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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英国清教 Anglican_Chur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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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了。

上条心想,或许是天草式因为失去建宫这个领导者而乱成一团吧。远处再也听不见任何打斗声,空气中的紧张感也消失了,这些现象都在隐隐告诉著上条,战争结束了。由於尚未与雅妮丝会合,无法得知目前局势,但应该是罗马正教获胜。否则上条等人刚刚打得那么激烈,应该会引来一些天草式的增援。

上条对罗马正教及天草式双方人马,因打斗而造成的伤亡状况感到颇为挂怀。针对这一点,史提尔的回答是:「双方都没有人死亡,如今罗马正教正在捆绑天草式的成员。」原来他可以靠香菸的火焰来传递讯息,所以才能说得那么肯定。烟丝的摇曳方式似乎带有各种含意,但上条当然是完全看不出来。

梢远处,建宫斋字坐在地上,手脚、胸口、背部、额头皆被贴上了符文卡片。这些卡片代表著相当可怕的魔法,只要建宫梢微一动,全身就会起火燃烧。

如今史提尔带著奥索拉去见雅妮丝了,所以现场只剩下上条、茵蒂克丝与建宫三人。

「当麻、当麻!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痛?」

茵蒂克丝正脸色苍白地将上条当麻身上的衣服剥掉。

「住……住手!茵蒂克丝!我全身都不痛啦……哇啊!笨……笨蛋!不准摸那里!」

「那你自己好好检查一下!有没有疼痛或发热的地方?」

茵蒂克丝含著眼泪大喊,上条这时才终於察觉她是多么为自己担心。但是针对这一点,上条又不好意思表达些什么,只好默默地照著茵蒂克丝的指示检查自己的身体。

「嗯,就只有腰有些痛,但也没痛到不能走路。」

「真的吗?真的没事吗?」

「是啊。说实在的,我已经习惯这种事了。跟超能力者在小巷道内打架,也是相当危险的事情。何况光是这个暑假,我就已经跟好几个魔法师打过。」

「嗯……那就好……」

茵蒂克丝露出了又像哭、又像笑的复杂表情。上条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忍不住别过头。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尽情地咬当麻的头了。」

「什么?」可怕的台词传人耳中的瞬间,猛兽少女茵蒂克丝也朝著上条的头扑了过来。

「呜……呜哇啊啊!等一下!茵蒂克丝!这是一个担心别人有没有受伤的女生该做的事吗?你这么做是在制造新的伤口……嘎啊啊啊啊!」

「让我那么担心当然要咬!你以为你是谁啊!当麻!用一只拳头就想打赢手里拿著大剑的魔法师?你疯了吗?明明脚边就有武器为什么不用?而且敌人都说门外汉只要投降就不会被杀了,为什么你还故意街上去!我们家的当麻到底在想什么?」

「等等!等一下!再咬下去真的会出人命!茵蒂克丝小姐!好痛!我明白了!这次的事情都是我上条当麻的错,拜托你至少别咬那么用力……!」

「何况……何况……当麻你真的有把所有的可能性想清楚吗?你真的知道天草式施展抗火防御术式需要花多少时间?如果施展术式的时间比你想像的还要短,你不就被砍成两半了?」

「我哪有想那么多啊!其实我是真的以为史提尔会连我一起干掉,只是史提尔好心没这么做而已!什么抗火、什么防御术式,我根本搞不清楚——嘎啊啊!好痛!对不起!我错了!茵蒂克丝大人——!」

上条不断地喊著生死交关的时刻也不曾发出过的凄厉叫声,过了许久,茵蒂克丝才终於心满意足了。

「……哼,爱乱来的笨蛋当麻。」

茵蒂克丝轻轻说道,将小小的下巴抵在上条的头发上。

(呜……哇……!?)

或许对咬累了的茵蒂克丝来说,这样的举动就跟趴在桌子上休息没两样吧。但是上条的心跳速度却瞬间暴增为两倍。除了头上可以感觉到女孩下巴的触感外,长长的银色秀发也不停地轻抚著上条的脸颊,散发出一股甜香。而且更重要的是,茵蒂克丝是从正面抱住上条,所以她的胸部距离上条的鼻尖只有不到两公分的距离。平常从未注意到的胸部如今近在咫尺,上条才察觉原来茵蒂克丝的胸部还是有一点突起的。

(这……这种干变万化的攻击模式是怎么回事?啊,我明白了!接下来她会发现我在看她的胸部,然後继续咬我的头!)

上条在心中暗暗警戒,但没想到茵蒂克丝竟然二话不说就放开了上条。

只见她抬头望向夜空,似乎竖起了耳朵聆听著什么。

「好安静。真难想像刚才有那么多人在打斗。」

「是啊。」

上条漫不经心地点头同意。现在的宁静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至少,不会再有人舞刀弄枪,不会有人高声怒吼,不会听见东西被砸坏的声音。

「喂。」

此时,坐在远处的建宫斋字突然对上条发话。他的语气中带著一些焦虑。上条还没转过头去,茵蒂克丝已经举起双手挡在前面,把自己当成上条的盾牌。

建宫瞪视著两人说道:

「混帐,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玩意拿开?唉,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但还是问问。我实在不能把她丢下不管。」

「什么?」上条皱起了眉头。他思考了片刻之後,才明白建宫所说的「她」,指的是奥索拉·阿奎纳。

「你是笨蛋吗?我怎么可能帮最危险的人物解开束缚……」

「你才是笨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打算把她交给罗马正教?你应该知道她回去之後会有什么下场吧?」

「什么……?」上条愕然无语。

「不行,当麻!」茵蒂克丝却显得相当冷静,说道:「这个人只是把言语当成武器而已,绝对不能听他说话!你想想,敌人对我们说出真心话有什么好处?」

「她会被杀。」

建宫斋字的话掩盖了茵蒂克丝的话。

「你听好,我先告诉你结论。别把她交给罗马正教。罗马正教的真正目的是杀了她。」

「你想告诉我,你们其实是奥索拉的朋友,想要帮助奥索拉逃走?别跟我说笑了,不可能有这种蠢事!明明是你们掳走了奥索拉!不但如此,而且你们还抢走了《法之书》!为了解读书中的内容,你们一群人拿著武器大举进攻,将她掳走,如今竟然还有脸说自己是好人?你以为我是白痴?」

因为过於愤怒,上条以几乎要伤了喉咙的声音大喊。

但是建宫却一点也不在意。

「我们并没有抢走《法之书》。」

「咦?」上条的脑袋瞬间呈现一片空白。

「你仔细想一想,我们为什么要抢《法之书》?罗马正教可是世界上最大的十字教派,信徒人数超过二十亿。我们难道会为了区区一本《法之书》,跟这么庞大的组织为敌?」

「不能认真跟他对答,当麻!」茵蒂克丝紧张得全身僵硬,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们知道天草式因为失去女教皇的关系而变弱了。所以,你们想要以《法之书》上所记载的神秘强大魔法来弥补自身力量的不足,难道不是吗?」

「但是,我们有什么必要增强自己的力量?」

建宫斋字笑道。

汗水从他的脸上滑下,透露著他心中分秒必争的焦虑。

上条狐疑地说道:

「如果力量不够,不就会输给其他势力吗?」

「那是在被其他势力攻打的前提下。问题是你想想看,我们天草式在历史上受过多少迫害?难道你以为我们毫无因应对策?外人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大本营在哪里,何况在伊能忠敬最自豪的特殊移动魔法『缩图巡礼』中,还有很多只有我们才知道的『涡点』。」

「啊……」上条感觉建宫这番话,似乎让自己的内心竞出现了少许动摇。

没错,特殊移动魔法的「涡点」中,除了二十三个之外,都还没有人知道。

「敌人要怎么攻打只有我们自己人才知道位置的大本营?」

确实如此,上条心想。

刚刚那场战斗的目的是为了在特殊栘动魔法发动之前,将奥索拉救回来。而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是因为没有人知道天草式的大本营在哪里,一旦被天草式逃掉,奥索拉的下落将永远石沉大海。

换句话说,没有人能攻得进他们的根据地。

既然如此,他们有什么必要进行防卫?

「这么说来……」

难道天草式是为了防卫以外的目的——例如增强军事力量,而在追寻《法之书》?

又或者是……

「喂,我问你一件事……《法之书》是本什么样的魔道书?」

建宫这么一问,魔法门外汉上条只能转头望著茵蒂克丝。於是茵蒂克丝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说明:

「《法之书》是一本以奇特文法所写成的魔道书,其中的暗号相当复杂——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系统的语言。过去一般认为能够正确解读《法之书》的人,只有作者爱德华·亚历山大,他的另一个名字是克劳利。《法之书》中最重要的概念,在於作者本人所说过的一句话:『为汝所欲为,即为汝之法』,但除此之外的细节,则没有人知道。」

茵蒂克丝滔滔不绝地说道:

「《法之书》中记载的是爱华斯所阐述的事物。爱华斯到底是什么,也是个谜。有人说是克劳利的守护天使,也有人说是个罪犯。至於内容,有人认为是教导人类如何使用天使的术式,而且由於术式威力实在太过强大,据说《法之书》一旦打开,十字教的时代就会结束,另一个崭新的时代将会展开。」

「问题就在这里。」

建宫斋字若有深意地笑了。

「这就是重点。《法之书》的威力确实可怕,如果人类真的可以使用天使术式,十字教的支配时代恐怕真的会在一天之内宣告终结。当许多人都拥有超越教皇的力量时,教会所创造出来的权力金字塔就会崩溃。」

建宫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但是,并非每个人都想得到这种力量。」

「为什么?虽然我不是魔法师,跟我无关,但是对你们这些专业的魔法师来说,拥有更强大的魔法,不是能够获得更高的地位?」

「获得更高的地位又能怎样?事实上,我们根本不想得到这种力量。不,应该说正常的十字教信徒,都不想得到这种力量。」

「可是,罗马正教不也是为了得到这种力量,所以才一直保管《法之书》?」

上条听得一头雾水,茵蒂克丝却似乎已经明白了建宫想表达的意思,脸色不禁沉了下来。

「答案很简单。」

对於少年这天真的问题,建宫静静地笑道:

「罗马正教是十字教的最大教派,站在世界顶点,拥有二十亿信徒。你认为他们会希望『十字教时代从此结束』?」

「啊……」上条终於领悟了。

在如今这个时代的势力均衡关系中已经处於优越位置的人,不会希望发生变化。位居时代顶点的人更是如此。

「罗马正教的人根本不想获得《法之书》这种太过强大的武器。他们想要的是征服世界的武器,而不是毁灭世界的武器。」

上条与茵蒂克丝皆默然不语。

夜色的黑暗似乎在一瞬间加深了好几倍。

「所以,他们决定暗中将唯一有可能获得《法之书》力量的奥索拉加以抹除。但是,奥索拉似乎也察觉了这点,所以她想尽办法,安排自己前往一个罗马正教还无法掌控的地方……也就是日本。讽刺的是,她的行程刚好与《法之书》的运送时间重叠。来到日本之後,她尝试与日本当地的十字教派,也就是我们天草式取得联系。最後,我们答应帮助她逃亡。」

建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法之书》被抢,根本是罗马正教演出来的戏码。我们怎么可能去抢《法之书》?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奥索拉的失踪与《法之书》扯上关联。两者一起失踪,大家都会认为凶手的目的是为了解读《法之书》。但是如果失踪的只有她自己,那么大家就会开始猜测其他可能性,例如『她是为了保命才从罗马正教逃走』。」

善恶、攻守、掳人与救人……

一切都在上条的眼前,完全颠倒了过来。

「现在,你们还认为罗马正教是好人?你们还能肯定地说,把奥索拉·阿奎纳交到那些人手上,绝对不会有事?你们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

「如果你们还是坚信不栘,就说出你们的根据吧!否则,就认真面对心中的疑虑!只要冷静想想,任何人都能明白,哪边才是真正的敌人!」

听完了建宫斋字的怒吼,上条做了一次深呼吸。

接著闭上双眼。

在脑袋中,再次将情报好好整理一番,审视每个论点。

仔细思考。

罗马正教与天草式,哪边的说法才是正确的?

有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

「不行,我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你。」

「……为什么?」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上条慢条斯理地说道:「为什么奥索拉要从你们手中逃走?我第一次遇到奥索拉的时候,她一个人走在学园都市附近。史提尔说过,那时候罗马正教与天草式正在进行激战,奥索拉应该是趁乱逃出双方阵营的掌控。如果你所说的话属实,为什么她要逃走?」

「你说的话有可能是假的。就算你说的话不假,敌人的敌人也不见得就是朋友。所以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奥索拉要从你们手中逃走?」

如果天草式真的是奥索拉的朋友,为什么她要逃?

听到上条所提出的这个论点,建宫只是淡淡地笑了。

那是种非常虚弱,如同已经对人生感到疲累的笑容。

「你们都一样。」

「什么一样?」

「她就跟现在的你一样。当初虽然是她主动向我们求救……但是到头来,她还是无法完全信任我们。她的心中一定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些人没有理由为了救我,而甘愿与罗马正教这个世界最大教派为敌。他们一定会要求我提供《法之书》的解读法当作回报』。」

上条默然无语。

建宫的视线似乎是在望著上条,也似乎是在望著更遥远的东西。

「真是莫名其妙。我们要《法之书》干嘛?」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救奥索拉?」

上条慎重其事地问道。建宫毫不迟疑地回答:

「这需要理由吗?」

建宫接著说道:

「理由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天草式的作风从以前就是这样。尤其是我们这一代。你以为女教皇阁下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可以成为我们的领导者?为了实现一个孩子的梦想,她可以挺身对抗大到足以吞下一座山的恶龙。为了达成临终之人的最後心愿,她愿意在千军万马的攻击之中保卫一座小小的村落。一路走来,我们一直看著她的背影。她带领我们的时间虽短,对我们而言却等於永恒。」

建宫斋字如此说著,语气中,仿佛在追寻著昔日的幻影。

也像在夸耀自己的家人。

「因为有她,我们才能够走上正确的道路,不会误入歧途,也不滥用力量。一些嘴巴上说起来很简单的事情,她以身体力行的方式告诉我们。她用她的行动让我们知道,原来人可以这么坚强、温柔,原来这么做一点也不难。」

接下来的好一阵子,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最後是建宫紧咬牙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但是我们却毁了她的人生。」

「什么?」

「是我们的死亡、不成熟,让女教皇阁下陷入痛苦之中。周围的人都死了,只有她活下来,她认为这是她的责任。开什么玩笑!跟她共赴战场是我们的心愿,在战场上被打倒是我们能力不足,这些都是我们自己该负责的。但最後,却造成了那样的结果。女教皇阁下明明没做错什么事,却自愿离开她的栖身之所。」

建宫的声音,痛苦得宛如一把刀子刺在脸上。

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愤恨之语,带著令人动容的感情。

「我们的不成熟夺走了她的栖身之所。所以,我们必须还给她一个栖身之所。在这个栖身之所里,我们要为了不再让任何人受伤、痛苦、失去笑容而战。在这个栖身之所里,我们可以团结所有人的力量,只为了守护一个人的幸福,而且不会有丝毫迷惘。」

「所以当奥索拉·阿奎纳向我们求救时,我们伸出了援手。一个理所当然愿意做这种事的组织,才是适合她的栖身之所。」

换句话说,他们不是为了组织之间的势力斗争与利害关系而战。他们是为了本身的目的而战,不追求任何利益。但是他们的目的难以为外人理解,因此奥索拉心中产生了怀疑与误会。

当然,建宫的话不见得全是真的。

上条很想相信他,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想要相信他,却找不到证明他没有说谎的绝对证据。上条紧紧咬著牙齿。到底该相信哪边?到底是哪边在说谎?上条在脑袋里拚命盘算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惊人的尖叫声。

不,「尖叫」已不足以形容了。

惨叫、咆哮、哀号。如果要姑且名之,只能勉强称作「女人的叫声」。但是,上条甚至不敢肯定那真的是人类所发出的声音。有点像是拿东西刮玻璃或黑板时产生的尖锐摩擦声,让人听了之後感觉全身不对劲。但是,声音之中又蕴含了惊人的人类感情。恐惧、排斥、绝望、痛苦。就好像把一个吸饱泥水的海绵握在手里捏紧一样,大量感情从中涌出。不像人类所发出的声音,却又带了太多人类感情。

茵蒂克丝望向上条。上条却没有回望。

「奥……索拉?」

「我要向你确定一件事……你有没有告诉她,你要把她交给罗马正教?她相信的应该是你,而不是罗马正教吧?」

「……」

这个问题,让上条回想起来当时与奥索拉的对话。

「请容我再一次确认,您是在英国清教的请求之下协助参与这个事件的,对吗?」

——为什么奥索拉·阿奎纳要小心翼翼地求证这件事?

「是啊。」

——为什么听了上条的回答之後,她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换句话说,您是按照英国清教的指示行动,而不是罗马正教,对吗?」

——她甚至再一次进行确认。

「倒也不是那么正式的关系啦。啊,我得先声明,我没办法帮你在英国清教内做什么事,毕竟我只是学园都市的居民。」

——全无深意的一句回答,却让她宛如放下了心中大石。

「原来……如此。」

——这一句话里头,到底包含了多少想法?

一直到最後,她都相信上条当麻。

她一直认为上条当麻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该死。」

上条紧紧咬著臼齿,奋力朝著传出惨叫声的方向转头望去。

如今想来,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应该冒著危险将她送进学园都市。只要这么做,她就会比现在安全得多。

「开什么玩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搞的?」

「别慌张,刚刚那个并不是她临死前的惨叫声。罗马正教内部也有一些规炬,她们不能在这里杀死奥索拉·阿奎纳。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什么?」

「意思就是说,只要迅速采取行动,还来得及救她一命。但如果继续在这里耽误时间,她就会越来越危险。如今情况紧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好。我们之间的问题先搁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奥索拉的安全。就算你跟我们依然处於敌对关系也无妨!」

建宫的焦急喊叫声,显示著局势的刻不容缓。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将奥索拉·阿奎纳从罗马正教手中抢回来!把她带到一个罗马正教跟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

建宫的眼神非常认真。

甚至令上条感到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

忽然间传来了脚步声。上条将视线从建宫身上栘开,望向脚步声的方向。两名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从黑暗中走了过来。她们应该是罗马正教的成员。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扛著一个比一般圆桌还要巨大的马车用木制车轮,矮的则是腰间皮带上吊著四个皮革袋子。袋子里头装的似乎是硬币之类的东西,疟起路来叮叮当当的。袋子的大小跟垒球差不多,如果里头塞满硬币,重量应该跟执铅球比赛所用的铅球差不多吧。

身高较高的修女从袖袋中拿出一本老旧的皮革封面笔记本,翻开来看了看,似乎是在进行确认。接著她点了点头,朝著上条走来。或许笔记本里有照片吧。

「您就是非本教组织的协助者吧?请将您拘捕到的异端首谋者交给我们。与神为敌之人……就是他吧?」

高挑修女的话还没说完,娇小修女已经朝著全身贴满了符文卡片坐在地上的建宫斋字走去。

垂在腰间的四个硬币袋不断发出叮当声。

「啊,等一下!」

上条大声喊道,但是娇小修女却似乎没听见。只见她原本伸手要拉建宫,但愣了一下,没有动手。接著她在建宫周围转起了圈圈,仔细观察著建宫身上的符文卡片。

而高挑修女的双眼则是紧盯著上条。

「有什么事吗?」

「在你们离开之前,我想再见一次奥索拉。」

「抱歉,恕我们无法答应。虽然奥索拉修女已经获得我们的保护,但是目前敌人实力还不明朗,所以并非绝对安全。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只能按照规则行事,以人员安全为最优先考量。等她回到罗马之後,我们会寄邀请函给您。」

毫无破绽的回答。

这反而让上条起了疑心。

「不行,我无法同意。刚刚那惨叫声是怎么回事?那是奥索拉的声音吧?你们说她已经获得保护,为什么被保护的人会发出那样的声音?总而言之,我现在要见她一面。只是见个面、说一两句话而已,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问不能见面,就当作是最後的道别吧。」

「但是照规矩……」

「拜托!何必那么计较规矩?雅妮丝在那里吧?我直接去问她!」

上条将手搭在高挑修女的肩膀上,将她推开。

「……」

高挑修女露出了没辄的表情,仿佛是对一个杞人忧天的家伙感到束手无策。她抓起背上的巨大车轮,像盾牌一样搁在自己的身前。

忽然间,茵蒂克丝的神情充满了紧张。

「不行!当麻——!」

叫声未停,木制车轮已经轰然一声,炸了开来。

「……!」

一瞬间,上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成千上百的碎片像散弹枪的子弹一样以惊人的速度朝著上条射来。一察觉这一点,他立刻以两手手臂护住了头部跟胸部。下一个瞬间,无数碎片撞在他的手、脚及腹部上。就在他开始感觉疼痛的时候,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伴随著乒乓一声巨大声响,摔在五、六公尺远的後方地面上。

茵蒂克丝发出了短促的尖叫声。

上条以眼角余光看见建宫急忙想要站起,但符文的火焰瞬间烧掉了他的数根头发,令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见他龇牙咧嘴,看起来宛如被链条锁住的猛犬。

娇小的修女显得有些慌乱,她看著高挑修女说道:

「露……露琪亚修女!这……这……这么做好吗?雅妮丝修女不是说过,必须尽量避免与客人发生冲突……」

「闭嘴,安洁莉娜修女!可恶,所以我才主张别让异教徒在身边自由行动,应该早点赶走才是!都怪雅妮丝那家伙,下了这种放任不管的天真命令,真是把我给害惨了……」

被高挑修女一瞪,娇小修女不敢再说话了。接著高挑修女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说服自己冷静。

她的眼神完全改变了。虽然是很抽象的变化,但上条感觉得出来。高挑修女看著上条,两只眼睛让人联想到滚烫的溶化奶油。

上条感到愕然不已,无法相信她就是在露营场地提供自己面包跟热汤的修女们之一。

「如果这家伙没有对惨叫声产生怀疑,事情就简单多了……可恶,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被异教者的污秽之手碰到肩膀!安洁莉娜修女!快给我肥皂……不,清洁剂!真是太过份了!太可恶了!下次要跟我说话,请先告诉我一声!我得先穿上挡泥围裙才行!」

高挑修女的脸逐渐变得通红。

脑袋摇摇摆摆,语调异常平坦。

「麻烦事一件接著一件来,真是让人受不了。乾脆就设计成你们被这个天草式的人杀掉好了。嗯,这定最轻松的做法。之後再把这个天草式的人灭口,就天衣无缝了。」

高挑修女宛如正站在舞台上,以即兴口白修饰著破绽百出的剧本。

听到了这么可怕的言词,上条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插在身上的无数木头碎片由於并非锐利的刀刃,所以造成的伤口很浅。

但是,这些钻进了皮肤内的碎片却突然上下扭动了起来。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大声哀号。碎片一根根从他身上弹出,就好像砍在树干上的斧头被拔起一样。沾著血的碎片彷佛受到了磁铁的吸引,全都回到了高挑修女的手边,如同拼图被一块块拼起,又组合成原本的马车车轮形状。

「当麻!」

茵蒂克丝大叫,慌忙想要奔到上条的身边,但是高挑修女向她瞪了一眼,喊道:

「安洁莉娜修女!」

「啊,是!」

娇小修女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赶紧扯下腰间皮带上的四个硬币袋,丢到头顶上。硬币袋怱然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那声音就像拿著一块大布用力甩动。同时,每个袋口都生出六枚类似燕子双翅的尖锐翅膀。四个袋子的翅膀各绽放出红色、蓝色、黄色、绿色的光芒。

「出来吧,十二使徒之一。征税官兼消灭魔法师之卑贱仆人!」

娇小修女将双手伸工头顶上,仿佛拥抱夜空。

一瞬间,唰的一声,带有绿色翅膀的硬币袋,以子弹般的速度从茵蒂克丝身旁擦过,撞在她的脚边地面上。如同树根般坚硬的地面产生龟裂,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

「可恶……啊?」

茵蒂克丝急忙想要退後,脚下却绊了一跤。仔细一瞧,砸在地面上的硬币袋袋口绳索竟然自动解了开来,缠住她的脚踝,使她无法移动。就在茵蒂克丝看著脚下的时候,剩下的三个硬币袋高高飞起,来到了她视线之外的高空中。

上条霎时脸色苍白。

(糟糕……!要是被那种东西砸中……!)

硬币袋的重量恐怕更胜於掷铅球比赛所用的铅球。脚踝被固定住的茵蒂克丝无法闪避,也不可能以双手挡下这样的攻击。

「该死!茵蒂克丝!」

上条大喊著,试图朝著茵蒂克丝奔去。幸好绑住茵蒂克丝脚踝的硬币袋,应该是藉由魔法力量所操纵,只要被上条以右手一槌,马上就会松开。

就在这时……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死得不那么痛苦。」

仔细一瞧,扛著巨大车轮的高挑修女竟然飘浮在上条的头顶上。车轮的中心轴就好像枪口一样,对准著正跌跌撞撞想要爬起的上条。

(——!?)

上条的喉咙因战栗而感到乾渴。以右手殴打车轮,跟车轮炸得粉碎,这两者再怎么想都是前者比较慢。

「异教徒啊,你听过『车轮传说』吗?」高挑修女带著陶醉的微笑说道:「自古以来,相当多圣人都是以殉教,也就是遭到愚蠢的掌权者处刑方式结束一生。在这些充满了拷问与处刑的历史之中,经常可以看见车轮的影子。」

上条一点也不想听她废话,偏偏眼前的车轮牵制住了自己。这段期间之中,三个硬币袋随时有可能由数十公尺高的空中,朝著茵蒂克丝迅速落下。

「这些车轮上总是钉著无数的钉子或刀刃,可以将圣人大卸八块。但是在很多典故之中,车轮一碰到圣人的身体,就莫名其妙地爆炸了。例如制服了恶龙的圣乔治(St.George)、以及亚历山卓王室的圣凯瑟琳(St.Catharine)。其中,圣凯瑟琳在处刑时,爆炸的车轮碎片甚至杀死了聚集在处刑场的四千名围观群众。这样的『车轮传说』所象徵的意义就是……」

高挑修女说得慢条斯理,反而更加深上条心中的焦急。瞄准著茵蒂克丝的三个硬币袋,随时会以炮弹般的速度将她的脑袋轰得粉碎。

高挑修女隔著车轮看见上条紧张得汗如雨下,不禁露出幸福的笑容。

「无罪者不罚,有罪者必罚——觉悟吧,异教徒,你的末日已到。奥索拉修女这个愚蠢的同胞必须要经过特定『程序』才能判处死刑,但杀死你们却不需要任何迟疑。」

「啧……!」

上条的所有心思都牵挂在被绑住的茵蒂克丝身上,脑中只想著该怎么救她。就在这时候,眼前的车轮开始产生了龟裂。在仿佛逐渐放慢的时间之中,车轮以中心轴为顶点,像披萨一样分成了六等份,迅速向外膨胀。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握紧右拳,发出怒吼。但是太慢了,来不及了。上条的拳头还没挥出,高挑修女手中的巨大车轮已经发出了高亢声响……

轰然一声,朝著「旁边」飞去。

当然,这个现象不是出於高挑修女的意志,也不是上条的右拳所造成。

是硬币袋。

原本应该对准了茵蒂克丝脑袋的红色六翼硬币袋,竟然从侧边以惊人的速度撞上了处刑用车轮。冲击力让车轮从高挑修女的掌握之中脱手飞出,在地上弹跳数次之後,消失在黑暗的远方。硬币袋的袋子也破了,大大小小硬币漫天飞舞,不知是哪一国的硬币。

突然失去武器的高挑修女急忙从上条的头上落至地面,与上条拉开距离,接著对娇小修女怒目而视。

「安洁莉娜修女!你这家伙——!」

「不……不是我……」

高挑修女发出猛兽般的怒吼声,娇小修女脸色苍白,赶紧解释。

「剩余三对集中於一点,凝结成块。」

就在这时,响起了茵蒂克丝的清澈声音。

下一个瞬间……

啪!金属变形扭曲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原本缠著茵蒂克丝脚踝的绿色硬币袋袋口绳索松了开来,与原本对准了她的头的蓝色及黄色袋,一起以可怕的速度朝娇小修女的眼前飞去。

三个袋子在娇小修女的鼻尖前方两公分处撞在一起後,就停止不动了。巨大的压力将几百枚硬币挤压成一个金属块,咚的一声钝重声响,掉在娇小修女的脚边。

娇小修女带著僵硬而诡异的笑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金币袋是马太的象徵。马太乃是十二使徒之一,曾经靠十字架与祈祷,打倒了两头火龙。把天使之力灌输到金币袋中,确实可以变成这种自动追踪型的空中武器。」茵蒂克丝平静地发表残酷的评论。「但是手法太粗糙了。咏唱时间长,暗号化也不确实。在维持术式内部安定上花费太多精神,所以顾不得外在的影响,很容易遭到千扰。」

上条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茵蒂克丝应该无法使用魔法才对。不知道她是利用什么样的技巧,从旁干扰娇小修女的魔法,进而夺取了操控权。

「……利用对方魔法的自灭或方向错误来反击的战术?」

高挑修女环顾四周之後,咂了个嘴,重新摆起架势。失去武器并没有让她丧失战意,她缓缓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尖锐的笛声。

哔——!听起来有如鸟类的哀鸣声。高挑修女一听,恨恨地抬头朝著黑色的夜空看了一眼,然後说道:

「是撤退命令!安洁莉娜修女!」

「啊……咦?可……可是……还没有打倒敌人……」

「先撤退再说。天草式的残党就当作已经被英国清教的人放走了。擅自行动会影响整个队伍的运作,甚至可能会影响奥索拉的运送任务。对我们而言,这才是比较严重的问题。」

高挑修女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娇小修女也赶紧追了过去。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

建宫斋字看著夜空,无奈地说道:

「这就是罗马正教这个十字教内世界最大教派,在水面下的行事风格。」

2

「原来如此,难怪奥索拉一看见雅妮丝·桑提斯,就露出茫然若失的表情。把我们跟罗马正教的主力队伍分开,也是因为她们从一开始就瞧不起我们。哼……什么加入英国清教的人马会让命令系统造成混乱,原来是藉口。」

走出了主题乐园「平行甜点乐园」之後,史提尔悠哉地说道。他也听见了奥索拉的惨叫声,但是却没回头向雅妮丝质问此事。或许是因为他并不清楚个中缘由,而且害怕轻率行动可能会造成英国清教与罗马正教这两大组织之间的外交纷争,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但即使如此,上条依然感到不能谅解。

上条刚刚跑去找雅妮丝,但是她们都已经撤退了,现场一个人都没留下。也没有人前来追捕建宫。或许是因为大部分天草式成员都已经被逮,所以她们认为天草式已经瓦解了吧。

人数如此众多的一个团体竟然可以撤退得这么乾净俐落,令上条感到不寒而栗。临走前没有留给英国清教只字片语,可见得她们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英国清教。或许对罗马正教而言,抓住奥索拉为最优先任务,至於建宫等人的问题则不管有没有处理皆无伤大雅。也或许,罗马正教正在召集分散於城市之中的所有成员,打算以压倒性的战力来解决剩下的残党。

而现在,上条、茵蒂克丝、史提尔,加上建宫,四个人正在进行情报交换。附带一提,上条由於挨了车轮碎片的一击,所以全身到处都包著绷带。

「如果这个男人说的都是真的,奥索拉·阿奎纳并没有立即的生命危险。罗马正教内部自有一套规炬……所以,上条当麻,你可别立刻冲去找她们算帐。你的搅局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遭到警告的上条嘟起了嘴,说道:

「……什么规炬?」

「当麻,罗马正教是世界上最大的教派。虽然大部分数徒都是与魔法毫无瓜葛的一般人,但教徒人数多达二十亿人,由一位教皇及一百四十一位枢机主教所管理,在一百一十三个国家都拥有教会,可以说是相当巨大的组织。大虽然不是坏事,但是太大却会造成一些问题。」

上条似乎还是听得一头雾水,歪起了脑袋。此时轮到建宫解释道:

「简单来说,这么大的组织之中一定会有各式各样的派系。光是以教皇及枢机主教各自管理的教区来分,就有一百四十二派。以国家及风土人情来分,有两百零七派。若再考虑老幼及男女的差异,则有两百五十二派。」

史提尔不耐烦地吐出了一口白烟,说道:

「对於派系如此之多的罗马正教而言,内部的敌人甚至比外部还要多。同胞之间的小小纷争都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他们在处理这次的事情时,势必会格外谨慎。《法之书》的解读对罗马正教而言确实足极大的威胁,但奥索拉·阿奎纳本人却没犯什么过错。如果随便将她杀死,雅妮丝会被全世界的同胞视为公敌。」

「是吗?可是我们也没做什么坏事啊?她们还不是毫不犹豫地对我们下杀手。」

上条以手指轻轻抚摸著手腕上的绷带。夏天的夜晚已经够炎热了,还得缠上一堆绷带,实在令他大感吃不消。

「异教徒、异端分子的情况又不同了。单是一句『违背神之教诲的罪人理应接受制裁』,你知道过去让多少人遭到残杀吗?」

「刚刚攻击我们的那两名修女,应该就是抱持著这样的想法。但是反过来看,这也表示罗马正教不能随便对奥索拉下手。因为『相信神之教诲者,不能将之杀害』。」

「……」

上条栘开了视线,望著街灯映照下的行道树,脑中浮现了一个疑问。

如果罗马正教内部真的有「不能杀害罗马正教内同胞」这样一条规炬,天草式又为何需要挺身阻止「奥索拉遭到杀害」?

上条将这个疑问提了出来,史提尔却气定神闲地回答:

「答案很简单,因为有例外。」

「例外?」

「没错。虽然有『不能杀害罗马正教内的同胞』这条规定……但是被赶出教会的人就已经算是『违背上帝教诲者』,所以杀了也没关系。」

建宫提著他那把巨大的剑走在史提尔身後。上条实在很担心,那把剑要是被警察看到,不知道他要怎么解释?

「罪人、魔女、背信之人……这些犯错的人都会被赶出教会。一旦被赶出教会,同时也会被贴上『神的敌人』标签。」

「陷害奥索拉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测试』一下她就可以了。例如说,叫她握住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棒。如果她无罪,上帝一定会保护她,使她不会被烧伤。反之,如果她被烧伤,就表示她是不值得上帝护持的罪人。听起来很可笑吧?在英国清教这称为『试罪法』,被视作一种测试对上帝信仰的恶法,已经遭到禁止了。」

「这太荒谬了……!」上条大喊:「烧伤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烧伤才怪!」

「没错,所以就算没烧伤,也会背上罪名,视作是受到恶魔保护。不论测试的结果如何,受测者都难逃被贴上标签的噩运。」

上条心想这太过份了。

用这么愚蠢的方式决定奥索拉的未来,绝对不合理。

「不过,反过来说,在这场宗教审判……或者该说是神明审判的陷害驱逐程序完成之前,罗马正教不能杀奥索拉。按照正式程序,她们必须回到罗马,再花个两三天时间来准备这件事。话说回来,除了杀死她之外,任何行为恐怕都是容许的。」

罗马正教根本不在乎奥索拉的想法,也不理会她是以怎样的心情,挺身对抗魔道书原典。因为碍事、不需要、麻烦、无法解决、不想增加困扰,为这些无聊的理由,所以决定杀死她。

奥索拉与罗马正教的基本理念,明明是一致的。

双方的想法根本没有不同。两边都认为《法之书》是相当危险的东西,都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才采取行动。奥索拉试图解读魔道书,也只是为了找出一个方法,将一般人认为绝对无法破坏的原典等级魔道书加以破坏。

她明明只是想贡献一己之力。

因为她比别人清楚《法之书》的危险性,所以无法置之不理,就是这么单纯。

「您知道魔道书的原典是什么样的东西吗?您是否听过,任何方法都无法将原典毁掉?」

——这样的行为,难道错了吗?

「以现在的技术,我们没办法毁掉魔道书,顶多只能将魔道书封印住,不让任何人阅读。」

——奥索拉·阿奎纳有什么理由遭受这样的对待?

「不过『现在做不到』,不见得未来也做不到。」

——她到底犯了什么样的过错,必须按照上层决定的程序,透过异端审问的方式,在求助无门的情况下默默遭到处刑?

「我们可以利用魔法阵本身的机能来摧毁魔法阵。换句话说,就是让原典自我毁灭。」

——不行!

「魔道书的力量无法让任何人获得幸福,只会带来战争。所以我才对魔道书的结构做了一番研究,希望能够毁掉这些魔道书。」

——绝对不行!

「我绝不接受这样的做法……」上条紧紧咬著臼齿,几乎要把臼齿咬断。「就算有任何理由任何苦衷,我也不容许这种事发生!开什么玩笑!那些家伙把人命当什么了!按照程序将一个人最重视的东西一一夺走?那些家伙把别人的人生当什么!」

上条当麻丧失了记忆。

所以,他所拥有的东西相当少。他只有暑假这一个月的记忆与回忆,所以他所珍惜的东西只有一般高中生的几十分之一。而且绝大部分的回忆,都是建立在「必须隐瞒自己丧失记忆」之上,随时有可能全盘瓦解。

即使如此,即使是内心这么贫乏的上条,假如被人理所当然似地夺走了珍惜之物,也会陷入疯狂状态。

或许,罗马正教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的珍惜之物而不得不出此下策。

但是这么做是不对的。

一群人聚集起来,当著一个人的面将他所珍惜的东西逐项夺走,这么做绝对不应该。

为什么不寻找其他解决方法?

为什么要满足於「杀害」这种轻率而愚蠢的方案?

上条将两只拳头握得几乎要渗出血来。午夜的黑暗住宅区中,路灯的零星灯火冷漠地映照出他的模样。

「……那些家伙现在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大概猜得到。你问这个做什么?」

史提尔好整以暇地问道。上条忍不住想要揪住他的领子,质问他为何还可以保持冷静。

面对著上条那种怒不可遏的视线,史提尔却是从容优雅地上下摇晃著嘴角的香菸。反而是站在上条视线之外的茵蒂克丝吓得不知所措。

「你的心情我明白。」史提尔慢条斯理地吐出白烟,说道:「不过你冷静点。光是这座城市里,她们的同伴就有将近两百五十人。难道你有办法靠一只拳头将她们全部打倒?」

「……!」

上条紧握著拳头。

没错。上条心里也很清楚。他的战斗能力只是不良少年在小巷道内打架的等级而已。一对一或许能赢,一对二就不敢保证了,一对三则非输不可。刚刚那个手持车轮的修女只不过是下手偷袭,就把上条打得毫无反抗之力。

在现实中的徒手打架,绝对不可能像电影情节一样,一个人正面干掉几十个人。就算是再怎么厉害的高手,一旦敌人超过一定人数,就绝对不可能赢。这是个相当严酷的法则。

除非是……

漫画或连续剧中所描写的那种真正的战斗专家。而魔法师正是这样的战斗专家。

但是魔法师却只是若无其事地笑著,口吐白烟,说道:

「何况,如果天草式所提供的情报都是真的,我们就没有插手的余地。很可惜,这件事情已经落幕了。」

「你说……什么?」

「你想想看,这件事说穿了,不就是奥索拉·阿奎纳违反罗马正教的规炬,所以雅妮丝·桑提斯出面追捕她?既然《法之书》的原典依然在梵蒂冈图书馆内保管,罗马正教的人绝不可能将它恶用,天草式的人也已经宣称没有恶用《法之书》的意图,那么我们英国清教有什么理由插手这件事?难不成要怪她们不告而别,气冲冲地跑去跟她们理论?」

这次,上条毫不迟疑地揪住史提尔·马格努斯的领子。

茵蒂克丝捣著嘴低声惊呼。建宫则是看著上条,轻轻吹起了口哨。

但是符文魔法师却依然不为所动。寂寥的午夜,惟独他的声音在住宅区中断断续续地回荡著。闪烁的路灯灯光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这是罗马正教内部的事情,只能用他们内部的规炬来解决。这件事既然不会对外界造成任何影响,我们英国清教就不该随便插嘴,否则会被认为是干涉内政,英国与罗马之间将产生摩擦……所以,放弃吧,上条当麻。难道你为了救她,宁愿引发一场战争?」

「……这……」

「不管是英国清教也好,罗马正教也罢,绝大部分教徒可不是像我们一样的战斗人员,而是像你这样的一般人。这些人上学、交朋友,回家买个汉堡吃,这就是他们所认为世界的全部。他们不知道魔法师在暗地里东奔西走,也不知道各式各样的组织,正为了防止魔法战争的发生而进行各种交易。他们就像一群善良而无力的羔羊。」

被抓住了领子的魔法师,气定神闲地说著。

就像是个逼人签下契约的恶魔。

「我问你,你想把这些人卷进来吗?这些人不知道真相,只是隶属於英国清教或罗马正教而已,你想把这些人卷入战争,让他们遭到掠夺、遭到杀害、失去一切,只为了保护奥索拉·阿奎纳一个人?」

「……」

抓著史提尔领口的手渐渐松开了。茵蒂克丝张开了口,却似乎不知该说什么,最後只能叹了口气。

这就是门外汉与专家的差异。

这就是个人与组织的差异。

史提尔漠然地将香菸吐在地上,以脚踏熄,然後看著建宫。

「我没有阻止你的权力。你想救委托者奥索拉,或是想救部下都请自便。但你只能独自前往,别把英国清教拖下水。如果你敢这么做,就算要把这个岛国全部化为焦土,我也会杀光所有的天草式份子。」

听了史提尔的威胁,建宫脸上的表情丝毫没变。

「这你不说我也明白。那边那个少年,你也不必那么沮丧。虽然英国清教没有掀起战争的理由,但是我有。我现在就要去拜访她们的大本营,救出我的同伴,顺便带走奥索拉。不用担心,以少数精英对抗大而无当的组织,是我们的拿手把戏。我们这个教派,当初就是在幕府的压制之下发展起来的。」

上条听了这番话,抬起了头。

身旁的茵蒂克丝看著建宫问道:

「你要把留守在天草式根据地的同伴们叫到这里来?可是,特殊移动魔法必须要等一天的时间才能使用,到时候罗马正教的人可能都已经离开日本了。」

「是啊,这么做虽然安全,却是缓不济急。」

建宫如此回答,微微摇晃著白色大剑。史提尔冷冷地问道:

「你想要一个人去?」

「既然这是唯一选择,也只能这么做了。幸好,我们家那些笨蛋应该还没被处刑……如果要杀他们当场就杀了,根本不会把他们带走。或许罗马正教是打算让他们与奥索拉一同接受审判,这样一来,『奥索拉勾结天草式盗走《法之书》』的罪名就会更有说服力。既然如此,只要解开他们的束缚,暗中动些手脚,或许还有点胜算。」

建宫以愉快的表情隐藏了内心的紧张。

「我会挑移动的时候动手。」

他摇晃著大剑的剑尖说道:

「我们天草式向来习惯受人追赶,所以我们很清楚大团体的可怕之处与弱点。巨大队伍最脆弱之际就是在移动中的时候。几百个人进行移动,一定会产生破绽。你们想想,罗马正教跟被抓住的天草式成员,加起来可是有三百人以上。这么多十字教徒,绝对不可能一起移动。几百个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一起走在街上,大概会被认为是暴动,恐怕连电视台都会来采访。所以,她们在移动的过程中一定会进行伪装。或许会打散成许多小队,各自搭车移动。这个过程中,一定无法发挥原本的战力,正是发动偷袭的最佳时机。」

根据建宫的说法,罗马正教似乎不会像天草式一样,以魔法来进行移动。但如果要安排船只或飞机,这时间确实太晚了。所以她们应该会等到天亮,港口或机场开始运作时才会进行移动。

「……」

栘动的时候是最佳时机。

但是,反过来说,这也意味著必须等到罗马正教移动时才能动手。史提尔曾说过,罗马正教要杀奥索拉,必须先经过宗教审判的程序。

但是史提尔也说过,除了杀死之外,任何行为恐怕都是容许的。

由两百五十个人所共同参与的暴力行为,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比正式程序下的刑罚还要可怕。由於没有明确的法条规范,什么行为可以做、什么行为不可以做,中间的分野相当模糊。

只要没死,不管怎样都无所谓?

只要还在呼吸,不管遭到如何对待都该暗自庆幸?

上条的脸色暗了下来。建宫似乎也明白了他内心的忧虑,说道:

「……或许你无法谅解,但我希望你明白,有些事情是我们也无能为力的。」

建宫的语气中带著深深的无奈。被罗马正教抓住的人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身为内行人的他应该比门外汉上条还要清楚。

上条当麻朝著附近的电线杆奋力挥出一拳。

明明脑中可以想像那最可怕的画面,却什么事也不能做。上条觉得自己好没用。

史提尔淡淡地朝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上条说道:

「看来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那么,我们就在这里解散,各自找地方躲藏吧。我也得先联络上层,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做。罗马正教跟天草式的问题解决了,但接下来我恐怕还得解决神裂的问题。上条当麻,你带著茵蒂克丝回学园都市去。罗马正教目前正急著处理奥索拉这个最重要人物,应该不会为了袭击你们这些局外人而对科学阵营做出挑衅行为。」

史提尔此时点了一根新的菸。

「除非英国清教找到出面拯救奥索拉·阿奎纳的正当理由,否则我们无法再采取行动。」

他吐出了一口烟,似乎打从心底感到兴致索然。

「啊,对了。上条当麻,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上条虚弱无力地转过头来,史提尔露出了嘲讽般的笑容,说道:

「我给你的那个十字架,现在好像不在你身上?你把它丢到哪里去了?」

「……」上条想了一下,才回想起来。「抱歉,我把那个给奥索拉了。我帮她戴上项链的时候,她还很高兴呢。那是很贵重的东西吗?」

「不,只是个平凡的铁制十字架而已。大概是专门生产礼品的乡下工厂大量制造出来的吧。像那种圣乔治十字架在英国是很常见的东西,甚至连国旗上也看得到。」不知为何,史提尔的笑容中充满了愉悦。「那个十字架不具任何装饰或古董价值,必须要拿在你手上才有意义……算了,也罢。反正你现在也用不到它了。」

史提尔语带玄机地说道,同时吐了口白烟。

上条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也只能定上了漆黑的归途。

就这样,这场无聊的事件就在这么无聊的结局下落幕了。

3

建宫斋字离开了。

史提尔则似乎打算护送茵蒂克丝进入学园都市。上条垂头丧气地走著夜路,茵蒂克丝在一旁想要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里虽然是日本的首都,但离开了市中心的夜晚依旧是一片黑暗。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城市中绝大部分的灯光都已熄灭。公寓大楼上零星可见透出亮光的窗户,仿佛是残缺不完整的一排排牙齿。偶而会有计程车载著醉汉驶过身旁。路灯软弱无力地频频闪烁,照耀出被光吸引的无数细小飞虫。

与战斗为伍的异常日子已经结束了。再过几个小时,又是以学校为中心的日常生活。上条将会摇晃著睡眠不足的脑袋到学校,听一些无聊的课,跟土御门及蓝发耳环聊一些白痴话题,在回家的路上因为暑假作业的处罚作业还是没做完而惹火美琴,遭受放电攻击。

「……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做法?」

上条喃喃说道。

茵蒂克丝听到这句话,抬头望著上条的脸。但上条依然低著头。

他很想帮助奥索拉·阿奎纳。

但是,想不出任何可以帮助她的方法。

「凭我这个门外汉,不管怎么做部赢不了专家,这我明白。但是,门外汉应该也有机会扭转局势吧?例如第一次遇到奥索拉的时候,就乖乖地把她带进学园都市里。或是不帮助罗马正教,让天草式带著奥索拉利用特殊移动魔法逃走。」

「当麻……」

「我明白,我只是没有看到这些选项的後果,所以心里抱著希望。就算奥索拉逃进了学园都市,罗马正教一定也会为了追捕她而入侵学园都市。就算我们没有帮助罗马正教,她们也可以利用人海战术,组成包围网,找到天草式的聚集点。不管怎么做,结果都一样,这我很清楚。」

上条当麻在心里回想著。

第一次遇到奥索拉,她向自己询问进入学园都市的方法时,那个略带不安的声音。躲藏在夜晚的主题乐园时,她露出的笑容。以为终於找到可以信任的朋友,她滔滔不绝地说过的那些话。

还有……

不知从何处传来,那阵充满绝望的哀号。

「但是……说真的,到底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做法?」

上条很清楚,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正显示自己是危机意识不足的门外汉。这一次的事件跟上条一点关系也没有。一介高中生偶然见识到魔法世界的严苛,如今正要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中,就是这么简单。没有人可以为此指责上条。明白魔法世界有多么可怕的人,看到上条这个一般民众能够平安而归,说不定反而会松一口气。

或许是该说的话都在刚刚说完了,史提尔听了上条的泣诉後依然不发一语。

而茵蒂克丝则是抬头仰望著上条的脸,说道:

「……当麻,这是魔法师之间的问题,你没必要揽在身上。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或许没资格说什么,但既然建宫斋字说他会处理这件事,我们也就只能仰赖他了……」

「……是吗?」

上条有气无力地回答。茵蒂克丝哭丧著脸说道:

「是啊。律法又没有规定所有魔法师之间的问题都要由你来解决。专门对付魔法师的我什么都做不到,确实应该受指责。但是,就算没有当麻,问题也是会得到解决的。以局外人而言,当麻到目前为止遇到了很多魔法师。但是,世界上还有更多你不认识的魔法师,这些人都有各自的烦恼。他们就算没有你的帮助,也可以把问题解决。这次的事件也一样。你只是第一次遇到没有参与到最後的事件而已。」

「原来如此。」

上条给了机械式的回答,内心却感到颇为惊讶。茵蒂克丝应该也可以想像奥索拉接下来将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为什么还会说出这种不再插手千预此事的话?

难道是因为……

除了说反话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安慰上条?

「嗯,过去的状况才是异常。没有人可以解决眼前发生的所有问题。当麻,你也应该学著依赖别人,把事情交给别人来处理。就算眼前有一户人家失火,里头还有年幼的孩童,你也没有必要亲自冲进去救人。向别人求救,并不是件可耻的事。」

茵蒂克丝不停地说服著。

「当麻,你应该多依赖别人才对。我们『必要之恶教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的。连我们这样的组织都感到棘手的问题,你无法独自解决,又有谁会怪你?」

「……」

这件事情的最後一幕,自己没有上场的戏份。或许就只是这样而已。自己的戏份结束了,并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突然完结。接下来,建宫斋字将成为主角,为这件事画下句点。

的确,目睹了拦路杀人魔的犯案过程,并不代表目击者有义务要制服凶手。把凶手交给警察来制服,并不会让目击者因此受到谴责。

「建宫的行动能顺利吗?」

「应该多少有些胜算。毕竟他也是真正的魔法师,何况长期遭受迫害的天草式一定相当擅长这方面的行动。他不会笨到去对抗绝对没有胜算的敌人。」

「嗯。」上条点了点头。

也罢,上条心想。既然自己不用参与,事情也可以解决,门外汉就没有必要强出头。这是很理所当然的想法。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如果跳进来搅局,说不定反而会让事态恶化,倒不如坚持旁观立场。

法律并没有规定所有事情都要由上条来解决。

以宏观的角度来看,上条不曾参与的事情反而占多数。

就算目睹了其中一件,也不需要太在意。

即使上条没有参与,事情也由别人做了结。

上条抬头望著夜空,双手上举,伸了个懒腰。体内累积的疲劳逐渐上涌,同时也开始怀念起宿舍里的棉被。

「好,回家吧。」

上条说道。

藉由这样一句话,将日常与非日常做出了区隔。

「啊,对了,回家之前我想去买些东西。这个时间超市及百货公司应该都关了,只剩下便利商店。但是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得买些食物回来才行……也好,我对学园都市『外头』的便利商店都卖些什么东西,也有些兴趣。说不定可以找到『里面』没有卖的便当。」

「……当麻,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生活感?」

「真抱歉喔,我就是一个最近越来越喜欢记帐的平凡高中生。」

「偶而也想忘掉预算的问题,好好吃顿大餐呢。」

「不让我去就算了。不过明天的早餐就只有空盘子跟水。剩下的就用想像力来填补。」

「当麻——!」茵蒂克丝不顾现在是夜阑人静的深夜,拉起嗓子大喊。

上条见眼前的食欲少女这么容易就脸色发白,不禁笑了出来。

「好吧,那我去找一问便利商店,随便买些明天的早餐。」

「嗯?不如大家一起去吧?」

「如果把你带去,什么东西都会被你拿起来塞进篮子里,实在没办法好好买东西。我去一下就回来,史提尔,麻烦你先把茵蒂克丝带进学园都市。既然可以把她带出来,应该也可以把她带回去吧?当然……你这样自由来去,我也有点困扰。」

「既然是对她有益之事,我可以接受你的请求。」

史提尔摇晃著嘴边的香菸,说道:

「不过,你知道位置在哪里吗?」

「……找间便利商店,没那么困难吧。」

「很好。」史提尔露出嘲讽般的笑容,带著茵蒂克丝消失在深夜的黑暗中。茵蒂克丝想要陪在上条身边,上条挥挥手叫她别跟过来。

等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上条转过身子。

沿著来时之路往回走。

「那家伙似乎看穿了……」

上条轻轻咂了个嘴,喃喃说道。

(我的钱包放在宿舍,去便利商店能干嘛?)

上条边走边从裤袋中取出手机。白色的萤幕灯光模糊映照出他的脸部轮廓。上条按了几个按钮,开始以GPS卫星定位功能搜寻地图。搜寻目标当然不是这附近的便利商店。

上条想起了雅妮丝·桑提斯说过的一段话。

「人多是我们的特色。我们的同胞遍及全世界一百一十个国家以上,就连日本都有很多我们的教会。而且,我们现在正在盖一幢新的神之家,名为奥索拉教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位置就在这附近不远处。一旦完成之後,将会是日本国内最大的教堂。占地应该有棒球场那么大。」

学园都市的GPS机能非常准确且更新迅速,据说精密度比得上军事卫星。除了最新的建筑物,就连建筑预定地也会完美呈现在地图上。相对地,像「薄明座」之类结束营业的建筑,很快就会从地图上消失。

当然,建筑预定地的建筑物名称不会出现,在GPS地图上只会看到「预定地」这样的模糊标示。但只要朝画面上看一眼,马上一目了然。媲美棒球场的巨大建筑预定地只有一处。

「是的。奥索拉曾经在三个异教国家推广神的教诲,功劳很大,因此上层特别允许她以自己的名字兴建教堂。她的日语说得很好,对吧?」

上条看著手机的画面,加快了脚步。确实如同雅妮丝所说的,罗马正教的据点「奥索拉教会」就在这个城市之中。既然大队人马进行移动对团体来说是最脆弱的时候,那么为了消除这个弱点,她们一定会将距离最近的奥索拉教会当成移动据点。虽然建筑正盖到一半,但对她们来说并不是问题,因为她们还有很多上条所不知道的魔法。

罗马正教那些人,一定在这里。

雅妮丝·桑提斯及奥索拉·阿奎纳亦然。

「教堂完成之後,我们会寄发邀请函。不过在这之前,让我们先将眼前的问题完美地解决吧,别让这件事在我们心里留下阴影。」

上条回想起雅妮丝当初开的那个玩笑,轻轻笑了出来。

「虽然宴会场还没布置好,邀请函可能也还没写完,但我已经等不及了。」

既然目的地相当明确,上条没有必要停步。

他走得越来越快,不知不觉变成了在夜晚的漆黑道路上奔跑。

他没有投身战场的理由。

就算他不插手,也会有别人来解决这件事。

茵蒂克丝也说过,如果眼前有一户人家发生火灾,幼小的孩童还留在里面,并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上条必须冲进去救人。

向他人求救,或是将事情交给他人来解决,并不是一件坏事。

但是……

假如这个独自被遗留在火场中的孩童,一直相信上条会来救她呢?

最聪明的做法,当然是立刻联络消防队。

但是,就算再怎么愚蠢,上条也不愿意让孩童看见自己的背影。就算对自己而言,这是最轻松且安全的做法,上条也不愿意辜负孩童的期待。

或许一直到现在,奥索拉·阿奎纳依然相信上条当麻。

即使上条已经做了那么多次错误的决定,她依然像个孩子一样相信上条。

幸好,上条并不属於英国清教或罗马正教这类特定组织。他只是个一般学生,是个门外汉。所以没有任何包袱。虽然无法向茵蒂克丝及史提尔等专家求救,却可以做到专家做不到的事。

若要说唯一的不安,大概就是自己可能会被当作学园都市这个科学阵营的一分子。不过,如果情况真的不妙,相信学园都市也会快刀斩乱麻,将自己退学,藉以撇清关系吧。

就算被退学也无妨,上条心想。

无论如何,上条还足坚持自己的道路。想著想著,上条当麻不禁笑了。

明明没有投身战场的理由,少年却在黑夜中奔跑著。

真的没有非插手不可的理由。

但是他想插手,这就是他的理由。

4

奥索拉教堂目前还不能称为教堂。占地相当於四、五个一般学校的体育馆,如果完成,恐怕是日本国内独一无二且正式的大教堂吧。在学园都市的附近盖了这样的建筑物,或许还带有牵制科学势力的意图。但由於目前才盖到一半,宽敞的空间只带给人寂寥感。

外墙才刚盖完,周围还架设著许多钢铁踏板及梯子。内部装潢则完全还没动工,看起来简直像是曾遭到鄙俗的佣兵团掠夺过。预定装上彩色镶嵌玻璃的窗户还是个黑色大洞,准备放置巨大管风琴的位置还是个相当不自然的空间。大理石地板及墙壁散发著新建材的光泽,但原本应该挂在墙壁上的巨大十字架,还倚靠在讲坛後面的墙脚边。

但光是这些,还不足以塑造出这个诡异的景象。

大圣堂内完全没有人为的灯火,只有点点星光从没有玻璃的黑色窗户外射入。几百名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在这漆黑的空间中默默地站著。她们排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同心圆。有的人拿著剑或长枪之类一看就知道是武器之物,有的人则拿著巨大齿轮或钩爪之类的宗教仪式道具。每样物品都反射著微弱的星光。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抓来的天草式成员都被安置在同一建筑用地的其他建筑物中,并有十个人左右负责监视。

修女们的注意力并非对著建筑物外。

她们的眼睛全都望著人群中央那块空地。

那里不断传出殴打的声音,

以及咬牙忍耐的呻吟声。

「真是的,花了我们那么多工夫。包含我在内,大家都是很忙的,可没有时间陪你玩游戏。如果你明白的话,就乖乖接受处刑……喂,你有在听吗?你有没有在听啊!可恶!」

咚!响起了宛如沉重的袋子被踢飞的声音。

同时,彷佛来自地狱的惨叫声也回荡在黑暗之中。

「哼!这叫声是怎么回事?完全把淑女的形象抛到脑後了,你不觉得丢脸吗?可恶,教堂的名字也得改掉才行了。取了这种畜生般的名字,可是会成为笑柄的!」

奥索拉·阿奎纳没有回答。

她已经被殴打得伤痕累累,瘫倒在地上。简直像是曾经被马拖著走一样,全身衣服破破烂烂,拉链也坏了,布块整个翻起.

雅妮丝等人并未使用特别的魔法来虐待奥索拉,只是轮流踢她的手脚或腹部而已。但这样的行为在不断重复之後,也会带来剧烈的疼痛。这是一场由超过两百人所共同参与的暴力行为,虽然多少有些手下留情,但已经把奥索拉搞得奄奄一息了。一人踢一脚,就是两百脚。这就是滴水穿石的道理。奥索拉的四肢全都瘫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雅妮丝狠狠朝著奥索拉的脚踏了下去。可怕的力量透过厚厚的鞋底,压迫在早已动弹不得的脚上。

「呜……!」

「你想逃走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明白啦。想想你接下来的下场,或许死在这里才比较幸福呢。你曾经看过枢机主教所主持的宗教审判吗?哈哈哈,虽然主持者都很认真,但是过程实在惨不忍睹呢。不过像这种场面,我们还是比不上英国清教。跟他们的审判比起来,我们的只像是游戏而已。这是我实际看过两边差异之後的评论。哈……哈哈!那些老家伙,年纪那么大了,还喜欢玩游戏。而你的下场就是被他们玩死,听起来是不是很美妙?」

「…………!?」

或许是因为被踏住的脚不断传来剧痛,奥索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随便张开嘴巴,说不定会咬到舌头。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奥索拉怔怔地想著。

魔道书《法之书》的原典,对任何人而言都是邪恶且巴不得除去的东西。每个人都想将它烧掉。每个拿到它的人都步上毁灭之途,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堕入魔道之书」。但是人类没有能力摧毁原典,所以只能将它封印起来,并且谨慎保管。

奥索拉·阿奎纳只是想解决这个问题。

想要消灭恶名昭彰的《法之书》,她与罗马正教的心情是相同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造成这完全不同於预期的後果?

一直到最後一刻,她都以为自己终於得救了。

为什么那个少年会把自己交给雅妮丝?

「说起来,你能够依赖的朋友也真少。竟然只能向来到日本後才接触到的天草式求救。」

雅妮丝·桑提斯俯视著奥索拉说道。

她不断地踢著奥索拉的小腿,表情陶醉,简直像被奇怪的魔道书迷惑了心智。痛彻骨髓的感觉将奥索拉的每一寸神经撕裂。

「被逼上绝路,最後竟然投靠那些污秽小国的陌生东洋人种。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愚蠢了,那些猪猡连圣经也看不懂,能对他们有什么期望?根据我们的律法,只要跟罗马正教教徒以外的人结婚,就是犯了兽奸罪,这点你应该也很清楚。难道你以为同属十字教派,大家就是自己人?什么天草式,什么英国清教,那些家伙根本没资格把十字教挂在嘴边。他们不是人,只是猪或骡子之类的畜生。把自己的宝贵性命交到他们手上,当然会有这种下场。欺骗畜生实在太简单了,只要稍微安抚一下,他们就会主动把猎物叼过来!」

「……欺……骗?」

痛得意识朦胧的奥索拉,因这番话而清醒了过来。

「您说……那几位……是被骗了……?」

绽裂的嘴唇上沾满了黏稠的血液,让说话变得非常困难。

但奥索拉还是努力问出了问题。

「不是……自愿协助你们……而是……被骗了……?」

「这并不重要吧?总而言之,你就是被我们抓到了。呵呵,哈哈哈!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们还说过『一定要把奥索拉从万恶的天草式手中救出来』之类的话呢,很有趣吧?真是太愚蠢了!应该保护你的人却把你亲手送给了敌人,真是群笨蛋!」

「……」

「原来如此。」奥索拉脸上的紧张神色微微减缓了。

他们并不是将奥索拉出卖给罗马正教。那些笑容、那些话语,没有丝毫虚假。他们是真的担心奥索拉的安危,为了帮助奥索拉而投身危险的战场。

即使最後是以失败收场。

即使努力并未获得回报,反而让奥索拉命在旦夕。

一直到最後一刻,他们都是站在奥索拉·阿奎纳这边。从来不曾舍弃、背叛奥索拉。他们一直努力到结束。他们是奥索拉最温暖、值得信赖的夥伴。

「你在笑什么?」

「是吗……?我……在笑?」奥索拉以缓慢、温柔的语气说道:「我终於知道了……我们罗马正教……的本质……」

「啊?」

「他们的行动……全是基於信任……因为相信他人,相信理念,相信心情……他们不吝於付出最大的努力……跟他们比起来……我们真是太丑陋了。我们的行动……只能建立在欺骗之上。欺骗协助者的心……为了将我处刑,以虚假的审判来欺骗民众……甚至欺骗自己,认为那是神所允许的事情……」

「——」

「不过……我也没有资格……批评你们。如果我从一开始就相信天草式的人……事情就不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如果按照天草式的计画逃走……他们也不必遭遇这么多危险。到头来……我们这可悲的做事原则……正是罗马正教的本质吧?」

奥索拉笑了。

满目疮痍的脸孔,露出了无尽悲哀的表情。

「……我已经没办法……从你们手中逃走了。按照你们的计画……我会被冠上虚假的罪名……葬送於黑暗中……但是,我已经不在乎了……我无法欺骗自己……更不可能欺骗那些尽心尽力帮助我而不求回报的朋友……我再也不想……被视为你们的同伴……」

「真像殉教者的台词。你以为自己是圣人?」

咚!雅妮丝的厚底凉鞋狠狠踏在奥索拉的脚上。雅妮丝的态度依然气定神闲,仿佛只是踏扁了一个空罐。

「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你放弃了抵抗,我们办起事来也方便些。要怪就怪那些笨蛋把你害惨了,你就带著悔恨的心情上路吧!」

雅妮丝虽这么说,但她其实完全不把奥索拉的抵抗放在眼里。雅妮丝身旁有两百名修女正随时待命,而且这个教堂周围已经布下了强力的结界,奥索拉绝对无法逃走。

奥索拉与雅妮丝的距离虽近,但意识朦胧的奥索拉只能断断续续听见雅妮丝的话。她以几乎要停止运转的脑袋思索了一下,说道:

「我到底……该恨什么?」

「什么……?」

「他们本来……就没有投身战场的理由。据说……其中甚至有一位少年,既不属於罗马正教……也不属於英国清教……是位真正的平凡少年。他们没有力量,也没有理由……却为了素昧平生的我……做了这么多。世上……还有比这个更棒的礼物吗?对於那些给了我这个礼物的朋友们……我该恨他们什么?」

没错,不该怨恨。

绝对不该怨恨。

他们虽然没有成功拯救奥索拉,却不该受到指责。因为他们并没有拯救奥索拉的义务。他们并不是在「义务」的强迫之下参与此事。他们是发自内心想拯救奥索拉,所以实行了他们的「权力」,参与了一场原本不必参与的战斗。

光是他们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就是一件令人感激之事。

所以,奥索拉绝不怨恨他们。

能够遇见这样一群愿意为陌生人付出的人,是一件幸福的事。奥索拉为此感到自豪。在最後一刻认识这些人是多么幸运之事,奥索拉满心感谢上帝的恩赐。

好满足。

好充实。

如今的幸福已经让奥索拉·阿奎纳觉得充实到无以复加。

没想到,她的幸福还不止这些。

因为下一个瞬间……

砰!随著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原本包覆著教堂的结界突然消失了。

雅妮丝不禁将视线从奥索拉身上栘开。

异常的事态令她非这么做不可。

「被摧毁了……?不可能吧?喂!快去确认施在门上的圣吉尔斯(St.Giles)护符!并且搜寻这附近的敌人!该死,到底是哪个组织?那个结界不可能单凭一人之力打破。敌人的大军不知会从何处攻来……!」

雅妮丝迅速下达命令。

但是所有的命令都还没付诸行动,她已经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

「啊……」

奥索拉·阿奎纳看见了。

教堂正面入口的橡木制双开式大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开。门口站著一个人。这一幕,简直就像是粗俗的童话故事书中,王子登场拯救公主的画面。

但是站在那里的,只是个平凡的少年。

虽然是个毫无特别之处的少年,但是他既没逃跑也没躲藏。

为了谁?

为了什么?

围绕在奥索拉身边的两百多名修女一起静静转动眼球,瞪视著少年。这些修女不但人数多得可怕,而且都不是普通人。少年当然感到害怕。他只是个平凡的少年而已,如何能不害怕?

但是……

少年一点也没有退缩,反而往前踏了一步。

为了拯救奥索拉·阿奎纳,他往漆黑的教堂内踏进一步。

这一步象征着……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没事。

5

上条当麻踏入了建设中的宽敞教堂空间中。

他看见了可怕的景象。

夏天的夜晚,数百人聚集在这个没有冷气的建筑物内。地方虽然大,毕竟是密闭空间,空气中弥漫著诡异的热气。浓厚的汗臭味从黑茫茫的深处涌出,彷佛是来到了某种巨大野兽的巢穴。

几百个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混杂在黑暗之中。

在人群的中央,一名少女倒在地上。上条见了这一幕,静静眯起了双眼。

就在这时,上条听见了一阵笑声,仿佛正嘲笑著他的心情。

转头一看,是雅妮丝·桑提斯。她的形象跟过去完全不同。

「我就觉得奇怪。」雅妮丝嗤嗤地笑著:「一个甚至连魔法师也不是的门外汉,怎么可能被找来当协助者?看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你拥有某种『力量』,可以破坏任何结界。我猜得没错吧?」

「……」

「哎呀,怎么了?忘了东西吗?还是想讨跑路费?还是……如果是舍不得那个倒在地上的女人,可以在这里剥光她的衣服,我不会介意。」

雅妮丝的声音显得异常亢奋,仿佛已喝得烂醉,呈现飘飘欲仙的状态。

「我先问你一句话。你已经懒得装蒜了?」

「装蒜?装什么蒜?你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吗?你看不出来哪边占优势?难道你以为,我跟你的立场是相同的?面对这么多人,你会采取什么行动?我倒是很想听你亲口说说看。」

的确,一对两百的差距实在太过悬殊。与这么多人正面为敌,上条不可能获胜。或许是因为相当明白这一点,所以雅妮丝大刺刺地走向上条,不但丝毫全无提防之意,反而还摆出了挑衅的态度。

雅妮丝相信,上条绝对不敢对自己动手。只要他一出手,就会掀起一场对他而言绝对没有胜算的战斗。

「蠢蛋,真是个大蠢蛋。看来英国清教的人比较聪明,已经先溜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嗯,也罢。你一个人又能做什么?想逃的话就趁现在吧。这是最後的机会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听了雅妮丝这番充满自信的话,上条虚弱无力地笑了。

「最後的机会……应该知道怎么做……」

他的声音似乎带了股莫名的安心感。

「的确,这是最後的机会。我相当明白。」

轰!上条当麻的右拳撕裂了空气。

雅妮丝急忙将双手交叉,护住了头部。就在这时,她的双脚离开了地板。

挡下攻击的雅妮丝整个人往後弹去,接著以猛犬般的眼神望著上条。

没有一秒钟迟疑。

少年毫不犹豫地让眼前的敌人,见识了自己的觉悟。

「你这……家伙,敢对我做这种事——!」

雅妮丝大声怒吼。但是上条当麻的声音比她更大。

「应该怎么做?废话,当然是救她!」

两人的情绪近距离互相激荡。

一言以蔽之,就是「愤怒」。但是内涵跟热度却全然不同於一般的愤怒。

雅妮丝的脸上肌肉不规则震动,嘴里念念有词。原本只是站著的黑色修女们全都转头面对上条当麻。拿在她们手上的数百样武器就如军队行进时的脚步声,同时发出了冰冷而可怕的声响。

「你真的……很有意思。」

雅妮丝的声音与身体同样颤抖著。

「面对两百个人,在这种状况下你能做什么?就让我见识一下吧!哈哈,这样的人数差距,六十秒就可以把你碎尸万段!」

这句话一说完,黑色修女们全都举起了武器。

孤立无援的上条当麻连武器都没有,只是握紧拳头。

就在双方即将开战的这一刻……

怱然间,传来了某个人的说话声。

「真是的,我们好不容易才偷偷从结界的漏洞中钻进来,你这家伙竟然擅自开打了。好歹也该多给我一点配置符文卡片的时间吧?」

「什么……?」

雅妮丝一愣,急忙转头。轰!伴随著火焰吸收了氧气的声音,笼罩在建设中教堂内的黑暗在一瞬间被橘红色的爆炸亮光吹散。

亮光来自教堂的深处,刚好与上条处於相对位置。

讲坛後方的墙壁上,在二楼左右高度的位置,有个预定装上彩色镶嵌玻璃的大洞。一名英国清教的神父站在窗框上,手持火焰之剑。想来应该是沿著外壁工程的踏板爬上去的。

「……史提尔?」

这个嘴里叼著香菸的神父让上条看傻了眼,不禁脱口叫出他的名字。

「原本的计画是把门外汉赶回家,由魔法师来收拾善後。亏我大费周章说了那么多谎话,全都白费工夫啦。」

上条还没开口,雅妮丝已经先开口了:

「英国……清教?该死……这可是罗马正教内部的事情!你要是跳进来趟浑水,可是会被视为干涉内政!难道你不明白这点?」

「很可惜,这个论点并不成立。」史提尔冷冷地吐出了一口白烟,说道:「看看奥索拉·阿奎纳的胸口吧。她的脖子上挂了一个英国清教的十字架。就是那边那个门外汉随手帮她挂上去的。」

史提尔露出了戏谵的笑容。

「由他人挂上英国清教的十字架,就代表获得英国清教的庇护。这意味著她已经受洗,成为我们英国清教的一分子。那个十字架是我们最高主教亲自准备的,本来应该由我将它挂在奥索拉的脖子上……但由於这是较不重要的命令,所以我将这件事暂时延後,先将十字架交给那边那个人。我本来只是认为,当那个门外汉被你们抓到的时候,你们看到十字架,或许会认为他是『隶属英国清教这个巨大组织的一分子』,而对他手下留情……没想到竟然阴错阳差,十字架跑到奥索拉的颈上。现在,奥索拉·阿奎纳已经不属於罗马正教,而是英国清教的人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上条依稀记得,当初自己随口说要将十字架给奥索拉的时候,她显得非常开心。原来中间有这层含意。

雅妮丝满脸通红,结结巴巴了好一会,才说道:

「你……你们以为这种荒谬的论点,能够站得住脚?」

「确实很难站得住脚。毕竟并没有在英国清教的教堂中,由英国清教神父按照英国清教的规炬进行受洗仪式。」史提尔摇晃著香菸,说道:「但至少奥索拉目前的身分变得相当微妙。她是罗马正教的教徒,却接受了英国清教的十字架,而给她十字架的人是科学阵营中学园都市里的人。如今的她到底属於哪个组织,我认为有必要花些时间来协商。如果你们罗马正教想一意孤行地对她进行审判,英国清教可不会坐视不管。」

史提尔从窗户上跳了下来,静静地在讲坛前方著地。

接著,他以炎剑的剑尖指著站在远处的雅妮丝,说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们竟敢对那孩子出手攻击。」史提尔露出了狰狞的虎牙。「难道你们以为我不会追究?我可没那么温和!」

「啧!就算多了一、两个人,又能做什么……!」

雅妮丝恨恨地说道。但话还没说完,又被另一道声音给遮掩。

「可不是只有两个人。」

「!?」

这道粗犷的男人声音,让雅妮丝再度转头。忽然间,旁边的墙壁发生了爆炸,出现一个大洞。一个手握大剑的高大男人从迷蒙的灰尘之中走了进来。

「建宫……」

高大男人的手上拿著一把材质不明的白色焰形剑。上条忍不住叫出他的名字。

建宫斋字。

多角宗教融合型十字教系统·天草式十字凄教的现任代理教皇。

在他身後,站著许多原本被监禁在其他建筑物的天草式成员。人数大约有五十人,看来所有被监禁的人都已重获自由。

「我这么做的理由,应该就不用问了吧?」

上条错愕地说道:

「你不是说过……最适合发动偷袭的时候是移动中……」

「我本来以为这么一说,你就会乖乖回家去。为了在你采取行动前解决一切,我特地跟英国清教的人套好了话,现在全泡汤了。看来你真是个超乎我们想像的笨蛋。不过,我倒是不讨厌你这种有趣的笨蛋。」

建宫无奈地说道。

最後,上条的背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以及熟悉的少女说话声。

「真是的,当麻。我不是说过,这件事情自然会有人出面解决,你不用担心吗?」

「茵……蒂……克丝……?」

上条喃喃说道。一只小手搭在上条的肩膀上。虽然小,却强而有力。

「不过,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让我们靠自己的双手拯救奥索拉·阿奎纳吧,当麻。」

「嗯。」上条点了点头。

目睹了这一幕的雅妮丝·桑提斯怒不可遏地下令:「给我杀!」黑暗中的数百名修女一起冲了过来。

最後之战开始了。

为了替这件不该发生的事情画下句点,他们掀起了最後之战。

(插图125)

行间二

深夜,神裂火织站在某大楼屋顶上。

眼前的辽阔夜景中,包含了建设中的奥索拉教堂。这幢建筑物此时与一般教堂给人的印象相去甚远,一点也不安静,充满了怒吼声与东西被砸坏的声音。

她所站的位置虽然距离教堂很远,但她的敏锐耳朵依然听见了所有声音。她听见了一群人为了拯救一名少女,挺身而出的声音。

从一开始,神裂就不打算帮助天草式的同伴,也不打算攻击与天草式对敌的罗马正教。她虽然在事件发生後溜了出来,却不想以暴力解决问题。

她只是想亲眼目睹真相。

就算失去了她,天草式依然没有改变。她只是想亲眼目睹这点。

如今,她确实看到了心中一直相信的真相。

她很自然地眯起双眼。那温柔的眼神,仿佛正看著心中怀念之物。

那是一个已经无法回去的地方。

但是,正因为如此,对她而言也是一个弥足珍贵的地方。

一阵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从神裂背後传来。

「哈哈!真是感人的一幕啊,神裂大姊头!太好了、太好了!过去的同伴果然不是因为觊觎《法之书》的力量而掳走奥索拉。」

「土御门!」

神裂急忙板起了脸,转头望去。但是土御门依然笑嘻嘻地看著神裂,看来神裂的心情还是全写在脸上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羞赧,神裂刻意冷冷地说道:

「你的任务完成了吗?你不是说过,要趁这个机会夺取《法之书》的原典?」

「这个嘛,你猜我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

「我开玩笑的啦,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不是也很清楚吗?天草式根本没有盗走《法之书》,这一切都是罗马正教安排下的诡计。换句话说,罗马正教根本没有必要将真正的《法之书》送入日本。如今在日本的《法之书》是假的,真货现在依然躺在梵蒂冈图书馆的深处。」

土御门发表了任务失败的宣告,但声音却颇为开心。是他觉得这项任务无关紧要?还是他说了谎,其实《法之书》已经在他手中?答案到底是哪一个,神裂无法判断。

土御门走到神裂的身边,将两只手放在防止跌落用的金属扶手上。静静地看著神裂刚刚一直在看的景象。过了一会,说道:

「现在你满足了吗?」

「……是的,结果甚至超出我的预期。」神裂再次转头望向教堂,说道:「只要有他们在,就算没有我,天草式也可以步上正轨。他们变坚强了。」

「嗯,看来他们陷入了苦战。你不去帮忙?」

「我没有资格出现在他们眼前。而且,现在的他们已经不需要我的力量了。我就像是脚踏车的辅助轮一样。」

神裂火织骄傲地说道。语气中也带了些许寂寞。

她的回答没有片刻迷惘与迟疑。

虽然她说得非常认真,土御门却是强忍著笑意。

「你笑什么,土御门?」

「大姊头呀,说实在的,你应该没想到阿上也会被卷入这件事吧?上次的『天使坠落』事件,以及当初的禁书目录争夺战事件,你欠他的人情都还没还呢。如今又把他卷进自己的私事里面来,你心里应该相当担心,不晓得事後该怎么跟他道歉吧?」

「不……没那回事……绝对不会发生你所想像的那种状况……」

神裂极为严肃地回答。土御门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终於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非常大,甚至令人担心会不会传人奥索拉教堂中。他笑得眼角流泪,过了一会才说道:

「我问你,你的手上为什么拿著绷带?该不会是打算等战斗结束後,偷偷跑去为昏厥的同伴包扎伤口吧?包扎完了伤口,还会轻轻抚摸他们的头,浅浅一笑,然後悄悄地离开?噗!呵呵!大姊头,这么老梗的事你也做得出来?一脸严肃地做这种事,你不会觉得丢脸吗?」

「……!?」

「嗯?喔喔,大姊头你怎么了?为什么面无表情,太阳穴还不停颤动……等一下!等一下!我可是手无寸铁!你的七天七刀可是不能拿来闹著玩的!我可不想比他们早一步包上绷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