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服从的代价
1
『总而言之——就是不能赐予我承认吗?』
状似沮丧的爱德蒙德的声音伴着回声传了出来。
从回声的情况来推断,地点恐怕是教堂一样的大厅。在场的人很少,声音很清朗。但也并非只有他一个人。衣服摩擦声和头发掠动声隐约可闻。
爱德蒙德继续着夸张的措辞。
『伟大的同志和前辈,绝代大魔女金蔷薇大人说了,要我做她的继承人。也就是说,我是新任金蔷薇,这有什么不妥的吗?』
『没人能做证吧,傻儿子?』
这意料之外的女声令雷真愕然了。
这柔润的声音,他曾经听过。虽然没直接听过她说话,但透过这记录媒体听到的声音,和之前透过机械人偶听到的声音是一样的。
最重要的是,她称爱德蒙德为『傻儿子』。毫无疑问是银蔷薇格洛丽亚。
她不是下台后被政府抓起来了吗。雷真无意识地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追上了对话的思路。
『哎呀,继母(母亲)大人你太死脑筋了。就是因为这样才被我得了先手——请看,这个印章就是最好的证据,它证明了我的继承权』
『嗯,如果杀掉阿斯特丽德的不是你的话』
爱德蒙德干笑起来。
『岂敢岂敢,即使是现在我也敬爱着金蔷薇大人』
『可笑透顶』
另一名魔女用饱含怒火的声音说道,
『那臭老婆子被区区学生打败了?简直是天方夜谈……那老婆子可是像亡魂一样勒都勒不死的啊?』
『您说的没错,但“区区学生”这个词我可不能置若罔闻呢。我的雷真可是上等货,至少他拥有破坏的急智』
『……那让我听听臭老婆子的遗言。你记录下来了吧?』
『我那时没有带录音的魔具,真的是极为遗憾』
肯定是谎言,雷真心想道。你不正偷录着这次会谈吗。
魔女们貌似也感到了他在说谎。银蔷薇严厉地说。
『你还真敢厚颜无耻地说出这种话。你最好拿出确实的证据来,傻儿子』
『我拿不出,证据只存在于金蔷薇大人和我的相互信赖之中』
『那么,就去找。现在离开这张圆桌,我们还要商讨师团的未来呢。还要决定她的五十万蔷薇株——占全体三分之一的巨大决议权究竟要如何分配』
『那现在正有一个为此量身订做的聪明的决定法』
蔷薇们此刻一定都因爱德蒙德那出人意表的话抬起了头。
『我们就用夜会,来决定由谁继承金蔷薇大人的意志吧?』
爱德蒙德停顿了好一阵,让蔷薇们尽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接着呼吁道,
『我们来赌一下,谁将成为魔王吧。正如诸位所知,教父的预言里有这样一段——魔王的玉座之侧,会诞生神性机巧』
虽然加入了点个人见解,但这和硝子的推测一样。
『大家都早已入手了自己的棋子。自己的棋子成了魔王,也就能得到神性机巧了。那我们就顺便把赛特家的财产也给附赠了吧』
也就是说,和都将属于赌局的胜者。
爱德蒙德高兴且饶舌地说道。
『与诸位相比,我少不更事,但我一直想要怀着与之相应的敬意来侍奉你们。我成为金蔷薇之际——继母(母亲)大人,我会以赛特的战力和英国国王的权威帮助您脱离困境』
『——』
『紫蔷薇大人,您想要的不得了的那个男人我可没少勾搭。只要你赞成我就任,我也能为您出份力吧』
传来了哼的一声仿佛在用鼻子笑的声音。
这种待人态度,不知道为什么强烈地刺激着雷真的神经。
这态度我……有印象,我很久以前被这样……打发过。
『虽然缺少说服灰蔷薇大人的材料,但我唯独不缺忠诚心』
『这笑话挺逗呀,黑太子。你嘴里居然会说出忠诚心这个词』
这似乎不是讽刺,而是真的觉得滑稽,因为传来了很愉快的笑声,
『夜会会变成蔷薇的代理战争——没错吧。那还真是有趣呢,我最喜欢有趣的事了。在这一点上,我和阿斯特丽德也合得来』
『这么说,灰蔷薇大人是赞成咯?』
『傻儿子,此刻还没备好棋子的人该怎么办?』
银蔷薇发问了。雷真不知为何,明白此时爱德蒙德一定耸了耸肩。
『那种低能儿,根本配不上金蔷薇之位吧?』
黑蔷薇、银蔷薇、紫蔷薇、灰蔷薇四个人都发出了轻笑,仿佛在说“正是如此”——事情似乎终于谈妥了。
也就是说至少有四个蔷薇已经准备好比赛的棋子了。
雷真的胃好像装了石头一样不舒服。夜会里剩下的人,除了马格纳斯之外,全都和伙伴一样啊。蔷薇的蔓藤已经延伸到他们那里了吗……
『那么,开始游戏吧。让我们向伟大的魔女献上荆棘之冠吧!』
以爱德蒙德喜悦的话语作结,录音中断了。
2
一时间,谁也没有出声。
地点是夜间的中央食堂,亮着灯的只有这一角,整个食堂一片昏暗。屋外的冷气透过玻璃墙毫不客气地凑了过来。
雷真和雪月花三姐妹、伊欧奈拉和伊娃围坐桌旁,他们都盯着桌上的播放机。播放机是伊欧奈拉现场组装起来的,被拆走零部件的时钟、电话、照明用魔具的残骸则暴尸在它的周围。
「红茶都凉了呢」「
伊娃的这句话令雷真回过神来。伊娃拿起没有动过的茶杯,
「我再去冲一次」
「哎——啊,麻烦你了」
大家都从呆滞中清醒了过来。雷真抱着头,严肃地说道:
「看来,之前逃掉的金蔷薇,貌似……是被爱德蒙德给杀了」
而且,他还想接任金蔷薇的位置。
金蔷薇拥有很多手下。拥有「金苹果」这种毁灭性兵器和操作瘴气的秘术。这份力量和英国两者都在慢慢进入那条疯狗的囊中。
应该说幸运么,蔷薇们对此是很不赞成的样子,但是——
「我赌的是你」
回想起他刚才所说的话,雷真的心情变为了绝望。
忽然,雷真发现身旁的伊娥在发抖。
「伊娥?你在担心硝子的安危吗?」
「我当然担心老师的安危,但是……」
硝子遇袭——的疑案,协会已经知道了,而且正在以她还活着为前提进行着搜索。
「我担心的是雷真君哟。小艾米和小泽尔达都不在学院里——现在的情况是,结社在我方战力不足的情况下,已经完全控制了夜会呀」
在雷真目所不及之处,同伴们已经被卷进这件事了。
棋子成为魔王的话,在他背后的蔷薇就能继承金蔷薇的家业,并且能得到神性机巧。
(混蛋……这情况,算什么啊……!?)
明明已经不想再让夜夜战斗了。如果命运女神存在的话,那她一定在捧腹大笑吧。
「这全部是他的策略,这录音是演戏……这应该……不可能」
伊欧奈拉点了一下头,伸手将播放机的声音倒了回去。
「我想这不是演戏,而是真实的录音。那位疯狂的国王陛下,在被人质疑是不是他杀了阿斯特丽德的时候,害怕得简直变了样呢」
「害怕?……那家伙害怕?」
伊欧奈拉似乎很确定。雷真愈发不安了。
「那么,她们所说的『棋子』……也是事实哪」
「数目也刚好,洛基君和小芙蕾、小夏儿、小日轮、雷真君、小女帝,一共五组——蔷薇有银、黑、紫、灰,加上陛下就有五个了吧」
过去与夏儿父亲埃德加谈过的话,仿佛事到如今才在脑海里冒了出来似的。
「只要被蔷薇的蔓藤缠住了哪怕一次,就再也逃不掉了」
埃德加还这么说过。
「我是说夏儿和安丽她们,也许也会遭到那样的毒手啊」
雷真真想揍飞自己。自己一味地在意夜夜,把目光从伙伴们身上移开了,而那后果就是如今的窘状——我们正中了结社下怀。
「我这不是四两鸭子半斤嘴吗……!」
「不是哦,雷真君无论何时都是用行动来证实给我们看的」
——伊欧奈拉的话,对雷真而言是多么巨大的救赎啊。
但是,这些话听上去像是在宽慰我,这也是事实。雷真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就算要烧尽蔷薇,也要保护同伴们。否则,自己至今为止说出的豪言壮语全会化作谎言。
雷真静下心来,集中精神思考起了眼前的问题。
「你刚才说五组是吧,照这理论马格纳斯该算什么?」
「他是校长的赌注哟。马格纳斯君成为魔王的话,那就是结社输了——我是这样想的。不过我感觉,要是成了那样的话,结社会团结一致跑去对付他」
少女们意味深长的视线集中到了雷真身上。
如果利用学校和结社的对立,要打倒马格纳斯不就容易多了么?
我可丝毫没有这种打算。雷真装作对少女们的视线浑然不觉的样子说道,
「结社把我们当做玩耍的道具这我明白了,虽然我觉得夏儿和日轮会攻击我,还另有原因——算了,就当是已经搞明白了吧。我搞不明白的是索涅奇卡呀,她究竟是为什么,又被谁给袭击了呢?」
「小女帝?被人袭击了?」
伊欧奈拉对这话有了反应。雷真便简要说明了夜会之前他所见到的事。
伊欧奈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思考起来。
「俄国制造的人形兵器……么。是别的蔷薇的妨碍工作?」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就变成蔷薇之间开战了么?而且为什么俄国人要窝里斗?」
之前一直都没说过话的伊娃开口解释道。
「俄国现在局势不安定,革命的机率很高」
「革命——是嘛,原来他们从日俄战争中抽身的理由,是这个啊」
「事件以来,国民们都惧怕和远离了王室」
「血色……什么?抱歉,世界史我是一点也不——」
「雷真——!我们不是一块儿学过么!」
夜夜摇晃起雷真来,说是发怒,不如说是在闹别扭。
「在圣彼得堡发生了十余万人参加的示威活动!军队以武力镇压了!」
「啊、啊——啊——,说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吧?」
夜夜嗖地滑倒了。伊娃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认真地点头道。
「据说牺牲人数超过了五千人」
「五千?!……虽然我记得不清楚,但我记得是几百人啊?」
「雷真君,对外公布的数字不是全部的人数啊,这可是俄罗斯呀?」
伊欧奈拉给出的理由乱七八糟,但却有着不可思议的说服力。俄国在列强之中也算远离欧洲中心,还拥有广阔的国土,总让人有种挥之不去的神秘印象。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次悲惨的事件,听说当时广场上漂浮着血色的硝烟呢」
「皇帝被憎恨了吗……那么,说不定她是大贵族的女儿?」
没人答话,因为没人知道。
虽然了解了一下俄国的形势,但结果还是什么都没弄明白。
虽然日本军可能掌握着一些情报,但如今军队和硝子的关系险恶——自作主张地投靠了结社,这也是当然的——感觉去询问军队也很危险。
「——对了,硝子是由协会在找吧?找到的可能性大吗?」
伊欧奈拉紧皱眉头,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要是被带到了市外,搜索就困难了……总之先把这个记录媒体交给协会去分析吧?说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就这么做吧,我拿着也没用」
「OK,小女帝被袭击的事我也去打探一下吧」
「谢谢,什么事都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伊欧奈拉露出微笑,和伊娃离开了食堂。
周围再次静了下来,时间已是八点多,食堂也没在营业了。四周毫无人气,只有平时听不到的时钟嘀嗒声。
(可恶……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究竟怎么做才能保护所有人?要怎样才能在保护夜夜的同时保护伙伴们?
硝子的搜索只能交给协会去做了。雷真既没头绪也没线索,而且每晚还要参加夜会,但是找不到硝子的话,就不能完成和卢瑟福的协定。一味等待搜索的进展真是……太难受了。
如果能有人帮忙的话情况还能有转机,但是平时能依靠的伙伴们如今不会帮自己。
想要情报。想了解事件的全貌。干脆去找爱德蒙德——
(别开玩笑了!怎么能找他帮忙!)
我不想来第二次了。我再也不想与他纠缠不清,助纣为虐了。
(啊,可恶!快动动脑子啊,我……!)
思考啊,尽量避免让夜夜战斗,但又不遂蔷薇们的意、不妨碍夜会的进行,还能拿到虚无石、完成校长密令的手段是——
(有了!)
在这念头闪现的瞬间,雷真也被它吓了一跳。这方法是多么草率啊。
「雷真,你想到什么方法了吧?」
搭档投来了满怀期待的视线。雷真点了点头。
「啊,但是,这个方法的效果……很可能会不如人意」
「雷真的做法从没有不如人意过」
夜夜的眼神中满怀信赖。雷真感受着搭档的热情,
「那么,我们现在去泡美女吧!」
冷不丁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背叛她的信赖的话。
3
女生宿舍的走廊,被扎人的沉默支配着。
因为是重建没多久,东西都很新,还没什么住过人的感觉。索涅奇卡一靠近自己的房间,注意到她的留守的黑衣人——最年长的老练军官立刻向她敬礼。
「欢迎回来,夜会,辛苦了」
「你们也辛苦了,机体就拜托了」
「是。我们立刻开始尤尔姆冈特的整备工作」
黑衣人们围着三台机械魔像,开始拆除装甲。
整备一直是交给他们去做的。虽然他们也擅长枪械和格斗术,但他们其实是技师。不过作为魔法师来说不怎么样,机巧战斗也帮不上什么忙。
索涅奇卡瘫倒在沙发上,舒了一口气。强烈的疲劳感涌了上来。老练的军官来靠上前来,几乎是拜倒在地上说道:
「恕属下直言——逃出英国吧」
索涅奇卡的回答完全是一副敷衍的样子。
「海路应该已经被封锁了。就算能出国,波罗的海的航线想来也有埋伏了,毕竟之前已经用过一次了」
「先由水路去法国,在由陆路向东面走怎样?这样有几条路可以走。或者是迂回走新大陆的路线如何?虽然要绕很远的路,但正因如此,这应该会变成敌人的盲点。横穿美洲和西伯利亚两块大陆——」
「如果路途变长,危险也会随之增加。况且——」
索涅奇卡坐起身来,口吻强硬地说道,
「现在回去什么的,免谈。夜会结束之前,天塌下来我也不走」
「……您表现的够好的了,幸好学校的事每天都在报纸杂志里占了不少版面。现在表明身分的话,国民的看法也会改变的」
「不,还不够……这点成就,谁也不会认可的,议会也好,民众也好!」
索涅奇卡对着桌子就是一捶,接着,似乎是因自己的激昂而感到羞耻,装作一本正经地笑道。
「我和可是结了盟的,毁约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属下的意思是,我们已经保护不了您了!」
军官的话语激动,声音中透出的泄气感令人心疼。
作为近卫,说出这样的话该有多屈辱呀。
索涅奇卡用温和的语调慰劳着他的忠义。
「你们都尽力了。从武器的筹措,到转移手段的确保,都做得勇猛顽强——真对不起,听起来像是安慰人的话吧?」
「微臣愧不敢当,但是,微臣也想过,如果您身边能有一位优秀的魔术师的话就好了」
不过这也只能说说而已,索涅奇卡的父亲控制魔术师的打算失败了,树敌太多了——已经连谁是敌人也搞不清楚了。况且单单是把知名的『优秀』魔术师带出国外,也会使索涅奇卡的身份被敌人识破的概率变高。
「请您三思,看样子他们已经掌握了。之前在水库的袭击事件里,敌人也用了这个魔术……」
在数小时前的战斗中,敌人最后轻易逃脱了伊吕利的冰牢。
看起来也不像是空间转移,那消失的样子就好像幻觉被解开了似的。但是,他们的攻击可是货真价实的,绝对不是幻觉。
那魔术,和索涅奇卡的自动人偶搭载的魔术是一样的……
「您应该离开学院,越早越好!」
「……我入学可不只是为了打响名声」
索涅奇卡空洞地说陈述着大家都明白的事情,
「在这里的话,就可以躲过他们的追击——这是地球上最安全的地方,开始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总主教也叫我们这么做」
「学院的警备体制已经变弱了,刚才也没有支援出现。虽然说水库的警备本就不强,但这也太薄弱了(译注:原文「薄情(はくじょう)」,应为「薄弱(はくじゃく)」之误。)。留在此地绝无好处」
讨论回到了原点,索涅奇卡垂下目光,软弱的笑了。
「……我对夜会可是很期待的啊,虽然错过了和奥尔嘉的对决,但我想一定能和夏洛特、日轮·土门打个痛快」
索涅奇卡抬起头来凛然宣告道,
「就算回国,也只会成为包袱。既然这样,不如用自己的双手——」
「殿下!」
四名军官一起叫了起来,索涅奇卡只是笑了笑,
「不要叫我殿下,总之结论就这样——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接着就别过脸了。面对这位任性的公主,军官们都沉默了。
「总之,你任性的理由是夜会吗,为什么那么想战斗?」
「为什么?那是因为——」
当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索涅奇卡的小蛮腰向上提起了三厘米。
他表现得太自然了,语调随便得丝毫不像是半途插话,仿佛一开始就在那里一样——所以被他迷惑了。
军官们也一样,反应慢了半拍。
但是,一但反应过来后行动就很迅速。他们以闪电般的动作将雷真原地按倒,小刀、手枪、钢丝一起指向了雷真。
索涅奇卡自己早已把机器魔像连接起来,变成了大蛇的样子。大蛇的舌头,有机枪功能的钢刀不断吞吐着,挠着雷真的鼻子。
但是,他却若无其事地环视着室内,一派轻松地说道。
「虽然不是我应该说的,但是漏洞这么多的结界,可防不了魔女哦?」
雷真的发言叫索涅奇卡不知所措,犹疑了起来。看来,他是没有敌意的。
老练的军官窥视着索涅奇卡的脸色。索涅奇卡下定了决心。
「……放开他吧,如果他有那想法的话,你们已经死了一两个了」
虽然军官们都不服气,但也遵守命令放开了他。雷真站起来,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索涅奇卡有些不快,出言指责道。
「不成提统。这么晚了,连门都不敲一下就进淑女的房间。啊——这就是日本风俗中的夜袭吧?」
「那种风俗已经遗留在江户时代了,而且夜袭什么的我想都没想过」
「难道说我不够资格被夜袭……?!」
「疼疼疼,舌头刺到了啊!快把蛇收起来啊!」
「有什么事快说,不然这毒牙就要贯穿你了哦?」
「我有事求你,有样东西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让给我」
「让给你?什么东西?」
雷真指向索涅奇卡的胸部。因为被束腰束紧了身体,胸部被强调了出来。索涅奇卡的额头流下冷汗。
「果然目的是我的身体么……和流言一样是个不知羞耻的男人呢!……」
「才不是啊!我说的是从你那里飞出来的石头!把那个让给我啊!」
毫不知情的军官们面面相觑。
索涅奇卡按着胸前露出了冷笑。
「……说什么傻话,这东西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给——」
话说到一半,索涅奇卡思考了一下,确认道。
「说什么都想要么?」
「啊,说什么都想要」
「你是来做的吧,作为得到石头的代价,你什么都会做吗?」
「如果那真是我在找的东西的话,我什么都会做」
他立刻就答应了。倒是提问的索涅奇卡吃了一惊。
这男的,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听人摆布这点是很出名的。很多人想收服他都失败了。那样的人,竟然会自己说出“什么都会做”这种话……
这机会可以利用,不是么?
「我明白了,那就给你吧」
「……说好了啊?不要骗我啊?」
「说到骗人你可是行家,特别是女人,据说在你面前只有被骗的份」
「这是三人成虎!你要我做什么?」
「你已经猜到了吧?」
这都猜不到的笨蛋,索涅奇卡才不会和他做交易。
雷真试探着索涅奇卡的反应,一边罗列着条件。
「首先是护卫吧,或许还要调查对方,决定性的条件是对对方的讨伐……是吧?」
「不对」
虽然这没错的,但是索涅奇卡想到了更好的条件,她说道:
「你要发誓对我效忠!」
4
「既然说定了,那么你就加入警卫开始执勤吧」
女帝得意洋洋地说道。不用说,黑衣人们都惊呆了。让偷偷潜进来的人当护卫,也难怪他们这副反应。
雷真一边同情着黑衣人们,一边抓住机会,顺水推舟道。
「那边的后院,在能看到这个房间的位置有一个值班室。虽然只是个破烂小窝棚,要是你可以借给我的话,我就能彻夜当你的护卫了」
「你在说什么啊,从今晚开始,你要住在这里」
「——啥?」
「虽然说这里是女生宿舍,但这里是最高层的靠近边缘的房间。不会对其他学生造成妨碍的。看,现在我不是带着我的人进了这里么」
女帝看了下黑衣人们,又看了下雷真,
「我特别允许你进入寝室,在我的身旁保护我吧」
「不……那个,不太好吧?说不过去吧?」
「不许回嘴,我和你现在是主仆关系了」
「是你该注意点吧!哪有主人和仆人睡同一间房的!」
「不是仆人,是近卫。你是我的骑士,给我有点自觉」
像是要显摆主人的威严似的,索涅奇卡严肃地告戒道,
「刚才你不是说过么?能保护寝室的只有这漏洞百出的结界——如果有优秀的魔术师在身边的话,构筑结界的功夫也省了」
「……这个嘛,这么欣赏我我是很高兴」
「……你果然好色,居然说和我一间房很高兴什么的」
「不要有意省略重要的部分!那样的话,我也安排雪月花住这里!」
「那种事我这么可能会同意?你可是敌国的人偶师啊?」
被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黑衣人们对雷真也还有警戒心。
「把三个那么高性能的人偶放在这里,我们还睡得好觉么?」
「我说你啊,真的只放我一个进来吗?这真的好吗?」
「不要太期待了,我可是习惯穿着内衣睡觉的」
「不要期待我会可惜这点啊!」
「其他的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今晚我想休息了」
女帝单方面结束了对话。黑衣人们也完成了机械魔像的整备工作,相继退出了房间。最后,只有雷真被孤零零地剩下了。
雷真根本无法平静,和贵族少女独处一晚上——这有点太刺激了。
「那在那发什么呆,我现在要去沐浴了」
「啊……啊,知道了」
雷真向门口走去,他的身后却传来了诧异的声音。
「你想去哪里?留在这儿服侍我。洗衣服也是骑士的工作之一」
「……我从前学的到底是哪个国家的常识呢?」
「别碎碎念了,快过来!」
女帝把脱下的衣服扔了过来雷真略微看到了有黑色蕾丝的内衣,但视野立刻就被布料挡住了。甘甜的残香与染在衣服上的体温包裹住了脑袋,雷真朦胧了。
索涅奇卡冷眼看着动作迟缓的雷真。
「仆人可是应该低垂双眼不看主人肌肤的。真是下流」
「……我还在实习期啊,而且,我不是骑士吗?」
「我不是说过不许回嘴么。快进浴室,打杂的」
「不要降我级啊——喂喂喂!」
半裸的索涅奇卡不耐烦地回过头来,雷真吓了一跳。
「你打算……带我到里面去吗……!?」
「说什么蠢话,这种状况,没护卫太危险了」
「那样的话我叫搭档代替我进去吧!这样就行了吧?!」
「手无寸铁地和危险的禁忌人偶单独相处怎么行」
「那你也带魔像进来不就行了吗!」
「不行,会生锈的」
「不管你怎么说,只有这个不行!我绝对不会进去的!」
面对坚决拒绝的雷真,索涅奇卡露出了扫兴的神情。
「没办法,那你就在门前守卫——怎么样?」
「……这个嘛,倒是可以」
因为这样答应了,雷真只好守候索涅奇卡那漫长的沐浴了。
雷真守在浴室的门口,等着索涅奇卡洗完。
(如果有敌袭的话就是现在了吧。)
就如她本人所说,索涅奇卡现在手无寸铁。雷真想用「天眼」技能警戒周围——麻烦的是,天眼能透过这薄薄的墙壁,对面的情况会被看得一清二楚。哪怕是身上有一块薄布也好啊……从体表向外二厘米是对方的领域,透过比较困难,可以当作遮眼布。
(不行。如果女帝也精通天眼的话,就能感知到我的魔力波,偷窥的事就会穿帮——不不不,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本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可不想被误会。
从门的缝隙透出的芳香,冲击着雷真的理性。这真是像被蛇卷住般的折磨啊。经过了地狱般的一小时,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身上冒着热气的索涅奇卡走了出来。雷真立刻用手遮住眼睛。
「笨蛋,至少卷块毛巾啊!」
「准备真不周到……快拿浴衣来,别慢吞吞的!」
对啊,雷真慌忙把毛巾布材质的袍子拿起,盖到索涅奇卡身上。
「……有你这么做的么」
索涅奇卡虽然不满,但好歹没叫雷真帮忙擦拭身体。
不过她却让雷真擦拭头发。雷真像碰易碎品一样,小心地拭去了微卷的头发上的水分。
从刚才开始,雷真心中就重复播放着般若心经。泛红的脖子很美,珍珠似的皮肤上滑落的水珠也叫人心烦意乱,雷真不由得抱怨了起来。
「你也适可而止吧……你这是把我当木头人啊?……」
「不是木头人是什么?」
「是男人!健康的男性!」
「如果只是抖一抖的话我倒也不追究,但你要是敢扬起脖子,我就砍下你的蛇头」
「已经吓缩了!你是指砍哪里啊!虽然我很清楚!」
服侍完毕后,雷真一边收拾着要洗的衣服,一边用天眼观察着周围。
隔壁的房间有两个黑衣人、走廊一个、宿舍外还有一个。三层楼之下的后院里,夜夜一个人在警卫用的小屋前待机。
「不好意思,我要开一下窗,你先钻到被子里吧」
雷真对索涅奇卡留下这句话,也不等她回复,就从窗口跳了下去。
「——啊,雷真!」
搭档注意到了雷真,跑了过来。雷真挥着手,观察着夜夜身后的警备小屋。
因为是临时使用的住所,看起来一点也不严实。
「抱歉,夜夜。到头来要让你住在这样的破屋里」
「这不重要,夜夜想知道的是,为什么雷真身上有狐狸精的味道!……」
「因、因为她把换洗的衣服硬塞给我了。这里冷不,被子够吗?」
「不够,所以要和雷真互相取暖(心)」
「看来被子是足够了,小紫怎么样了?」
「按你所说的,去找云雀先生了,但是……」
看来是没找到。虽然剑法高明,但是师傅就一浪子,完全靠不住。
「那个……云雀先生,很……可怕吧?」
「算是吧,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但是,硝子的事我们不也是不了解吗。师傅肯定也是同样的情况吧」
话虽如此,这说到底也只是雷真的美好愿望。
似乎是大致认同了,夜夜改变了话题。
「关于那个,索涅奇卡身上的是真的么?」
「还不知道,有机会我会确认一下,但是今天是没可能了。她也在防备着我们——就算是真的,感觉她也不会说那是真的」
如果真的是有价值的东西,那她怎么会对靠不住的人说出事实。
所以,现在就算去问也没意义。而且——
「如果惹毛了她,也没什么好事。所以,现在要先博取她的信赖。夜会上就当她的搭档,平常就当她的护卫。石头就是这些劳动的报酬,我和她约好了」
「时间不多了呢」
雷真心头一震,但是,夜夜所说的并不是自己剩下的时日。
「是哪,离校长所提出的期限只有三天了」
「要是发现索涅奇卡身上的是完全不一样的魔石的话,该怎么办?」
「虽然对不起索涅奇卡,但我也没时间去理她了」
「又说这样的话!」
夜夜扬起了拳头,雷真慌忙安抚她道。
「我会尽力帮助她的,但是我们也没什么余力了」
「那我悄悄地去借来怎么样?」
空间出现一阵波纹,小紫出现在了虚空之中。伊吕利也一道出现了。
小紫伸直了身子,仰望着雷真。
「趁她睡着的时候,雷真用线把她搞个天翻地覆,说不定就砰的一声跳出来了呢?」
「我是痴汉吗,穿帮了的话可是会被大蛇吃掉的哦。伊吕利也觉得危险吧?」
「……我只是遵从雷真大人的判断」
伊吕利别开视线低喃着。夜夜惊奇地望向姐姐。
「姐姐大人?你在发什么怒呀?」
「没,没发怒!」
伊吕利像在逃避似的转过脸去。夜夜疑惑不已。雷真无地自容,像是找借口一样低下头。
「硝子的事还没解决,却要麻烦你们去做其他事,真是对不起。但是就算是这样,我可以依靠的也只有你们了,这次就按我的想法来处理吧」
夜夜露出骄傲的神色、小紫表现得很有精神、伊吕利一脸不太情愿的感觉,三姐妹用不一样的眼神看向雷真,点了点头。
「谢谢,那我该回去了。她命令我在上面呆到早上」
在寝室这件事就瞒着吧。夜夜的眼泪渐渐地在眼眶里打起滚来。
「我们可是新婚夫妇啊……夜夜的身体半夜会热火焚身的……」
「这种玩笑就不要开了!你想让我的恶评扩展到俄国么!」
「你想开窗开到什么时候!我要着凉了!」
索涅奇卡在楼上大发雷霆了。同时,夜夜的感情凝固了。
「……雷真」
「什、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她自顾自地去去洗了个澡而已!」
「为什么雷真身上有香皂的味道,给我个能接受的解释(心)」
就算解释了她也不会接受的,雷真在解释之前就很清楚了。
5
次日清晨,雷真在索涅奇卡的寝室里醒了过来。
在沙发上,雷真像蓑虫一样裹着毯子。时间还在拂晓之前,外面还很昏暗。时钟显示的时间显示是六点半——正好是要「叫我起来」的时间。
雷真折好毯子,走到索涅奇卡的床边。
「早上了,女帝小姐,快起来」
呜……她发出了苦恼的叹息。索涅奇卡身体转向了这边。
那脸上闪过了一点光亮。
(……眼泪?)
雷真把脸靠过去正要确认,一股香气袭面而来,他慌忙向后退开。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意想不到的睡姿,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
薄薄的眼皮,长长的睫毛。这纤细的脖颈,白嫩的肌肤是怎么回事。如果自己是吸血鬼的话,犬齿早就伸长了。光是注视着她,就感到心动不已。
雷真挥去邪念,嘎嗒噶嗒地摇起床来。
「快起来!看!天亮了!」
突然一把折扇飞了过来,正中了雷真的额头。
索涅奇卡慢慢坐起身来,不悦地伸了伸懒腰。就算是刚睡醒,脸也没有浮肿,维持着和平常一样的美丽。只是头发有些睡乱了,让人看到了平常的她所没有的破绽,但这反而增加了她的魅力。
「……真是不知风雅的男人,虽然我没叫你去学习法国人,但是你就想不出与叫醒魅力少女这件事相配的更机灵一点的方法么?」
「你好烦啊,别抱怨了。再说你也没打算在我身上寻找什么浪漫吧」
「不但做事不机灵连说话也一样呢」
「……这我承认」
索涅奇卡拨开床单(译注:原文即为シーツ(sheets),疑为作者手误。姑且从原文。),把修长的腿伸向雷真。
「……怎么了?」
「吊带袜,给我穿上」
「穿袜子这点事自己做啊!」
索涅奇卡半睁着眼睛看着雷真。发怒的样子也很漂亮——不对,雷真无奈地打开衣橱,扯出袜子,套到了索涅奇卡脚上。
雷真托起索涅奇卡的脚踝,手感比想象中的要柔软。把袜子套到像雕像一样的脚尖上,慢慢向上推的行为,感觉有一种背德的味道。
步料沿着光滑的小腿,鲜明的膝盖,苗条的大腿慢慢向上——
「不许看我的内裤」
「……我没看」
「如果看了你的双眼就没了」
「你还想挖掉啊!那就自己穿啊,懒虫!」
平安无事地穿完了袜子,索涅奇卡走下床,把睡衣脱了下来。
雷真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原来你也是痴女啊……虽然感觉我已经习惯了……」
「我习惯在下人面前换衣服,还不快把衣裳拿来!」
雷真死了心,用不熟练的动作帮索涅奇卡穿起了。
换完衣服之后是伺候梳洗。梳洗结束后回到客厅,便见黑衣人们正在准备早餐。现在在更换桌布,摆放着餐具。
早餐时间开始,看来她没和其他学生一起吃,而是由宿舍中的女仆送过来,再让黑衣人们负责摆放和侍奉。雷真呆站了一会,黑衣人拉出椅子,看向了他。
——坐下,看来是这个意思。
看来没错了,桌子上确实摆放了两套餐具。
「请用。给你的人偶也送去了同样的东西,她也要用餐的吧?」
「啊,拜托了。那么,我开动了」
雷真陪索涅奇卡吃起了早餐,面包想来是今早新烤的,还有一点余温,味道甘甜,芳香四溢。培根和土豆散发着热气。红色的汤有着独特的酸味,雷真迟了一会儿才察觉这是西红柿的味道。
「红菜汤——算是这种风味的感觉吧,合你胃口么?」
「啊,很好吃……那个,你怎么改变对我的态度了?这可是接待宾客的标准啊?」
雷真开门见山地问道,女帝试探似的看着他:
「还记得我第一次和你说话时的情形么」
「啊——是在角斗场前吗。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你的野性」
当时两人也谈了比较深入的话题,也对彼此的想法有了一些共鸣。
但是,对雷真来说印象最深刻的是奥尔嘉和夏儿最初对战的时的事。西格蒙德受了致命伤的时候,索涅奇卡的大蛇突然插手了。当时的雷真被她那火一样的眼睛,风暴一样的魔力给震慑了。
品着红茶的索涅奇卡的嘴边露出满足的微笑。
「那时候我就对你感兴趣了。我早就想找机会请你喝杯茶的」
「那真是太光荣了,但是要我帮忙入浴和换衣服就不太合适了吧」
「那是为了测试你的品行」
索涅奇卡放下茶杯,认真地看向雷真,
「受到屈辱的对待后还会不会把我当主人一样尊重?会不会对我不检点?这些既是为了让我承认你,又是为了能让他们接受你」
雷真看向黑衣人们,满脸严肃的老练军官神色不改,却朝雷真单眼一眨。
就是说他们一直在观察我。雷真捏了一把冷汗……
压制住欲望看来是正确的。差点就被阉了——而且这不是玩笑话……
索涅奇卡面部微红,像在辩解似的继续说道。
「换衣服也好,入浴也好,早上起床也好,平时我可都是一个人就做到了。我可是自己的事自己做的哦?」
「啊……毕竟你是独立自主的小姐嘛」
「没错,我可不是懒虫」
这闹别扭的语调真是意外的可爱啊。雷真不由得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也有可爱的地——」
咚的一声,大蛇的尾巴敲动了地面。杯子摇晃了,雷真的脸青了。
也不知它是什么时候合体的。大蛇那浴缸大的脑袋,就像要将雷真的头一口吞似的,正近距离地盯着他看。
它的主人索涅奇卡也用冰冷的视线看着他:
「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引起我的不快才是贤明之举」
「……窝那里惹您卜快了呢,女帝打人。」(译注:「我哪里惹您不快了呢,女帝大人」,原文故意用了片假书写,应该是表示语气生硬怪异。)
「你还没自觉!你刚才不是在嘲笑我么!」
「才没有!这是亲切的笑啊,亲切的!」
「亲切——也有这种……笑法啊」
索涅奇卡瞄了眼黑衣人们,黑衣人们点了点头,表示了对雷真的理解。
索涅奇卡这才平静了下来,雷真也舒了口气。他推开大蛇,接着之前的话题问道。
「夜会里和我站一边是为什么,你不一直是“谁需要同伴啊 ”的态度吗」
索涅奇卡视线垂下,像是在斟酌措词似的慎重地说道。
「你看起来是个不为自己的利益,而为义愤行动的义勇之士」
「喂,你那是巨大的误解——」
「这种摆圣贤架子的人,我是不会相信的」
「……那我就更搞不明白了,你究竟为什么要雇用我?」
「你说了你想要得到石头。受利益驱动的人,只要有利益给他,就值得信用。因此我委托你做我的护卫」
「……如果我是受利益驱动的话,『杀了你夺取石头』也算是一个选择哦?」
黑衣人们顿时紧张了起来,但索涅奇卡却若无其事地应对了过去。
「你不会这么做的。因为这样就会远离你的目的」
「——没错」
被她看穿了。如果雷真对她出手的话,说不定会被取消参加夜会的资格。
和睦的气氛回来了。黑衣人们舒了口气,放开了衣服里的手枪。
「那么我什么时候能得到报酬?」
「——没对你说清楚这个是我不诚实。我是打算夜会结束之后再给的」
「那不行,我希望你能再早点让给我」
「得到报酬之后,你不就会放弃任务了么?」
「我会遵守约定的……在可能的范围内」
索涅奇卡歪了歪纤细的脖子,卷发顺滑地垂在了肩上。
「你要我相信口头约定?」
「我说啊,我们就别相互猜疑了」
雷真放下叉子,注视着索涅奇卡。这话说了就没法回头了,明知道会和平时一样被卷进麻烦事里,深陷泥潭不能自拔——但是雷真还是说了。
「告诉我,袭击你的是什么人」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如果在附近的话,我就去把幕后指使者打倒,这样就能达成任务了」
索涅奇卡低头看着碟子,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可能的。要打倒那个敌人什么的……」
「我就是要你说出原因来」
「你刚才说……不要相互猜疑了,对吧?」
「啊,是的」
「那我就开诚布公地问了。你到现在为止,推倒了多少名少女?」
噗嗤,雷真把红茶喷了。索涅奇卡做作地掩着口。
「哎哟,真下流」
「下流的是你吧!你刚才的发言很不像话啊!要我说多少次都可以,我对谁都什么也没做!」
「哎呀,嘿哟,你能昂首挺胸做出这种废物宣言还真是让我佩服。教会里的修士都比你能干。如果真和你所主张的一样,你对谁也没出手的话,我是不是该怀疑你无能呢?」
索涅奇卡不是在戏弄雷真,而是一副真的不能理解的样子。雷真脸红了。
「我……才不是……无能!」
「这不是一样么,没用的道具,和没有没区别」
「这大小姐……都说了些什么话啊……!」
背后的黑衣人的肩膀都在颤抖,很明显是在忍住不笑。
「这、这是传家宝刀一样的东西!随便乱舞的人是外行。真正锋利的好刀,不到必要的时候是不会出鞘的」
「宝刀什么的,说不定是一把可爱的餐刀呢?而且没有试刀的东西,怎么知道刀锋不锋利?」
「唔……这个,那个……」
「难道用野兽啊、人偶啊、香肠皮什么的试过?」
「你够了!什么啊,这下流又委婉的说法!」
「呵呵……呵呵呵」
终于,索涅奇卡笑了出来。虽然是捂着肚子,却依旧十分优雅。
「啊,真好笑……」
因为黄段子乐不可支的淑女,这真是超现实的情景。还是说,在西方的宫廷里这是常有的事情么。雷真把羞耻抛之脑后,注视着笑翻了的女帝。
对这谜团的结晶一样的索涅奇卡,雷真慢慢地有了了解。
虽然言行强势,也是个危险的人物,但却绝不傲慢。
索涅奇卡才是适合义勇这个词的人。她冒着危险保护了夏儿。每当学院陷入危机的时候,她都一马当先投身到战斗中。
虽然好战,但绝不是笨蛋——不仅不是笨蛋,而且比雷真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厌恶不公,也懂得对他人的高洁持有怀疑。遇到好对手就忍不住要会一会。说是高贵的公主,倒不如说是「血气旺盛的乡下武士」。雷真对她亲近感猛增了。
索涅奇卡终于冷静下来了,她拭去眼泪,道起歉来
「呵呵……失礼了……笑得这么开心,我生下来是头一遭……!」
「啊,是吗。那你笑得是够客气了」
雷真苦笑道,接着,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第一次?她说第一次?
(没有机会,大笑?)
他再次审视起了索涅奇卡的行为。那洗练的言谈举止,想来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东西。她究竟有过怎样的过去呢。
索涅奇卡的作风——不断挑战强者,以顶点为目标的姿态,似乎并不能拿性格来一语盖过,除此之外她恐怕还有宿命性的理由。
昨晚她说过,参加夜会是为了得到议会和民众的认可……
她的,究竟是什么?
(殿下……不可能吧)
雷真否定了脑中冒出的答案。怎么说都不可能是那个啊。不论是从时期还是从立场来考虑,那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才带这点警卫来这里。
「原来如此,我好像也能理解什么是亲切的笑了。餐刀——噗呼」
索涅奇卡又被点中笑穴了。雷真一脸无奈地说道:
「你那是嘲笑啊?不要搞混了哦?」
「不,是亲切——今晚是夜会重开的吧?」
「哎?啊……没错」
「今晚就看你的了」
索涅奇卡优美地笑了笑。存在于两人之间高耸的城墙般的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分崩析离了。
……虽然被她狡猾地岔开了话题,但是却不感到生气。在招待之下舔着果酱,喝着红茶。雷真的思绪飞向了今晚的夜会。
我能不能在缠绕于身的荆棘之下,保护好同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