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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与比劳在一起

「有坏消息。吾之师,既为吾父之身亦承母之钵,龙王啊」

巨大的躯体横卧在庭院中,西格蒙德隔着窗户说道。

「布伦希尔特被破坏,托尔亦落入敌方之手」

在发出艾草熏香味的书斋里,有位半龙半人的御主。

此人便是是西格蒙德的御主德雷克。他从安乐椅上站了起来。

「看样子到此为止了。不单单布伦希尔特被打倒,甚至连托尔也被抓捕必须设想敌人方面已经有了针对的策略的可能了」

「吾师啊,如何是好?」

「你们几个下山去吧」

「——夹着尾巴逃跑么?那帮家伙可是在觊觎着您的研究成果!」

「那才更应该,快些回避。把所有的资料都得到后,这片土地对他们也就无用了。莫慌,毋须担心。瓦尔哈拉之门是不会在他们面前敞开的」

「吾师啊,您要怎么办?」

「当然,吾也要暂避锋芒。不过,若是无法解析秘法的话,他们也肯定会来找我的吧。要想和你们汇合,也得等到狂潮平定之后了呢」

「谨遵御命,吾师」

听从主人的命令,西格蒙德终于下了一次山。

然而,却在那天夜晚就回来了。对西格蒙德而言御主与血亲无异,绝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抛弃的。

返回的西格蒙德,眼中映照出的却是被蹂躏的破败不堪的宅邸。

结果,残留下来的只有无限的悔恨。

为何,在那时,我没有呆在主人的身边呢——

「怎么了,龙」

被女性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在篝火的对面,坐着名叫艾蕾茵的女骑士。

艾蕾茵把晒干的肉条伸向西格蒙德的鼻子。

「别客气,吃点吧。为了让你那巨大的身体维持运转,肉类是必须的吧?」

虽然的确被喷香的味道吸引,但西格蒙德还是把头背了过去。

「那样的量根本就不够吃」

「那倒也是啊。那我就不客气地开动咯」

啊呜地咬下去,很开心似的咀嚼起来。

「龙啊。肚子饿的时候,说你肚子饿就好了。明明会说话,为什么还不去寻求村民们的帮助?」

「人类毫无信用可言。再加上,看看我这副身体。村民会害怕的。更何况,有一部分的村民已经目击到龙王的异形了。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的」

「异形——原来如此,那个蜥蜴人,就是德雷克殿下吗」

端详着西格蒙德的身体,像是看明白一样点头道。

「你那身体并不是用机巧零件组装而成的东西呢。是用禁忌的技法有机合成,或者说是变成而来的东西。这么说,德雷克殿下的异形也是?」

「龙王是慈悲心很强的男人。讨厌动物实验,就用自己的身体来做了。吾等所有的禁忌的生体部分,归根究底说也是德雷克肉体的一部分。」

「——那么,龙啊。从今往后,可别再污蔑德雷克殿下的名讳了」

西格蒙德哑口无言。有种被冰水一股脑浇了一身的感觉。

「污蔑?我?」

「你现在的行为,是对你主人的亵渎」

血液逆流,龙因为过度的愤怒而感到眩晕。

「你个小姑娘能知道些什么」

「当然知道了。德雷克殿下这人其实是已经厌倦了动物实验了吧?」

「————!」

「别看我这样也好歹是一介魔术师。自然也有听说过德雷克殿下的传言。虽说没想到他隐居在这样的乡野中就是了」

在荒凉的庭院里,环顾崩塌的宅邸。

「德雷克殿下设计出的灵药精制技术,为医学和化学带来了巨大的进步。而晚年则是专注于名为的,逼近宇宙秘密的研究的样子」

「但它已经被夺走了!被那帮家伙!」

西格蒙德的咆哮声将篝火堆吹飞,火焰被熄灭了。

「有可能会再一次攻过来的!向这里!」

就是巨龙的獠牙逼近眼前,艾蕾茵也毫不胆怯,淡定地回答道。

「若魔剑真是如传言所说的东西,落入恶党之手的结果,毫无疑问一定会威胁到人民。虽然你这种坚守秘密的行为,并不是非正义的。但是,你袭击家畜,却绝不是造福村民之举」

「————!」

「要是知道你堕落为匪类,德雷克殿下也肯定会伤心的吧」

「可是这里是龙王的土地!不管是什么人,我都不会让他们来侵犯!」

「别再说这么天真的话了!」

一声大喝。那声音有如教会的洪钟,令西格蒙德吃了一惊。

「德雷克殿下已经亡故了吧?那么,就算你在这里坚持守护上百年,也无法再一次重新来过。你只是让村民们在受苦受难而已!」

到目前为止还从未感受到过的痛楚,通彻了西格蒙德全身。

那就是名为「悲伤」的疼痛,从出生开始头一次理解到。

那痛楚仿佛传达过去一样,艾蕾茵的眼瞳,也闪烁着悲伤的神色。

「我很敬佩你的忠义。不过,若是想要对主尽忠,就去报仇。仅仅是在这座山里闭首不出,不断地袭击临近的村庄,那这就永远不能达成」

「可是敌人是能把我的兄弟们魔剑之龙打倒,甚至生擒住的家伙。单靠我一己之力也赢不了他们」

「你可不是一个人啊。我也好歹是个魔术师,再加上,还是个惩强扶弱的放浪骑士。作为高贵之人的义务,你的复仇就让我也来助一臂之力吧」

西格蒙德惊讶不已,接着,用冰冷的语气回答道。

「别小看我。就算你做那样的事,我也不会把魔剑的秘密交给你的」

「别、别看错人了!承袭正统的骑士之名的人,怎可能因为那种理由行动!」

虽然艾蕾茵真心发火了,但马上又压下怒气,一脸既尴尬又抱歉的表情。

「不过嘛,我也确实是没法回头了呢」

「你看上的是这个吗,要什么做回报?」

「只要你能不再乱来,村民们就能得救」

「开什么玩笑!那种东西根本就不算回报吧!」

艾蕾茵也不做配合,有些害羞地笑着。

如淳朴的山间姑娘一样,又仿若悲悯的圣女那般的,清廉的笑脸。

西格蒙德已经完全没了恶意,像是试探觉悟一样问道。

「真的,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骑士绝不会背信弃义。不过,在出发前,想先吊唁一下你的主人呐」

西格蒙德示意着它一直以来保护着的宅邸,守护着的房间。

「就是在那里面吧?」

西格蒙德颔首,随即让开了道路。

从墙壁上崩塌的洞穴中看到了书斋。

大半书籍都被带走的书斋,有一尊被弃之不顾的半人半龙的尸骨。

西格蒙德的巨体拿它毫无办法,结果就只有那样放着了。

主人在这里和他们战斗,并且在最后自我了断了。

嘴上说着要逃出去,但主人却根本没有出逃的打算。

艾蕾茵在德雷克身前双手合十,献上祈福。

祈祷结束后,便用手触摸着地面,请求般地说道。

「居于地下之人啊。请原谅令你们的居所荒芜之过。还有,想求你们助我一臂之力」

石质的地板裂开,眼看着土壤便露了出来。

「铁之精灵啊。只有现在恳请你忘记酸蚀的咒缚,取回往日的光彩吧」

锈迹斑斑的铁铲转瞬间就变得光亮夺目,与新品无异。

艾蕾茵手持铁铲,也不顾衣服被弄脏,开始挖掘起墓穴。

为了主人,从未谋面的女性的衣衫被不停留下的汗水濡染。

总感觉那是何等神圣的,美丽的光景。

最后,西格蒙德主动把魔术解除了。

放出光芒的同时手脚也开始收缩,身体变得越来越小。艾蕾茵察觉到异变,朝这里转过头来的时候,西格蒙德已经变成幼龙的姿态了。

「这可真是令人吃惊。你,能变得这么小啊」

「这个形态的话,就能抑制魔力的消耗,肉也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拍打着飞起来,在艾蕾茵脚边的泥土上着地了。

「可是一想到敌人可能会再攻过来,就不敢变回这个姿态了」

「想要巨大化就需要大量的魔力——魔术师的协助是必须的吗」

「嗯。这么小的身体也很难抓捕住猎物。连人类的臂力都拼不过」

「是吗真痛苦啊」

西格蒙德一言不发地动起前肢,来帮助艾蕾茵作业。

借助于艾蕾茵的念力,德雷克的尸骨被运送到了墓穴中。

不知从哪里伸来了草莓的枝蔓,不合季节的鲜花盛开。

转过头去,发现艾蕾茵微笑着——是用精灵术让它开放的吧。

将德雷克的尸骨安葬在草莓的花床中后,西格蒙德在它前面降落下来,看着主人的遗体说道。

「多谢你,艾蕾茵。你的话语我已铭记心中」

在德雷克的胸前,伸出手抚摸着。

「我的行为,令主人你感到很悲伤吧?」

「没错」

「就算我守护着这里也无法,在和主人你相见了吧?」

艾蕾茵稍稍踌躇,接着——

「正是」

吧嗒一声,西格蒙德的眼中滚落出热泪。

吧嗒、吧嗒地,像玻璃球一样的泪珠落在德雷克的尸骨上。

长久以来忍耐的东西,如今绝堤而出。

幼龙仰望苍穹,像是失去了母亲的幼犬一般,呜哦呜哦地仰天长啸。

那道身影,艾蕾茵用抚慰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

如此一来,魔剑西格蒙德便让渡到艾蕾茵·比劳手中。

没过多久,身边侍龙的自由骑士——落后于时代的堂吉诃德,其威名不止英国甚至在整片大陆广为流传。而后艾蕾茵被封为男爵,接着被授予子爵之位,进行了接管德雷克土地的形式,虽然狭小但还是获得了领地。

艾蕾茵终生将西格蒙德置于身旁,一直以朋友来对待。

自那以后一百二十年,比劳之武名仍与魔龙同在。

2.

在医学部一楼的医务室里,进行着自动人偶的急救措施。

主刀的是极东的人偶师硝子。和治疗芙蕾的拉比那时一样,张开结界,驱使着魔石,努力地想要把性命延长。

医学部的走廊被沉痛的沉默支配着。在雷真身边的是面色苍白的夜夜和日轮,芙蕾在走廊的角落紧紧抱着拉比。昴和六连不在这里。他们被搬往上方的住院楼,接受着治疗。

还有,夏儿她——

被妹妹安莉抱着,像小老鼠一样哆哆嗦嗦地颤抖着。

最后,在令人感到过了一小时般的十分钟后,医务室的门打开了。

雷真的头上流下带血的冷汗。硝子她应该,才刚刚把西格蒙德的腹部切开才对。

「西格蒙德怎么样了!?硝子小姐!」

「没救了。放弃吧」

一切都断港绝潢一般,走廊充满了冰冷的寂静。

「那那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才会说的吧?你肯定会再做些什么吧?」

「别太天真了我可不是神仙啊」

夏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在不停地哭泣。

硝子转过头去,俯视着地炉。日轮向夏儿伸出手,本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不管是雷真,还是夜夜,还是芙蕾,连安莉也是,都缄口不语。

不管是谁,都想不出该对夏儿出些什么。

只有一个人,向着那样的夏儿道出了言语。

「别哭了,夏儿」

是西格蒙德。夏儿像是弹射出去一样飞奔进医务室。

西格蒙德横躺在手术台上。

虽然做了最低限度的缝合,但已经没有缠卷绷带了。手脚也是损坏的样子,没有开始自我修复。心脏已经几乎没有在工作了。

夏儿紧紧扒着手术台,哀声痛哭。西格蒙德苦笑道。

「别哭我也活过一百五十年了也很清楚自己总会有这么一天」

「就算这样我不要!你不许死!」

「就算肉体腐朽我也会在遥远的瓦尔哈拉之地上一直关注着你」

「别再安慰我了!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西格蒙德忽地稍稍笑了一声。

「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吧?」

静谧的视线,转向了雷真、夜夜、芙蕾、日轮,还有安莉。

「我也就到此为止了但,还好魔剑的核心损伤很轻微。也许只有魔剑能在这个世界遗留下来也说不定」

西格蒙德轻轻抬起头,向硝子说道。

「花柳斋阁下能给我新的吗?」

硝子稍作思忖,从袖口中取出了几块魔石。

把它们排在手掌心,握起来注入念力。

只是这样魔石就变成了耀眼夺目的圆球。是没有实体的光之团块。本以为它容纳着,但却又没有作为容器的外装。

「匠师,那是绝密的——」

制止住它正打算说的话,硝子把光球放在西格蒙德的鼻尖前。

西格蒙德仔细观察了光球一会,最后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吾师啊违背您的御命,将魔剑让渡于他人此身之过肯请您谅解」

挤出最后的力量,令魔力高涨。从西格蒙德身上溢出的魔力将光球包围,接着做出了像是甲壳一样外形的东西。

不到几十秒,光球就变成了一颗椭圆形的蛋。

西格蒙德吐着混乱的气息,面向雷真说道。

「雷真抱歉这颗蛋,就拜托你来孵化了」

「要怎么做?只要放出魔力就好了吗?」

「估计只有你能做得到夏儿她不行的」

说着说着,便试着拿了起来。

有种力量被滋滋地吸出去的感觉,强烈的晕眩感袭上头顶。

差点就要晕倒的时候,夜夜迅速把他支撑起来。

「小心点要是魔力中途切断的话魔剑就会夭折了」

——原来如此,在这里面的是魔剑的魔术回路。

看来是在硝子给予的上,移植了自己的魔术回路。

「明白了。交给我吧。我绝对,会把它孵化出来的(→_→噗)」

得到了强势的保证后,西格蒙德安心地垂下了脑袋。

「西格蒙德!?振作点!」

夏儿慌了阵脚。西格蒙德视线恍惚地挣扎着。

「安莉」

「在这里!我在这里!」

「不要把自己看的太轻你是远比你想象中好得多的很美的少女没什么好对外人羞耻的走好自己的路就行了」

「嗯知道了!谢谢你,西格蒙德」

西格蒙德的眼睛滚动,这次看着夏儿。

「夏儿」

「我不想听那种事!那种像是遗言一样的!不要死!」

摇摇晃晃几乎要倒下的夏儿,被雷真单手抱住了。

「算了,夏儿说这么任性的话,别再麻烦西格蒙德了」

「可是——」

「都到最后了笑着,送他上路吧」

咻地,夏儿身体的力气全被抽走了。

夜夜和日轮红着眼睛,芙蕾答滴答滴留着眼泪,无言地看着夏儿。身后接受到大家的目光,夏儿在手术台前蹲了下来。

「是要道别了吧?」

只有略微一点点,西格蒙德上下动了动脑袋。

夏儿差点又要抽噎起来——但忍耐住了。

用制服袖子擦干泪水,把脸靠近。

「你在一百二十年间,都和比劳在一起」

竭尽全力浮现出了微笑——

「一直陪伴在一起,谢谢你」

无法抑制的泪水,不停地不停地,从充满哀痛的笑脸上滑落。

西格蒙德的眼睛半眯,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注视道。

「长成了一个好女孩啊」

「呜嗯唔嗯」

「和你们姐妹一起生活过的日子感觉就像昨天的事一样」

失去光辉的空洞双瞳,望向了无尽的远方。

「我的一生实在是过的很充实啊。艾蕾茵奥兹瓦尔德弗雷德里克理查德伊莱萨大家,都是好人啊。当然,你的父亲埃德加也」

「我也!我也是!」

「要说心有不舍的话还真想,给你的孩子洗产澡啊」

像是把夏儿包裹住一般看着她,最后轻轻说道

「再会了,夏儿」

小小的脑袋猛地上扬,四肢外伸。

失去力量,马上便抽搐起来,紧接着就无力地垂了下来。

最终眼睛就这么睁着,西格蒙德再也不动了。

鳞片被荧火一般的磷光包围,肉体化为粒子开始消散。

夏儿的手像是划水一样地想要把光芒收集起来。然而,那仅是徒劳无功的行为。仿佛雪花逆向降落一般,光芒从夏儿的手中流出,飞向空中。

最后的光芒消失的时候,在寂静无声的校舍里,夏儿的恸哭声响彻而起。

3.

已入深夜,雷阵还是坐在医务室的走廊里一动不动。

身披毛毯坐在长椅上,抱着龙蛋。最初就只有鸡蛋差不多大小,但吸取魔力后变得越来越大,已经变成大苹果一样大小了。

过于疲惫差点就要昏倒了。在模模糊糊摇晃着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只杯子。

里面倒满了还冒着热气的牛奶。朝上看去,夜夜孱弱虚弱地微笑着。

「晕晕乎乎的哦,雷真」

「啊啊。多谢」

单手抱着龙蛋,接过杯子,轻呷一口。

牛奶的甘甜滑过喉咙,稍稍恢复了点力气。

「真对不起要是夜夜,也能帮上忙就好了」

「有你那份心就足够了」

「等天再亮点,就给你准备些更好的东西。还是说,想要喝夜夜的母乳吗?」

「别脱了。话说,也出不来吧」

正打算把衣服的胸前敞开,夜夜的眼中扑簌地滚落出眼泪。

夜夜擦掉眼泪,慌慌张张地走掉了。

「哼什么嘛。明明都要到好桥段了」

另外一侧传来了说话声。转过头一看,发现那里站着板着脸的克鲁尔医生。

「抱歉呐,大夫。明明没有住院,还借着床铺」

在住院患者用的床铺上,今晚睡着比劳家的两姐妹。西格蒙德的机巧骨骼——遗骸也就那样被安置着,成了徒具外形的慰灵所。

「要是肮脏的男人我早就把他踹出去了。不过美少女来借用自然是相当欢迎了」

克鲁尔用轻浮的口气非难道。接着,挑衅般俯视着雷真。

「别一脸阴沉沉的。人偶的小姑娘虽然也不错,但你还是去跟打情骂哨吧。也许,会出乎意料很快振作起来不是吗?」

「你说什!?都这个时候了,你这家伙!」

「我可不喜欢泪人一样的病患啊连伤势的愈合都会延误的」

小声吐露出的话,感到那里寄宿着他的本音。

等克鲁尔走出走廊,雷真再一次集中起魔力。

魔力跟不上,无奈只好发动起红翼阵。

就算在这样软弱无力的状态下,多亏格丽泽尔达施与的的恩惠,并没有出现失控。不过,肉体方面已经到达极限了。突然舌头发麻,手脚的感觉也越来越弱,即将要晕过去——之前,意识又突然清醒过来。

抬起头来,这次是格丽泽尔达站在眼前。

「有感觉好一点吗?」

格丽泽尔达的指尖伸出了魔力的丝线,伸进了雷真的体内。

格丽泽尔达触摸龙蛋,很遗憾似的摇了摇头。

「已经和你的波长同调了。事到如今就算想要换手也不可能了」

她在雷真身前蹲下,握住他的双手。

「那个你,没问题吗?」

「这可不像你啊,说这么温柔的话」

「担心徒弟有什么不好的!」

「比起我夏儿要难过上千倍的」

「正因为这样,你也很痛苦吧?」

那是理解雷真的话语。自己被那份温柔,救赎了多少呢?

「说实话,到现在我已经没有想要自杀的打算了。抚子——妹妹和母亲被杀死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到。可是,今晚不一样。我本来是有的。有不让西格蒙德死去的这个选择!」

要是看破爱德蒙德的奸计,做出什么应对措施的话。

这样的话,夏儿也就没有战斗的必要,西格蒙德也不会死去就能结束一切。

「这不是你的错。今晚的事我已经从金伯利教授那里听说了。你干得很好。不但保护了伊邪那岐流的公主他们,还阻止了的破坏工作」

「可是啊!我已经没脸去见夏儿了」

渐渐地渗出泪水,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格丽泽尔达把她的额头靠近,抱着雷真的脑袋。

「失去自动人偶,和单单只是失去武器完全不同。大概是只有魔术师才能体会到的感觉吧。就像是灵魂的一半被撕裂,血亲离自己而去那种」

「我们夏儿她今后,要怎么办?」

「你想要怎么做?像平时那样,代替她战斗吗?」

「那是」

「夏洛特想要战胜奥尔嘉,也只有效仿艾蕾茵·比劳了」

艾蕾茵——在战斗中,从西格蒙德口中道出的名字。

「是把打倒的那个,夏儿的祖先?」

「没错。她只身一人就退治了魔山的食人暴龙。对手是魔剑的禁忌人偶——临战状态的巨龙。她独自一人,不使用自动人偶就把它打倒了」

「怎么做到的?是像你那样,用剑做的吗?」

「听说艾蕾茵是使用精灵术的人」

精灵术。是与日轮的相同,早于机巧魔术的古流魔术吗。

「那份才能一直被历代的比劳家家主继承着。传说的轶事成为英雄传残留了下来哦。埃德加、伊莱萨、奥兹瓦尔德——听说他们把魔剑像是结界和军队一样操纵着」

与其相比较,夏儿的战斗方式十分单纯,顶多也就能称作而已。

「话说回来,奥尔嘉看上去像是把魔剑当成生物一样来操作啊」

「那应该才是原本的吧」

「要是有那样的技巧,为什么夏儿却不使用?」

「并不是不使用。估计,是用不出来吧」

「——」

「是伯爵没有教给她吗埃德加阁下讨厌战争可是很有名的,他自己也是魔术回路和机巧设计造诣颇深的学者风范的人物。不知是真是假,听说他所经历的包括决斗在内的百余场实战中,连一个人,一台自动人偶也没有杀死过」

「开什么玩笑。到底有多强啊,夏儿的老爸」

「那个传说也是要有魔剑才能成立的不管怎么说,在临近世界大战前夕的时候,是不可能会教授给女儿战斗技法的。况且,先撇开有没有精灵使的素质,夏洛特甚至连精灵都看不到的样子——」

好像是在这时注意到了什么事。只有她本人领会到地,小声地嘟囔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要先去休息了。明天起就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了呢」

双手离开,站了起来。看着面露不满的雷真,格丽泽尔达冷淡地说道。

「这就是现实。即便最重要的人死去明天也依然会到来。就算对于沉浸在痛苦中的我们,也不会有特殊照顾」

正是如此。格丽泽尔达温柔地问向紧咬牙关的雷真。

「身体怎么样?感觉好很多了吧?」

「啊?哦真的。就像好好睡了一觉一样,身体好轻松」

「魔力也稍稍分给了你一点。你要那样一直拿到天亮的吧。也帮你把切断的韧带接上了。不过,离痊愈还早得很。暂时可别再乱来了」

「啊多谢你,师傅」

边和雷真聊天,边分给了他魔力,甚至还做了治疗的样子。有着战争经验的格丽泽尔达,不仅是战斗技术,似乎也精通医术。

重新感受到魔王的力量。而同时,后悔感也涌了出来。

要是自己也能做到这个的话,是不是也能救到别的生命呢——

忽然手刀挥了下来,雷真迅速单手接住。

「突然这是干嘛啊!」

「别再责备自己了,白痴!你这小鬼想要感觉到责任,还早十年呢!」

「但也别这样就攻过来!把蛋打破了怎么办!」

「才不会呢!那可是你这家伙,被亡者所托付的东西!」

连歪理都算不上的歪理,敲击着雷真的胸口。

没错。不会打破的。绝不可能,让它被打破的。

格丽泽尔达快步离去,在转角处和夜夜打了照面。看来,是一直在偷听的样子。雷真向拍档露出温柔的笑容。

「夜夜,你也快点休息去吧」

「唉?可是——」

「师傅不也说过了么。你就别再张罗我这边的事了,夜会还要继续的。要是你再累倒,半死的我可就没法好好战斗了」

「我明白了」

夜夜率直地点点头,走向了休息室。

越来越远去的背影,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娇小。

4.

在梦境中,夏儿坐在树荫里。

原本是想要预习教科书上的内容的,但内容却完全看不进脑海里。焦躁地合上书本,发现膝盖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注意到的时候,西格蒙德在那里卧成一团。

西格蒙德仰望夏儿,咧嘴一笑。

「怎么了,夏儿。太在意雷真的事,害的没法集中了?」

「什——再说坏话,就把你中午的鸡肉降格成鹰嘴豆了哦」

突然感到不明缘由的不安,夏儿轻握住西格蒙德的翅膀。

「呐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吧?」

「突然怎么了?」

「你不会突然,就消失掉吧?」

「又感觉很不安了吗。到底还是个小鬼啊」

西格蒙德笑着,想让夏儿安心的样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会与比劳同在。直到永远」

夏儿很开心地,把课本扔了出去,抱起西格蒙德。

明明应该很开心,却止不住泪水。

明明应该很开心——却感到无比寂寞。

5.

第二天早晨。早起的清洁工结束了扫除,热心的学生们走向研究室的时刻。

在寂静中,漂浮着清晨的活力。感知着那遥远的气息,雷真还在往龙蛋里不断输送着魔力。格丽泽尔达帮助回复的体力,分得的魔力,都已经消耗殆尽。再这样下去,就必须要输血了吧。

即便如此也努力打起精神,继续燃烧着魔力的当口,眼前的门咔嚓地打开,看到了睡袍姿态的夏儿。

眼角虽然还红肿着,但昨天的大哭就像是假的一般出奇地冷静。

「哟呦。感觉怎么样?早餐,有吃过了吗?」

夏儿向雷真手中,巨大的龙蛋投出视线,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又在做些奇怪的事了。干什么呢,抱着一个大蛋」

「——问我干什么,你」

「想要孵鸵鸟蛋?话说回来,看到西格蒙德没有?我没有找到它」

一股恶寒从背后一直浇落到脚跟。

在哑口无言的雷真面前,夏儿交叉起双臂,一脸怄气的表情。

「一直告诫它不要随随便便就跑出去的——我先去找找它。让安莉再多睡一会吧」

抓住准备离开的夏儿的手腕,夏儿吃了一惊,想要甩开他。

「干什么!有废话一会再听你唠叨!我要先去找西格蒙德!」

「西格蒙德他不在了」

「那是什么意思。西格蒙德怎么可能会死掉!」

回过头来的夏儿,眼睛因为充血变得发红,现在也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因为,它说过的!它说过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

「它留下这颗蛋,死掉了。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不要再说了!」

心理防线轻易地就决堤了。夏儿捂住耳朵,扑簌扑簌地大哭起来。

雷真抓起她的手,从耳朵边上扯开,再一次说道。

「这是逃避现实的时候吗!西格蒙德已经不在了!你给我振作点——」

「不要我不要啊啊啊!」

像是小孩子一样哭喊着,甩开雷真的手,跑出了走廊。

本想追上她,但雷真却踉踉跄跄地。似乎是因为贫血引起的起身晕眩。大量的汗水涌出,猛烈的呕吐感袭来。

「夏儿!等等!」

「雷真先生!我去追姐姐!」

是听到了骚动吗,睡起来的安莉飞奔出了房间。

她追在夏儿身后,跑向了校舍的深处。

「夏儿可恶!」

挥动着动弹不得的手腕,雷真捶打着长椅。

自己实在是太没出息了。难道就没有其他更好一点的说法吗。

「到现在还不会说话啊」

像是给伤口上撒盐的话语从背后压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洛基靠着墙壁站在那里。

脸色很差。为了防止的再次袭击做着警戒,似乎是在通宵守夜。

「这银河级白痴。你不追上去没问题吗?」

「少说关心人的话。弄得人全身发痒,宇宙规模白痴」

「白痴是你才对」

「是啊,就是我」

紧咬牙关。就在那时,雷真手中的蛋摇动起来。

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蛋壳的表面发出亮光,能透过它看到内部。

像是兔子一般的生物,抱着尾巴蜷缩成一团。

接下来的一瞬间,蛋壳出现了很大的龟裂。

6.

听着脚步声,安莉追赶者夏儿。

跟着姐姐跑到屋顶,冰冷的风包围了安莉。

通透的青空。秋季的天空很高远,既萧瑟又透彻。

在切割着皮肤的寒风中,夏儿趴在围栏上。

想着她会不会是要像过去的自己那样跳下去,安莉跑向姐姐身边。扑向她那纤弱的后背,不假思索地抱住。

「后悔止也止不住啊!」

夏儿硬是挤出这么一句话。平时澄澈的声音,现在却揉进了泪水。

「要是让它吃鸡肉吃的饱饱的就好了!要是再坦率点好好听它的建议就好了!」

夏儿终于抽抽搭搭地,瘫坐在原地。

「对不起,西格蒙德我,会做个好孩子的!你说的话,也会好好听的!所以求你快回来快点回来啊!」

用额头摩擦着围栏,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这么弱气的姐姐还是头一次见到。

说些什么——必须要说些什么。为了姐姐,想成为姐姐的助力。

「这种话,虽然轮不到我来说」

安莉紧抱住姐姐,坚强地说道。

「要为西格蒙德报仇!」

和夏儿一道抽噎着哭泣,拼命地,挤出话语。

「这样子输掉好不甘心啊我既不擅长魔术,脑子也不好使和姐姐你不一样。

你是学院的优等生,也很有才能,是很强的魔术师所以!」

贯注进愿望,诉求道。

「一定要赢!向他们证明魔剑真正的操纵者,是比劳家!」

感觉到只是娇弱地颤抖着的夏儿的眼瞳中,有一瞬,回复了力量。

就在那时,从被打开的大门中,雷真飞奔上屋顶。

「夏儿!蛋好像要孵化了!」

很宝贝地抱着的龙蛋,正发出不小的响声。

「要是它认我做亲什么的会很糟糕吧?接下来就由你来抱着吧!」

谨慎地跑到身前,递出裂开缝隙的龙蛋。

从那之中,像是喙一样的小鼻尖悄悄探了出来。

对那个形状有印象。最后蛋壳被剖成两半,钢色的幼龙伸出了脑袋。

湿透的鳞片眼看着就变干,睁开了闭着的双眼。

幼龙扬起脑袋,很不可思议地望着夏儿。

相貌和西格蒙德一模一样。不过,它们有着决定性的不同点。

寄宿着深厚知性的眼瞳中,闪耀着天真无邪的好奇心。

手脚不灵活地抬起来,头部的动作也像雏鸟一样一点都不安稳。

正是因为一模一样,才更加清楚。这家伙,并不是西格蒙德。

「怎么回事啊。一直,在盯着姐姐呢」

「大概,是想要记住她的脸吧。夏儿,给它取个名字吧」

有好一会,夏儿都一言不发地和幼龙对视着。

「——西格尔德。你的名字是,西格尔德哦」

幼龙张开双翼,「噼!」地鸣叫着。

「在笑看来很中意呢」

夏儿就像是明白幼龙的心情一般。

夏儿用手指抚摸幼龙的脸,幼龙就像是小猫一样眯起眼睛,用脸颊摩擦着。

收拾掉蛋壳后,雷真试探地问道。

「夏儿你,今后要怎么办?」

「那种事我也不知道」

夏儿抱着幼龙,茫然地落下眼泪。

「我,到底该怎么办?我不知道啊西格蒙德!」

「别再哭哭啼啼的了,这笨蛋!」

突然听到怒吼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三人面前。

还以为是大炮打过来的炮弹。那样一般的冲击令屋顶摇动着。

坚固的石材被击碎,变成瓦砾落到了下一层。所幸,下一层是药品保管库,并没有人受伤。只是事后要被挨骂了,——格丽泽尔达她。

发现她是从旁边的楼上跳过来的。从始至终都在看着的样子,格丽泽尔达连开场白都没有便斥责起夏儿来。

「人偶师失去人偶而已何须至此!」

「呃不你不也很干脆地就哭了么」

「你闭嘴!」

一脚把吐槽的雷真踹飞。差点要被从楼顶上踢下去,雷真拼命紧紧抓住围栏。

丝毫不理睬雷真,格丽泽尔达向夏儿转过身来。

「保护不了家族,你后悔吗!」

抱着西格尔德,夏儿的眼泪叭嗒地滴落下来。

「非常后悔」

「想要报仇吗!」

「非常想!」

话到这里,格丽泽尔达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

「那么,就一起来」

格丽泽尔达向吃惊的夏儿伸出手。

「我有说过,在我的课程里也给你准备了席位的吧。就由我亲自,教授你精灵术的入门」

雷真吃了一惊,趴在围栏上问道。

「你,真的会用吗,那个。精灵术什么的」

「真说的话还确实不擅长」

「那算什么!」

「精灵术并非魔术而是魔法的一种,其力量的一大半都要依赖天赋。不过,我好歹也有基础的素养——我的应该能帮助夏洛特的成长的」

安莉完全是一头雾水。可是,雷真却能理解的样子。

「[明天开始有很重要的工作就是指,这个意思吗」

「马上就准备出发。夏洛特,快去收拾行李」

「要、要去哪?」

「还用问吗」

格丽泽尔达抓住夏儿的手,边把她拉起来边答道。

「当然是威尔林顿·希尔的山脚——比劳伯爵的官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