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囚之人
1
(真是的,抽到下下签了。不过这也是自食其果……)
爱丽丝苦笑着用衬衫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决定藏匿奥尔嘉的那一刻,就已料到会有今天。
要说有什么失算,那就是没算到金蔷薇会亲自出马。
魔女那巨大的魔力化为瘴气,瞬间充满了室内。
奥尔嘉想用精灵铸盾防御,却被突破,遭到瘴气包围。
奥尔嘉一阵猛呛,吐血倒地,想要抱起她的维隆碰到了她吐的血,也立刻遭到了污染。眼看着他的肌肤就被腐蚀了!
(她吸进去了吗……她的肺会被腐蚀掉!)
但是,现在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了。瘴气也即将吞噬爱丽丝。
“妇守磨——现身吧!”
吱咚咚咚,伴着这几下响动,壁状的妖怪挺立,围住了四方,构成了结界。(译注:“妇守磨”音同“袄”,意为隔扇。)
真是闻所未闻的支配力。在这魔术被妨碍的环境下,居然还一次召出了四只。
式神吸入瘴气,净化了空气。魔女嘴角一扬:
“呵,是瘴气之魔物吗。既然同为瘴气——这个应该能成咯?”
魔女探出手来。仅此一探瘴气就被吸去,式神眼看着就变小了。
日轮慌忙提高魔力,双方展开了争夺瘴气支配权的力量比拼。
“光辉圣剑!”
从式神的缝隙间,西格蒙德吐出了光线。能放出招式也算是很了不起了。不过这与其说是因为夏儿的实力进步,倒更像是靠着西格蒙德性能的大幅提升。
魔女操纵、吸收着瘴气,顺手又将攻击防了下来。真是令人恐惧的魔力和技术——原来如此,与之相比,学生级别的魔术之类也就形同“儿戏”吗。
日轮单手结出刀印,冲奥尔嘉和维隆做出劈斩动作:
“退散吧!净化吧!”
净化结界出现,将两人包裹了起来。腐毒的侵食停止了。
(她的魔力不会见底的吗?这种状况下,还能用治愈魔术……)
让人惊叹的才能,但这也没能让两人痊愈。奥尔嘉和维隆已经濒死。
爱丽丝紧咬嘴唇,运转着引以为豪的头脑。
魔女是货真价实的强者,那头狮子更是危险。
那不是区区的转移魔术。移动确实是在刹那间发生的,就像移动时间被切掉了一样。
能够解释这种现象的大魔术爱丽丝心中有数。
可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若真是那个魔术,仅凭一人,能像这样连续发动吗?
(要揭破其中奥秘人手还不足。这种关键时刻,那个笨蛋在哪溜达——不行不行,我什么时候养成了依赖雷真的习惯了……)
“哼哼,挺努力嘛。所罗门之钥拿过来了没有啊?”
听了魔女的自言自语,爱丽丝的背上窜过一阵恶寒。
所罗门之钥——那是卢瑟福的究级魔书。
拿过来?也就是说她已经弄到手了?从卢瑟福手里抢过来了?
(爸爸被……干掉了?)
前所未有的冰冷血液流过了爱丽丝那半机巧的身体。
动摇也只是一瞬。爱丽丝连忙整理思路,寻找着可取的手段。
“辛,还能战吗?”
“……如果是小姐的命令的话,轻而易举的事。”
“骗子,你都发出尸臭啦。”
“这点儿毒……平日里大小姐腐烂的言行早就让我获得抗性了。”
“OK,等完事了之后我就给你注射水底淤泥——公主,我见你能使瘴气故有此问,这腐毒可否祛除?”
“……不论在东洋还是西洋,袚禊都应对诅咒有效……我是这么觉得的。事实上,病变的发展……已经变慢了。”
“那这两人就拜托你了。医学部应该有我的人在。等你和他们汇合,就赶往学院外的藏身之处。能做到吗?”
“应该做得到……可是……这是要逃吗?”
“敌人没有丝毫退意。现在的情况不是魔女‘寡不敌众’而是她要把我们‘一网打尽’——这是你们东方的成语哦。”
多人转移想来是非常困难的,可日轮只是坚强地笑着保证道:
“是去医学部的话,那倒正好……我的随从正在那儿住院呢。”
是说昴和六连吗。他们明明都受了重伤,但看来是准备要他们帮忙。
“但是,‘祓’很花时间……要是这么离开,我就再也没法……”
日轮的脸痛苦地扭曲了。日轮为何痛苦,爱丽丝也很明白。
——没法帮到雷真了。他一定会卷入战斗的漩涡。而那时自己若是不在战场,就没法支持他也没法保护他了。
夏儿一面攻击着魔女,一面伸手向后握住了日轮的手,轻声道:
“……对不起,都怪我把你卷了进来。”
“才没这回事!日轮,日轮……应该道歉的,其实是我……”
“但现在就照着爱丽丝说的做吧。她虽然性格坏到了家,却比我聪明三倍呢。”
夏儿一脸纯净的笑容如是说道。这话叫日轮吃惊,更让爱丽丝心生震撼。
“……你的脑袋真是不好使呢。是想和我死在一块儿吗?”
“这个我敬谢不敏。我是绝对,会活下来的。”
“但愿如此,我讨厌浪费战力。”
“——好意外啊,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大概是受了某个笨蛋的恶劣影响吧?”
直觉敏锐的日轮惊的身子一仰:
“难,难道说,你说的那个人是!?……”
爱丽丝和夏儿相视一笑,心怀决死的觉悟转向了魔女。
“好了,公主,把那对笨蛋情侣带到病院去吧,虽然人傻没药医呢。”
“——我明白了。夏洛特大人,请多保重!”
“你也要小心!”
妇守磨的瘴气遭到吸收,持续变小。日轮将它的魔力供给切断,转移到了下个式神——间土里的召唤上。
爱丽丝一面盯着魔女的冷笑,一边低声道:
“夏洛特,你听我说。”
爱丽丝耳语着作战概要,夏儿瞪大了眼睛。
“你认真的?要做这样危险的赌博?”
“这全是为了胜利——公主!”
爱丽丝冲日轮发出信号,日轮随即结印,召出间土里。
地上黑影扩展,一时间破坏了净化结界。黑影就要将奥尔嘉、维隆和日轮拉入其中了——
“休想!”
瘴气被一下子吸去了。果然魔女会来干扰。
但是日轮毫不屈服,喷出了几乎让视野填成黑色的妖气。爱丽丝也算对自己的魔力总量颇有自信,可也没有这等容量和输出。
“夏洛特!”
“光辉加农!”
灭元素的炮击——当然这会儿形同枪击——迸射而出。魔女想以瘴气防御,但夏儿瞄准的既非魔女,也非她的狮子,而是爱丽丝投出的红色魔石。
那是闪耀着鲜红光芒的石榴石。光辉加农击碎魔石的那一刻,石头内部蓄积的巨大魔力就得到了解放。
漫溢的魔力起动了术式,天花板上浮现出了魔法阵。
这是为要人们准备的住处——其中自然装入了结界机关。
感应到结界的起动,房间的四角爬出了红皮肤的恶魔。
“夏洛特!跳窗!”
“跳?这里是三楼呀!”
“你不是有西格蒙德吗。快!”
辛捉起爱丽丝,西格蒙德抓起夏儿,自破窗向下俯冲。
魔女从恶魔的样貌看出了结界的本质,不禁色变:
“这是,炼狱之恶魔——”
四头恶魔发出呐喊,大爆炸随之发生。
可怕的火力在结界之中暴动着。内部已被完全烧尽了吧。
外界没有暴风,可魔力的波动传了出来。辛受到波及,失手落下了爱丽丝。
高度已经下降了不少,但爱丽丝的腰部还是受到了冲击,伤口开裂,出血了。
在揉着屁股的爱丽丝面前,魔女的身影出现了。黑色大衣的魔术师也不知是从哪儿聚了过来,一下就把爱丽丝给包围了——这个嘛,也是预料之中的发展。
“干的不错嘛,爱丽丝,多亏了你,我让奥尔嘉跑掉啦。”
魔女露出温柔到可怕的笑容,抓住爱丽丝的脸道:
“你成俘虏啦,做好觉悟了吧?”
“……还望您能尽量殷勤地招待。”
“好啊,会殷勤的。”
注视着全力逃走的辛和飞去的夏儿,爱丽丝失望地叹了口气。
但是,心底连一丝的失望也没有。
2
格丽泽尔达强忍着眼泪,眼睁睁看着莱科宁的身影渐渐远去。
“还迷宫之魔王呢,我……明明这么无力!”
不甘心。没法动手。要是动了手,就成了对英国的背叛。那样会给金伯莉抹黑,说不定还会连累家乡父老和徒弟。
“对不起,伊普西隆!……”
两台机械天使哀怜地注视着因屈辱而颤抖的格丽泽尔达。
突然,察觉到有人接近,两台天使一同回过头去。
“——那边的是韦斯顿教授吧?在那儿发什么愣呀?”
这说话声中充满了不耐烦。回身一看,只见一名女性正在走近。
(这家伙……听说是英国派来的学院长的秘书官?)
这女的好像是叫艾薇儿。总觉得和金伯莉长得有些像,但又比金伯莉年轻的多。看来是因为两个魔王相斗,前来探查情况了。
两人都不掩饰对对方的嫌恶,互相瞪着。哪边都是不让须眉的武斗派,一个是佩剑高手,一个是重剑达人,而正因为两人年纪相仿类型也相近,才会互相讨厌。
艾薇儿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言语中透着焦躁:
“你倒是逍遥自在嘛。本该保护学生的教授,却穿得这么花枝招展。明明现在学院长为歹徒所囚,学院面临建校以来的最大危机——”
“卢瑟福被抓了?!真的?!”
之前的敌意云消雾散,格丽泽尔达向艾薇儿凑了过来。
艾薇儿很烦似的将格丽泽尔达推了回去:
“我骗你干嘛,老头子被抓走了,被抓的不止学院长,以帕西瓦尔为首,重要的教授全被关起来了——你看!”
艾薇儿指向大礼堂,倒塌的校舍数目众多,可那儿却不可思议的健在。
“既然是魔术师那你灵视之类的总会吧?你仔细看看就明白了!”
格丽泽尔达闻言照做,运用魔力发动透视。
歹徒们建了魔术合金防壁,无法得到清晰画面,但是教授级魔术师的魔力浓厚,因而可以勉强判断出他们的身影。
有的坐在座位上,有的坐在桌子上,大量魔术师正呆在大讲堂里。
“警卫主任,系主任……这不是连帕西瓦尔和圣日尔曼他们都在吗!”
这真是豪华到浪费的阵容。警卫队队长他们也在。此外堪称防伪标签的一位则是——
“卢瑟福……这家伙也!”
魔术师们被全员反绑着。束缚器都上了两三重,魔力绝缘也十分彻底。这些杰出人物们一个个都被逮住了——老实说,真是难以想象的情景。
“这是开什么玩笑?有谁能把那帮怪物聚起来活捉?”
“那还用问,监查官呗。他们在接受讯问时被袭击了!”
他们的太阳穴好像是遭到了殴打。
难以置信,但是,又简单易懂至极。
考虑到要防止不正当行为,查问魔术师时,自然会封住他的魔术。
要是被人抓住了这个破绽,就算是卢瑟福也可能会输。
至此,格丽泽尔达才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危机。
学院遭袭算不上“危机”。
(要是莱科宁消灭了歹徒,他就成英雄了。那样的话谁都没法对这人事变动多嘴了!)
学院要是就这么被救,等待大家的将是无可救药的结果。
“只能指望歹徒们能努力奋战了哪……”
得赶紧,我和白痴弟子,还有金伯莉女士,必须做些什么。
“艾薇儿女士,做笔交易吧。”
“哈?交易?你突然说什么哪?”
“我是想物物交换。把你的衣服交出来,我会把我的礼服给你的。”
“你说什么!?我拒绝!再说了教授,我们的身材根本不——”
“闭嘴!蒂甘玛,斯蒂格玛,把这家伙脱光!”
“明白。”“遵命。”
“喂!我说了不要!别……快住手——————!”
多说无益。格丽泽尔达将魔力丝线注入了她的脖子,夺去了她的自由,剥掉了她的衣服。脱无力扺抗还个性强硬的女性的衣服,这很像是觉醒了不正常的兴趣,但格丽泽尔达总算还是保住了理性的。
格丽泽尔达将自己的礼服扔给了呆坐着的半裸艾薇儿。
“呜……我已经嫁不出去了……”
“你本来就嫁不出去。我可不像你,向我求爱的男人多的都要烂掉啦!”
格丽泽尔达一边在奇怪的地方撑着门面一边穿着艾薇儿的西装。衬衫的胸围小了,但也不是扣不上扣子。久违地被男装——当然严格来说还是女式的——包裹着,感觉精神也振作起来了。
(我也真是犯了傻呢。穿着那种衣服哪能正经地厮杀。)
这“正经”的定义很反常,但格丽泽尔达却没自觉。
系好腰带,套上外套,就见金伯莉踏着树枝跳跃而来。
“你挺精神的嘛,泽尔达。虽然你好像没被烧成炭,但你那打扮——算了,还是说说今后的事吧。我有些坏消息。”
“坏消息我也有。卢瑟福落进敌人手里了。”
“!————”
金伯莉明显地惊慌失色了,这场面好像还是头一次见。“你的消息是什么?”格丽泽尔达简直是有些快活地催问着。
“敌方的头子是谁已经弄清楚了,是‘金蔷薇’阿斯特丽德·塞特。”
“塞特家的魔女!?结社的大干部居然亲自现身了!?……”
这回轮到格丽泽尔达惊慌失色了。
拥有结社表决权的在职“蔷薇”中,真名已知的只有她和“黑蔷薇”。她可以说是结社中的最有力干部。
魔女热爱彰显自己的享乐主义精神,在各地的纷争之中经常目击到她的身影。
既然她亲自出马了,那这次袭击就不是单纯的为了示威或是对叛徒处刑了。这是真想攻陷学院啊。
让莱科宁摆平了这件事的话会很糟糕,但要是没法摆平也很糟糕……
金伯莉带着简直是有些爽朗的表情说道:
“看样子是到了关键时刻了呢,夜会和学院今后是否也能不被改变地持续就看今朝。身为一个没有责任感的知识分子我倒是挺想袖手旁观的……你要怎么办?”
“那还用说。侵略者须以铁血招待——爷爷是这么教我的。”
格丽泽尔达笑答道。金伯莉的嘴角也现出了笑意。
“女士,你知道笨蛋徒弟在哪儿吗?”
“和马格纳斯干了一架,把夜夜害的半毁,他自己现在失踪了。”
“什——这个笨徒弟!关键时刻他在干什么呢!”
“这话就别说了。每次都依赖他,我们这些教授的面子可要挂不住咯?”
“单凭我们俩,该从哪儿着手呢?”
“先把人质救出来吧,这样我们就战力大增了。”
“这点无法准许。”
——到底是这冰冷的声音响起在先呢,还是那微弱的气息出现在先呢?
格丽泽尔达和金伯莉的四周,身穿黑斗篷的男子们出现了。
不是结社的魔术师,而是货真价实的灰十字的战士。
不愧是结社的实战部队。笨蛋徒弟那蹩脚的天眼是逮不到他们的动作的吧。
“什、你们干嘛!别看!你们这帮变态!”
半裸的艾薇儿张皇失措,但是没有人在看她。
“山鸠之同胞——‘无法准许’,是什么意思?”
“魔术师协会对此事不予干预,这是教父的决定。”
金伯莉气得变了脸色,她这表情格丽泽尔达好像也是头一次见。
“这可是动摇魔术界的事件,要是保持沉默置之不理,世界秩序会崩溃的。”
“是呢。其实前几天,又有两名结社的蔷薇被肃清了。”
金伯莉和格丽泽尔达闻言,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这下蔷薇的席位就空出来七个了,现在的情况是半年蔷薇减了一半。”
“谋杀?……这是谁干——是金蔷薇吗!”
金伯莉呻吟道。但接着她又振奋精神道:
“这倒不如说是个好机会嘛。只要现在讨伐了金蔷薇,结社就会土崩瓦解了。”
“这不是协会的职责范围。我们不介入历史。”
“这已经不是历史不历史的问题了吧,只是看着的话谁也救不了!”
“你这只是漂亮话,我完全可以认为你这是为了一己私情。”
“……什么私情?”
男子的金色瞳人里寄宿着的是不予体谅的冷淡光亮:
“你的起源,德兰士瓦之暗,布尔的火星,你不可能忘记了吧。”(译注:原文即为“起源”,日文“起源”含义与中文一致。虽“你的起源”搭配怪异,但恐又为伏笔,从原文。)
“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但是,你还记着,而魔女也还是和十五年前一样。”
金伯莉的表情消失了,这是冷到彻骨的愤怒。
而男子却毫无怯意,只是淡然告知道:
“这件事英国可能也插手其中了,现在同胞们正在确认。在他们的调查结束前,不允许任何交战。”
“……你们这帮傍观主义者!这调调我已经腻了!”(信至注:或许是我多心了,但还是提一句,第九卷也有某个人被骂作“傍观主义者”了……)
金伯莉啐了一口,转过身去,
“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不过,我可是教授,我有保护学院和学生的义务——”
嚓嚓嚓,刺扎声响遍全场,盖掉了金伯莉的话。
西洋剑剑身似的细长金属棒自天而降,切裂了金伯莉的肉体。金属棒相互交差,恰似铁笼,夺去了金伯莉的自由。
这不是普通的金属,仅是存在于此,它就在吸收魔力,是魔抗银还是什么呢。明明离金属颇有距离,格丽泽尔达还是被夺走了魔力,感到身体发倦。
(居然是魔封铁棺(Bangle),这已经近乎于限制魔术(Bind)了……居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莺之同胞,我们的意思可不是‘不做行动’,”
那男子拔出一根金属棒,
“而是‘不许行动’。”
男子猛的一戳,金属棒贯穿了金伯莉的脚背,刺进了石板地。
即便是金伯莉这般人物也因此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拼命将视线投向格丽泽尔达,但是在格丽泽尔达开口前,男子就将这视线遮断,带着威胁的口气说道:
“迷宫之魔王,你带着的那两台人偶,暂时由我们保管吧。”
说罢指向蒂甘玛和斯蒂格玛。这两台都是从协会借来的呢。
在极短的时间里,格丽泽尔达犹豫了。
要把这帮家伙冲散,救出金伯莉吗?
也不是,做不到。虽然自己恐怕也没法全身而退,但是只要有金伯莉的配合,救出她是可能的。
但是,这么一来,就与魔术师协会敌对了。
如果自己是孑然一身,这倒也无妨,但是家乡的父老乡亲要……
“就算你夺走自动人偶,也没法阻拦魔王的行动哦?”
“你要做什么和我们毫无关系。”
“哼……去吧,蒂甘玛,斯蒂格玛,暂且让你们休休假。”
两台机械天使惊呆了,可是格丽泽尔达也无可奈何。
天使们明白了主人的意思,走向了男子。格丽泽尔达带着自嘲的年容,眼睁睁看着人偶和金伯莉被带走了。
在她们被带走的此刻,格丽泽尔达才第一次明白了自己有多依赖她们。
不单单是她们,学院也被自己不知不觉地当成了依赖对象。
那帮难对付的、让人不能掉以轻心的教授们——
只要他们还在,这里就是绝对安全的——自己在心底的某处是这样深信的。
冷如刀割的风吹拂着格丽泽尔达的后脖子,她的身后,半裸的艾薇儿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3
夏儿让西格蒙德降下,躲进了树林深处。
“刚才的结界,火力好猛呢,是不是得手了呢?”
“不,要是那样就能打倒她,我们就不用辛苦了,埃德加一定早就把她干掉了。”
西格蒙德发着光变回了幼龙形态,夏儿慌了:
“你这就变回去了?我可能没法让你再变大了……”
“那个形态对魔力的消费太过激烈。这次好像要变成持久战了……用这个形态继续作战还差不多。”
“没法子呢……爱丽丝不会有事吧?”
夏儿无意间投出的视线捕捉到了那个。
不足十米远的地方,倒着一具女性的上半身。
夏儿一见倾倒而出的肠子,不由胃液逆流。她急忙按住嘴忍了下来。
“唔……不是人类呢。这是自动人偶。”
正如西格蒙德指出的,那是自动人偶的遗骸。
胸部以下的部分都被砍掉了,可以看见烧焦了的内容物。看样子是挨了融合爆裂。本该有心脏的位置,如今是空荡荡的空隙。夏儿看到的肠子其实是被烧过的有机部件。
人偶的面容依旧美丽,所穿的礼服很考究,头发的梳理也很细致。人偶主人对她的珍惜自不用说。
四下张望,只见残骸被吹得散乱一地。被破坏的人偶根本不是一两台。路上有,林中有,庭园的旧地皮上也有,无数的人偶倒在了地上。
夏儿眼中渐渐渗出了泪水,对她而言,自动人偶并非道具,他们是家庭成员,是朋友。为了取回他们,她削减餐费也不以为苦。
“夏儿,这个情况你怎么看?”
“咦?……这个……”
“对实战而言正确的状况判断可是很要紧的。你和敌人的头目撞过面了,要是能把正确的情报传达给同伴们,是能帮上他们的忙的。”
夏儿急忙擦去眼泪环视四周。
“……敌人在使用奇怪的魔术,那个魔术能使对手的人偶无力化。”
“应用了伊欧奈拉·伊利亚德教授的‘绝对王权’——‘无限连锁反应’吗。”
“我是这么想的。敌人数目大概有二百人……不,大概有千人吧。”
“不,应该只有二三十人。”
夏儿一瞬间还以为是听错了,居然是“二三十人的小队”。
但西格蒙德连表情都没变,只是以冷静的声音继续说道:
“结社的部队运用原则是五人一队。近卫队好像没来,但考虑到金蔷薇都出动了,随行的人应该有五六队吧。”
“怎么可能这么少呀!就这么点人还不被教授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你太小瞧他们了。灰十字的战士和结社魔术师的起源是相同的。”
“!————”
“而且我也不觉得教授们能正正经经地和他们打,还记得魔王莱科宁是来干嘛的吗?”
是来调查学院的,当然,在讯问之前,应该是要把教授们的魔术封住——
“教授无法战斗!?……那该由谁来打倒那个魔女?”
敌人是可怕的魔女。“十三人”中的奥尔嘉、维隆、日轮,连一击也没能打中就退场了。辛和爱丽丝也不是她对手。夏儿也暂时地失去了萝忒。
在无法信赖教授的现在,如果说还有能打倒那个怪物的人的话——
最先浮现出来的是雷真的面容,夏儿慌忙驱除了妄想。
(笨蛋!为什么想到他!还有更合适的不是吗!)
“不,这想法很妥当。雷真的话,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妙计——”
“不要!别读我的心!”
“不行,笨蛋弟子这回做不了战力。”
针叶树的树叶沙地一摇,格丽泽尔达下来了。
她似乎正借着枝叶的掩护移动,而夜夜正被她“公主抱”着。
“夜夜!出什么事了?!雷真呢?!”
“夜夜没有事,但是……”
夜夜抬头看向格丽泽尔达。接受了夜夜求助的视线,格丽泽尔达代为答道:
“笨蛋徒弟好像行踪不明了,这个夜夜也还在修复,参与战斗是不可能了……会在这儿碰到你是侥幸,我在找能做战力的人。”
“战力的话,英国引以为豪的英雄,烧却之魔王莱科宁大人就是呀!”
夏儿热情地诉说着,格丽泽尔达闻言,目光冷似冰锥:
“‘大人’?你是那家伙的粉丝?”
“什、没……没有……的事。”
“夏儿从小就在一张不落地搜集他的照片和新闻做剪报。”
“不要多嘴!我把你午饭的鸡肉换成小杂鱼干了哦!”
“那么,告诉你个残酷的消息。莱科宁是结社成员。”
夏儿不由遮住嘴。结社是比劳家的宿敌。它害得比劳家骨肉分离,危及过安丽的性命,胁迫过夏儿。前些日子日轮也遭到了结社的伤害。
明明自己偷偷地尊敬着同为英国出身的老前辈莱科宁……
格丽泽尔达将语调放柔和了些,安慰夏儿道:
“既然他是奉王室之命造访学院,那他应该还不至于和金蔷薇沆瀣一气。现在他正在斩杀结社魔术师呢。如果说英国计划夺取学院,而结社却要唱反调,那当前倒也能把他看成我方的同伴。不过……”
格丽泽尔达似乎已经看出了敌人的意图,可她却支支吾吾不似平日。
“那,金伯莉老师呢?金伯莉老师的话——”
“这个也不行,就在刚才,他被协会的人带走了。
夏儿张口结舌。西格蒙德不解,代夏儿讯问道:
“这可是危及魔术世界秩序的事件,没法得到协会的协助吗?”
“女士她也是这么抗辩的……事情好像不是这么简单。似乎有什么巨大的意志在背后作用。那是某种……足以左右列强意见的意志。”
“那,怎么办才好呀……还有谁能帮忙,难道没有战力了吗?!”
“现在我能想到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自己。”
格丽泽尔达有点敷衍了事地回答道。但是,平时跟着格丽泽尔达的机械天使如今也不在,那两台人偶是协会(译注:原文作结社,疑为笔误)的装备,不难推想是被没收了吧。
“这种情况下……怎么办才好?!……”
格丽泽尔达露出讽刺的笑容,不快地说道:
“怎么办都不好。我们无计可施。”
夏儿只觉巨大的不安沉甸甸地陷进了胃底,夜夜也在格丽泽尔达的臂弯中缩成了一团。
夏儿望向西斜的太阳,思念着安丽。
血脉相连的妹妹——平安无事吧?
4
在学院的正门、那城门似的“大门”的附近,坐落着警备队的办公室。
虽然名叫办公室,但其实这就是个“堡垒”。它以坚固的砖石建造,还设有枪眼。就算敌人突破了大门,大概也能在这儿阻住他们的脚步。
如今学生们正闷在办公室的地下,弹药和食品的贮藏库里。
幸好,学院占地广阔,敌人的触手并没有伸到这里。
洛基正在四下张望,估计着战力。
(大概有八十——有一百人吗。自动人偶数目也不少。依作战计划……)
不,不行。“绝对王权”是块啃不动的骨头。
这点谁都明白,在初夏的事件中,有的人的人偶被夺走后就再没回来,所以大家都屏息沉默不做行动,尽管如此却没逃出学院门外,或许是出于学院生的矜持吧。
在仓库的边缘,洛基看到了一名散发着如同出鞘宝剑一般危险气息的少女。
(这家伙……我记得。好像是阿修罗的同伴吧。)
她抱着一把黑鞘的刀,风帽压得很低,风帽下露出的是和洛基一样的珍珠色头发。虽然在夜会上见过她,但却记不起她的名字。
洛基瞅了瞅身旁,只见姐姐正在给加姆犬们梳毛。等待梳毛的加姆犬们列队等候着,梳落的毛已经装到了第二纸袋。
姐姐显得心神不定,梳毛的手常常停下。不久芙蕾收起梳子,站了起来。“不行。”洛基一把抓住不知是要去哪的芙蕾的手,厉声阻止道。
“你也领教得够充分了吧,外面正处在‘绝对王权’的影响下。”
那台鹫形自动人偶会妨碍我方的魔术,甚至会夺走人偶的控制权。姐弟俩从崩塌的图书馆逃离之时险些丧生。
“加姆的魔术没法正常使用,智天使则是连走路都难——这样根本没法进行实战。我们要是就这么出去,弄不好还会拖他们后腿。”
芙蕾无精打采地低下了头,只见她眉梢垂下,眼看着就变得泪汪汪了:
“可是,雷真他们……大家明明都在战斗……”
洛基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没错。他们一定正身处战斗的漩涡之中。
“……就算如此,也不行。身体怎么样了?你摔倒了好多次吧?”
“呜,有点,痛……不过,比起我,安丽她才——”
“我……我没事……就这点伤……”
在动不了的智天使身旁,安丽正横躺在地板上。
安丽面色苍白,骨折的右小腿肿得老高,看着就觉得疼。
这是打破图书馆墙壁的时候让瓦砾打折的。
安丽的腿上已经上了夹板,为她正骨的人是洛基。她现在应该相当疼痛,却没有诉一句苦。虽然她本是伯爵千金,但却相当有忍耐力。
洛基恨得咬牙切齿。他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明明有我跟着……
漆黑的感情在胸中闪过。
洛基自以为对学院毫无留恋,自己是被养父扔进了这里,这里对自己而言和监狱差不多,但是,在看到图书馆化为废墟的时候,在看到校舍后的树林被焚烧的时候,在看到食堂、校舍和庭园被拆模型似的破坏的时候——洛基感到了愤怒。
想让那个魔女知道厉害,想要让她吃到苦头。
(至少,要是有那时候的金属环的话!……)
那是伊欧奈拉制作的魔具,只要用上那个,就能让绝对王权无效化。
但是那已经被学院没收了。研究室里可能还残留有相关资料,但是敌人非常周到地破坏了工学部校舍,伊欧奈拉的研究室已经成了瓦砾山。
洛基拽着姐姐的手,让她坐在了安丽身边。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你的狗要是少了哪怕一头,那个鲁莽的笨蛋可又该乱来了。明白了的话就老实坐着。”
“哎呀,你比我想的还没骨气呢。人称‘剑帝’的你就这点器量?”
中世纪的贵妇服装似的变形制服进入了视野。一名率领着三台机械人偶、用扇子遮着嘴的女学生,正过度地挺着胸,俯视着洛基。
她是俄国留学生,“女帝”索涅奇卡。
她正以挑衅的视线望着洛基,这挑衅太过露骨反倒让人气都生不起来了,洛基只是平静地回答道:
“我曾经一度和绝对王权交过手,我基于这一经验向你忠告,你的人偶成不了战力,胜算是零。”
索涅奇卡的自动人偶怎么看都是机械结构,也不像是内置了禁忌生物零件,而且她还同时操纵着三台人偶,支配力是分散的。
“没有胜算——所以,你要作壁上观吗?”
索涅奇卡严肃地说道。这话语有如锐利的刀剑,刺在了洛基的心上。
没胜算。有危险。因为这种理由就不战斗了?
“还是‘多重噪音’了不起,我都想赌上女帝之名与你一决胜负了。”
暴露在索涅奇卡那仿佛盯着猎物一般的视线之中,芙蕾发起抖来,连忙躲到了洛基身后。虽然她应该也成长了,但被突然袭击时还是很懦弱。
“确实,干坐着是让人火大。”
“那么?——”
“但是,我不打无胜算之仗。我的目标是成为魔王。”
姐姐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洛基正是为了让她恢复健康才战斗至今的。
两人互不相让。正当索涅奇卡和洛基互瞪之时——
“通告机巧都市的善良市民们,勤奋的警官们,以及前途无量的诸位同学们。”
刺耳的声音突然透过天花板的扬声器传了出来。
虽然有些失真——但这是那个魔女的声音!
接着,作为笑话未免太过低级的恶作剧广播开始了。
5
魔女抓住了爱丽丝,又望向那倒塌的公馆。
(有意思……刚才那个是极东秘术、是叫伊邪那歧还是什么的魔术吗?)
虽然绝对王权是改写“夏娃的心脏”的魔术,但对精灵和式神也是有影响的。她竟无视干扰,对多个人运行了长距离转移。
(还有那炼狱结界——这些都不是学生等级的技能。)
爱丽丝构筑的结界是发祥于中东的歼灭魔术,一旦完成后便是无法逃脱且内封数千度烈焰的大招,但是发动起来比较磨蹭,因此这招对魔女并不合适。
黑斗篷的部下们在附近一阵索敌,确定已没有威胁。
“您没事比什么都好,阿斯特丽德大人,这女孩儿怎么办?”
“这可是重要的俘虏,一会儿用得着,先给我绑起来。”
“遵命。您在寻找的奥尔嘉大人——那两个退社者,已经……?”
“让他们跑了。”
“明白——他们成功从阿斯特丽德大人手里逃掉了?”
黑斗篷们不禁确认道。他们的脸上都堆满了惊愕。
魔女阿斯特丽德扑哧一声可爱地笑了:
“他们俩意外地能干呢,一般手段是行不通了。这就是所谓的破学校也有三千钉吧。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镇压完毕了,所罗门之钥在此。”
一名部下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献上了一个钢化玻璃箱。
那其中放着一本厚厚的魔导书。
“喔,所罗门之钥……美丽的终末之书,吾之今世伊修塔尔的居所哟。”(信至注:恐怕有人忘了,伊修塔尔,卷七出场的院长的人偶的名字……)
“您现在就要用吗?”
“那怎么可能。这里面装了什么陷阱呢……喂,爱丽丝?”
爱丽丝没有应答。魔女苦笑,又望向荒凉的学院。
“真脆弱哪。我听说学院的警卫里也有不少毕业生,结果就这点本事?”
“正因为毕业生数目多,他们才不大懂实战吧。”
这回答中透着“我们可不一样”的自负。
“总之,好极了,干得好。警察和军队的动向如何?”
“他们正对这里实施包围,但是他们畏于罗蕾莱,不敢进入。”
“这点也很好。那么,发个声明吧。先去和小鬼打个招呼!”
魔女兴高采烈地迈开了脚步,身后跟着狮子和魔术师们,以及十多头黑豹。
一行人悠然走上了主干道,走向了大礼堂。礼堂的正门被坚固的魔术合金封锁着,完全阻断了人的进出。这是使用了魔术的防护壁。
魔女在正门把爱丽丝交给部下,自己从偏门走了进去。
礼堂之中,关着远超百人的人质。
“警卫队在干嘛哪!”“这也是卢瑟福的责任!”
尽管周围的人都对他们报以冷眼,但绅士们还是冲着看守的魔术师们唾沫横飞。
“好吵呢。这是些什么人?”
“好像是——要求更换学院长的市民团体,因为他们聚集在那边的广场上,姑且就把他们抓来了。”
“这也太巧了……不会是小鬼准备的吧?”
对方可是那个直觉敏锐的卢瑟福。这些人指不定是伪装成市民的间谍。
“那,要放了他们吗?还是要把他们干掉?”
“等下等下。如果是卢瑟福准备的,说不定……准备的是陷阱。”
“陷阱——吗?被攻击时就发动的条件迟发魔术之类的?……”
“嗯。如果只是自爆那还算可爱的,要是他下的是致死性的诅咒呀,永久性的魔力封印之类的东西,那对我来说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了。而且……”
魔女眉开眼笑地点了点人数,
“就算如此他们也能做瘴气的材料。把他们活着带回去。”
“听您吩咐。”
“卢瑟福在哪?”
“在那边。”
在大礼堂的讲台这个室内最低之处,在两队共十名魔术师的包围之下。教授和警卫们被拘留在此,他们已被魔力绝缘线,封魔铁锁和手铐,脚镣,护符之类彻底封住了魔力。
在那最前列,一头乱发的身材魁伟的男子——学院长正很不自在地坐着。
卢瑟福讽刺地扬起了胡子,发出了干巴巴的笑声:
“一点儿没变呢,阿斯特丽德大人,您的美貌与十五年前一模一样。”
“嗯,不错。多多称赞我吧,歌颂我吧,崇拜我吧。”
魔女张开双手炫耀着自己的美貌,但是卢瑟福却不再开口了。
阿斯特丽德露出苦笑,用鞋跟踩向卢瑟福的膝盖:
“你这小鬼还是一如既往地惹人厌呢,不过,我就原谅你吧。三十年前你胆敢偷我魔书,不过,我就原谅你吧。十五年前你在暗黑大陆碍了我的事,这个我也原谅你吧。今天的我可是少有的胸怀宽大哦。被誉为十九世纪最强的你,居然像这样不像样地被逮住了,就连所罗门之钥都被抢走了啊。”
“这还真是可悲可叹。在这危急之时新学院长先生在干什么呢——这件事能算得上学院建校以来的头等危机了吧。”
“那小鬼干得不错啊。他不是把你这样绑给我了吗。”
仅仅是一瞬,卢瑟福的眼睛深处闪过了一丝动摇。
(痛快!这个人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
如果只是调查的话就能拒绝了吧,可是监查却意味着来自帝国的“命令”,即使是卢瑟福也无法拒绝。他不得不同意莱科宁的要求。
可是,即便莱科宁是结社的手下,只要王权依然坚如磐石,莱科宁也无法任意妄为,所以他才会同意暂时地解除武装吧,可是——
这判断理应正确却事与愿违,换句话说,这一判断的前提已经不复存在。
“……我一时还真难以相信哪。王室居然会落进了结社手里?”
“不是落入结社手里,而是落入了我的棋子、狂王子的手里哦。”
“!————”
“连你也没料到这点吗。躲在安全的学院里,盯着一帮半吊子,你会上锈那也是没有办法,更何况那个王子,看起来就是笨的无可救药对吧?”
魔女的嘲笑中夹杂着自嘲,
“我也没资格说别人。蠢蛋王子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掌握住帝国,我是做梦也没想到。不枉我对他的关照。”
“……那头疯狗,早晚也会咬掉你的脑袋的。”
“哼哼!能取我首级的人,我还真想碰上一个。”
魔女无忧无虑地笑了。微笑的她看上去仿佛天使,可她其实却是个浑身魔性的大妖魔。
“……你想把我们怎么样?让我们活着,可是后患无穷哦?”
“愚蠢的提问。你们可是价值千金的魔术师,只要把你们活体解剖,今后十年的禁忌人偶零件都不用愁了。我会把你们一块儿抓回教会的。”
“……如果,你没有被暗算掉的话。”
“精神可嘉,不过,你看了这个,还能说出这种话吗?”
魔女竖起纤细的手指做了个手势,部下们也很明白魔女的意图,立刻拿出了一个玻璃箱。箱子里的红垫上,一个金色球体在闪闪发亮。
“诸位伟大人物,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
这并不完全是个球体,它的底端较小,顶端则伸出了一根导火线似的东西。这外形很有特征,要说它像什么——
“‘金苹果’——融合爆裂的究极形态呢。”
卢瑟福此言一出,动摇便在教授之中扩散开来。相应的知识大家都有,但是看到实物想来都是头一次吧。
这正是融合爆裂进化的终点,可以说是它的“真实姿态”。平时普遍用于攻击的“融合爆裂”说到底也不过是向它发展的中间阶段。
卢瑟福的身后,史学部的教授冲理学部教授耳语道:
“这东西我听是听过……金苹果,究竟是什么?炸弹?”
“就如融合爆裂这个名字所说的,是个先融合再爆炸的东西。只是,融合的并非宏观物质,而是轻的原子融合,形成重的原子。”
而其结果便是放出巨大的能量。
“那个果子里应该是塞满了液态氢之类的东西吧。按理来说,要在反应中将膨胀压封闭住哪怕一瞬也是不大可能的,但是……”
如果这是可能的,在这压力解放的瞬间产生的力,将会肆虐半径数公里的区域。
这原理和恒星的燃烧相同——也就是说要在这里创造极小的太阳!
魔女以念力取出苹果,让导火索朝下,漂浮在手指上方。
“看吧。只要在这果蒂上注入我的腐毒……”
魔女通过指尖输入了瘴气,随即一股魔力的波动扩散开了。
魔女身后的普通市民们的身子一同向后仰去,他们虽不是魔术师,但也能感受到那压倒性的浓密的“死之气息”。
果子从果蒂附近开始渐渐变红了,似乎内部在进行着反应。
“一旦开始腐败,一切就都结束了,谁也无法让它停下。你就等它慢慢成熟吧。是呢,大概再有半小时就能就能吃了吧。鲜红鲜红熟透了的样子可是很漂亮的哦。”(译注:半小时原文“一刻”,无特殊注音。)
魔女哧哧窃笑,欢闹地嚷道,
“要是拥有超越我的瘴气,倒也有可能将金苹果完全腐蚀掉……哼哼,真遗憾呢,卢瑟福。要是你有所罗门之钥的话就好啦!哈哈哈!”
魔女又向部下做了个手势,这次是让他们准备了传声装置。
阿斯特丽德将嘴凑近麦克风,吹了口气试了试反应,接着开口道:
“通告机巧都市的善良市民们,勤奋的警官们,以及前途无量的诸位同学们——我们是‘金之枪团’,是来纠正学院的不正的人。”
这是个假名,注意到结社对此事的参与的人自然会明白。这样就好,这样才正好。
“我们已占领学院,信不信由你,现在我正和五十名教职员以及大约同等数目的市民开下午茶会——不用说,主宾是卢瑟福。”
想象着此刻扩散于学院内外的失望与混乱,阿斯特丽德身体直颤。
感觉太棒了!不能再棒了!
“我们的要求如下——首先,王立机巧学院须于本日内解散。”
“开玩笑!这种要求谁会接受!”
一名教授高叫道,旋即被黑斗篷魔术师给揍倒了。
殴打声和悲鸣声也通过麦克风播出去了。这演出太棒了。阿斯特丽德乘着兴致,又煞有介事地提出了自己也不抱希望的要求:
“其次,废止自动人偶世博会,这是让别国夺走技术、损害国家利益的愚蠢行为。再次,学院须向全世界公开学院秘藏的禁忌秘术,动用公费恣意进行研究还独占成果这真是荒唐透顶。最后——”
魔女停了好一阵,才坏心眼地宣告道,
“最后一条,夜会无限中止。将没有思考判断能力的小孩认可为魔王、允许他们进行禁忌的实践,这横竖也不是为了人类的利益。”
一如预想,没人欢呼,大家都说不出话了。
阿斯特丽德露出愉悦的笑容,俯视着卢瑟福:
“若是不接受以上要求,我们就对人质赐以天诛,完毕。我们期待帝国议会的回应,期限是半小时——到日落为止!”
宣言天诛的这番话的意思,只有在场的人知道。
教授们一语不发。市民们好像也终于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之前的威风也不知上哪去了,只见他们面色苍白,已经连哭叫的力气都没了。
阿斯特丽德抓着狮子的鬃毛笑疯了。
让奥尔嘉逃掉的事已经无所谓了。
卢瑟福只是默默盯着狂乱的阿斯特丽德。他的嘴角挂着微笑,但是,这既非他平日的那种从容的笑,也非他偶尔会露出的自嘲的笑。
居然这么轻易地面临了学院史上最大的危机——
他自己大概也觉得这笑话似的状况非常滑稽吧。
在这紧张的空气中,唯有阿斯特丽德的笑声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