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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黑术师

星期五正午刚过,弦矢俊一郎吃完午饭后就坐在侦探事务所的桌前阅读几张列印出来的资料,同时认真地思索着。

上面条列出管德代和峰岸柚璃亚描述的两人在无边馆的体验,和柚璃亚在惠比寿的餐厅里偷偷用录音笔录下的长谷川要人与汤浅博之的叙述,两者间的相似及相异之处。这是俊一郎花了一整个早上才整理好的。

不过,无论怎么比对四人的遭遇,还是完全找不着为何只有德代身上出现死相的原因。所有人都有在无边馆遇见诡异现象,这点应该没错。虽然对于那些无法解释的体验,敏锐度因人而异──最敏感的应该是柚璃亚吧──但所有人的确都经历了超乎常理的现象。因此当初俊一郎认为其中必定隐含着线索。

可是,四人的遭遇却十分相似。固然面对诡异现象的方式和脑中对那些现象的诠释有所出入,但如果单是比较他们身上发生的情况,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最大的差别只在于体验的强度吧。

诡异体验的强烈程度依序是峰岸柚璃亚、汤浅博之、管德代、最后是长谷川要人。在这个层面上,只有德代身上出现死相这点无法获得解释。

那么,有没有什么奇异现象是只发生在她一个人身上,其他三人都没有遇到的呢?循着这条线去思考,发现的确有一个,只有一个。

好像有人在叫自己……

曾有这种感觉的只有德代一人,或许这就是解决的关键。只是,这个唯一的相异点,又显得相当暧昧不明。

……虽然好像有人叫我,但其实也可能是在叫别人。

她还加了这句话。这种不可靠的奇异现象,真的会是死相出现的原因吗?

“你觉得咧?”

他问向趴在电脑键盘上的小俊。但是小俊只是微微将眼睛拉开一条细缝,看了俊一郎一眼,就又继续睡它的觉。似乎是在叫他不要吵自己午睡。

“明明就随时随地都在睡了,还有必要特地睡午觉吗?”

俊一郎忍不住吐嘈,但小俊不为所动,只是一脸十分舒服的模样,懒洋洋地趴睡在键盘上。

“是比擅自打开电脑上网好一点啦。”

听到俊一郎的下一句话,小俊的单边耳朵颤动了一下。

它之前只会胡乱敲打键盘玩耍,不过最近好像学会上网了。俊一郎因为案件调查离开事务所的期间,似乎就是它使用电脑的绝佳机会。几乎每次回家打开电脑,都会看到有新的网页浏览纪录。不过它看的网页主题非常明确,都是筑地市场、竹叶鱼板工厂和奈良杏罗町的观光介绍首页,相当符合小俊的兴趣。

“你呀,真的懂这些在写什么吗?”

俊一郎问小俊,但完全遭到无视。搞不好它真的睡着了。不,应该是在装睡吧。

因为它根本就是只妖猫呢。

俊一郎望着小俊的睡脸,在心中暗自嘟哝的这个瞬间。

“哟!”

事务所的门突然开了,辖区的曲矢刑警从门后现身。

“你是不知道进别人家之前要敲门吗?”

俊一郎恼火地说。

“你这样说好像我们很不熟似的。”

曲矢环顾事务所内一圈后,迳自在沙发上坐下来。

“不熟呀。你和我根本毫无关系。”

“那是当然的呀,你讲哪什么恶心的话呀。”

“……我说你呀。”

这个男人每次都会把自己搞得一肚子火。总是自说自话这点和外婆简直一个样,不过外婆是喜欢捉弄自家外孙找乐子,而这家伙搞不好正是因为天然呆所以才难以应付。

虽然与人相处的能力比以往进步许多,俊一郎还是对于和他人交谈这件事感到不自在。害羞的他能毫无顾忌讲话的对象,其实只有外公外婆、小俊、和这个曲矢。虽然他本身完全没有发现这个事实。

“咖啡,热的,你也要喝吗?”

“这里不是咖啡厅。”

这句话也已经不晓得讲过多少次了。

“又没有人叫你泡。是叫你打电话给那家好喝的店叫外送。不用担心钱的事,我没打算让你这间穷困的侦探事务所招待啦,我会报警视厅的帐。”

“你还有在警视厅出没喔?”

俊一郎单纯只是感到惊讶,曲矢听了则不满地回:

“『还』是什么意思?『出没』这两个字又是怎样啦。之前不是讲过了,我接受上级的特殊指令,暂时调到新恒警部麾下值勤。”

“麻烦要两杯咖啡。”

“喂!别人在讲重要的事情,你打什么外送的电话呀。”

“没错,弦矢俊一郎侦探事务所。”

从经常消费的咖啡厅“Erika”订好咖啡后,俊一郎也在曲矢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喝完咖啡你就赶快滚吧,我可是很忙的。”

“你这人……你觉得我是特地到这种地方来喝咖啡的吗?”

“就是呀。”

听到俊一郎不假思索的回答,曲矢先反应夸张地仰头看向天花板,才又接着说:

“最好是啦!用膝盖想也知道,当然是因为可能与黑术师有关的奇特案件发生了。”

虽然原本就这样猜测,但一晓得事情果真如自己所料,俊一郎还是不禁紧张起来。光是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他就开始胃痛了。

黑术师是社会暗黑角落中,一个令人十分忌惮的存在。真面目不明,也仍旧完全摸不清他活动的目的为何。只是,若有难以解释的谜样死亡案件持续发生,或是出现了让人理不出头绪的骇人案件,背后几乎可以断定都跟黑术师有关。

“黑术师这个家伙,可以说是暗黑世界的爱染老师。”

之前曲矢曾讲过这句话,俊一郎认为这句话的确透澈表达了两者的关系。

被昵称为爱染老师、受到众人喜爱的外婆是致力于消除咨询个案持有的种种负面因素,帮助他们找回身心健康的灵媒。然而另一方面,黑术师的行动正好和外婆恰恰相反。

将人类对他人产生的种种负面情感──怨恨、不满或忌妒,增强拉高到萌生杀意,并促使他们最后实际动手──这就是黑术师的一贯手法。虽然当事者都认为自己是凭着个人意志犯案,但其实只是受到黑术师的操弄。不过杀人时,那人通常不会亲自下手,多半是借着黑术师设下咒术,让多位被害者命丧黄泉。因此就算警方着手调查,通常死因也会被认为是意外死亡或病死。就算揪出凶手,也绝对找不出能证明犯案的证据。更别提说要逮捕幕后黑手黑术师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而且根本就连黑术师究竟身在何处都没有人知道……

弦矢俊一郎调查的第一起案件,入谷家连续离奇死亡案件,黑术师也牵涉其中。虽然他最后总算是解开对方设下的十三之咒谜团,但那次出现了好几位受害者;在六蛊连续杀人案件中情况也相同,在完全遏止黑术师的邪恶企图之前,就已经有好几位年轻女生断送性命。

不过,为什么黑术师和自己会有这般牵扯不断的关连呢?

俊一郎曾经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并为此感到烦恼。这种时候,他都一定会想起某起案件的相关人士说的那句话。

请你要小心……漆黑的、真的是暗黑且不祥的影子。

弦矢俊一郎……我想你是逃不过的。

黑术师藏身幕后协助策划的案件,出乎意料地被俊一郎解决了。是那层连结接二连三地将有关黑术师的案件带到他眼前吗?

另外,不知从何时起,俊一郎的周遭偶尔会出现一个宛如黑衣女子的人影。不过,每次他注意到,正要转头去看时,那个人影就消失无踪了。因此他至今都还不曾清楚看到那个黑衣女子的身影。

当初他以为那就是黑术师,不禁感到相当兴奋,不过现在他确信并非如此。那肯定是黑术师驱使的手下之辈。可能是派来监视俊一郎的吧?还是想要威吓他呢?平时就偶尔到他眼前晃来晃去,牵制他的行动,阻止他造成更大的妨碍吗?

虽然不清楚详细情况,根据曲矢的说法,警视厅内部针对黑术师设立了一个极为机密的部门,最高负责人是新恒警部。听说即使在警方内部,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寥寥无几。这倒也不难理解,警方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承认咒术这类现象真实存在。

话虽如此,与黑术师有关的案件不停增加,让人无法忽视。而且净是些无法解释的连续意外死亡、离奇连续病死、猎奇连续杀人等一口气夺取多条人命的案件。情况越来越严重,警方已经不能再因这些案子并非隶属自己管辖范围就放着不管。

警方高层似乎曾因此去找外婆商量。商讨结果,就是创立了专门搜查黑术师的部门,听说这个部门不属于警备部、公安部、也不归刑事部管,是直属于副总监的单位。虽然通称“黑搜课”,但其实并没有一个正式名称。内部搜查人员在表面上似乎也都分属于各个不同部门中。

这些机密情报都是俊一郎每次趁机东打探一点西追究一点问出来的。光从爱讲话的外婆绝不会主动全盘托出这点来看,也能明白黑搜课的存在是一个最高机密。她之所以透露给自己外孙知道,肯定也是因为他身边开始接连出现与黑术师有关的案件,而且在调查过程中会和身为黑搜课一员的曲矢刑警频繁接触的缘故。

“怎么样的案件?”

说老实话,现在俊一郎想专心处理管德代的死相。但是,既然已经听到了黑术师的名字,就不可能置之不理。现下只能做好觉悟了,俊一郎暗自下定决心。不过──

“先喝完咖啡再说。”

曲矢自顾自地吐出这句话后,又再度环顾了事务所内一周。

并没有等待太久,咖啡就送来了。俊一郎心想当然是曲矢去付钱,结果他居然说“你先帮我垫一下”。俊一郎抗议后,他又回“月底我一定会给你啦”,根本就是把这里当成常去光顾的店家了。

曲矢一脸满足地啜饮咖啡,俊一郎则暗自生着闷气,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缓缓流过。

“那么,到底是怎样的案子?”

刑警先生刚咽下最后一口咖啡,俊一郎立刻迫不及待地发问。他心中暗自忿忿嘀咕,要是待会儿听起来根本和黑术师没什么关系,看你是要怎么赔我。不过……

“你知道无边馆案件吗?”

听到曲矢的反问,俊一郎差点就要惊叫出声。

那起无边馆杀人案和黑术师有关吗?搞不好德代的死相,也跟那家伙脱不了干系,真是这样的话……

不过,俊一郎打算暂时不提管德代的问题,先听听看曲矢要说什么。在衡量过他提供的讯息后,有需要时再告诉他管德代的事就好。

“大致上应该知道。”

虽然才刚因为峰岸柚璃亚的轰炸而复习过案件细节,但为了以防万一,俊一郎还是回了一个安全的答案。曲矢听了就从头开始说明。

其中大半都跟柚璃亚讲的内容差不多,不过有一些她不晓得──也就是没有对媒体公开的──情报。

“这个是最高机密,你绝对不能讲出去。”

曲矢表情严肃地警告他后,就开始讲述警方隐瞒的特殊线索中最重要的部分。

“凶手不是有带凶器进去吗?”

“第一把是剑、第二把是镰刀、第三把是斧头、第四把是长枪、第五把则是锯子,这五种没错吧?”

“你记得很清楚嘛。”

“因为我的大脑也还很年轻。”

“少说废话。其实包裹那些凶器的布袋上,有用红色丝线绣字。”

“每个凶器的名称嘛。”

“那是有公布的部分,但其实上面还有其他字。”

曲矢掏出笔记本,视线落在其上查阅后开口说:

“用红线写的是──『为了执行连续杀人而准备的五样工具』──这种简直像是在开玩笑的蠢话。”

“……”

“那是在布袋的正面……反面……也就是包着凶器的那一面,写着像是统称五件凶器名称的『五骨之刃』。”

曲矢一说明完布袋上的文字,俊一郎就喃喃地说:

“六蛊之躯……”

“你也想到这个呀。”

借由咒术,从拥有某个最美丽身体部位的女性身上,夺得那个美丽部位,并用搜集来的不同部位组合出一个完美女体,正是“六蛊之躯”这个从古代中国即存在的骇人术法。某人从黑术师那边得知这个秘密术法后,就展开了猎奇连续杀人行动,因此在曲矢的邀请之下──背后是新恒警部和黑搜课就是了──俊一郎接受了这个挑战并成功解决案件,这还只是不到三个月前的事。

“有这种咒术吗?”

“新恒好像已经问过爱染老师了,不过情况还不清楚。”

“因为外婆认识的那位熟知这方面的老爷爷,已经消失好一阵子了呢。”

“你说消失,是失踪吗?”

“谁知道。我外婆是说他大概被怪物吃掉了吧。”

曲矢脸上清楚写着,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不过他一领悟到俊一郎似乎是认真的,就决定直接无视他的发言。

“不管怎样,爱染老师好像怀疑五骨之刃这组凶器的确有施了咒术。”

“所以新恒警部才认为这和黑术师有关吗?”

“因为那个人他可是──不,那个人也是爱染老师的粉丝。而且这五个凶器的柄,都是用动物骨骸做成的。”

“所以才叫五骨之刃呀。”

“而且呀,那些骨头中也有人骨。”

“咦……?”

对着一脸诧异的俊一郎,曲矢详细地说明。

“五把凶器的柄都是用不同的动物骨骸制成。一般人想要收集这些骨头非常困难,大概会先把自己弄到全身骨头都散了吧。”

“换句话说,恐怖杀人魔应该是从事能轻易将这些动物骨骸弄到手的工作吧?”

“你换个叫法啦。害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那些无聊恐怖电影中出场的蹩脚警官。”

不就是吗?俊一郎将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因为其中也有人骨,所以这个方向的搜查也在进行中,不过还没有什么收获。因此新恒推测,可能是黑术师将所有材料提供给犯人,或是从一开始就把整套五骨之刃交给犯人了。”

“原来如此。不过无边馆这起案件,黑搜课并没有出动──对吧?”

听到俊一郎的话,曲矢露出些许惊讶神情。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要是已经出动的话,因为这起案件而接到新恒警部指令的曲矢刑警,应该早就会跑来找我呀。”

“你这小鬼,这种自信是打哪来的?”

“凭我自身的能力和经验。”

“死视的能力就算了,你的侦探经验顶多只能算个菜鸟吧。”

“特地登门造访那个菜鸟的,不知道又是哪位大爷喔。”

“啰嗦。是新恒叫我来的。”

“这就是所谓受雇于人的心酸吗?”

“你这家伙。”

曲矢正要动怒大吼,却突然克制住情绪,只是忿忿地发着牢骚。

“可恶,为什么我非得来照顾这种侦探小鬼呀。”

“因为这样才出人头地了,也不差吧?”

“哪里出人头地了。”

“不是从地方辖区进到警视厅的──”

“这可是调到一个连存在本身都是极高机密的部门喔,而且──”

话说到一半曲矢就突然打住。他的神情不太寻常,因此俊一郎也正色询问:

“而且怎样?”

“不,没事。只是稍微说溜嘴而已。”

“什么说溜嘴,你根本什么都还没讲呀。”

“所以……那个──没事。”

“曲矢刑警,如果是有关黑术师的事,你就要好好讲清楚呀。不,我改一下说法。在你能够透露的范围内就好了,麻烦你告诉我。”

俊一郎放低姿态,曲矢牢牢地盯着他几秒钟,才又开口:

“说的也是,你也应该要晓得比较好。反而应该要主动告诉你才对。”

“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呀,黑搜课有人殉职。”

“……”

俊一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曲矢语气平淡地继续说:

“听说是在搜寻黑术师所在地时突然遭到毒手。在黑搜课内部认为是他杀,但因为完全没有外伤,死因被判定为病死。明明原本是殉职,却无法告诉他的家属这个事实,当然因公殉职的升等也没了。话说回来,他的家属从头到尾根本都不晓得自己的爸爸、丈夫或儿子在做什么样的工作。”

“这件事情,我外婆……”

“知道。每次她都会周到地送来吊问信和要给家属的丰厚奠仪,还会帮忙供养。”

每次,也就是说,殉职的人不只一个。

“我一开始以为你外婆是个在警察组织高层中招摇撞骗的可疑占卜师,狡猾难缠的老婆婆。不过后来渐渐明白她身为一位灵媒,拥有多么强大的能力。还有也晓得了虽然她讲话的确很毒,但那真的只是口头上而已,内心是十分善良体贴的。高层会全心信赖她,我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狡猾难缠的老婆婆──这个评价十分正确。不过现在的气氛并不适合开玩笑。毒舌程度媲美外婆的曲矢,居然会用如此认真的语气讲这种话,可以想见他是出自真心。

“是说啦,那个叫作黑术师的家伙,就是这么危险的对手。”

他的语气又突然变回平常的样子。

“我们是警察。选择这个职业时就已经有所觉悟了。而且在确定调到黑搜课时,我想所有人都曾经重新检视一次自己的觉悟。不过你只是一般民众,像这么危险的案件,真的是不应该把你扯进来。”

“不过,那是──”

“你的命吧。就算我们不来找你帮忙,想必黑术师也会主动找上你吧。”

“……大概是。”

“所以你就赶快放弃挣扎,快点来帮忙啦。”

原本刚刚还有点对曲矢刮目相看的,听了这句话后,俊一郎觉得真是上当了。不过如果讲话态度不那么自我,那就不是曲矢了,而且自己也会感到浑身不自在,这也是事实。

“那么,为什么现在又轮到黑搜课出场了呢?”

俊一郎拉回正题,曲矢挥挥手像在叫他等等,边说:

“在那之前,我先跟你说明一下搜查总部是怎么看待无边馆杀人案件的。”

“随机连续杀人吗?”

“无论怎么调查,都找不到五位被害者的共通点。而且那五个人中,有收到正式邀请的只有两位。”

“谁和谁?”

“被第三把凶器斧头杀害的人体工房的福村大介,和第四把长枪的牺牲者,性感写真偶像兼女演员的矢竹玛丽亚。”

“被第一把凶器长剑刺伤的出口秋生是金丸运输的员工。也就是说,当天他是去工作的。”

“被第二把凶器镰刀杀害的恐怖小说家宵之宫累,是以在关东特殊造型任职的铃木健儿的同伴身分出席的。不过这两个人其实互相不认识。健儿不过是受到姐姐井东佐江的拜托──她结婚后冠夫姓从铃木变成井东──才会带宵之宫一起去。但井东佐江一开始邀的人,其实是住在同栋大厦、隶属同个排球队的旭书房编辑茶木笙子。她认为茶木应该会对无边馆的活动有兴趣,不过茶木拜托井东让宵之宫累代替自己去。茶木希望宵之宫能帮忙写新书,认为机不可失──而宵之宫因为本身工作,对无边馆的展览应该会有兴趣──就主动卖作家一个人情。”

“听起来也太复杂了,不过意思就是,宵之宫累不过是刚好出现在派对现场吧。”

“佐官甲子郎的老婆,惨遭第五把凶器锯子杀害的奈那子和两人的女儿美羽也是临时参加的。听说原本甲子郎并没有邀请他老婆来派对,而奈那子也没有打算要去。不过因为两人的离婚协议僵持不下,而每次会谈时甲子郎都以工作忙碌为由没有出席,所以她才会直接杀到保证能堵到本人的派对现场去。”

“的确,光从被害者的情况听来,很难认为这是有计划性锁定对象的杀人案。”

“是呀,被害者是当场随机被选出来的。应该可以这样看吧?”

此时,曲矢意味深长地看着俊一郎──

“问题是,就算是随机连续杀人,凶手真的没有任何犯案动机吗?”

“他心里一定有吧。”

“譬如说?”

“譬如对于佐官甲子郎的作品,抱有极度扭曲的狂热喜爱之类的……”

“哦,你为什么会这样推测?”

“包着凶器的那个布袋上,绣着『为了执行连续杀人而准备的五样工具』对吧?这个明显是从佐官甲子郎的电影《西山吾一惨杀剧场》中登场的杀人魔,于犯案前在笔记本上写下『为了执行毫无意义的杀人而需要的十个条件』这个片段衍生出来的。”

“不愧是热爱恐怖电影的阿宅。”

“谁是阿宅呀。”

“搜查总部的看法似乎也是如此。”

“警方里也有热爱恐怖电影的阿宅吗?”

“怎么可能!是有人在看佐官甲子郎的相关资料时发现的。”

狠狠瞪了俊一郎一眼后,曲矢又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问:

“你的根据就只有这个吗?”

“再加上犯案现场的情况,我认为这个理由已经相当充分了。只是,如果还想要其他根据,那大概就是濒死的出口秋生的呓语吧。”

“意思是?”

“我记得听起来是『NISHI……SEI……ZAN……』吧。”

曲矢低头确认一下笔记本,点了点头,俊一郎见状就继续说下去。

“能够推测的是,这个搞不好也跟《西山吾一惨杀剧场》有关。『NISHI』可能是『西山』的『西』。”

“那剩下的『SEI……ZAN……』呢?”

“讲这几个字时,出口已经呈现濒死状态了。说不定他虽然头脑里浮现了西山吾一这几个字,却一时搞不清楚该怎么念。是『NISHIYAMA』还是『SEIZAN』(注8)呢。可能是脑袋一片混乱中,他在讲『NISHIYAMA』讲到一半时,又改口想讲『SEIZAN』吧?”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出口要讲西山吾一这个电影名称中出现的人名?”

“譬如说是刺杀他之前,恐怖杀人魔无意识说过的……”

曲矢露出十分无趣的表情说:

“搜查总部的想法跟你差不多。”

“咦,是这样吗?”

俊一郎不禁喜上眉梢,曲矢则一脸不悦地看着他说:

“后来等到出口秋生身体恢复,询问他那几个神秘的字后,他一开始说他不记得了。不过在搜查人员多次反覆追问后,他似乎逐渐回想起来,才知道是他遭受攻击时,凶手嘴上讲的话。”

“因此警方推论,搞不好恐怖杀人魔是对佐官甲子郎的作品拥有扭曲热情的狂热粉丝。”

“佐官也真的是被不得了的粉丝迷上了。”

“正因为他的作品风格极为特殊,一旦有心态扭曲的人爱上他的电影,可能就会引发棘手的问题。”

“为了当作搜查的参考,我也看了几部,不过他的电影与其说是恐怖,不如说是实在有够恶心。”

“佐官导演有像《黑色毛球》这类怨念类作品,走恶心路线的《西山吾一惨杀剧场》和幻想路线的《回转怪奇石灯笼》,或是像《斩首运动社》这种荒谬的作品,他的风格手法可说是十分多变。不过,他每部作品里都透着某种让人心底莫名发毛的气息。”

“对对,那部叫作《斩首运动社》的电影。那个是什么鬼东西呀。把每个运动社团的社长都送去血祭,而且还──”

“有关这方面的话题,我可以讲到明天早上都还讲不完,这样没关系吗?”

曲矢表情有些尴尬地说:

“当然有关系呀。我们原来是讲到哪?”

“讲到──也有麻烦的爱好者喜欢上佐官导演。”

“啊啊,没错。不过听说这起案件发生之后,他人气爆涨,电视和周刊都争相邀请他,忙到几乎没有时间休息,好像一直到最近才第一次有时间休假。搞不好对他个人来说,是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对着语带讽刺的曲矢,俊一郎单刀直入地问:

“有找到嫌疑犯了吗?”

“是有几个人。”

不过他回答的语气十分沉重。想必是虽然有对几位嫌疑犯展开调查,却没有从中找到可能是凶手的人吧。

“搜查总部搜索嫌疑犯时,是分成有参加派对的人和外部人士这两组来进行。”

“没有接到邀请的人也能进入无边馆吗?”

“当天在玄关有入场检查,不过因为这是变装派对呀,检查自然也不会严密到说完全溜不进去。”

“因此犯案后,恐怖杀人魔也才能轻易逃走吧?”

“是说与会人士一知道发生命案后,就有许多人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恐怕犯人就混在那些客人里了吧。”

“有目击者吗?”

“当然有好几个人主动说他们有在派对进行到一半时,看到了媒体命名为恐怖杀人魔的那个家伙,其中还有人说他浑身是血。不过,没有一个人亲眼目击最重要的犯案现场。有很多人说他们搞不好曾与刚杀完人、从犯案现场的房间走出来的犯人擦肩而过,不过顶多也就是这样,根本派不上用场。”

“他脱掉变装用衣物的那间厕所呢?”

曲矢摇摇头说:

“没有任何人刚好目击到犯人在厕所里或走出厕所时的瞬间。”

“换句话说,出口秋生和佐官美羽两个人是非常珍贵的目击者啰。”

“就算这样,出口看到的是恐怖杀人魔装扮的凶手。从他和其他目击者的证词中,大概可以了解凶手的身体特征,但是──”

“只要套上厚底鞋就能改变身高,而既然身上穿着拼接服装,那么体格如何也看不清楚,对吧?”

“没错。”

曲矢语调颓丧地回:

“出口听到的恐怖杀人魔的声音是怎样?”

“他是说……好像是年轻男人,不过因为声音尖细,搞不好也可能是女人。”

“也有中年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呀。”

“是呀。根本不能当作过滤嫌疑人士的线索。”

“不过,这起案件的凶手应该不太可能是女性吧?”

听到俊一郎的意见,曲矢轻轻地点头说:

“出口秋生是运输公司的员工,体格自然不差。听说他还在公司内的棒球队担任队长,平时相当活跃,可见运动神经也相当好吧。就算说一开始是从后面偷袭他,但凶手曾经两次往他的腹部猛刺,这个的确女人应该做不来。但要说能完全排除女性是凶手的可能性……又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佐官美羽呢?”

“她之前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上星期四才终于清醒过来。”

“这样呀。”

“这个消息还没有公开,你绝对不可以讲出去喔。”

“我明白。那关于恐怖杀人魔的事,她说了什──”

面对兴致高昂的俊一郎,曲矢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虽然恢复意识,不过很可惜还没办法正常讲话。有女警试图在素描本上画图或写字来跟她沟通,但是她只有四岁呐。”

“而且还亲眼见到自己妈妈惨遭杀害……”

“根据医生的说法,需要时间慢慢恢复。只是呀,听说那位负责接触她的女警认为……总觉得美羽应该知道些什么。”

“关于恐怖杀人魔吗?”

“恐怕是。外头都说万寿会医院的医生十分优秀,希望他们能尽早让佐官美羽开口说话。”

听到医院名称,俊一郎心中暗暗大吃一惊。这不正是昨天拿点心来道谢的山口由贵她公公担任院长的医院吗?虽然不过是巧合,但不禁让人油然而生某种像是命运般的感觉。

当然,俊一郎并不打算告诉曲矢这件事。因为不公开委托人身分,也是侦探守密义务中的一条。

“案件细节你都讲得差不多了吗?”

“还有一些小地方,有需要的时候再说就可以了吧。”

“也是。那我再问你一次,事到如今,为什么黑搜课还是出动了?”

对于俊一郎的问题,曲矢顿了一拍才回答。

“因为参加那场派对的宾客中,出现了新的死者。”

* * *

注8:“西山” 这两个字在日文中,训读读为“NISHIYAMA”,音读则是“SEIZ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