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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都攻防

从旁绕过赛维拉克要塞的墨吉涅军,在这之后几乎没走上什么远路,就这么顺着道路一路北上。他们在三天后让位于路途上的威克斯市投降,并在数日后抵达格尔果瓦要塞,而他们就和遇上赛维拉克要塞时那般,留下了一万兵力将对方包围起来。

负责包围格尔果瓦要塞的指挥官,名为穆拉特。

他有着一头短发,在鼻子下方蓄了浓密的黑胡子。由于他沉默寡言,又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类型,因此同袍们都打趣地说他是“最不想一起赌博的对象”。不过,他也是一名出色的指挥官,而且深得克雷伊修的信任。

减为十二万的墨吉涅军继续进军。

毕耶尔宗要塞似乎刚撤军不久,不过里头遭人纵火过,化为彻彻底底的废墟。在确认这座要塞不敷使用后,墨吉涅军便直接穿了过去。

“和赛维拉克与格尔果瓦不同,这座要塞的指挥官还有点头脑啊。”

坐在轿子上遥望毕耶尔宗要塞的克雷伊修给了这样的感想。

又行军了两天后,克雷伊修让一万兵力留在向他们投降的拉费提市,作为粮食和物资的囤积地。拉费提距离尼斯大约是徒步两天多一点的路程,若是出了什么状况,墨吉涅本队就可以立即调头驰援。在确认即使补给线遭到截断,他们依然留有能够维持军队的粮食后,克雷伊修便下令开拔。

这时,其中一名侧近向克雷伊修进谏。侧近认为,巩固补给线固然重要,但将四万兵力分拨在四处,似乎有遭到各个击破的风险。

“各个击破?那不是很好吗?”

听到克雷伊修喜孜孜地这么回应,侧近忍不住哑口无言。赤胡王弟让侧近留在现场,并叫了达马德过来。他让这名前来拜谒的黑发战士聆听侧近的意见。

“说说你的想法。”

达马德虽然认为这是克雷伊修在测试自己,但他当然不能违抗王弟的命令。

“若布琉努具备充足的兵力,或许真有能耐将我方各个击破。然而,扣掉民兵一类的兵源,他们的人数顶多就只有七万上下。一般来说,他们光是要守住王都就分不出兵了。”

藉由侦察队的报告,以及投降的都市所提供的资讯,克雷伊修几乎正确地掌握了月光骑士军的数量。而达马德也从克雷伊修的口中听过了这些数据。

“敌方若是要截断我方的补给线,就只能选择打下囤积了粮食和物资的拉费提,或是港都马西里亚。然而,这两座都市都有着厚实的城墙,应该足以抵挡数天的侵攻吧。”

拉费提附近有墨吉涅军的本队,马西里亚附近则有阿布夏尔的部队,至于穆拉特的部队则是可以向两方支援。只要能支撑个几天,援军就会来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

克雷伊修像是在作结般笑了笑。

“布琉努如果打算各个击破,那就让他们去做吧。要是他们为了分兵,而导致王都的守备力量变弱,那才正合我意。毕竟我们的目标就只有王都而已。”

向克雷伊修低着头的达马德不禁心想:“真是位可怕的人。”对这位王弟来说,就连长而绵延的补给线也能当成挑衅敌军的手段。

就算补给线遭到截断,墨吉涅军依然有掠夺这个手段。

自马西里亚开拔之后,克雷伊修就不曾允许过士兵们掠夺。这并不只是为了保护他“对投降的都市宽容统治”的名声而已。

克雷伊修叫侧近和达马德退下之后,一脸满足地眺望着走在前方的士兵们。马西里亚到王都尼斯之间的距离,约有五百贝鲁斯塔(约五公里)之遥。将军们评估,他们应该会花上二十天左右才会抵达尼斯,而目前的状况正符合计划。

——在这趟不曾打过一场仗的长途行军之中,士兵们已经充分地提升了战意。而我则要将这股气势砸上王都的城墙。

“好啦,流星落者,还有蕾琪公主啊,你们打算怎么出招呢?”

赤胡沉浸在战事在即的兴奋感之中,露出了万夫莫敌的笑容。



在这天早晨,最先察觉“他们”的身影的,是驻守在王都南侧城墙的士兵们。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地平线彼端的淡薄朝雾出现了不自然的晃动,很快地,这片朝雾就像是被滴了墨水一般,开始出现一个个的黑点。

黑点迅速膨胀起来,并缓缓地覆盖了整条道路。

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的士兵,这时也慌慌张张地叫来了身旁的同伴。过不多时,收到消息的马斯哈、莉姆和米拉联袂在南侧的城墙上现身了。三人身上都穿着各自的盔甲。

这时,那些黑点早已化为漆黑的浊流,明显地正朝着王都接近。

“老夫是有听说敌军有十一万之多,但这可真是……”

马斯哈抽动着脸颊,低声哀嚎道。莉姆和米拉则是费尽心神,才勉强压下了想发抖的反应。原本守在其他岗位的士兵和骑士也凑了过来,而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那就是墨吉涅军吗……”

挤满了士兵的城墙上,传出了带着恐惧的低语。

愈是资深的守城士兵,感受到的冲击似乎就愈是强烈。他们从站岗的经验之中,磨练出了光看远方的人影就能推断距离和人数的本事。而就连他们看了这幅光景,也只能说出“这真是惊人的数量”而已。

“没什么好怕的,敌方固然人多势众,但又不会插了翅膀飞上天。”

马斯哈刻意以开朗的语气说着,对士兵们豪迈地笑了起来。

“虽然你们似乎为那群大军吃了一惊,但很快就轮到那些家伙被咱们的城墙吓破胆了。咱们还挖掘了又深又长的壕沟,就让他们好好明白,即便是十万大军,也绝对翻不过这面城墙吧。”

民兵们在城墙下方挖掘了好几道又深又宽的壕沟,其中东侧和南侧的壕沟都有十七阿尔昔宽,深度也有四十切特(四公尺)之谱。

至于北侧和西侧的壕沟则窄了些,深度也没有那么惊人,但王都北侧城墙几乎是紧邻着一片斜坡,而西侧不远处则有一条河川流过。两边都是不利于大军布阵的地形。

光是要填平这些壕沟,应该就会让他们耗去好几天的时间吧。

被马斯哈这么一激励后,士兵们总算是振作起来。明明看到相同的光景,但老伯爵那谈笑自若的态度,以及那身被盔甲包覆的矮胖身躯,却神奇地散发着一股威严。

这时,有人为了振奋自己的精神而大吼出声,而其他人也随之呼应,吼出了发自肺腑的呐喊声。

莉姆和米拉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点了点头。要是在开战前就被对方的气势压垮,肯定就与胜利无缘了。莉姆换上平时冷漠的神情,向马斯哈搭话道:

“既然对方是从那边现身的,就代表他们还得花上两刻钟才能抵达这里吧。我想,应该趁着这段时间重新检查各处的状况。”

“也是,愈是重要的战役,就愈得做好基本功啊。”

需要检查的地方相当多,像是有没有忘了关闭的城门、配置在城墙上的武器和物资有无瑕疵、城墙下方有无可以充分活动的空间,以及王都与西侧河川相系的上下水道有无疏漏等等。

而就在日正当中之际,墨吉涅军抵达了王都尼斯的前方。

他们在距离王都城墙五百阿尔昔处(约五百公尺)的地方停止行军,并开始扎营。负责执行这项命令的是其中一名将军叶克雷姆。

在他的指挥之下,每六至七名的士兵组成一队,一一搭起了白色的营帐,总数有将近一万五千顶之多。一般来说,如此惊人的数量难免会出现营帐相撞,或是空隙窄到无法让士兵通行等意外,造成军中的混乱,但叶克雷姆以精妙的手腕将问题迎刃而解,在短时间内便将营帐全数设置完毕。

叶克雷姆和亚珥加修等将军的营帐是以红色或蓝色的绢布所制,并在上头极尽奢华之能事地施以紫色和银色的刺绣,其大小也比一般士兵所用的营帐大上一倍。

至于克雷伊修所用的营帐,更是比士兵的营帐大上将近十倍。他们将好几十座营帐连结起来,在里头设置了接近二十间的隔间,并以十根和成人腰围差不多粗的柱子支撑着这座巨型营帐。

营帐的颜色虽为纯白,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只是为了衬托上头的金色刺绣而挑选的朴素颜色。金线大大地描绘出了头戴黄金角盔、手持黄金长剑的战神乌鲁夫拉的样貌。

于是,举目所及的大地,就这样被墨吉涅军的营帐填满了。

对于站在城墙上的士兵来说,没有比眼前的光景更震撼人心的景象了。有些人甚至失去了冷静,他们拄着手上的长枪,这才勉强没让双膝跪地。

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后,墨吉涅军完成了扎营的准备。虽说天色接近黄昏时分,但夏季的太阳依然有力地照耀着大地。

四千名士兵沐浴着这强烈的阳光,自墨吉涅军的军营中走了出来。而领在他们最前方的,则是坐在轿子上的克雷伊修·沙辛·帕拉米尔。

他们在弓箭和投石武器攻击不到的距离停下脚步,朝左右散开排成一列。

“布琉努的统治者,蕾琪公主殿下啊!”

克雷伊修大声呐喊,而四千名士兵则是跟着齐声复诵。这阵呐喊声压过了其他的声响,让大气为之震荡,传进了在墙壁后方的尼斯居民们的耳中。

不管是原本在街上跑跳的孩子们、在摊贩旁闲聊的主妇们、在城墙附近从事各种作业的民兵们,还是耐不住夏季阳光的老人们,每个人都露出了愕然的神情停下脚步或是动作,抬头仰望城墙。克雷伊修的这席话,是以连孩子们都听得懂的流畅布琉努语说出来的。

“我允许你们投降!”

城墙上的士兵们,肯定无一不为这句话感到哑口无言。克雷伊修和墨吉涅军又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可以选择永远离开这片布琉努之地,或是选择成为墨吉涅的臣子,抉择吧!我会保全你们的性命,避免不必要的流血,免去破坏这美丽的都市——不过!”

墨吉涅的士兵们在这时提高了音量。

“若是听了这番话后,还企图对我们兵刃相向,那我们就会让这座都市从地面上彻底消失!我们会将城墙剥得连一片石屑都不剩,并把还活着的人们悉数作为奴隶带走!我们会留下的,就只有化为一片荒土的柳贝隆山!现在还有机会,你们可以避免迎接这沉痛的结局!”

克雷伊修的言词相当有力,洋溢着让听者为之折服的自信,许许多多的士兵们在听完他的话语后,纷纷在脑海里想像起他所描绘的悲惨下场。就算想反唇相讥,但一旦低头俯视克雷伊修,那满满的营帐和超过十万名士兵的军容便会映入眼帘。

“……真是一群乱七八糟的家伙。”

米拉混在布琉努和吉斯塔特兵之间,从城墙上向下俯视墨吉涅军,以忌惮的神情恨恨地说。

她的焦躁不只是来自墨吉涅军,同时也是受到身旁士兵们的影响。在群体之中,一个人的恐惧很容易渲染出去,而眼下的状况更是如此。

凭克雷伊修的聪明才智,他这番宣言的目的肯定是为了造成混乱,而人们若就这么陷入恐慌之中,这场仗可就难打了。

莉姆站在米拉身旁,她一边窥探着士兵们的动向,一边以慎重的口吻说道:

“他们真的会说到做到吗?”

“那帮人最讨人厌的,就在于那些话语不能当成寻常的叫嚣一笑置之。”

米拉虽然笑着回应,但她脸上的神情却少了平时的潇洒和冷淡。

若是打算支配布琉努的全土,尼斯就会成为不可或缺的据点。然而,以墨吉涅军的作风来说,他们难保不会将尼斯夷为平地,并重新在上头建立新的墨吉涅都市。

——如果堤格尔人在这里,并向他们射出箭矢的话……

即使没射中人,这样的行动也能向对方表现出己方绝不屈服的意志,同时达到恢复士兵们士气的效果。

或者让马斯哈出面应对也行。今天早上,他让士兵们安心的那番言行举止,可说是这位老伯爵的独门绝活。不过,他现在应该正待在王宫,负责调度全军才对。

就在米拉想到这里的时候——她们背后传来了阵阵喧嚣声。米拉和莉姆困惑地转身望去,随即因惊愕而瞠大了眼睛。

因为蕾琪在左右两名护卫的陪同下现身了。

她在绢服上头套了一件盔甲,并披了一件斗蓬。那盔甲并非包覆全身的类型,说是轻盔甲也不为过,但她的这身打扮却是集美丽、高贵和傲气于一身,令见者无不屏息。

蕾琪淡金色的发丝随着夏风飘扬,即使受到克雷伊修厉声恫吓,她也丝毫不动声色。

士兵们为她让出了路。蕾琪在走到城墙中央一带后,便为了让墨吉涅士兵们看清楚自己而向前走了几步。她那双蓝色的眸子冷冷地俯视着地上的克雷伊修等人。

原本以左手抱着一把长剑的女性护卫,此时恭敬地以双手托起长剑递给蕾琪。

“蕾琪大人,请用。”

“谢谢你,瑟蕾娜。”

接过剑后,蕾琪拔剑出鞘,将长剑高高举起,以黄金装饰的剑柄、剑锷及铁灰色的剑身随即将阳光反射得熠熠生辉。

士兵们发出了惊呼声。这是因为蕾琪手中的长剑,其造型就与有王国宝剑之称的不败之剑(杜兰达尔)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在于尺寸。原本的杜兰达尔是一柄巨大的双手剑,即使拿在体格壮硕、有着黑骑士别名的战士罗兰手中,看起来依旧不减其势。而根据史料文献的记载,当年挥舞杜兰达尔的开国君王夏立尔,也是一名人高马大的男子。

不过,蕾琪手中的长剑看起来比原本的杜兰达尔小上了两圈。

蕾琪一语不发,就这么直直挥落了长剑。破风声隐约传入了米拉等人的耳中。

蕾琪在还剑入鞘后,将长剑递给了瑟蕾娜,并望向己方的士兵们。她以蕴含着静谧决心的蓝眼环视周遭的士兵,并在以手抵胸后轻轻地吸了口气,开口说道:

“——那些人是我们必须打倒的敌人。”

蕾琪的话声并没有发颤,而是带着能够鼓舞人心的斗志。

“我们已经为战胜做足了准备。然而,为了能够顺利成事,我需要各位的帮助。为了守住各位想保护的人们,请将你们的力量借给我吧。”

这声话语乘着沁凉的微风,传入了士兵们的耳里。

其中一人大声呐喊,有几个人跟着效仿,不出多久,南侧城墙上的所有士兵都一同发出了呐喊。这股热情也传递到了其他三面城墙上,最后,城墙上的所有士兵们都齐声吼了起来。

——真是了不起啊。

米拉没有出声,而是在内心向蕾琪送上赞美。面对十一万大军,居然还能泰然自若地展现这等气度,这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

在米拉的记忆之中,蕾琪给人的印象应该是个更不可靠的少女。至少在两年前这个国家内乱的时候,受到堤格尔保护、只能依赖他的蕾琪就显得怯弱无助。毕竟,当时的米拉还亲口对她说了“碍事”两字。

然而,在米拉不知道的这段时间里,蕾琪已经成长到让人觉得她很可靠的地步了。

蕾琪在这时察觉到了米拉和莉姆,并走到她们身边,露出笑容伸出了手。

“琉德米拉阁下,您身为吉斯塔特的战姬,居然愿意拔刀相助,即使是再多的话语,也无法传递我感谢的心意。您既是我国的宾客,也是我重要的战友。对于您在这场战事中的骁勇表现,我国将尽全力予以回报。”

被一国之君称为战友,这应该是至高无上的赞词了吧。米拉恭恭敬敬地握住了蕾琪的手,彬彬有礼地低下了头。公主的蓝眼和战姬的蓝眼交会了一个瞬间。

“——殿下,对于您这份过誉,在下谨记在心。我与您约定,为了殿下——为了称呼我为战友的您,我将会以不辱战姬名号的姿态奋战。况且,在下和墨吉涅之间也是因缘匪浅。”

不管对米拉还是蕾琪来说,这都是极为重要的场面。蕾琪以统治者的身分,向士兵们宣布了布琉努和吉斯塔特之间的坚固情谊,并将吉斯塔特军视为布琉努的重要战友,而米拉则是秉持礼节做出了回应。

——气氛很明显地改变了……

米拉察觉到,周遭人们投向自己的视线有了变化。

一直到今天早上为止,还是有不少布琉努兵将她视为局外人,但这份疑虑在这瞬间一口气淡化了许多。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一时之间的看法,但米拉还是感到相当欣慰。

接着,蕾琪向米拉身旁的莉姆说道:

“莉姆亚莉夏阁下,我也需要艾蕾欧诺拉阁下——以及身为她代理人的你的力量。两位来到这异邦之地,想必多有辛劳,若有需要帮忙的事,还请不吝赐教。因为,我也将你视为我的战友。”

由于身分的差异,莉姆原本想向蕾琪屈膝下跪,但却被蕾琪阻止了。莉姆只得站着握住蕾琪的手,深深地低下头。

“殿下这番美言,让在下实在是不敢当。在下会竭尽全力,不会让主君之名蒙羞,也不会辜负殿下的期待。”

莉姆的语气不复平时那般冷淡,而是带了点紧张的气息。

蕾琪轻轻抬起握拳的手,回应士兵们的呼唤,并从城墙的内侧——在城内人们的注目下,以稳健的步伐慢慢离去。与此同时,士兵们带着热意的喧嚣声也覆盖了整座城墙。

“这下可输不得了呢。”

米拉手抆着腰,感叹地吁了口气。光是看到眼前士兵们士气昂然的模样,就让人觉得墨吉涅军的攻势即使再猛烈,也绝对打不下这座王都。而气势高昂的不只是布琉努兵,就连吉斯塔特兵也一样。

“我真的吓了一跳呢。这该不会都是她计算过后所做的行动吧?”

莉姆也愣愣地凝望着蕾琪离去的方向。她和米拉一样,对于蕾琪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的时候。看来,她得好好修正这样的认知了。

顺带一提,两人的对话淹没在士兵们狂热的吵闹声之中,除了彼此之外谁也没听见。米拉耸耸肩,冷静地回覆道:

“我想应该是一半一半吧。毕竟现在确实是巴不得能再多一兵一卒的状态。我如果是站在她的立场,听到有两名战姬愿意参战,肯定会开心得蹦跳起来呢。”

“琉德米拉大人会蹦跳起来吗……?”

莉姆蹙起眉头,似乎无法想像那样的光景。“我只是打个比方。”米拉苦笑着说。

“总而言之,既然她都弄了这么大的排场出来,可就不能失了礼数了。我得不辱战姬之名,好好打上一场精彩的仗呢。”

“我也会竭尽全力的。这既是为了艾蕾欧诺拉大人,同时也是为了堤格尔维尔穆德卿。”

听到莉姆的话语,米拉露出了讶异的神情望了过去。莉姆刚才自然而然地将艾莲和堤格尔的名字并排在一起,难道是得知了他们的关系?

“琉德米拉大人?我的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突然被这样直直地盯着看,莉姆登时显得有些困惑。米拉犹豫一会儿后,露出了调侃的表情和语气问道:

“莉姆亚莉夏,你是怎么看待堤格尔的?”

关于堤格尔和艾莲成为情侣一事,米拉曾承诺过绝对不会主动泄漏出去,因此她刻意用这种方式探问。不过,在米拉看来,莉姆的反应倒是显得相当老实。

“您是说……堤格尔维尔穆德卿是吗?”

莉姆虽然想换上平时那张扑克脸,但却没能如愿。那对蓝色眸子像是在寻找答案般左右逡巡,在花了整整两次呼吸的时间后,她才终于将那个听起来合理的答案说了出口。

“他和艾蕾欧诺拉大人一样,都是我很重要的人,只是意义上不太相同。”

“这代表你喜欢他啰?”

米拉虽然觉得问出这话的自己就像个市井丫头,但同时也认为自己本来就很少谈论这种话题,偶一为之应该无妨。莉姆露出了稍事思考的表情后,温柔地微笑回答道:

“是呀,我知道自己有对他抱持着好感。”

莉姆的脸颊之所以看起来有些泛红,是因为逐渐西沉的阳光的关系吗?

“我和他虽是在两年前初次相遇,但迄今为止,他换过了许许多多的立场。然而,他总是以一如往常的态度和我相处。我想从今以后,他应该也会如此吧。”

米拉也很清楚这一点。堤格尔这人从不会摆架子,不管对方的地位比自己高或是低,他都会视情况遵守应循的礼节,并维持一贯的态度。

“所谓的贯彻自我,绝对不是目中无人地恣意妄为——他不是用话语,而是以态度让我上了这一课。我希望自己可以尽可能地为他出一份力,也希望可以尊重他的想法。”

——既然都对他一往情深了,那直接告白不就得了?你的立场可不像我或是艾蕾欧诺拉那么难搞啊。

米拉虽然这么想,但却没有说出口。她既然知道堤格尔和艾莲之间的关系,若还刻意煽动别人的话,就显得自己很卑鄙。

——而且,就她的状况来说,我应该也没有多嘴的必要。

莉姆平时就会关注着艾莲的三舀一行,如果她真的怀着这么深的爱意与堤格尔相处,想必总有一天会察觉两人的关系吧。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察觉,恐怕是因为事务繁忙,以及鲜少一起行动的关系。

“居然能被这么多人心仪着,堤格尔可真是幸运啊。”

米拉动作夸张地耸了耸肩,一双蓝眼随即充斥霸气亮了起来。

“我们就努力守住这里——守住这个堤格尔的归处吧。”

冻涟的雪姬的话语,让莉姆轻轻地——同时坚定地点了点头。

让天空和大地染上了一片朱红的太阳,眼看就要结束一天的工作。而在东方的天空中,则是可以看到将蓝色天空披在身上的月儿,正朦胧地现出身影。

位于地面上的墨吉涅军军营,在这时做起了过夜的准备。

提供给士兵们的粮食是烟熏羊肉、干燥的根茎蔬菜、鹰嘴豆汤以及小麦。士兵们可以将小麦揉成饼状,或是加入汤里作粥。不过,他们被严格下令禁止喝酒。

此外,他们也被分到了几种辛香料和药草。辛香料是用来加入汤里调味,藉以重现故乡的口味,不过药草则是为了滋补身子。这些药草不仅苦涩,还都硬邦邦的,相当不受士兵们青睐。

“水要煮沸后才能饮用”的命令也执行得相当彻底。他们甚至让各个部队的队长轮流巡视有无落实,士兵们也只能乖乖照办。

这些交办事项,其实在行军过程中就一直被实行着。在遥远异国征战的时候,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措施。

总指挥官克雷伊修容光焕发地待在自己的营帐之中。虽然没有小看蕾琪的意思,但她不仅在城墙上头亲自现身,还以行动而非话语做出了宣示,这确实是出乎克雷伊修的意料之外。赤胡正在品尝着窜过胸口的爽快感。

“这回礼的方式不错,真看不出来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要是杀了她的话未免可惜。”

克雷伊修一边和侧近们用餐,一边这么说道。顺带一提,他们的餐食和士兵们几乎相同,顶多只是多了杯墨吉涅产的葡萄酒而已。

根据季节不同,克雷伊修也会将投降城市所献上的佳肴拿来加菜,但现在可是夏季,对于要入口的东西,还是该避免冒不必要的风险才对。

一名咬着羊肉的侧近探出了身子。

“那么,就对士兵们下令,要他们一定要活捉蕾琪公主吧?”

克雷伊修拿起以珠宝装饰的银杯,喝了口葡萄酒后说道:

“没那个必要。毕竟就对方的声势来看,应该是不会在十天半月内选择向我方投降的。我们就扎实地进行攻势,等他们疲惫下来,被逼入绝境之后,再来考虑要不要这么做吧。”

“您认为要花上几天才能打下尼斯呢?”

另一名正在啜饮麦粥的侧近问道。克雷伊修这时忽然露出了认真的神色,看着自己在葡萄酒杯里的倒影。

“这个嘛。若是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四十……不对,应该是四十五天左右吧。”

约莫半数的侧近们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克雷伊修环视过他们一圈后,哈哈大笑地说:

“这也是当然的吧。眼前的可不是寻常山中小城,而是坐享富饶大地的一国王都啊。”

用完餐后,克雷伊修将叶克雷姆叫了过来,要他在明天开始的这场战役之中担任先锋。

叶克雷姆恭敬地领命。



叶克雷姆为平民出身,今年将满二十六岁。他在跟随克雷伊修远征的将军之中身材最为娇小,看起来也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而这也是他挥之不去的烦恼。

他虽然试过蓄起胡子,但在过了约三个月后,他的同袍亚珥加修以认真的神情问了他:“你那个是假胡子吗?”而叶克雷姆也认为自己不适合留胡子,于是就剃掉了。

他在跟随克雷伊修之前,曾是王宫警备队长的随从。

不过,叶克雷姆之所以能当上随从,其实只是因为前一任随从在届龄退休之际,推荐了他的远房亲戚——也就是叶克雷姆作为下一任的关系。叶克雷姆在各方面的表现都有平均水准,但并没有过人之处。

克雷伊修之所以会得知他的存在,是在他造访那位警备队长房间的时候。警备队长的房间原本总是一片凌乱,但那天却被打扫得十分干净,整理得井井有条。

“你是交上了一个爱干净的女人吗?”

克雷伊修感佩地这么一问,警备队长便将叶克雷姆介绍给他认识。在聊过一轮后,克雷伊修便明白这名年轻人喜欢执行繁琐而枯燥的工作。

一段时日后,克雷伊修向警备队长借了叶克雷姆,将他带上了战场。克雷伊修命令他负责设置营帐,结果在他精准的指示和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下,营帐转瞬间便设置完毕了。

“无论做什么事,都有所谓的先后顺序存在,在下仅是照着步骤实行罢了。”

在被克雷伊修称赞之际,叶克雷姆看似害羞地别开脸庞这么回道。他也是在这一天决定转投赤胡王弟的麾下。

之后,叶克雷姆多次参与战役,磨练身为指挥官的本事。以一名战士来说,他在各方面都只是表现得平凡无奇,但克雷伊修并不是在这方面对他抱持期许。毕竟赤胡和叶克雷姆都很清楚,除了战士之外,战场上还需要其他种类的人才。

被命为王都攻略战先锋的叶克雷姆,在东方天空开始泛白之际醒了过来。

他带着数名部下离开军营,花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沿着王都尼斯的外墙绕了一圈,观察壕沟的构造。

城墙上的布琉努兵和吉斯塔特兵都察觉了他们的存在,但一方面是天色未明,另一方面则是叶克雷姆等人的数量甚至不到十人,因此他们只是抱持警戒,并没有做出攻击。他们认为,在这样的状况下,即使投掷石头攻击也没有意义。

返回军营的叶克雷姆迅速地吃完了早餐,并召集了部队中地位最高的几名队长,向他们简短地下令:

“我们要埋掉南侧和东侧的壕沟。”

他们要攻打的,可是被宽大的壕沟和坚固城墙包围,城门也紧紧关闭的王都。就算是克雷伊修亲自出马,他在今天大概也只能下达这样的命令吧。

叶克雷姆从克雷伊修手中接过的部队,包括了一万名步兵和三万名战奴。他将四千名步兵留在身边,并将剩下的三万六千士兵分为三组,交办他们进行作业。

其中一组前往远方运土,另一组则是将土倒入壕沟,最后一组则是在这段时间休息。叶克雷姆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换班作业,让士兵们源源不绝地倒入土块,填着王都尼斯的壕沟。

月光骑士军的士兵们当然没有坐视不管。他们对着接近壕沟的墨吉涅士兵们投下了大量的石头。

然而,负责填土的士兵身旁,一定会配置一名手持大盾的士兵。盾牌的大小刚好可以覆盖住两个人,因此飞来的石头几乎都被大盾挡了下来。

不过,飞石从天而降的状况终究还是让墨吉涅兵相当恐慌,他们作业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然而,叶克雷姆并没有催促他们加快动作。

“这点程度的妨碍根本算不了什么。布琉努是个轻蔑弓箭的国家,对他们来说,石头肯定是相当贵重的武器,就让他们浪费个过瘾吧。”

只是月光骑士军的士兵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在过了约半刻钟后,他们便中止了投石攻击。

王都攻防战的第一天,就在墨吉涅兵卖力地填土埋沟,以及月光骑士军怒目俯视的景象里落幕了。

日渐西倾,墨吉涅军折回营地之后,马斯哈和米拉一同站在城墙上头,凝视着壕沟的底部。马斯哈穿着盔甲,米拉则是套着银色的护胸,并将龙具扛在肩上。老伯爵动着盔甲发出刮擦声,并开口问道:

“琉德米拉阁下,您怎么看?”

“这个嘛……如果他们接下来的步调都和今天一样的话,大概过个七、八天就会小有成效,让他们能够跨过壕沟了吧。”

“嗯,大概就是如此吧。”

马斯哈叹了口气。敌军没必要将壕沟彻底填平,只要能造出一条能接触城墙的道路就行了。

虽然知道七天这个数字有多么宝贵,但对于身为统帅王都所有士兵的马斯哈来说,他终究还是希望能再拖延一些时间。米拉笑着安慰他道:

“像这样的战役,能够拖上七天就已经很不错了喔。况且,就算他们真的开出一条道路,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做出足以让大军压境的大道。以这些壕沟的宽度来说,就算想以攻城用的梯子作桥,其长度也构不到另一端吧。”

“嗯,想想也是这样没错。不好意思,让您看到我窝囊的一面了。”

马斯哈粗暴地抓了抓自己的胡子,硬是在脸上挤出了笑容。

“不过,老夫虽然过去就听说过您是一位精通防守战的专家,但以您的年纪来说,这可真是了不起的经历。对于您的帮助,我等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别放在心上,我会在堤格尔身上好好讨回来的。”

米拉以不当一回事的口吻说着,向马斯哈回以笑容。对于这出乎意料的回应,马斯哈则是愣着一张脸紧盯着蓝发战姬。

“您……您说堤格尔?”

“是呀。过去也就算了,但现在的堤格尔可是统领全布琉努军队的身分。而我国的国王陛下也对他赏识有加。我想,是时候该连本带利地从他身上讨回那些人情债了。”

米拉以可爱的表情这么说着,闭上了一边的眼睛。绑在她头顶偏后方的缎带,在风儿的轻拂下飘扬起来。

“说、说得也是啊。毕竟堤格尔蒙您拯救过好几次性命了。”

在隔了一次呼吸的间隔后,马斯哈这才镇定心神,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点了点头。他在内心按着胸口吁了口气——因为闪过老伯爵脑海的,是堤格尔在十多天前与他的那次对谈。年轻人向他坦白,自己除了蒂塔之外,还有其他喜欢的女孩。

——我想另一位应该是艾蕾欧诺拉阁下才对吧。但玻德瓦那老小子也说过,蕾琪殿下对堤格尔抱持着好感。老夫虽然觉得不会那么夸张,但说不定人数还会继续增加啊。

由于米拉是夹杂着调侃的口吻说话,所以马斯哈没察觉到蓝发战姬内心的情怀。不过,就算察觉到了,老伯爵想必也会露出一副浑然不知的表情。毕竟这是那位年轻人的问题,得由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王都攻防战的第二天,和前一天的状况几乎是一模一样——也就是墨吉涅军在底下填土,月光骑士军则是消极地做做样子妨碍他们。

不只是士兵,就连部署于各处的指挥官们都认为这样的状况还会再僵持好几天。事实上,就侵攻方的角度来说,他们能推导出来的结论也是“若不先填好壕沟,就无法攻城”。毕竟就像马斯哈几天前所说的一样,士兵是不能插上翅膀飞上天的。

“不知道能不能在日落后将城门开条小缝,让我们出去呢?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把他们填进来的土扔出去啦。”

“死了这条心吧,你这小子只要一出了壕沟,肯定会认不清方向,直接跑到敌方那边去啦。”

就连士兵们都有了像这样谈笑的从容心情。对于送餐点过来的民兵,他们也是轻松以待。

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就只有米拉臭着一张脸,直盯着墨吉涅的军营。

——军营里没什么像样的动静。除了填沟的士兵和运土的士兵之外,其他人似乎都在休息。不过……

对方也许另有所图——这样的想法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之中。她并没有任何根据,这只是类似直觉一类的想法而已。米拉久历沙场所锻炼出来的战士直觉,正在对她的意识发出警告。

米拉走到了莉姆和马斯哈的身边,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老伯爵听完先是露出了讶异的神色,接着望向米拉身旁的金发女骑士。

“莉姆亚莉夏大人,您也有一样的见解吗?”

“和琉德米拉大人不同,我的直觉并没有产生反应。”

莉姆虽然静静地摇摇头,但仍是直视着马斯哈继续说道:

“不过,琉德米拉大人在这种战役所累积的经验远比我多上许多,我想有一听的价值。”

“再怎么说,我也没经历过被十万大军包围的战事啦。”

米拉苦笑着这么说,而直视着莉姆的马斯哈则是以严肃的神色点了点头。

“不,我也相当依赖琉德米拉大人的能力。况且,战场上的直觉是绝对不容小觑的。我会请奥利维卿率领的军队在西侧城墙待命,并拜托他一旦有状况,便尽速前来支援。”

“这样就放心多了。谢谢你,马斯哈卿。”

关于纳瓦拉骑士团有多么强悍,米拉曾从莉姆和马斯哈的口中打听过。他们毕竟是统御西方诸侯军队和骑士团的精兵,表现应该可以期待才是。

“这没什么。和事发之后悔恨叹息相比,被笑杞人忧天就只是小事一桩哪。”

如此这般,原本镇守在北侧城墙、由奥利维所率领的两千名骑士,就在这道命令之下移动到了西侧城墙。

守在西侧的骑士和士兵们,在听到值得信任的精兵到来时无不喜形于色——然而,在奥利维等人现身时,他们的脸上却藏不住讶异的神情。原因不在于打磨成银色的盔甲,也不是挂在腰际的长剑,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是奥利维等人扛在肩上的十字弓。

“奥利维卿,您这是……?”

其中一名指挥士兵们的队长鼓起了勇气问道。十字弓这种远距离武器一向被视为邪魔歪道,为什么会被他们拿在手中?容颜端正的纳瓦拉骑士团代理团长,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之所以带过来,当然是要拿来用的。有些是在市区买的,有些是向卡尔瓦多斯骑士团要来的,有些则是在与萨克斯坦的战役中从敌方身上回收过来,重新修理过的。”

卡尔瓦多斯骑士团之所以会对十字弓产生兴趣,是因为有奥古斯特这位亚尔萨斯出身的骑士的关系。他于梅莉桑德引发的叛变之中殡命后,带到王宫的十字弓就这么被弃之不用。

奥利维和奥古斯特其实没什么交情。不过,罗兰曾评论过他是一名刚正不阿,而且足以信赖的男人。此外,罗兰在两年前收集堤格尔的风评时,奥利维也记得奥古斯特写了一封长长的来信,上头写着堤格尔是多有担当的一号人物。

奥利维从玻德瓦宰相口中得知奥古斯特的死讯后,便接收了他所准备的那些十字弓。

“纳瓦拉骑士团居然打算仰赖那种武器……”

一股苦涩的情感在发问的队长脸上迅速扩散开来。不过,奥利维不为所动,而是淡淡地回应:

“敌方的数量超过十万,况且,这一战是真的攸关布琉努的存亡。比起在乎面子而不愿使用远程武器,最后招致战况危急,纳瓦拉骑士团宁愿背负起所有的污名,也要以能击倒更多的敌兵作为优先考量。”

在场的队长和好几名士兵都无言地退了几步。这是因为他们受到奥利维——以及在他身后待命的骑士们的锐利目光所慑的关系。

奥利维等人不再与他们交谈,迳自在南侧城墙的附近扎营。其中一名骑士拨弄着手上的十字弓,向奥利维询问道:

“代理团长,我们完全没做过十字弓的训练,这样没问题吗?”

对于这声疑问,奥利维的回应相当直白:

“十字弓的箭矢是特制的粗箭,我们没办法拿来浪费。”

“也就是说要在战场上学习手感对吧?这会不会太鲁莽了?”

“面对会爬上城墙来犯的敌人,我们不管怎么射,都不会有误击友军的可能性。”

奥利维也看过第一天和第二天发生在南侧与东侧城墙的战斗,他在那时候就明白,只靠扔石头是不足以应付对手的。

“别担心,十字弓的用法,其实就只是剑与枪的延伸而已。”

硬要说的话,这句话其实是用来安抚骑士们的不安。奥利维必须先从精神面下手,让骑士们慢慢习惯十字弓的存在才行。



第三天,正如米拉所担心的一样,战况出现了对月光骑士军不利的变化。

数十名墨吉涅的士兵们一同抓着某个巨大的东西,从军营之中现出身形。

站在南侧城墙上俯视着那东西的米拉,起初以为那是墨吉涅军准备的攻城器。

那东西的长度和高度都有四十切特(约四公尺)的长度,整体都被泥巴覆盖,看起来就是一团黑黝黝的影子。那东西的左右各装了两个轮子,而且还有十余条粗绳绑在各处固定,而墨吉涅士兵们便是紧拉着那些绳索。

这些墨吉涅士兵都是由战奴构成。军队配给他们的装备,就只有用来抵御飞石的大盾,他们身上的装备还是一样极不统一。

月光骑士军的士兵们,以混杂着警戒和困惑的视线望着那个东西。站在米拉身旁的莉姆,也为该如何下指示而烦恼着。就算那真的是攻城器,也是前所未见的造型。

那个东西一一从营地之中现身,合计有六个之多,它们三个在前,三个在后,并在墨吉涅士兵们的推动下缓缓向着南侧的壕沟前进。

“琉德米拉大人,您见过那个东西吗?”

对于莉姆带着不安与警戒的问题,米拉没有回应。她睁大了双眼直盯着下方,像是在仔细观察墨吉涅士兵正在推的那个东西似地。

在墨吉涅士兵们接近壕沟之际,她终于明白了那个东西的真面目。

“不会吧……!”

米拉以愕然的神色发出哀嚎,脸色大变地仰望莉姆。

“立刻把那东西摧毁掉!丢石头也好,扔火把也好,总之全砸下去就对了!”

“请您冷静,琉德米拉大人。”

莉姆虽然被米拉那咄咄逼人的态度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米拉将视线从莉姆身上抽开,朝向地上的那些东西瞪了过去。

墨吉涅士兵们将那东西朝着壕沟推去,看起来似乎是要将之推入沟中。若是视力较佳之人,应该可以看得出那些士兵的脸上都挂着紧张和紧迫的神情吧。

在前三分之一的部分都悬在壕沟上方后,那东西开始大大地倾斜起来。墨吉涅的士兵们在这时用力握住了绑在上头的粗绳。即使被那惊人的重量向前拖行,他们也拼了命地撑着身子。

那东西一边刮擦着壕沟的边缘,一边被士兵慎重地滑向壕沟的底部。这时,城墙上的人们都看明白了那东西的真面目。

“阶梯……?”

其中一人愣愣地咕哝了一声。

墨吉涅军从军营里拉出来,推下壕沟的那个东西,是高四十切特、宽二十五切特,约有二十阶的木造阶梯。虽说是阶梯,但其实只是在骨架表面嵌上橡木板的简陋制品而已,但这东西依旧具备着与一般攻城器不相上下的重量。

落到沟底的阶梯,发出了有如巨人踩踏大地一般的惊人地鸣,并重重地摇撼大地,震荡了大气,让城墙上人们的肌肤都刺痛起来。阶梯掀起了漫天沙尘,几许土块还被震飞到壕沟的外头。

这阵地鸣不只响起一次,接着又有两阵巨响几乎是同时传了出来。

“他们是刻意演戏给我们看的呢……”

米拉恨恨地说着,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敌方之所以在昨天和前天都对着壕沟倾倒土堆,肯定是为了不让我方察觉意图吧。但话又说回来,真的有人能预测到他们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吗?

“真是非常抱歉,我应该更早点察觉的。”

在向麾下的士兵们下达完攻击命令后,莉姆铁青着一张脸向米拉道歉。不过,米拉却摇了摇头。

“这也没办法,毕竟那不是一下子就能看出来的东西。”

在六座阶梯之中的其中三座落到沟底之后,除了米拉和莉姆之外的士兵们也终于察觉到了状况的严重性。他们朝着地上的墨吉涅军接连丢出石头,还抛出装满油的麻袋和火把,企图将阶梯直接烧毁。

莉姆所指挥的吉斯塔特士兵们,则是向敌方射出了火箭。这让以为布琉努军只有投石作为远距离攻击手段的墨吉涅军吓了一大跳。

推落阶梯的墨吉涅士兵旁边,有着手持大盾的人们在旁待命。他们举起大盾,试图挡下由石头、油和火焰形成的暴雨,但除了石头之外,其他的东西还是让他们吃足了苦头。

墨吉涅军的大盾,是在上头贴上兽皮的木制盾牌。被麻袋的油溅到的地方若是碰上火箭或是火把上的火星,就会立刻燃烧起来。

火焰也会延烧到墨吉涅士兵的头发或是衣服上。被火舌包覆全身的士兵们发出惨叫,在地面上不停打滚;有些士兵跌入沟底摔死—也有些士兵为了求救,而以被火焰包覆的身子抓住友军,制造出更多的牺牲者。

泼溅的油在各处形成洼,窜烧出熊熊火舌,火焰烧出的黑烟很快就被风吹散,变得有如一片薄雾。

没被火焰烧到的墨吉涅士兵们虽然立刻和壕沟拉开了距离,但又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这不是因为他们具备着勇气或是使命感,而是因为他们在开战前就被告知,一旦离壕沟太远,就会被视为逃兵的缘故。身为战奴的他们一旦逃跑,就会被己军无情地用弓箭射杀。

在月光骑士军的猛攻下,在后方推着三座阶梯的士兵们停止前进。他们向在后方指挥的叶克雷姆报告,表示大盾无法起到抵挡攻势的作用。

听完报告后,叶克雷姆以冷淡的态度下达了命令。

“在盾牌的表面上抹一层土或是泥巴。这里的水和土要多少有多少。你们这些战奴,就连为什么要在阶梯上抹泥巴都不懂吗?”

这道命令多少发挥了效果。即使被火星沾到,大盾也变得不易起火,被烧伤的墨吉涅士兵也明显地减少许多。

虽说他们对火攻终究还是抱持着恐惧,但得以继续进行作业这点,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件好消息。毕竟,若想要从这片由石头、箭矢、火焰和油交织而成的暴雨中逃开,就只有尽快将作业完成一途。

另一方面,收到莉姆和队长们的命令的月光骑士军士兵们虽然施展了毫不间断的攻势,看似将敌军打得落花流水,但每个士兵脸上都挂着挥之不去的焦虑和忐忑之情。

因为不管扔下再多石头和火把,打倒了多少墨吉涅兵,对方马上又会派员填补原本的空缺。当然,这些补上来的士兵也全都是战奴。

此外,士兵们最放心不下的阶梯,则似乎是因为覆盖了泥土的关系,顶多只有烧到表层的部分而已。而只要阶梯稍有起火,在场的墨吉涅兵也会立刻洒土扑灭。

原本在后方停下动作的三座阶梯,也再次展开了行进。他们在大盾的表面上抹了泥巴,让火箭、火把和油袋的效果大打折扣。

月光骑士军豁尽全力的攻势,最后依旧无法阻止他们的行动,仅能拖慢步伐而已。即使同伴被飞石打破头,或是被火攻烧死,墨吉涅士兵们也不会对这些同袍多看一眼,而是继续推着阶梯前进。

随着新的一波地鸣传来,剩下的三座阶梯也推到了壕沟的底部。这些阶梯的摆放方向和前三座相反。

墨吉涅士兵们踩着阶梯往下冲去,抵达了壕沟的底部。他们冲到了摆放方向相反的几座阶梯旁,并开始拼命推动。也有些士兵握着从阶梯上垂下的绳子,朝着壕沟的另一侧拉去。

沟底的土壤相当柔软,附在阶梯左右的轮子一下就陷了进去。然而,近百名士兵或推或拉,终究还是让阶梯慢慢前进了。

阶梯有如慢步的牛一般,缓缓地走着这段仅有十七阿尔昔的距离。阶梯每往前一步,就会有一两名士兵化为尸体,但终究还是抵达了壕沟的对岸。

“怎么会……”

站在城墙上的米拉发出了不成声的哀嚎。她原本认定可以拖上七、八天的壕沟,居然在攻防战的第三天就变得几乎无效了。对方用难以称之为攻城器、看似大而无当的阶梯,以及死不足惜的数千名战奴,达成了这样的目的。

太阳升到了接近中天的位置。

第三天的攻防尚未结束。

收到阶梯设置完毕的报告后,叶克雷姆看起来并没有感到开心,而是淡淡地发了下一道命令:

“进行下一个步骤——把长梯架上去。”

部下应了一声“遵命”后,有些困惑地向这位比自己年轻的将军问道:

“阁下,对于那道应该要花上许多天填平的壕沟,您轻而易举地就让它化为与填平无异的状态。然而,您看起来却似乎不怎么开心……”

叶克雷姆稍稍抬头望了这名部下一眼,再次以平淡的口气开口问道:

“你以为光是把高处的灰尘掸掉,就算是有好好打扫过了吗?”

这位素来没有好好打扫过自己房间的部下回不出话来。对叶克雷姆来说,战争似乎与打扫相同,是要依循一定的程序执行后才算完成的样子。

总之,在收到命令后,原本在待命的第二部队开始行动了。叶克雷姆所率领的四万士兵仍旧是分为三队,而刚才设置阶梯的是第一部队。

第二部队首先将附有轮子的垫脚台推了出去。那是一座将木材叠到五十切特高后,只架了一个可以爬到上头的梯子的器具。这东西简陋到只能以“垫脚台”称呼,而身为指挥官的叶克雷姆也是这么称呼它的。

在好几座垫脚台被推到壕沟附近后,持弓的墨吉涅兵们便爬到上方排成一列。

“——放箭!”

士兵们一齐对着城墙上方射出了箭矢。撕裂大气的破空声形成了一曲多重奏,数以百计的箭矢在垫脚台和城墙之间画出了黑色的彩虹。铺天盖地的箭矢遮住了阳光,甚至在城墙和垫脚台之间的地面上形成了阴影。

虽说在垫脚台的帮助下少了五十切特的高度,但要从低处往高处射击仍然不是一件易事。大部分的箭矢都撞上了城墙断折损毁。

就算是成功射到城墙上方的箭矢,也几乎全被月光骑士军举起的盾牌给挡了下来。从月光骑士军的角度来看,墨吉涅军做了那么大动作的准备,等同于大剌剌地宣告接下来要展开射箭攻势,所以有充分的时间拟定对策。

即使成效不彰,墨吉涅士兵们还是持续射箭,他们就像是把并排在城墙上的盾牌当成了靶子一般。

而在他们松弦的声音接连响起的这段期间,第二部队的剩余人马也展开了行动。

约有十余人一起抱着长度将近十阿尔昔的长梯,而他们的身旁,则有手持抹泥大盾的士兵们待命。

这样的编制成了一队,而此时有超过二十支的队伍朝向城墙跑了起来。他们穿过垫脚台之间的缝隙,一一顺着搭在壕沟下方的阶梯冲了下去。

察觉到这些队伍的月光骑士军向士兵们下令,要他们在持盾防御箭矢的同时,朝着下方投石、射箭或是扔油和火把。

墨吉涅军的弓兵们毫不间断地射击,一旦箭矢用尽,他们就会爬下垫脚台,和其他同伴交换位置。

这些弓兵的任务,是掩护那些拿着长梯冲向城墙墙底的友军。不过,看他们胡乱放箭的方式,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会误击自己人的样子。

“——墨吉涅军都是这副德性吗?”

城墙上的莉姆一边以盾牌挡下箭矢,一边向米拉问道。每当箭矢撞上盾牌发出声响,她就感觉像是被名为紧张的爪子划过背部一般。

在她身旁的米拉臭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那些家伙就是这个样子。抱着长梯冲过来的应该都是战奴吧?对他们来说,战奴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更像是消耗品。”

听到这番说明的莉姆,脸色也同样难看地皱了起来。她虽然对墨吉涅军的价值观感到愤怒,但又不得不认同这是一种有效的战术。

事实上,由于受到墨吉涅弓兵洒出的箭雨阻扰,月光骑士军的攻势明显地缓了下来。他们所扔出的石头、油袋和点火的火把,都无法阻止抱着长梯向前冲刺的墨吉涅士兵们。

“攻势再不猛烈点的话,就压不住他们了呢。”

莉姆观察白军士兵的状态后,让一部分的士兵先退到后方休息。接着,她巧妙地调整替补上来的士兵们的站位,排列出能让他们更能在盾牌缝隙间加以还击的队形。

在下完指示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后看去。

在城墙下方的角落,堆放了塞满扔掷用石头的木箱,以及装满了油的大瓶子等物资。许多士兵匆匆忙忙地穿梭其间,为了补充各处的武器,或是搬运煮沸的整锅热油而来回奔走。

“看来这是一场消耗战,就看是攻击方还是防守方的武器先用尽了。”

她抬头望向天空,夏日的太阳刚通过中天不久,阳光甚是刺眼。

时而捎来的徐风,也混杂着从地面升起的血腥味和浓烟味。

——今天还守得住……

莉姆这么思忖。久历战场的经验化为直觉,让她有了这样的判断。况且,到昨天为止的战斗都没让己方的士兵累积太多疲劳。光是看士兵们的模样,也能看得出他们仍行有余力。就算是到了明天或是后天,他们肯定也还守得住。

——不过,在那之后呢?

莉姆个性阳强,极少说出丧气话。然而,敌方的攻势就是如此猛烈,甚至让她萌生了如此不安的念头。

若将视线投往地面,就能看到抱着长梯的墨吉涅士兵们跑过壕沟,冲上位于对岸的阶梯,抵达城墙的正前方。

这时,月光骑士军的士兵们毫不留情地将沸腾的热油向下倒去。

好几名墨吉涅士兵还搞不清楚状况就死于非命,也有好几人受到了重度的灼伤屈蹲在地。这实在是一幅让人不忍卒睹的光景。

月光骑士军的士兵们又间不容发地扔下了好几枝点了火的火把。才刚被淋得一身热油的墨吉涅士兵,就这么和怀中抱着的长梯化为一团火球。

然而,在火势减弱之后,又有下一波队伍跑过了壕沟。他们像是嫌那些曾是同伴的尸体碍事般挪到一旁,并以自己手中的长梯敲上眼前的城墙。

在墨吉涅军的营地和壕沟之间,还有好几十支队伍正抱着长梯等着轮到自己。

——所谓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我还真想用龙技把他们连同那些长梯一起轰飞呢。”

米拉以只有莉姆听得见的音量出声埋怨,而莉姆则是苦笑着摇摇头。

“您这番心意让我很开心,不过……”

“我知道,这顶多只能发泄心中的不满而已。”

米拉正确地理解了莉姆苦笑的原因,并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她有好几个无法施展龙技的理由。

理由之一是不管如何控制力道,终究还是会对城墙造成损伤;理由之二则是即使暂时让对方心生怯意,对方终究还是会想出对策。不过,最重要的理由,则是因为这是一场长期战。

米拉恐怕是整个守备队之中最为优秀的战士,但却不像神话中的英雄那般有着源源不绝的体力。在战斗时,她必须让自己牢牢记住这个观念,况且他们面对的还是数量如此惊人的大军。

这样的攻防持续了约半刻钟后,就连莉姆和米拉都觉得有点累了。她们从一早就站在这里和墨吉涅军对峙,并在持盾抵挡箭雨之余,还得分心注意城墙下方的敌人以及我军的动向。要不感到疲惫是不可能的。

莉姆向待在西侧城墙待命的奥利维联系,希望他能前来换手。奥利维很快就遗了一名骑士过来,告知同意的消息。

“把现在能立刻使用的石头、热油和沸水通通朝着敌军砸下去!石头瞄准壕沟后方的敌人,热油和沸水用来对付爬上长梯的敌人!不用刻意瞄准他们也没关系!”

听到莉姆厉声下令,吉斯塔特兵和布琉努兵便一同反守为攻。他们扔下盾牌,赏了站在垫脚台上的墨吉涅弓兵们一阵石雨。

有接近一半的飞石击中了弓兵,陆续有人松手落弓,或是从垫脚台上跌落。原本打算将长梯架上城墙的士兵们似乎也吃了一惊,纷纷退回了壕沟之中。

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还不到数到十的空白时间。莉姆趁着这段空档,将她所指挥的士兵们撤了下来。

接着,奥利维所率领的纳瓦拉骑士团站上了南侧的城墙。他们像是将这座城墙视为自己的要塞一般,动作迅速地各就各位。

“瞄准那些家伙的腹部。”

手中同样握着十字弓的奥利维发出了简短的命令。他向手底下的骑士们发出指示,将第一射的目标设为垫脚台上的弓兵们。

对奥利维来说,他其实希望能以登上长梯的敌兵们作为目标,好让骑士们熟悉十字弓的用法,但眼下的状况由不得他。

与箭雨完全不同的声响瞬时震荡了大气。十字弓击发出去的粗箭,其射程和威力都不是扔掷石头能比拟的。

有接近一半的粗箭失去准头划过虚空,或是射到了垫脚台的上头,但其余的箭矢则是无情地射倒了站成一列的墨吉涅士兵们。墨吉涅士兵们纷纷从垫脚台上摔了下来,其中也不乏拉着友军一同坠地的状况。

骑士们将十字弓放到了地上,而在后方待命的士兵们则是一边回收,一边递出了已经上好弦的另一把十字弓。这是奥利维为了减少上弦的时间所想出来的法子。骑士们接过新的十字弓后,将粗箭装了上去。

“这次的目标是下面的。”

和其他骑士一样接过十字弓的奥利维,瞄准了待在城墙下方的墨吉涅士兵们。垫脚台上头的弓兵们目前依然陷入混乱之中,奥利维等人有充足的时间慢慢瞄准。

一同击发出去的粗箭,一一插进了墨吉涅士兵们的身体里头。爬长梯爬到一半的士兵无从闪躲,就这么摔了下去,而在长梯底下的士兵们也是毫无遮掩,他们的头部或手臂接连中箭,趴倒在地。

“只扣扳机就能攻击敌人……这果然和使剑舞枪的感觉大不相同呢。”

一名部下露出不是滋味的表情向奥利维说道。不过奥利维并没有回望这名部下,而是紧盯着敌方回应:

“然而,那些家伙目前在长剑和长枪构不着的地方。况且他们数量太多了。”

“的确是……若是持剑相抗的话,还真不知道会消耗掉几把长剑呢。”

“这可是没人要用的武器,我们没有不加以利用的道理。”

第三射所瞄准的,是再次出现在垫脚台上的墨吉涅士兵。也许是习惯手感的关系,这一波的命中率似乎提升了不少。

纳瓦拉骑士团气势惊人地不断扣下扳机,仿佛今天射光粗箭也在所不惜似地,射倒墨吉涅的士兵。

墨吉涅军一次又一次地发动攻势,而月光骑士军则是一一将他们逼了回去。

而在日渐西倾之际,墨吉涅军终于停下了攻势。

他们将垫脚台往后撤去,士兵们也将尚能使用的长梯抱回军营。被他们留在现场的,就只有堆成小山的尸体以及六座阶梯。

月光骑士军并没有立刻放松警戒,持续盯着墨吉涅军的营地好一会儿。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前,他们终究无法安心。

“他们今天不会再来了吗……?”

士兵们的脸上都有着一层又一层的汗渍。他们几乎都没有擦去汗水的时间。有些人的眼睛因为紧张和亢奋而充血,也有些人抖着肩膀猛喘着气。

在墨吉涅士兵们回到营地后,又过了约数到一千的时间后,他们才认定今天的战斗结束了。

获得初步胜利的月光骑士军,在城墙上头欢呼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的气息,但还是被浓浓的喜色给盖了过去。

他们的欢呼声传到了市区,让吞着口水遥望城墙的王都居民安下心来。有些居民向诸神献上感谢的祝祷,也有些人跑出家门跳起舞来。自克雷伊修在数天前出言恫吓以来,城内市区就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如今终于转而被狂热的气氛包覆。

胜利的报告很快就传入身在王宫的蕾琪耳中。蕾琪露出微笑,轻轻点了点头并说:“各位做得很好——请帮我把这句话带给大家吧。”

经历一天的攻防战后,月光骑士军的死亡人数为二十二人,而墨吉涅军则是将近两千人。至于伤者方面,月光骑士军的数量还不满百,但墨吉涅军已经超过了三千。

然后——墨吉涅军的伤者又增加了约一百人。

在当天的战事结束后,叶克雷姆将一百名士兵拉到了营地外头,并对他们处以鞭刑。他们的罪名为“没有在规定的地点排泄”。

在每一个人都受了五十鞭结束刑罚后,叶克雷姆走到了背部血肉模糊、倒地不起的士兵们身边,以带着杀气的声音低吼:

“敢再犯的话就给我试试看。我会把你们和那些乱拉的粪便一起扔进那道壕沟里面!”

对墨吉涅人来说,这里是遥远异国的土地。在历史上,也有许多精强的军队在远征途中水土不服,导致还没交战就全军覆没的下场。

况且,这里还是有多达十一万人同吃同睡的营地,一旦闹出疫病,肯定会在转瞬间传染给许许多多的士兵,所以排泄的行为更需要严加控管。关于叶克雷姆的主张,至少在同行的将军之中,是没有人会出言相讥的。

完事后,叶克雷姆造访了克雷伊修的营帐,向他报告今天的战事。赤胡王弟满意地点了点头。毕竟能让壕沟失去作用,确实是大功一件。

“叶克雷姆啊,敌方似乎有用上弓箭和十字弓,你可曾收到报告指出,里头有个身手精湛的弓箭手?”

“您是说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是吗?”

叶克雷姆以胸有成竹的口吻问道。叶克雷姆虽然没见过堤格尔,但也听说过克雷伊修对这名敌将抱持着高度的兴趣,同时也听说他是一名技巧非凡的弓箭手。

“就今天的状况来说,在下并没有收到他现身的消息。”

若是有如此厉害的弓箭手在场,叶克雷姆所准备的五十切特垫脚台,肯定在今天之内就已经遭到瘫痪了。要是台上的士兵被对方精准地一箭箭射倒,要维持士气就会变得极为困难了。

克雷伊修换了个话题。

“话说回来,你打算在四面城墙都架设那种阶梯吗?”

“在下认为,西侧和北侧比较不易搬运。”

叶克雷姆摇摇头说道。在观察环绕王都的壕沟之际,他也对周遭的地形做了调查。

“我知道了。那么我就在北侧、东侧和西侧派驻兵力,并集中从南侧发动攻势吧。然后啊——”

克雷伊修对叶克雷姆招了招手,要他来到自己身边,并对他附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叶克雷姆回到原本的位置后,克雷伊修笑着问道:

“你办得到吗?”

“请交给在下吧。”

叶克雷姆趴伏着回应道。



米拉、莉姆、奥利维和马斯哈齐聚在王宫的会议室里。这是他们之前举办过作战会议的房间。四人曾经约好,若是要谈论事情的时候,就会选在这边开会。

在这天夜里,吊挂在天花板下方的青铜烛台也是点起了所有的蜡烛,将室内照得通明。而桌上则是放了几个注满了冷茶的银杯。

首先由莉姆报告今日战事的结果。若是比较双方死伤者的数字,那任谁都看得出这是己军的大胜利。

然而,包覆会议室的气氛却是相当严肃而沉闷。马斯哈望向米拉问道:

“琉德米拉大人,您怎么看?”

“是一场硬仗呢。”

蓝发战姬苦着一张脸说道:

“我要先为自己太小看对方一事向各位道歉。没想到壕沟居然连三天都撑不过……”

“老夫在战后也去看过了,说起来,一般人根本想不到他们会准备那种东西啊。”

马斯哈这么安抚米拉,奥利维也点头表示同意。

莉姆虽然和他们两人的心情相同,但由于不想被其他人认为是在袒护同胞,因此她将话题延续下去:

“有没有办法破坏那些阶梯呢?比方说,先等到深夜到来,再打开城门,派出少量的人数前去放火……”

只要没有那些阶梯,敌方若不是得准备新的阶梯,就是得填平壕沟。不管结果如何,肯定都能多争取一些时间。然而,这项拖议被米拉反对了。

“这很危险呢。我如果是克雷伊修,就会安排士兵潜伏在阶梯附近。一旦王都这边打开城门,士兵们便可以趁隙而入,之后只要来个里应外合,在适当的时机从内侧打开城门,王都就会在转眼间沦陷了。”

在交战状况下潜伏在阶梯旁边固然相当危险,但墨吉涅军有所谓的战奴存在。若是以解放奴隶身分作为报酬,就有可能安排他们执行这种任务。

“敌方之所以将那个巨大无比的阶梯留在那里,该不会就是考量到这一点吧?”

马斯哈这么一问,米拉便耸了耸肩。

“对他们来说,应该就是可以备而不用的计策吧。从他们搬进壕沟的状况来看,想把那些阶梯搬出来,应该也会很费工夫吧?”

四人又谈论了一会儿,但关于那几座阶梯,目前似乎也只能先置之不理了。

众人喝了口茶稍稍歇息后,莉姆环顾了其他三人一圈。

“明天之后,会变成什么样的战斗呢?”

“既然壕沟等于被他们填平了,那接下来就是城墙的争夺战了。应该和今天下午的状况差不多吧。”

奥利维回答道。而米拉一边点头,一边不忘跟着提醒:

“对方还能选择的战术之中,也包括了挖掘地道喔。他们有可能藉由攻打城墙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并趁机从营地挖一条直通城门正下方的长长地道。”

“地道啊……老夫虽然有听说过,但我以为那只是用来拆毁城墙的手段呢。”

马斯哈若有所思地说,米拉则是摇了摇头。

“当然,挖掘地道也可以作为拆毁城墙的战术使用。不过,以这座王都的城墙规模来说,应该都会在建造时向下挖掘,扎实地打好地基才对。虽说布琉努的地震不多,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让城墙崩塌或是歪斜的话,就会变得很麻烦了。”

“原来如此,敌方可能已经预料到这一点,所以会选择钻过城门下方的路线啊。”

奥利维感佩地说着,莉姆也睁圆了眼睛点点头。

“老夫明白了。那么,我就在城墙附近配置一些士兵,要他们保持警戒吧。”

马斯哈的这番话,让米拉像是拿不定主意似地歪起了脖子。

“也是呢,就算敌方打算向下挖深地道,也还是有好几种方法可以侦测的。其中比较简单的方法,就是将盛了水的盘子放在地上,仔细观察有无晃动。像这种简单的工作,即使交办民兵去做也行。不过……”

“让民兵去做有什么不妥吗?”

莉姆困惑地问道。就米拉的描迤来说,那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的工作才对。民兵之所以存在,不就是为了分担士兵的事务,帮忙处理琐碎的工作吗?

米拉皱起脸庞,相当罕见地露出了没有把握的神情。

“民兵比我们预估得还容易疲惫。虽说是简单的工作,但一旦演变成长期战,也是有可能精神涣散的。”

“我会留心这件事,不过,这份差事暂且还是会交给民兵去做。”

马斯哈这么说道。既然会演变成长期战,那就要尽可能地减少消耗士兵的体力。米拉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只点了点头作结。

除此之外,他们没想出什么其他的策略,在确认过武器补给的状况之后,这场作战会议便结束了。

马斯哈、莉姆和米拉前往王宫的个人房休息,而奥利维则是回到城墙上头。

过了数刻钟后,时值深夜的城墙外头发生了异状。

当时的奥利维盖着毯子睡在城墙上头。这是由于现在是夏季,即使入夜也相当暖和,所以睡在外头也不会显得难受的关系。虽然他终究没有穿着盔甲入睡,不过剑就放在手边,就算发生了什么意外,也能够立刻因应。

将奥利维从睡梦中吵醒的,是战鼓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弹起身子,将手边的剑拉了过来。

天上虽然有无数的星星正在闪烁,但他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只看得到黑漆漆的城墙和士兵们,以及呈等间隔设置的火把火光。

“夜袭吗……?不对,就夜袭来说,反应也太镇定了。”

他用心聆听,但只听得到城墙上哨兵们的喧闹声和战鼓的声音而已。若真的是夜袭的话,除了听得到敌军的呐喊声、怒吼声以及急促的脚步声之外,周遭的氛围也会变得紧绷才对。

——不过,敌军的战鼓声倒是格外响亮。

“发生什么事了?”

奥利维大声呼唤士兵前来报告。随后,其中一名士兵拿着点了火的火把走了过来,但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摸不着头绪的神色。

“报告,敌方派遣了为数众多的军队,正沿着城墙绕圈子。”

“绕圈子?这战鼓的声音是他们发出来的吗?”

这出其不意的状况,让奥利维端正的脸上渗出了疑惑的神色。

在士兵的带领下,奥利维在城墙上走了起来。他离开了南侧的城墙,来到东侧的城墙上。而不绝于耳的战鼓声,也逐渐变得大声起来。

“喔喔,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奥利维卿吗?我听说您今天表现得相当出色呢。”

从黑暗之中亲切地向他搭话的,是卢特司骑士团的夏耶。他的年纪约在三十上下,是一个虎背熊腰,有着一张严肃面孔,声线也粗的男子。他被交付了守护这片东侧城墙的任务。奥利维向他行了一礼后,打听起详细的状况。

“那是约莫半刻钟前发生的事吧。有一支看似骑兵的队伍从墨吉涅的营地中冒了出来。他们拿着大量的火把,在我们面前现出身影——就是那些家伙。”

夏耶走在城墙上的通路上,伸手指向城墙下方的一处。

在被黑夜彻底包覆的大地上头,就只有那一处像是白天一般明亮。他们摇曳着数千道火把的火光,缓缓地向前行进。从刚才开始就没止歇过的战鼓声响,似乎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真多啊……应该有三、四千人吧?”

奥利维掩不住惊讶地低声咕哝。

“既然都已经开战了,他们也没有虚张声势的理由,所以那些火把的数量,应该就等于实际的人数吧。”

夏耶也以严肃的视线投向那群举着火把的人们。虽说身处黑暗时,容易误判火光的数量,估出高于实际的数字,但经验丰富的两人并没有犯下这样的错误。

“那些家伙只是沿着壕沟前进吗?那么,看起来似乎不是要夜袭啊。”

“也许那只是幌子,攻城用的部队其实藏在暗处……虽说有这种可能性,但目前我还没收到有墨吉涅兵接近城墙的报告。不过,光是听那阵战鼓的声音,就让人满腹怒火啊。”

看到夏耶哼了一声这么骂道,奥利维的脸上露出了苦笑。在这种氛围诡谲的状况下,夏耶也没有露出害怕或是畏缩的表现,让奥利维感到十分可靠。

“不过,他们这样敲打战鼓,到底是有何打算?夏耶卿,您怎么想?”

奥利维俯视着高举火把在黑暗中行进的墨吉涅军,向夏耶问道。

“毕竟墨吉涅人的个性都很恶劣,说不定是在进行什么招来不幸的咒术吧。不过……”

夏耶晃着巨大的身子继续说着,身上的盔甲随即发出锵啷声响。

“就我所知,担任总指挥官的克雷伊修,似乎对于这种东西嗤之以鼻的样子。”

“夏耶卿,您了解克雷伊修吗?”

“我在两年前和他交战过,我是在那一战结识冯伦伯爵的。”

奥利维这下也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关系。两年前,墨吉涅率军侵攻布琉努,并遭到堤格尔击退的战役,是一场广为人知的事迹。

“夏耶卿,您是怎么看待冯伦伯爵的?”

奥利维脱口问了这句他忽然想到的问题。夏耶先是笑着说了句:“真是突然的问题。”随即以开心的口吻说道:

“老实说,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只觉得他是一个行事鲁莽的贵族少爷。毕竟一个才十六岁的年轻人,怎么会想到要和那个泰纳帝公爵相抗呢?”

泰纳帝公爵握有的权势足以让他被称为大贵族,而他在布琉努王国里也是无人不晓的存在。当时不管是谁,都认为能与他分庭抗礼的,就只有同样被称为大贵族的嘉奴隆公爵而已。

奥利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因为两年前的他,也和夏耶抱持过同样的感想。

“不过——”夏耶露出了引以为傲的神情,用那粗野的嗓子继续说道:

“冯伦伯爵真的击败了泰纳帝公爵。伯爵向许许多多的人借了力量,其中不只包含了布琉努人,连吉斯塔特人都有。然而,说到与人借力这点,泰纳帝公爵也是不遑多让。毕竟公爵的手底下还养了龙。”

“现在的您认为,冯伦伯爵是一名能独当一面的将领吗?”

“是啊。”

夏耶用力地点点头。

“在与萨克斯坦军的战事之中,我也在伯爵的麾下挥剑作战。我在那时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想法,认为冯伦伯爵有让我愿意听令的本事。”

“骑士听令贵族,似乎是有些不合规矩啊。”

在布琉努,骑士是效忠王国——同时也是侍奉王家的存在。就这层意义上,骑士和贵族实乃平起平坐的立场,并不存在命令与听令之间的关系。

奥利维的话语有一半是在开玩笑,但也有一半是认真的。夏耶轻轻抖着那壮硕的身子,压抑着内心的笑意。

“那么,我就将这样的关系限定在战场上吧。这样应该无伤大雅吧?”

“我没有异议。”

接着,两名骑士将话题回到了待在地上的那些墨吉涅军。

“我想,敌方的目的会不会是让我们睡不好觉?”

夏耶忿忿地这么说着,奥利维则是轻轻点头。这是资源远胜己军的墨吉涅才能施展的策略。他们甚至从容到能浪费兵员做出这种无聊事。

“看来会是一场硬仗啊。”

奥利维这么一说,夏耶便舒缓了严肃的神情露出笑容。

“我们从战前就明白这一点了,因此只能继续支撑下去。而只要能撑过他们的攻势,我们就能胜利。”

就在奥利维要点头同意这番说法的瞬间——城墙外头沿着壕沟前进的墨吉涅军忽然停下脚步。

在空了一拍之后,一阵如轰雷般的合唱歌声贯穿了夜空。奥利维和夏耶不禁双双瞪大了眼,紧盯着地上的状况。

以墨吉涅语高声喊出的那些声音穿透了王都的城墙,在市区里重重地回荡。这强而有力的歌声打扰着原本因为今日得胜而安心好眠的人们,将他们硬是从床上挖了起来。

原本几乎被黑暗包围的市区,在这时开始出现了零星的点点火光。想必是被吵醒的居民们拿着照明设备,走出了家门查探状况吧。

奥利维从城墙上俯视着这样的光景,忽然想起了夕阳时分所开的那场会议的内容。他记得琉德米拉·露利叶曾经说过“民兵很容易疲惫”。

“要是他们每晚都来上这么一遭,居民们想必会受不了吧。”

夏耶似乎从奥利维的视线中读出了他的心思,叹着气这么说道。奥利维虽然点了点头,但嘴角却反而露出了傲然的笑容。墨吉涅军的这些小动作,反而激发了他的战意。

——无论如何都要守住王都。

奥利维的这番话,既不是对自己那位黑骑士好友所言,也不是对诸神所说,而是对自己宣誓。

天亮之后,站在南侧城墙上的奥利维集合了手下的骑士们,而这些骑士的脸色都相当难看。每个人的脸上都藏不住倦意和困意,只是咬着牙苦撑着。奥利维虽然很想和他们说“别太勉强自己”,但身为指挥官的难处,就是不能公私不分。

奥利维望向莉姆所指挥的吉斯塔特士兵,而他们的状况也是一样糟糕。不过,莉姆已经换上了他所看惯的扑克脸,以不露疲态的神情向他打了招呼。

“早安。”

“昨晚睡得好吗?”

奥利维带着几许挖苦的口气问道。莉姆的蓝眼随即充满了敌意——这不是对着眼前的骑士,而是针对墨吉涅军所发。

“昨天晚上,我从罗达特伯爵口中得知了大略的状况。也听说那样的噪音可能不会只来这么一次。”

昨晚,奥利维委托夏耶警戒城墙后,便迅速前往王宫,向马斯哈报告了状况。

“罗达特伯爵有想出对策了吗?”

“目前伯爵尚无对策。不过,蕾琪公主殿下正往来于城墙和市街之间,向人们加油打气。”

听到莉姆的话语,奥利维不禁睁大了眼睛。他打从心底感到开心地说了一句“真是感激不尽”。在堤格尔离开王都的现在,能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蕾琪而已。

他朝王都外头——壕沟的方向望去,只见墨吉涅军已经从营地里钻了出来。

这一天,墨吉涅在王都的北侧、西侧和东侧各自部署了一万兵力,将王都彻底包围起来。这样的动作象征了克雷伊修的意志——他要在王都失去与外界联系的状态下,扎实而彻底地攻陷这座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