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要有光-章节
多摩川的河滩之上,遮蔽物极端稀少。
与肆意生长的野草相辅相成,这片超越人类活动界限的领域,似乎能被收入迪斯尼大全那般吹拂着原始的风。
“……好想回去”“……好想逃……”“……好想死……”
跑道的下方,被指定为现场集合地点的空地之上,有一群抱着膝蜷着身子互相倚靠的穿着运动服的高中生。面对即将到来的马拉松大赛的号角,展现着他们闪耀的意志。
很不凑巧,今天是阴天。考虑到接下来遥远的距离和狂野呼啸的寒风,全校都打开了消极的开关也是无可奈何的。
只准备了折返点的干燥乏味的往返路线,也让人感受到这个世界上的不讲理与不合理,这点得分很高呢。
拉好了无情的起点线与终点线的跑道旁边铺着野餐席,有几个人在准备记录用的笔记本。
“……真好啊,见学……”
对那些经过严格的教师检查,获得称为参加回避的白金券的少数王侯贵族们,无论谁都以怨恨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些特权阶级之中的一位,不晓得她知不知道自己正沐浴在众人视线之中
“加油啊横寺!这次要好好创个记录哦!”
她嗖嗖地挥着手开朗地为我加油助威。
以不懂察言观色为定评的小豆梓小姐,这回又是见学啊。感觉她体育课也经常请假的样子。
我走近野餐席之后,她便递给我一个像是刚开封的,热乎乎的一次性暖手袋。
“谢谢。小豆梓是感冒了?没问题吗?”
“恩,恩……!额,那个,那个,这是在生病之痛和高贵事业之间进退两难的涣熊祭!”
“原来如此我不懂!”
这都能被允许缺席简直是奇迹。
哦,不过是这样,平常上课态度认真的女孩子要是说自己身体不适的话,体育老师就无力阻止了呢。
“你也好好暖和暖和,不要再感冒了哟!”
我想把一次性暖手袋还给她,她却摇着头拒绝了。
“横寺不也是大病初愈嘛!我很担心你的啊!”
“啊,抱歉……你知道了啊”
“什么知不知道的嘛,你既不来上学又不接电话啊。我还像爱管闲事的啄木鸟一样,到你家来看望你了哦”
“是吗?!”
“我按了对讲机却没人接,还以为你睡了就回家了。能赶上马拉松大会真是太好了啊!”
(心叶:跟月子一对比→_→)
是的呢。在这种情况下回家才是“普通”的看望呢。“普通”的女孩子是不会事先带着锤子过来的。听到了吗,T子小姐?(注:月子Tsukiko)
“不过总之,我已经痊愈了”
“我之前什么都没做到,所以想至少把暖手袋给你呀!”
“不用不用不用!”
“嗯嗯嗯!”
正当我们做着彼此谦让的爱的礼物交换之时
“——啦?!”
肩膀被重重地打了一拳。
“什,什么……?”
“喂!混蛋!”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不知为何怒气冲冲的大猩猩前辈。怎么回事,是香蕉成分不足了么。
“别跟老子秀恩爱了你这混蛋!”
“我们才没秀恩爱呢。只是平常的对话哦”
“啊啊?!一点也不平常吧混蛋蠢蛋!”
“就算你这样说……这种事情谁都在做哦。是吧小豆梓”
“恩,恩!是吗,说不定是的!”
小豆梓困扰地眨了好几次眼睛。
就算她有着扮演强气公主角色的过去,从本质上来说她还是个有软弱之处的女孩子。她似乎稍微有些害怕这位全身肌肉的大猩猩前辈。
我轻轻拉住她的手,让她躲到我的身后。
“……诶嘿嘿,谢谢”
小豆梓害羞地笑了。她抓着我的手肘,吐出白色的吐息。
我们视线相会,若无其事地微笑。
“…………唔”
自始至终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儿的大猩猩前辈,缓缓地用双手掩面。
“唔……唔……”
感觉他似乎抽泣了起来。无敌的大猩猩精神之中暴露出了若干破绽呢。
然后毫无道理地背对我们猩猩狂奔起来。
扒开野草,到达河边
“——唔!噢啦!我不会输的!”
对着流过漫长岁月的多摩川,发出了野生的咆哮。大猩猩前辈十七岁的冬天。气势很足。
大家都只是在远处看着他,谁也没有靠近。
过了一会儿,开始十分钟前的通知通过扬声器传来。
“那,我会等着你的!横寺肯定是第一对吧!”
“……谁知道呢”
我耸着肩向小豆梓道别,走向跑道的起跑线。
五个人并排站的话就会塞得满当的道宽。自然,纵向的队列便不得不拉长了。
想认真跑的人和强行要求参加的运动部员们排在前面,一副死鱼眼的只想消化掉最低限目标的人们则一直向后绵延。
横寺君似乎也被看做会认真跑的那一部分人。在马拉松大会运营委员整队的指令下,我被推到了相当前的地方。
“哦!好!”
在前面那块,我看到了大猩猩前辈的背影。浑身燃着气势之炎,在燃起来的同时也毫无顾忌地用肘顶飞周围的人。
“……这下头疼了”
我一个人低语道。
我还没下定决心呢。
是为了得到什么而去拼第一名,还是放弃一切犒劳一下大病初愈的身体。
哪边才好呢。
哪边才是正确的呢?
附近没有看到筒隐的身影。
即便男女的开始时间是分开的,我根本不可能找的到她。
好想和她再谈一次啊,我脑海里的一角也产生了如此想法。
然而,这已经无法实现。
宛如某种东西的齿轮一般,我被组装到了系统当中。混在人群当中,黑影开始包住整个大地。想逃走的话只能趁现在了。只能趁现在。只能趁现在。只能现在。
马拉松大会委员们,已经坐上了起跑线旁的台子。
右手高高伸向空中。
无感情的讯号炮响起。
能够迷茫的时间已经连一秒都不剩了。
说到底,根本没有迷茫的意义。之后回想结果的话。
宛如某种慢动作一般。
“乌拉!给老子让开你这混蛋!”
几乎和讯号炮同时地,大猩猩前辈挤开周围,全力向前冲去。
完成了骇人起跑的森林王者
“……啊?”
在第三步时,他像是被绊倒似地踏出了脚。
伴随着失魂的叫声,他从人工跑道上滚落,以马力全开之速滚到了野性味道十足的堤坝之下,就这么出了跑道。
◆◆◆
谁都没有留意,比赛刚一开始便发生的这起事件。
谁都没有往大猩猩前辈消失的土堤那里看一眼,而只是从旁边跑过。
这是一起不幸的事故。运气不好。在忙自己的事情。要留心别犯同样的错误。说不定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没有一个人朝他那里看一眼,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吗?
我的脚步,在我弄明白这是否是我自己的意识之前便停了下来。比我跑的慢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超过了我。
大猩猩前辈真的是被绊倒的吗。在他正后方的我看来,他是被旁边的某某踩到了鞋带才摔倒的,而且还被斜后方的某某猛推了一把后背。
一切都不明显。正是因为不明显,所以性质恶劣。
在不断进行着的马拉松比赛当中,我一个人呆然地站在原地。
“……呵呵”“啊~啊……”“……抱歉……”
奔驰而过的人群当中,漏出细微的笑声。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只是偶尔,会传来一阵做作的清嗓声。
无论谁,哪怕应该是同伴的棒球部族们,抑或是决心公平运营的马拉松大会委员们,都以一脸佯装不知的表情跑了过去。
集团的恶意明摆在那里。
“……”
我扯了扯前发。
最后,我仍旧没搞清楚这是否出于自己意识地,向土堤的方向走去。
对那些只看前方的人而言,这点小事怎么可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呢。
我抿紧嘴唇,沿着野草丛生的斜坡滑了下去。
在排水效果很差的土堤底部,紧挨流水的地方。
我看到了那像是埋进草丛中一般,沾满泥水、缩成一团的大块头背影。
“——可恶……”
不知是不是扭到脚了,大猩猩前辈抱着膝盖蹲着。也不朝我看,只是不停地咬牙切齿。
他的脸上满是土和草,相当配他,这下更加有大猩猩前辈的样子了。
再说句本来的话。
这种一次又一次来找茬的人,这位想要强权性地支配他人的大猩猩前辈,怎么可能讨人喜欢呢。
这是完全的自作自受。无论是没有人望,还是遭到报复。
森林之王者的陷落,应是迟早不可避免之事吧。这就是社会的法则,也是自然的成规。
特地去同情他自己埋下的祸种什么的,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不要盯着老子看啊蠢蛋!”
大猩猩前辈像是吐唾沫般地咋舌。完全没有反省……。
我也不喜欢这家伙。既阴湿,又任性,真的是个很讨厌的男人。根本没有为人的魅力。
——即便如此,我也。
“……——”
无言地,向大猩猩前辈伸出了手。
想要去帮助他人的这份心情,依然好好地留存在我心中的某处。我无法否定它的一切。
这既不是什么强迫观念,也不是为了什么的补偿行为。
更不会是什么客套话。
没有理由,没有打算,没有说明,没有根据,没有意义,没有矜持,没有傲慢,没有悲壮,没有自虐,没有欢喜,没有不安,没有决断,没有犹豫,没有斗志,没有断念,没有恶意,没有企图,没有忍耐,没有逃避,没有野心,也没有觉悟。
只是作为一个人类,无条件的。
哪怕我没有力量,我也渴望着能够照亮别人的光芒。
就像我曾发誓,不让女孩子哭泣一样。
我想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啊。
“…………哈哈”
我感觉影子之中,另一个我似乎笑了。
……不,“另一个”这种说法很奇怪啊。
我不存在的话这家伙也不会存在。这和猫像的恶作剧或是某某的阴谋都没有关系,我们原本便是两人一体。
黑影从我身旁浮起。
我既没有抗拒他,也没有把身体委身于他。
我认可他作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不管是希望成为英雄的我,还是无法成为英雄的我,加在一起才是我这个人。
我和影子一起伸出了手。
“唔,唔……?”
大猩猩学长翻起了白眼。
我的两只手臂强行地架住了他的手臂。
然后,我和我相互混杂,相互溶化,完成了融合。
伴随着眼睛深处一闪一灭的光芒,一阵记忆的奔流涌了过来。断线期间的那段时间,作为明确的事实,一点点地输入了我的身体。
喂喂我真是的,跟我的女粉丝们都上升到了这个地步么。出手之快如风,被推则倒如林,热情燃起如火,剩下的问题就是如山了。
你问我具体都做了些什么?因为其中包含一些商业作品中没法写进去的描写,所以详情咱们在变猫里站里再谈咯。(心叶:敢不敢从实招来(#‵′)凸!小心月子宰了你→_→)
把大猩猩前辈拽上斜坡,简直是困难至极。
“……我又没叫你救我你这混蛋。就晓得装酷!啰嗦啊你这蠢蛋混蛋!累死老子了!”
满嘴臭骂,又在那儿乱闹,真是最糟糕的救援对象了。
即便如此,他也知道我的手臂会一直牢牢地拽住他,而放下心来。
我不是为了获得什么回报,或是满足自己的欲求而帮助他人的。只要能明白这一点,我真的会很高兴的。
“好啦,坐上来吧”
我把肩膀借给拼命挣扎抵抗的大猩猩前辈,几乎是背着他把他运到了救护区域。
我无视掉马拉松大会委员假惺惺的“完全没发现,谢谢你”,顺利地完成了交接。
大猩猩前辈摇摇晃晃地坐在了席子上,以可怕的眼神瞪着我。
“这个样子我不承认。绝对不承认!那个约定作废了啊!”
“恩,我知道的。下次再用别的东西来场正大光明的比赛吧”
“……可恶——可恶……”
他突然俯下头去。粗暴地用手臂擦拭脏兮兮的脸。而且还特地擦眼角那一块。
“谢,……”
然后,低声地哼哼了什么。
这大概,不是对我说的话吧。这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没打算让别人听见的话语。
我稍稍地笑了。
◆◆◆
我再次认真地跑起来,已经是过了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不用说男生,就连时间差起跑的女生们我都追不上。
被女孩子们包围,一边品味着被“慢性子”“龟速”骂个不停的屈辱,一边看着前面体操服的背影和臀部奔跑……哎呀?这相当不坏嘛。并不坏嘛。下次就保持马拉松大会最后方的位置吧!
经过女子专用折返点的女生们,一个接一个地从我身旁跑过。
虽然我看到了带尾毛的女孩子的背影,可她却明显地别过脸去不看我。
莫非我一直盯着女孩子背后的事情暴露啦!这下伤脑筋啦!伤脑筋伤脑筋伤脑筋了哦。伤脑筋了。……伤脑筋了。
哪怕我没有伤脑筋的理由和权利。
——果然,学长就是这样呢。
极力排出了感情的絮语,吹散在风中。
“……”
我们没有相视地擦肩而过了。
◆◆◆
结果,拿到是不忍直视的排名。
到了我那一块,都是那些一开始就不打算好好跑的人,到了终点之后既不会倒在地上也不会气喘吁吁。大家其乐融融地完成了份额,看完今日推荐,去游戏厅或是回家,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这样子的青春说不定更加有趣,说不定更加轻松。可是每个人的青春之色都不同。羡慕他人这种事情,我从修学旅行之后就已经不会再做了。
宣布获奖者的短暂仪式结束后,很快便原地解散。
我把没拿到的奖状留在身后,一个人到空地的角落地做起了拉伸。
没过一会儿,传来一阵急促靠近的脚步声。
是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拿着塑料壶的小豆梓。
“你辛苦啦!了不起!真了不起!”
“……了不起,吗”
“帮助他人很伟大啊!就像守护宝宝的金猎犬一样!就算不是正式的第一,在我这里也是一等奖嘛!”
她挂着的开朗的表情,突然阴沉了下来。
她仰起头观察我。
“怎么了吗?我的脸上粘了什么东西?”
“你给人的感觉似乎有些变了——那个”
“……就像美术馆那时一样?”
语塞的小豆梓连忙点起了头。
什么东西怎么变了,对于把影子收进脚边的我而言已经不清楚了。
“我在美术馆想到的,话说你还没说过你喜欢的西洋画家是谁吧“
作为代替,我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用我原来拥有却又失去了的知识,从遥远记忆当中苏醒过来的知识。
“在印象派当中,我最喜欢的还是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了。国立西洋美术馆里应该也陈列了他的作品,你还记得吗?”
“……那个……”
小豆梓不安地眨起了眼睛。预感我又要开始高谈阔论,双眼望天。
我以自己的意志缓缓张开自己的拳,做了个深呼吸。
想和这女孩好好交谈的欲求,无论混杂了多少东西进去都不会变质。它牢牢地在我的心底驻留着。
——没问题的,我会好好说。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他是个画了很多裸妇的画家,而且还经常画很小的孩子呢。特别是对娇小滚圆的幼女的爱情,那简直一览无余啊呵呵!”
“什么嘛,是平常的横寺。太好了”
“……哎呀?我是想着让你吐槽才说的诶!”
而且不知不觉中,我怎么老是在句尾加上“呵呵”了?去死吧。
小豆梓灿烂地笑了。
“不,你这是故意说的吧。所以我才说这是平常的横寺啊”
“什么……”
“就算真的是这样也没关系的。人的品味各种各样嘛。就算横寺是个只能喜欢上小公鸡的男孩子,我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样好吗?”
“因为分辨小鸡雌雄的方法说不定能谈的很欢,而且夏祭的时候我们说不定会去买小鸡的大叔那儿约会对吧?”
“这样真的就好吗?!”
即使我提高了音量,小豆梓仍然满脸微笑,于是我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她从根本来说,有着纵容我一切的地方啊。
无论什么她都能接纳并且认可。这和强制要求别人或是矫正别人正好相反。
不管什么都全盘接纳到底是好是坏,我并不太清楚。
这世上有这种关系,也有并非如此的关系。就是这么回事。
◆◆◆
总而言之,与黑影纠缠不清的一连串战斗总算结束了,只留下了堆积如山的问题。
关于这之后的事情,我想稍微说一点。
马拉松大会那周的最后一天,是国立大学的前期考试日。
从本地车站一直用的出口相反的方向出去,沿大学前大道这条照字面命名的大道一直往北走之后,碰到了甲州区道。
在这个交叉点处,有我们区的大学,这也是钢铁小姐要考的地方。
“还是很冷啊……”
在冷到切肤的冬天的早晨,我站在了正门的前方。
不是说我能做到什么,而是我听了业界的人那“光是在校门口和熟人谈谈话,就能够起到安定心情的作用哦”的建议。“冬天是能跟女考生们握手握个够的奖励关”啥的!
冷?这种事,在怀里放个充电式合法暖水袋不就行啦。
而且,还有不得不留意的事情。
“……你爸爸,还是在工作?”
我一说,怀里的暖水袋——口误,整个身子都裹在大衣里的艾米点点头。从来的时候开始就挺安静的。是困了吗。乖乖站好的幼女十分暖和,所以就请接着保持下去咯。
艾米爸爸的事情。担心他会不会又作怪,所以我找借口把艾米一起带出来了,不过到了现在都没有现身,看来这次是空跑一趟了。
嘛,还有他要以什么脸来见我的事情。下次,我非得正式地好好斥责他一顿不可。具体来说,下周,下个月,或者是下卷,大概这个感觉。以下克上、攻守逆转之类的感觉也有吧。
等横向大街的信号灯一绿,宛如一个师团般堆在一起的考生们推推挤挤地涌入大学的校门。
在奔赴战场的士兵的队列中,凛然挺直腰板走着的钢铁小姐果然是鹤立鸡群般的美丽。
“哦,特地过来为我送行,大义也”
在校门看见我们,她落落大方地向我们挥手。看起来相当放松。
另一边,是稍稍有些紧张的横寺君。
在问题堆积如山的时候,首先应该从最开始的地方改善。
黑影——不,我从一开始添了麻烦的就是钢铁小姐,所以我最起码要负起责任来。也许,这就是我以横寺姓自称的最后一天了。
怎么搞的啊这份觉悟,我之前已经体验过了哈。和把户籍副本摆在钢铁小姐眼前那时挺像的。
“部长。……考试结束之后,希望能和你谈一些重要的事情”
“姆?现在不行吗?”
“现在希望您能把全部精力集中在考试上”
“被你这么一说我反倒在意了……我还以为是结婚的话题呢”
“不啊那个”
“会场应该如何布置。日程应该如何安排。要定的事情还有很多”
“不那个”
“啊啊,好期待走红地毯啊”
钢铁小姐仿佛看到了将来的婚纱一般仰首望天。那里是万里无云的晴空。
我感受得到她那无论如何都要结婚的强烈意志……。已经够了。再见了横寺姓,你好啊筒隐姓。已婚王子和不笑妹,开始了哦!
“……之类的玩笑话姑且不提”
钢铁小姐突然收回视线。
“这都是玩笑吗?!”
“我认真过吗?”
“啊,不,嘛,这个”
“——呵呵”
她那天蓝的眼瞳,静静地露出笑意。
“我都知道。一切我都不会追究。那是为我打气才做的事情,而且更重要的是,那是‘横寺弟弟’做的嘛”
“诶?”
“直到‘弟弟’做的事情能得到‘哥哥’的认可为止,我会一直等下去的。无论过去还是将来”
话说回来,我脑海里想到。
钢铁小姐是如何区分横寺哥哥和横寺弟弟的,没人知道。
但判断基准是黑箱的话,也就是说她有随意决定的余地。
“……从什么时候开始,部长就……”
“我都引退了,所以已经不是部长了。叫我姐姐就好”
“诶?”
“‘姐姐’哦,横寺后辈”
筒隐筑紫直直地立起了食指。挺直身子,从容不迫地戳了戳我的额头。
“什……?!”
“……开玩笑的啦”
我不由打了个趔趄,钢铁小姐则是微带笑意地眯起眼睛。若无其事地,宛如拂去线头之类东西一般地,在我眼前摇晃着手指。
迟些时候我才发觉,我被她调戏了。居然让我动摇了,让我!被玩弄了!质朴的男孩心被年上玩弄了!
……年上。
对啊,钢铁小姐是年上的女孩子啊。只要地球还在正确地旋转,她早就在我之前成为大人了。这个差距永远无法填补。
或许确实,称她为姐姐会更合适吧。
这份感觉,既像值得高兴的寂寞,又似令人心痛的温柔。
她踏上了走向我再也无法触及的世界的路途,我仿佛看到了某位那遥远的面容。
“……话说”
钢铁姐姐惊讶地向下看去。
打量着我和包在我大衣之中的艾米。
“你们在干什么啊”
“这个,刚一见面就钻了进来嘛。这就叫父性的觉醒吧”
“哦……”
她就像在看一个去了再也无法触及的世界的人一般看着我。哎呀?渐行渐远的是我这边吗?
“话说,到底怎么了?”
今天的艾米也太安静了。她向上一看,便把头藏进我的大衣,身体不住地颤抖。宛如笼中胆怯的兔子。
“……刚才。我看到一个戴兜帽的人。”
“戴兜帽的人?”
“之前,高考那天,在小月的家门口遇到的那个人。罩着兜帽,眼光奇怪……还记得他说了什么不?”
“撒,什么来着”
“‘这样下去的话,你会失败。致命性地失败。近期之内一定——’”
艾米流利地背了出来。记忆力真好啊。
不愧是我内心中评定为肉体年龄最小精神年龄却最高的艾玛努艾拉妹妹!用汉字写出小五萝莉就能顿悟的说法在此得到了证明。何况,艾米并不是小学五年级生,所以是超越了顿悟的某种东西。简直已经是菩萨了。
(心叶:小五loli!@黄泉之水,你来看看相乐总这丫→_→东方梗真令人感动。给不知道的人解释一下,小五ロリ,凑在一起可以写成“悟”,读作satori,就是地灵殿的古明地觉。)
“那种来路不明的人,刻意去留意也没什么意义”
“才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呢”
“诶?”
“你还没发觉吗,大哥哥。他,那个人,怎么看都是——”
艾米凝视着我的脸。仿佛这里就能够找到答案。
不知何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咔声。紧跟着便是齿轮的幻象。到处都是,到处都是。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恩,恩姆。……恩?”
把陷入沉默的我们丢在一旁,钢铁小姐用手捂住了口,不停地歪头。
“是考试考累了吗……”
——咳。咳。
然后,小巧地咳了几声。
就像要把堵在喉咙里的粘物咳出来一样,奇怪地咳个不停。
非常,非常——糟糕的咳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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