搬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估计是塞进洗衣机了吧。这是横寺我一辈子的失策。已经嫁不出去了。内裤被女孩子碰到了什么的……啊,筒隐是第二个么。那就行。
窗子打开,窗帘也全都拉开了。新鲜的风循环着,将室内沉淀的空气扫了出去。
“……这个也收拾掉吧”
读到一半的《齿轮》,也被她放回原处。
那本文学作品从我身边走远,被关在了黑暗的书架深处。
我还会有,想要再去读它的那一天吧。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至少不是现在。就是这么回事。
多亏她辛勤的劳动,室内如同焕然一新般恢复了活力。
家里有那么一个到处乱摊的姐姐,不熟谙主妇技能也难吧。这女孩能成为一位好妻子。
“话说回来,你的家人都不在吗?”
筒隐歪了歪小脑袋。
“他们在外出中吗?”
“啊啊,不是的。那个人现在在医院里”(心叶:姐姐,谜一样的姐姐!)
“……医院,吗?从什么时候开始?”
“除夕吗……不,圣诞来着,大概是那一块时间。母亲住那边去了,父亲也经常出差很忙碌的”
“姆……”
她的头歪的角度越来越大了。
“怎么会……像是太阳从东方升起一样”
“恩?太阳就是从东方升起的哦?”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事情呢”
“这,因为这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啊”
“可是,可是……”
“我已经习惯了。不要紧的”
我过去长居在司阿姨家中的时候,肯定也是这样的吧。
虽然脑袋不记得,可这些都融进了我的身体当中,和某种没有被抹除干净的感情一起。
“……是呢。搞错了的说不定是我这边”
筒隐有些迷茫地絮语。
“不是学长不告诉我,而只是我没有去知晓而已。细细一想,学长家里的事情。我明明一点也不知道,却觉得这样就好”
“唔姆……”
“我以前明明想知道更多各种各样的事情。不,接下来也是。前辈的事情”
“唔姆唔姆……”
不过那个啊,以靠近地板的视线来看的话,目光就老是跑到筒隐的脚踝和大腿那儿去呢。
哎呀这不是什么奇怪的意思啦。我只是觉得和腿部曲线漂亮的女孩子一起钻到被炉里去估计很享受吧,不所以说不是什么奇怪的意思啦。
“……明明人家在说重要的事情。变态先生到底在看哪里啊?”
“好,好过分!把病人的鼻子!狠狠地捏!用指甲!再多来几下!”
“……”
“唔噢噢噢噢噢!”
我受到邪气且敏感的魔王妹妹那热烈的肌肤相亲。这女孩会是个好妻子的!
“真是的。赶快补充些营养精神起来吧”
枕边放上了酸奶和香蕉。旁边有个勺子。病人、勺子和点心组合在一起的话,就是大家久等的,那个事件了吧!
“啊——恩!”
“这是干什么啊。饿坏了的金鱼吗?知道点羞耻吧”
被她无比冷淡地招待了。是呢。是这样呢。我伸手擦擦眼角。诶嘿嘿,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毕竟男孩子嘛。
“……真是的,真是真是的……”
筒隐叹了口气,弯起膝盖,在榻榻米上正坐着。
“哦哦,哦哦……?”
“学长你,其实明明一点撒娇的意思都没有,却太爱撒娇了”
她剥掉香蕉的皮,把尖端朝向这边,然后将这无垢而无防备的身躯戳向我的鼻尖。哦哦,哦哦?这是某种暗喻吗?
虽然和我预想的有些区别,不过躺在被窝里的我还是高兴地大吃特吃起来。我能够理解有投食的鱼的心情了呢。
“不过。偶尔的话,我也会为你做这种事的”
“恩?”
“你生病了的话,可以尽管来拜托我。更多。更多更多。”
“恩,恩……”
“因为,我是,我们是——”
接下来的话我没有听清楚。
不过,一只柔软的掌心却搭在了我的额头上。纤小的指尖冷冰冰的,特别舒服。
筒隐她,作为儿童福祉俱乐部的部员,一定在好好活动吧。在适当的时候,做着适当的事情。将来肯定是安泰的。她有她的天职。幼儿园的,你看,那个,和谁一样……。
胃袋吸收了香蕉之后,我的身体开始急速地感受到被窝里的温度。
“ねんねんころりやねんころり——”(心叶注:这是一曲儿歌,很抱歉我不知道具体翻译,有谁知道的请尽管告诉我)
歌声如细语般流淌而出。
跑调得厉害、毫无抑扬顿挫,连歌词都只是一句话不停重复的,没法称之为歌曲的歌。
可这,却是非常棒的一首歌。
非常的,非常非常的。
碧蓝的眼瞳轻轻合上,盖着长长的睫毛。
这份侧颜中,我看到了某个人遥远的面影。
可能在我小的时候,像这次一样被病魔击倒,又像这次一样被那个人照顾了吧。就算,我关于那位刺猬小姐的事情,已经不记得多少了。
然而,即使不是司阿姨,继承她血脉的人,现在就在这里。
不知不觉中,我的眼皮沉重起来,渐渐与假寐的世界温柔地融为一体。
这次,我没有做梦。
(心叶:我读了这么久不笑猫,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感情冲动。翻这一段的时候,我泪流不止。不知道我都想到了些什么,可能是想到了阳人的辛酸,月子的温柔,以及逝去的司阿姨吧。泪眼模糊地打着字,真是新鲜的体验……)
◆◆◆
我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熟睡了。
不知不觉中,和室与客厅都已经暗了下来,夜晚的宁静安缓地向室内流淌。可能现在已经很晚了吧。
我坐起身来,漆黑一片之中,我的身旁一个人也没有。
心里稍微有些寂寞,我把被子一直盖过了头顶。
没过一会儿,传来小小的脚步声。我在被窝里头只用耳朵去听。是筒隐正从二楼走下来的声音。
很快,和室的荧光灯开了。
“这是学长的换洗衣服”
“啊,谢谢”
枕边搁着叠好的衣服。
她已经完全搞清我的衣服在哪里以怎样的形式收拾着了,不过事已至此我也无能为力了。她甚至有可能连我抽屉里的笔盒里的自动铅笔里面的笔芯数都已经弄得一清二楚了。
“顺便已经调整好了哦”
“调整?你指的是?”
“最近,目标对象年龄是不是过度下调了——这一议题,在我们百人委员会当中也成为了热点的讨论对象”
“到底是什么……”
“因此自本日十二点起,我决定时隔已久地更换你的宝贝收藏的采纳品种了。梆巴咔梆,梆梆梆~梆”
“所以说你在说什么?!”
“当然是TsukikoStock Price Index——通称TUPIX的事情咯”
“就算你一脸自豪,可这指数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啊!?”
“在大人的魅力成分中,重点性地强化了年上参数和姐姐股,这里我推荐您购买期货。我通过机构投资者进行操盘把股价撑起泡沫,泡沫景气一定会到来的”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啊!”
“我的股价和我的地价都会持续增长,不费吹灰之力便能一攫千金。无论是跳朱莉安娜舞跳个痛快还是在银座吃寿司都能随心所欲。然后在六本木的珠宝店里用现金抽他们的耳光,然后把整个店买下来,最后拿下大大的钻石订婚戒指。唔姆。唔姆唔姆”
泡沫天使月子妹妹似乎梦想到了某种光明的未来,点点头。
虽然完全搞不懂她话的意思,不过股市操盘可是要受刑事处罚的哦!顺便一提的话,泡沫肯定会崩坏,而且你这想法是不是晚了几十年啊!
(注:朱莉安娜东京,是直到1992年为止都在日本流行的一种迪斯科舞蹈。还有啊,月子这一段话里很多东西都是倒着说的,比如银座ザギン、寿司シースー之类的,是东京俚语)
在我未曾察觉之时,世界的时代感觉就已经时光跳跃了是闹哪样啊……。
现在到底是何年何月何日啊?
我不安地确认一下手机,确定今天就是今天。太好了安心!陈旧的只有我后辈的品味而已!
“不,等等?糟糕!这不已经明天了吗!”
“怎么了吗”
我慌忙跳起身来,而筒隐则歪头不解。
“马拉松大会呀!离开始已经只剩12小时左右了!”
虽然因为时间感觉紊乱的关系忘掉了,不过主要活动已经迫在眉睫了。
糟糕,已经没时间了。赶紧调整状态,不这不行,现在没时间说这种悠闲话。长距离跑的成绩很大程度上是被事前给身体的负荷所左右的。
我的肌肉已经迟缓的很厉害了,可能到公园里去跑跑更好。或者说我应该在家周围跑步来做最后冲刺更好么。不管怎样,起码得做一下伸张运动才行。
我心急如焚,脑袋晕晕乎乎。身体急需休息。
然而,我不能总是惯着自己。我握着拳站了起来,咬着牙踏上了榻榻米。我的身体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存在的,而是大家所有人的东西。
“……学长”
“没问题,我会想办法的”
“学长”
“交给我吧”
“……学长……”
“我什么都会做的!”
我挥开身旁的声音,开始凝气聚神起来。
我不能失败。
我必须要拿到马拉松大会的第一,把后面的人甩的远远的,将他们和她们的争执完全并且最终性地解决掉不可。
再怎么说,我都是英雄啊。
我绝对会,做些什么的。做些什么,我来做些什么——
“——嘿”
啪嚓。
客厅里的两盏荧光灯,同时点亮了。
一看,不知何时,筒隐已经站在了客厅的门边,手指按下了灯的开关。
“月子妹妹?”
“我忘了开这边的灯。和只有和室的灯光相比,亮度真是变了好多呢”
“那个,这是——”
“再怎么说,今天都已经很晚了。你大概一定还有必须在某个地方做些什么不可的事情吧”
“不啊,所以说跑步——”
“是那个。是这个。你看。首先洗个澡吧。对就是这个”
“洗澡?”
“没错。就是洗澡。咕咚一声钻进浴池里”
筒隐唐突地说道。从她那对自己的话语匆忙肯定这里来看,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一指摘,
“……学长要是想这样想也行……”
筒隐暧昧地含糊其辞,紧紧地盯着沙发那边。那是我一直代替床来使用的沙发。
在其前方的桌子上放着消除气味的除臭剂。
在我睡着的期间,那里有被精心扫除过的痕迹。
“恩……?”
让我稍微冷静客观地来想一想。
由于我整整两天以来一直在发烧,汗流了很多,而且之间自然没有冲过澡。
“……那个,筒隐小姐。能不能直白点说?难道说我”
“味道很香”
筒隐深深地用鼻子吸了口气。然后像是器官里进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一样,咳个不停。
被她闻到气味还让她咳嗽了什么的,我,我已经受不了了!
脏孩子横寺君以手捂面,开始做入浴准备。
……灯光从指缝间渗了过来,我不禁眨眨眼。
筒隐帮忙开了灯之后的室内,相当的明亮。
多亏许多人工灯的守护,我感觉到盘卷在我脚边的榻榻米处的黑影,如同四处逃散一般扩散开来。(心叶:果然,只有月子才能拯救阳人。)
◆◆◆
以前,大概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吧。
台风盛行的夏天,我曾经借过筒隐家的浴室一用。
那时我脑袋里想的,都是筒隐什么时候会乱入呢——这种事情。
我得想出一些绅士的对策出来不可,得用香波和护发素弄出一堆泡泡出来做好符合安全基准的准备不可。
我一边泡在桧木制的浴槽里,一边想象着充满梦想和光耀的未来,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了。
“呼……”
那时我还年轻吶。
我在日本普通的独立房屋中算是比较窄的洗浴室里,坐着洗澡椅,一边用淋浴冲洗着身体,一边冷笑。
再说了,防守坚固的筒隐怎么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卖掉自己呢。能卖的只有露肌肤镜头而已。而且这次之前已经用掉了所以可能性为零。怀有期待才是不对的。
正当我把头发搓出泡沫的时候,洗面所的灯开了。
“……学长”
传来筒隐细弱的声音。
“毛巾,我就放在附近了”
“啊,谢谢……恩?”
这是我的家。放毛巾的场所我是最清楚的。当然,在进来泡澡之前,我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才对。
“那个,是要换毛巾吗?为什么?”
“不是的。……这是我的那条”
欲言又止的声音,我透过门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筒隐的毛巾?要用吗?为什么?现在?在这儿?!
别,别惊慌!受过训练的横寺阳人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惊慌失措!
我知道的。这种展开我是知道的哦。让我抱有期待,结果却等到我洗完之后才换她洗澡而已吧。我可是知道的!
“你跟我一起洗也挺好的嘛!”
“……是呢”
“真是的筒隐你可真铁壁——‘是呢’?”
少许的沉默。她像是在考虑些什么。
脚步声渐渐远离洗面所,一分钟以后。
回来的气息,在隔着浴室和脱衣所的磨砂玻璃门那里停了下来。
“那个,筒隐小姐……?”
“失礼了”
噶当一声,把手拧了下去。门开了。
然后。
在朦胧升起的雾气之中,身体纯白的筒隐月子,出现在那里。
即便我的意识遭受如此冲击而远走高飞,我也要冷静与痛切地告诉大家这一事实。
筒隐正穿着松垮松垮的T恤衫。
已经穿旧,因而准备扔掉或是当做抹布来用的、有处分打算的,横寺君的T恤衫。
关于为何要穿我的衣服这一合理至极的疑问,很快便能想出答案。再怎么说,她都是喜欢横纲的人啊。这一点的证言是我在夏天得到手的。
也就是说,她想穿着比自己尺码大的衬衫,感受相扑运动员的心情吧。好厉害。
总之,我只是把T恤衫看成了她洁白的身体而已,真是无故扰民。让大家期待了,我在此深表抱歉。
真是的,在土俵边上勇足了可真是令人困扰啊。全裸的只有我这边了啊。只有我这边。只有我……(注:勇足:相扑比赛中,进攻一方自己的一足先踩出土俵被判负)
“嘿诶诶诶诶诶诶诶?!”
随着怪鸟一般的悲鸣,我的双手如同翅膀一般拍着水,两手交错在胯下。我这一丝不挂的纯洁肉体,在当女婿之前是不能被玷污的!
“会,会看到的啊!会被看到的!快出去!”
“这一点我已经做好对策了”
像是很自豪地,筒隐掏出了藏在T恤里的黑色物体。
是眼罩。
咔嚓,伴着得意洋洋的效果音,着装在她的大眼睛上。
“有这个的话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防御是完美美美北京的万里长城”
“就算你光凭语感说得好听,可这有很多弱点哦?!倒不如说到处都是弱点哦!”
“请放心吧。弱小的学长我也不讨厌”
“起码光语言也好,能表达出一点让我放心的意思出来吗?!”
狭窄的洗浴室,两手伸向前方,无表情地步步逼近的眼罩少女。用洗澡桶和沐浴帽拼命挡住局部,被逼到墙角的全裸男。
这啥啊。
哎呀到底怎么回事啊这!这是以什么东西为目的的特殊play吧。无论哪儿的店子都不会享受这种东西吧!
“你不满吗”
“不啊,该说是不满呢,还是别的什么呢?!”
“……学长大病初愈一定很疲劳吧。我努力地想自己能为你做些什么,最后觉得,最起码帮你冲冲背吧。”
“诶,诶?”
“是吗。我尽全力的慰劳也不过是肤浅的小孩子干的事罢了。我连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价值都没有是吧……抽泣”
“不不不,不,不不!怎么说呢,让你帮我冲一下也不是不行……”
“——那我就不客气了”
宛如扑向猎物的豺狼,筒隐健步如飞,拿下了我的后背。
“好了请老实一点。就算你又哭又叫也不会有任何人来的”
“被骗啦?!”
“……开玩笑的。你真的不愿意的话我立马住手”
“恩,恩……我并不是不愿意……”
反正没穿内裤嘛我一点也不羞耻的!
嘛反正我没有羞耻心所以怎样都无所谓了,不过本来在澡堂里赤身裸体,背后还有女孩子的时候,这便完全是某种奖赏了。若是不慎重行动的话,我那调皮的部位会变得非常调皮,以致造成未曾有过的惨事吧。
我坐到洗澡椅上,隔着肩膀接下沐浴帽。
“啊,这拿法”
“诶”
然而此时,由于戴着眼罩,淋浴喷头的方向悲剧性地拿反了。
“啊呼……啊呜……”
被温水淋了个透,背后传来没有抑扬的悲鸣声。
“全身都湿透了……”
很困扰的,小声的絮语。
呼姆……。
这想必很难受吧。别人的痛苦就是自己的痛苦,我们应该有难同当嘛。首先作为检验现场,我得仔仔细细地确认一下事态呢。
我包含满心的哀伤,偷偷回头看去。
被水淋得透湿的衬衫紧贴着平坦的肌肤,隐藏在内部的内衣渐渐透出到了煽情的地步。
“不行”
脑袋被她狠狠地拧了回来。强制性地恢复了姿势。这女孩怎么回事啊,就算戴了眼罩也能看出我的邪气吗?她是第六感的持有者吗?
“请学长只对着前面就好。我来帮你擦擦背”
她用干毛巾擦着我的背。与其说是惩罚游戏,倒不如说是惩罚本身。
“……很疼吗”
“没关系的。没关系。我差不多已经习惯了。沐浴露是必须的呢”
我看到我的身旁,有一只自然而然地伸向柜子的手。
“哎呀”
“……真的好险”
小小的手指,灵活地抓住了半途快要掉下来的容器。以防万一而润湿过的毛巾响起了冒泡泡的声音,恰如其分地回到了它原来的位置。
喂你这绝对是看得到吧……。这是堕落的海伦凯勒事件啊。幽灵眼罩氏都要忍不住召开告发记者会了哦。
“……怎么样啊,我的背。很脏吗?”
我拿话一探,自称戴着眼罩的女孩子马上“恩”一声
“我看看。脏得很厉害。毫无疑问会让人幻灭的所以肯定不能让别人看到”
“…………啊,是……”
哎呀为啥眼泪流出来了。虽然胜了诉却输了人生啊。哪怕我将来成家了,也看不到和自己孩子互相擦背的未来啊。
我后面残暴的海伦凯勒小姐,毫不在意地接着说
“……所以不能出去见人了。还是休息一段时间比较好吧”
“等马拉松大会结束之后,我会好好休息的”
“不行。病人应该静养才对”
“只是马拉松大会而已”
“不行。不行的东西就是不行”
“为什么要这么纠结啊”
“……学长才是。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
“……”
“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拼命呢”
简短的话语掷地有声。
为我擦背的手也停了下来。
浴室由狭小的四方形围起,因而声音也会不可思议地回响。
与从水龙头里滴落的水音一同,小小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她一定是想去触碰那隐藏在马拉松大会背后的,某种核心的东西吧。
她希望了解我,到了甚至踏入浴室这一私人领域的地步,而问我这个问题。
一句话我是回答不上来的。
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费很大功夫寻找合适的语言。从和筒隐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如此了。语言这种东西真的很复杂。
所以作为代替,我引经据典。
“散时方知此世间——花亦花来人亦人,哦”
“……这是谁说的啊”
“我忘了”
过去,曾有一位在辞世之前如此吟咏的战国的公主。
无论是花还是人,只有在该发挥自己的力量时,向最大多数人发挥出自己最大限度的力量,才是最美丽的。
我也是如此。若非如此,我在这个世界上便毫无意义。
大家,都在成长。
无论是筒隐,还是小豆梓,甚至是麻衣麻衣。
她们不断远去,直到我的手无法触及的地方,直到无法排在夜空中的地方。
然而我却失去了回忆,变得越来越空虚。就连曾经喜欢过的人的事情都渐渐忘去。要是再不帮助别人的话,我连自己的存在意义都找不出来了。
所以——
“——帮助他人,是必要的吗?”
我的背后传来紧贴上来的感觉。
在雾气朦胧升腾、视线模糊的洗浴室里,我呆然地把视线放低。
从背后伸过来的手臂圈着我的腰。迟些时候,我才发觉我被紧紧抱住了。
“不是必不必要的问题,这就是我的人生啊”
“……什么都不做,就不行吗”
“‘去什么都不做’这种事我已经做了啊。高考的时候。啊,我还没说过吧!别看我那样,我其实做了很多。把钢铁小姐的危机——”
“不是这样的”
筒隐打断了我的话。虽然平淡,可语气却很强硬。
“……不是这样的。‘去什么都不做’和‘什么都不做就好’这两者之间,是完全不一样的。学长你,什么都不做就好”
“可这样的话,我谁都……”
“就是这样。你什么都做不到,所以没法帮助任何人”
我的视线里充满了纯白的雾气。
即使我什么也看不到,但我知道她确实在那里。
体温还在。吐息还在。心中的鼓动也能听见。
“即便如此,就算不去帮助别人,人的价值还是存在的。花还是花,人还是人,这样就好。”
如喃喃细语般的声音,从我耳旁流入。
“学长明明是个变态偶尔脑子会很奇怪不知廉耻到了极致实际上却温柔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痛苦着甚至想些奇怪的事情,可是”
没有抑扬的单一语调之中,一定蕴含着无与伦比的感情。
“这——才是,我的阳人君”(心叶:月子万岁!!!~(≧▽≦)/~)
我的背后像是被她抓住,又像是被她支撑着。
“……所以,去做最本真的自己就好了。我承认的,我知道的,学长就是学长这件事”
她把我的一只手搁在了她的手心,将其整个地紧紧握住。
我心灵的空隙,正在被某种东西填补。它与我曾经失去的某种东西并不相同,也绝对无法成为那些的替代,即便如此,它仍在不断填满我的空隙。
到底怎么搞的呢,真的。
我莫名其妙的热泪盈眶起来,沉重的水滴滴滴答答地划过脸颊落到膝盖上。明明淋浴没有对着头,这可真神奇啊。
这是为了什么的水滴,这是我想到谁而流下的水滴,我无法说明。
胸口很疼,很苦闷,还有一点点暖意。
腰和手都被她紧紧抱着,背后传来润得透湿的衬衫和顶到的胸部的感觉。
我已经难以自已,只是用空着的一只手捂住脸。
尽力压住声音,品尝着水滴的苦涩与甜蜜。
筒隐也只是一直紧紧地抱住我。
◆◆◆
话说回来。
关于这之后的展开,我有一件不说不可的事情呢。
浴室里男女两人独处。
一个人裸体,另一个人浑身透湿。重合的背与胸,纠缠的手指,交叠的吐息。家中无人,横亘于二人之间的唯有沉默。
彼此渴求着对方的年轻男女会做的事情是。
已经知道了吧?
在这之后我们好好地把身体洗了个痛快。
◆◆◆
从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的澡堂里出来之后,早已是夜阑人静了。
虽然筒隐闹别扭说要一直呆到早上,不过在我诚心诚意的说服之下,成功完成了让她无伤回家的不可能任务。
我们还是未婚的男女嘛,所以这种事情你看,是吧?爽朗健全的故事!
(心叶:(╯‵□′)╯︵┻━┻快去结婚!)
……嘛说认真的,“为了让病人不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我想好好监视你”她无论如何都想呆在我的身旁。
可是,我拒绝了她。
要说为什么,我看到筒隐的脸会很难受的——什么的,肯定没法对她本人讲啊。
为了做好明天的准备,我又躺了下来。我已经睡得很足了,所以真的只是躺下来而已。
我当面跟别人定下了约定,所以起码要在马拉松大会上露个脸才行。
可是,在那里做些什么,又是别的话题了。
花就是花,人就是人。筒隐这样说过。
那,“原来的横寺君”是什么呢?
我是不是勉强自己要去做些什么呢?
我不知多少回地翻身。
在肉体没有保护的浴室里听来的事情。失去心灵的屏障后被无颜怪灌输的事情。然后在我曾经天真无邪的时候,在某个人的身旁发誓的事情。它们变得浑然一体,在我的脑海里搅成了漩涡。
什么都不做,真的好吗。
真的就这样,就好吗。
在筒隐不在的家中,灯熄灭了的和室里。
我在冰冷的被窝里向上看去,唯有布满黑暗的天花板映入我的眼帘。
浮现出来的,是荧光灯淡淡的轮廓,以及黑影的轮廓线。
我一晚没合眼地注视着深夜。
很快,早晨将要来临。
这是做出选择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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