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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黎明之前

在帕耳图北方有个稀疏地长了几棵树的小山丘。

伊尔达·克鲁堤斯所率领的三千名比多格修士兵就藏身于此。大约五十名骑兵在山丘上警戒着四周,其余的士兵则在山脚下休息。

正如乌鲁斯所推测的,他们并未选择主要街道,而是利用雪橇穿越山脉或丘陵来到这里的。

在他们的头顶上,发出模糊白光的冬季的太阳正缓缓地向着西边下沉。映衬着太阳的则是几乎没有云朵的清冷蓝天。

「距离日落还有大约一刻半吗……」

位于军队最前方的伊尔达仰望天空,一脸不悦地喃喃自语。他高大的身体穿着铠甲,腋下挟着头盔,腰间则挂着长剑。晒得黝黑且五官深邃的脸上充满了非比寻常的愤怒和决心,同时也显得有些疲倦。

自从十天前自比多格修出发以来,伊尔达就让士兵们在途中频繁地停下来休息,但他自己则几乎没有阖眼。他原本是个胆量过人,即使身处战场也能安心熟睡的汉子,这次却怎么样都睡不着。

对死去的侍从的哀惜和自责、对帕耳图伯爵的愤怒,以及对国王的不信任。这些情感融合在一起,让伊尔达的情绪相当激昂。

伊尔达一边看着以微弱的光线照亮地面的太阳,一边思考了起来。

——如果就这样继续南下,就会进入帕耳图了。

到目前为止,他们行军的路上并未遭遇任何阻碍。但是,接下来大概就无法这么顺利了吧。尤金的士兵应该会为了保护主人而挺身阻挡他们。

不仅如此,邻近的贵族也一定会奉国王的命令率兵现身阻止自己。实际上他派出去侦察的士兵已经目击到沿着街道前进的军队了。

——根据士兵的报告,那个军队似乎是举着黑龙旗和路伯修的军旗。

只要是王国北部的士兵,都认得出这面以鲜艳的紫色为底,描绘着金色曲线的路伯修军旗。所以侦察兵不可能会看错。

——这代表奉命追赶我的是战姬大人吗……

这时伊尔达还没有察觉到艾莲率领的莱德梅里兹军的存在。

他们虽然在山丘上看到火堆和炊烟,大致掌握了敌人的数量和位置,但伊尔达以为那些全都是路伯修军。莱德梅里兹军和路伯修军的人数几乎相同,让他们误判了。

如果侦察队更靠近敌军的话,或许就可以发现莱德梅里兹那面画着银色长剑的黑色军旗了。

但是,和收集敌人的情报相比,伊尔达更着重于赶路以及避免被敌人发现。而且现在的他还因为疲倦而有些失去冷静。

他根本没想到除了伊莉莎维塔之外,还有另一位战姬也派出了军队。

伊尔达命令身旁的侍从唤来三位部下。这三人不仅都具备了出色的战斗技巧,也拥有足以指挥千人部队的能力。伊尔达将麾下的士兵分成三支部队,分别交给他们指挥。

等到部下们都到齐后,伊尔达便将接下来的计划告诉了他们。

「我们今天先在这里扎营露宿,等天一亮就前往距离最近的主要街道,从那里朝帕耳图伯爵所在的利托米什尔城前进。」

他们之前为了避免遭遇敌军,所以刻意远离街道,沿着山脉和丘陵前进。不过,在经过整修的街道上行军,速度还是比较快,也不会让士兵过于疲惫。

而且,尤金的宅邸所在的利托米什尔附近并没有醒目的山脉或丘陵。所以一定要沿着街道才能抵达。

「阁下,我们今晚是不是该彻夜行军呢?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士兵掉队,大家的精神也还不错。就让那个下毒的卑鄙小人见识一下我们的意志吧。」

其中一名部下以强而有力的声音提出了较积极的意见。即使刻意沿着山脉或丘陵前进,也没有人脱队,行军速度还是一样迅速,算是证明了伊尔达的能力之强大吧。

伊尔达的视线看向其余两人。感受到他的眼神后,其中一人开口说道:

「我也赞成。虽然都是在吉斯塔特境内,但是这附近的气候没有我们所居住的北部那么寒冷,就算太阳下山了应该还是可以行军。」

另一个人虽然没有说话,却明确地点了点头。这代表他的想法和其余两人一样。

但是总帅伊尔达却摇头否决了部下的建议。

「这里已经算是在伯爵的领地内了。我们对这附近的地理环境不熟悉,不该勉强行动。」

「但是我听说帕耳图伯爵是个作战经验并不丰富的人。即使他设下了什么圈套,我们也不可能居于下风。」

「敌人并非只有帕耳图伯爵。」

伊尔达的尖锐声音让部下们全都吓得倒抽一口气。因为「雷涡的闪姬」伊莉莎维塔·法米那率领的路伯修军就在附近。

因为是以骁勇善战颇富盛名的伊尔达担任总帅,比多格修的士兵们对征战已是习以为常。即使对手是路伯修军,他们也已经作好奋战到底,绝不退让的觉悟了。

但是,对他们而言,战姬仍旧是个不容忽视的强大存在。战姬率领着队伍,尽情地挥舞龙具,横扫千军的模样,让他们既畏惧又崇拜。

伊尔达也很清楚伊莉莎维塔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因为他以前曾替她指导过剑术。

那位异彩虹瞳的战姬一个人就足以应付一千名士兵。她所率领的士兵也能发挥出比平常更大的实力吧。虽然人数只有自己军队的三分之一,但是绝对不能轻忽大意。

「我可以明白你们焦急的心情。因为帕耳图已经近在眼前了。但是,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应该谨慎行动。」

伊尔达的这番话与其像是在开导部下,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让士兵们现在立刻准备扎营。然后派侦察队前往四周探查。在太阳完全下山之前要确定附近是否有敌人。」

三名部下一起向他敬礼之后,便为了执行总帅的任务而快步离去了。

过了半刻钟之后,当比多格修军架设好营帐时,侦察队传来了报告。伊尔达便在总帅的营帐里聆听报告。

「报告阁下!我们在距离这里约五贝鲁斯塔的北方发现了人数约一千人的军队。他们举着黑龙旗和路伯修的军旗!」

「战姬大人已经距离这么近了吗……!」

伊尔达的后背感觉到一阵颤栗。他在脑中迅速地勾勒出周遭的地图。

五贝鲁斯塔(约五公里)。如果是骑兵的话,不到半刻就能抵达了。

伊尔达站了起来,踩着悠哉的步伐走出营帐。为了不让士兵们感到不安,他必须让自己的言行举止维持从容不迫。

他抬头一看,只见天空已逐渐被夕阳染红。蓝色和朱红色将天空一分为二,愈靠近西边就愈是红得刺眼;愈靠近东边则愈显昏暗。

绵延相连至遥远西方的山脉棱线正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山体则有如剪影般漆黑。他转而看向东方,只见被枯草覆盖的平原沐浴在落日余晖下,呈现出偏红的色泽。

「这天空真是美得说不出话来啊。可惜能陪我欣赏这幅美景的只有男人。」

伊尔达随口开了个不怎么有趣的玩笑,身旁的部下立刻幽默地回答他:

「恕我多言,阁下,会想要欣赏夕阳的女性基本上是很少见的。大部分的女性看到夕阳时,只会想到晚餐和明天的天气而已吧。」

「就是因为这样子,你才会快三十岁了还是单身。」

伊尔达耸了耸肩,笑着说道。在附近听着两人交谈的士兵们也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在场的人之中没有人对这次的出兵有所不满。他们全都是相当敬爱伊尔达,会乐意地遵从其命令的人。所以即使在这种严寒季节里,他们仍旧不畏艰辛地穿越群山来到此地。

伊尔达观察着士兵的样子,脑中所想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再过大约半刻钟太阳就完全下山了。就算路伯修军拉近距离,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开战。不过……

若路伯修军驻扎在北边的话,对比多格修军来说是个麻烦。要是他们继续按照预定计划朝帕耳图前进的话,就会让自己背对着敌军。

——要是帕耳图伯爵也派兵攻击我们的话,我们就等于是被前后包抄。必须想办法避免这种情况。

伊尔达立刻就作出了结论。他将士兵们的笑声抛在脑后,一边走回营帐,一边向侍从下令。

「派使者与路伯修军接洽。同时让士兵们作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在与艾莲召开军事会议后过了四天,路伯修军掌握到了比多格修军的行踪。顺便一提,这是发生在比多格修军发现他们数刻钟前的事。

「竟然已经来到这么近的地方了,该说真不愧是伊尔达大人吗……」

听到侦察队的报告后,伊莉莎维塔语带感叹地低喃着。要是再晚一天,比多格修军恐怕就已经进入帕耳图境内了吧。情况可说是千钧一发。

「这是你的功劳喔,乌鲁斯。」

伊莉莎维塔在马上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乌鲁斯。年轻人听到她的称赞后只低调地行了一礼。因为现场还有其他士兵,他不想做出太引人注目的反应。伊莉莎维塔也明白他的想法,所以她并未继续理会乌鲁斯,而是将身体转回前方。

——话说回来。

虽然乌鲁斯说他是从马夫的工作内容联想到的,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是个打败泰纳帝公爵,在布琉努王国的内乱中赢得最后胜利的男人。或许即使失去了记忆,他的能力仍旧健在。

伊莉莎维塔用力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不是堤格尔,是乌鲁斯。

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又要怎么让别人相信呢?

「战姬大人,要派使者和公爵阁下接洽吗?」

「不急,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先处理。」

伊莉莎维塔如此回答那姆的询问,并命令自己的军队重新整队,派出侦察队调查周遭的地形。

「我们会和对方开战吗?」

「我不知道。」

伊莉莎维塔一脸严肃地回答了那姆的疑问。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战场不就是这样吗?」

无论她背负着怎样的过去、即使她私底下与同年龄的少女无异,伊莉莎维塔仍旧是一名战姬。那姆掉转马头,去向士兵们传递伊莉莎维塔的指示。

伊莉莎维塔目送头发斑白的骑士离去后,嘴里喃喃自语地说道:

「不过,如果是平常的伊尔达大人,就不需要烦恼这些问题了……」

根据前来要求自己出兵的王宫使者和艾莲的叙述,伊尔达是在自己位于王都的宅邸收到加了毒药的伏特加。而他在失去侍从之后,就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领地比多格修,集结士兵和准备武器、粮食和柴薪。

——从王都席雷吉亚到比多格修需要几天时间呢?如果骑马需要十天左右,那准备替换用的马匹,加快速度的话,或许可以缩短到三、四天吧。

拥有公爵爵位的人,其领土和王都之间的街道一定都会定期整修。伊尔达擅长马术,又拥有过人体力,财力也很充足,可以立刻准备复数马匹。只要他有心赶路,就算骑马奔驰一整天也没问题吧。

让伊莉莎维塔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伊尔达明明就在王都,却还要特地赶回自己的领地。照理来说,他应该直奔帕耳图伯爵的宅邸兴师问罪,或是向王宫里的国王申诉才对吧。

但是伊尔达却没有选择上述的任何一种方法。

他返回领地,集结士兵,即将攻打帕耳图伯爵的领地。这么做不仅旷日费时,而且无论结果如何,让王国陷入混乱的伊尔达都会遭到谴责吧。

——他已经没办法冷静判断了吗?还是另有其他理由呢?

伊莉莎维塔不知道伊尔达现在的想法。就算他把伊莉莎维塔视为敌人,突然出兵攻击她也不奇怪。

正因为不知道会采取什么行动,伊莉莎维塔才会和比多格修军保持五贝鲁斯塔的距离,观察他们的情况,并让士兵们作好准备,以便随时开始战斗。

在距离太阳完全下山的时间已经不到半刻钟的时候,比多格修军的使者来到了路伯修军的阵营。

路伯修军这时正忙着设置营帐。因为会妨碍可能会到来的战斗,所以他们一直拖延设置营帐的时间,直到看见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不得不扎营了,才无可奈何地开始作业。

使者交出武器之后,就被带到了仍骑在马背上的伊莉莎维塔面前。

「比多格修的使者,欢迎你的拜访。」

在夜色逐渐变浓的天空下,伊莉莎维塔骑在马背上,低头看向使者,露出了艳丽的微笑。至于乌鲁斯则在她身旁举着点了火的火把。那姆之所以没有负责这项工作,是因为他必须在情况危急时挥剑保护主人。

比多格修军的使者恭敬地行了一礼,说了些老套的问候语之后,便转述了伊尔达的要求。

「我的主人,也就是公爵阁下希望能和战姬大人谈谈,恳请战姬大人同意……」

伊莉莎维塔从容地点点头,然后提出了两个条件。其一是双方都只能带两名随从,其二是交谈的地点必须位于两军的正中间。

使者暂时返回比多格修军的阵营,然后在半刻钟之后又来到了伊莉莎维塔面前。

「公爵阁下同意在您提议的地点进行交谈。不过,关于随从的人数问题,阁下希望至少能让五十名骑兵陪同。」

这时伊莉莎维塔已经进入了营帐内,随侍在侧的乌鲁斯听到这项要求后顿时瞪大双眼。公爵警戒的程度令人惊讶。不过,站在乌鲁斯身旁的那姆却好像已经料到了这项要求,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所侍奉的战姬也带着优雅的笑容回答:

「好啊,没问题。」

伊莉莎维塔请比多格修军的使者回去后,便转头看向两位随从。

「乌鲁斯、那姆,你们和我一起去。」

「您要说服公爵阁下吗?」

乌鲁斯确认似地问道,异彩虹瞳的战姬便露出了有些寂寞的笑容,一头红发在带着寒意的风中飘扬。

「如果能成功当然是最好,不过,既然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到达此地,伊尔达大人应该是心意已决。还是不要抱持太大的希望比较好吧。」

对谈在两军阵营的正中间举行。但是并未像伊莉莎维塔和艾莲召开军事会议时那样特地架设营帐。所以能照亮视野的就只有士兵们手上的火把,以及点缀夜空的月光和星芒了。

伊莉莎维塔前往赴约时只让乌鲁斯和那姆两人随行。当然有许多士兵对此表示反对,但是红发战姬亲自出面说服了他们。

「伊尔达大人一定会带着五十名骑兵前往赴约。如果我们也带着同样人数的士兵出现的话,应该会有人因为无法忍受紧张的气氛而失去理智,让场面失控吧。所以,为了不刺激对方的情绪,我们三个人前去赴约就好。明白的话就安静地替我们送行吧。」

不过,还是有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表示至少让自己同行,不肯就此退让,直到伊莉莎维塔以她那对颜色相异的眼睛一瞪,那些人才终于乖乖放弃——不过这其实近似于威胁而不是说服。

当伊莉莎维塔等人抵达双方约定的地点时,伊尔达已经率领着五十名骑兵在那里等着他们了。他们手上举着的火把火光,让五十名骑兵的人影在黑暗中隐隐浮现。

乌鲁斯忍不住绷紧身体,那姆若无其事地策马靠近,对他低声说道:

「你还记得战姬大人在出发之前跟我们说的话吧?」

乌鲁斯转动眼珠看向那姆,点点头。

如果情况危急,你们就先逃走,不要管我。这是伊莉莎维塔对乌鲁斯他们说的话。因为无论是五十名还是一百名士兵,她都能独自应付。

乌鲁斯认为她这番话并不是在说谎。第一次见面时,伊莉莎维塔那几乎在一瞬间击倒数名海盗的身影,迄今仍清楚地残留在他的记忆里。

那姆把嘴巴凑到乌鲁斯的耳边,继续说道:

「听好了,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你就直接往我们的阵营逃,不要管战姬大人和我的安危。」

「可是我……」

「基于我的立场,如果你不先逃走的话,我也没办法逃跑。而且,战姬大人在挥舞她的鞭子时,四周还是不要有自己人会比较好。」

那姆以半开玩笑的口气说道。当乌鲁斯还在思考他这番话有几分真实性的时候,伊莉莎维塔和伊尔达正隔着一小段距离互相对峙。

「战姬大人,感谢你在这么晚的时间还愿意和我对谈。那我就不客气地问了,为什么战姬大人会来到这里呢?」

公爵的眼神带着仿佛想砍杀对方的凌厉气势。不过,伊莉莎维塔毫不畏惧地承受伊尔达的注视,开口回答:

「伊尔达大人应该很清楚吧,我是来阻止你的。」

「……你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伊尔达停顿了一秒钟后问道。伊莉莎维塔点点头。

「我可以明白你的心情。」

伊莉莎维塔向伊尔达询问了死去侍从的名字后,便立刻向众神祈祷,希望死者的灵魂能安息。伊尔达则一脸沉痛地深深低下头。

「感谢战姬大人为我的侍从祈福。」

当伊尔达说完这句话并抬起头时,他的双眼已经充满了激昂的战意。

「战姬大人。虽然你说你是来阻止我们的,不过我仍旧想拜托你一件事。能否请你当作没有在这里看到我们呢?」

正值壮年的公爵颤抖着声音叫道:

「我们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这里!我们不会袭击不相干的村落和城镇,只会打倒挡在我们面前的人,而不会伤害无意抵抗的人。我以自己的名誉在此发誓,绝不食言。所以——」

「我拒绝。」

伊莉莎维塔像是在表示没有商量余地似地立刻回答。

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让人喘不过气。好几道铠甲碰撞的声音在伊尔达背后重叠着响起。五十名比多格修的骑兵身上散发出仿佛随时会往前冲锋的气息。

乌鲁斯咽了咽口水,和身旁的那姆互看一眼。那姆虽然皱起眉头,但立刻就放弃似地点了点头。

虽然伊莉莎维塔曾说过他们可以逃跑,但是乌鲁斯和那姆都没有抛下主人自己逃走的意思。乌鲁斯握紧火把,笔直地注视着五十名骑兵。

这时,伊尔达突然举起了手。他转头看向自己率领的士兵,严厉地大喝一声。

「你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为了以人数优势胁迫手无寸铁的年轻人吗!战姬大人是因为相信我们,才会只带了两名随从前来赴约!你们已经遗忘了先人和战友建立起来的比多格修的英勇精神吗!」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充满了威严且十分清晰。骑兵们仿佛遭到雷击般僵立原地,原本笼罩着他们身体的危险战意立刻烟消云散。

伊尔达转身面对乌鲁斯,向他低下了头。

「刚才是我的部下失礼了。他们因为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情绪有些浮躁。虽然这并非道歉就能了事的问题,但能否请你原谅他们呢?」

乌鲁斯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一脸惊讶地一直看着伊尔达。

如果是伊莉莎维塔也就算了,但自己只不过是伊莉莎维塔的一名随从。但是这位公爵却还是对自己低头谢罪。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

乌鲁斯调整自己的呼吸,谨慎地选择用词,缓缓地开口说道:

「那个,我能否请问公爵阁下一个问题呢?我是侍奉主人……战姬大人的随从,名叫乌鲁斯。」

伊尔达沉默地点点头,催促乌鲁斯继续往下说。年轻人又咽了咽口水。除了伊尔达和士兵们的目光,他也感觉到伊莉莎维塔和那姆正看着自己的脸。

「感谢公爵的首肯,那我就说了。公爵阁下的愤怒应该是要用在请王都的王宫还您一个公道才对吧?国王陛下也对您的行动相当困扰,甚至不惜命令战姬大人前来阻止您。您应该先请伯爵到王宫和您当面对质,若是他不予理会的话,到时再发兵也还不迟——」

「这我办不到。」

伊尔达只用短短一句话就驳回了乌鲁斯的苦劝。

「……能否请您告诉我原因呢?」

「这也办不到。」

所谓的无所适从,指的恐怕就是这种情况吧。伊尔达冷酷的表情和冷淡的声音和他先前的态度判若两人。

——为什么?

乌鲁斯既焦躁又着急。伊尔达看起来不像是个性好战的人,但是他现在似乎无意选择开战以外的道路。

乌鲁斯还想继续说服伊尔达,但有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制止了他。

「够了,乌鲁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伊莉莎维塔。异彩虹瞳的战姬让乌鲁斯退下后,便露出傲慢的笑容瞪着伊尔达等人。

「如果伊尔达大人无论如何都不肯退兵的话,那我们也只能与你的军队一战了。」

伊尔达从战姬的高压态度中,确实地感受到了她拜托自己退兵的意思。但他仍旧以如同冰块般平静又冷淡的语气回答她。

「我说过了,战姬大人。我们是为了战斗才手持剑与枪,身穿铠甲策马来到这里的。我们会打倒阻挡我们的所有人,即使是战姬大人也不例外。」

「……就算除了我的军队之外,还有五千名士兵正朝着这里而来也一样?」

听到伊莉莎维塔的话,伊尔达顿时瞪大双眼。五千确实是个无法忽视的庞大数字。不过他立刻就又恢复了冷静的表情。

「无论是五千还是一万,我要做的事情都不会改变。」

现场顿时陷入沉默。两人都已经放弃再和对方进行交涉。现在的沉默便是在确认这一点。只有乌鲁斯一个人仍旧焦急地看着两人。

伊尔达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笑着说道:

「祝你好运,战姬大人。」

「谢谢你的祝福。我会毫不留情地击溃你,取得胜利的。」

伊莉莎维塔也笑着回答。接着,她掉转了马头。

「乌鲁斯、那姆,该走了。」

两人一边感受着背后射来的尖锐视线,一边紧跟在主人身后。

这场对谈就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结束了。



目送伊莉莎维塔等人离去后,伊尔达也率领着五十名骑兵返回了自己的阵营。

正值壮年的公爵在返回营帐的路上,始终带着相当苦涩的表情。而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正是乌鲁斯所说的话。

——叫我说出理由?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呢?

伊尔达其实并不信任吉斯塔特国王维克特。

他早就考虑过乌鲁斯所提议的方法了。但他所面对的是维克特亲自指定的继任者尤金。

即使他向国王申诉,国王也肯定会偏袒尤金。即使他前往尤金的宅邸兴师问罪,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吧。

这样的疑惑驱使伊尔达赶回了自己的领地比多格修。而他之所以打算攻打尤金的领地帕耳图,也是想在维克特国王介入之前了断这件事。

伊尔达返回营地之后,便在总帅的营帐内唤来三位部下,命令他们准备桌子和地图之后,就告诉了他们即将与路伯修军开战的消息。

「要和那位『雷涡的闪姬』交战吗……!」

这三位部下绝不是胆小之人,却像是受到寒冷夜风吹拂似地微微发抖。为了安抚他们的紧张,伊尔达笑着说道:

「要和战姬大人交战的是我,你们尽管放心。」

「阁下的意思是要亲自率领士兵迎战吗?」

其中一名部下惊讶地瞪大双眼,像是觉得很荒谬地摇摇头。

「阁下,我们的目标应该只有帕耳图伯爵而已。和战姬大人交战的任务还是由我们——」

「你们是赢不了战姬大人的。」

伊尔达打断部下激动的劝说,毫不犹豫地说道。但是他的表情相当正经。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过她。如果是比剑术的话我还有自信能赢,不过……」

伊莉莎维塔的武器是长鞭,是只有战姬才能使用的龙具。只要她一挥动纤细的手臂,就能发挥出足以轻易击碎盾牌、劈开头盔,或是将铠甲连同里面的血肉之躯一起打飞的威力。

伊尔达的剑则是请在萨克斯坦王国享誉盛名的铁匠打造的钢铁之剑,是一把即使将铠甲砍成两半也不会伤到刀刃的刚剑。不过,如果对上伊莉莎维塔的话,他实在没有绝对能获胜的自信。

「总而言之,战姬大人由我来对付。相对地,希望你们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指挥士兵上。」

伊尔达命其中一名部下拿来地图,开始说明策略。

「等到夜深之后,我们就先放着营地不管,直接往南朝帕耳图进军。」

伊尔达环视部下们的脸,继续说道:

「这是佯攻。路伯修军是为了不让我们进入帕耳图才来的。如果我们向南前进的话,他们就不得不采取行动。」

之所以把营地放着不管,是为了让敌人以为比多格修军假装露宿野外,然后趁着夜色昏暗时进军。

伊尔达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一条弧线。

「只要路伯修一行动,我们就往后绕一大圈,在不让他们察觉的情况下绕到他们背后。」

「是要发动夜袭吗?」

其中一名部下带着紧张的表情看着自己的主人。为了训练士兵,比多格修军曾彻夜行军过好几次。他们早已习惯在黑暗中行动。

但是,伊尔达却摇了摇头。

「不,很可惜地,我们要等到黎明时才发动攻击。」

伊尔达其实也很想发动夜袭。但是比多格修军并不熟悉这附近的地理环境。

如果只是行军的话也就算了,若是要发动攻击,情势就很容易陷入混乱。如果是在不确定周遭地形的情况下发动夜袭的话,那失败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别说是被敌人发现、遭到击退了,迷失方向而遇难,或因为视线不清误杀同伴,最后自取灭亡的情况也是时有所闻。

「让第一部队、第二部队和第三部队分开行动,引诱路伯修军攻击其中两支部队。剩余的一支部队就当作预备兵力,暂时待命。」

「预备兵力吗?」

部下们纷纷皱起眉头。伊尔达则一脸为难地点点头。

「帕耳图伯爵的军队说不定会在我们交战时突然出现。而且敌人也不一定只有路伯修军和帕耳图伯爵的军队。战姬大人说有五千大军正朝着这里而来……」

「那会不会只是想吓唬阁下才这么说的呢?」

伊莉莎维塔的任务是阻止伊尔达进入帕耳图境内。以我方拥有大军来威胁对方是很常见的交涉手段。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我们无法确定他们没有援军或别的部队。就算五千这个数字是他们虚构的,我们的目的只有帕耳图伯爵,虽然战姬大人和路伯修军是强敌,但我还是想尽可能地保留兵力。」

为了激励部下们的士气,伊尔达以开朗的语气说道:

「不过,和路伯修军的大约一千人相比,我们则有两千人。你们就趁战姬大人忙着与我交战时击溃他们。一旦军队死伤过半,战姬大人也只能乖乖撤退了。」

三名部下向主人鞠躬敬礼。既然身为总帅的伊尔达已经决定了作战策略,那他们也只能服从了。而且他们也有着不想输给战姬军队的自尊。

为了准备战斗,他们快步离开了营帐。既然要在半夜行军,那就必须趁现在让士兵们轮流休息才行。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必须事先完成的工作。

独自留在营帐里的伊尔达则默默地凝视着桌上的地图。

在月亮爬升至头顶时,比多格修军已经迅速完成了准备工作。

他们让马咬住木板,马蹄也用布包起来,并故意以泥土弄脏铠甲与长枪,让它们不会反射月光。士兵们还在弄脏的铠甲上又披了更脏的外衣。

除此之外,他们以十人为一组,一组以一条长绳连接在一起。因为没有火照明,所以他们一边抓着绳索一边行军,避免队伍乱掉或有人掉队。

在营地留下少数的侦察队员之后,比多格修军近三千名士兵便全部离开了。有几个人在出发时还不舍地盯着熊熊燃烧的火堆。

在月光和星光的照明下,比多格修的士兵牵着自己的马无声地走在草原上。但是无论他们走了多远,月亮和星星都没有改变位置,位于远处的山影也毫无变化。

他们能够感受到的,就只有右手握着的缰绳、左手抓着的绳索的触感,以及细微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每默数五百秒,比多格修军就会暂时停下来。这并不是为了休息,只是重整队伍,让士兵们静静地深呼吸而已,然后再继续行军。

其实队伍不会这么容易就乱掉,伊尔达这么做,是为了不让士兵的感觉在夜晚的黑暗中逐渐麻痹。

他们重复着进军和停止,并在途中休息了好几次,就这样持续走了半刻钟左右。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伊尔达在这时收到了侦察队的报告。虽然侦察队是徒步行走,但是因为比多格修军的前进速度相当缓慢,所以他们很快就追上了。

「路伯修军开始行动了。」

伊尔达的双眼里闪烁着战意,但还不到高兴的时候。

「他们拔营了吗?」

「不,营帐还都在原地。」

——虽然这有可能是他们察觉我方开始行动后,就慌慌张张地追上来,连营地也不管了,不过……

也有可能是为了误导我们而故意放着不管的。

「总而言之,路伯修军开始行动了。那我们也按照计划行动吧。」

伊尔达让士兵们停止进军,并改变队形,顺便让士兵们休息。他们先前一直往南前进,但是接下来必须转向西北方。如果是不习惯在一片漆黑下行动的军队,难免会出现混乱,不过这支军队并未出现类似的情况。

「我们要开始加快速度了。大家的身体都已经暖和起来,眼睛也已经适应黑暗了。」

比多格修军在草原上画出一道平缓的弧线,缓缓前进。在耗费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也就是路伯修军的阵营。

伊尔达先派出侦察队前往路伯修军的阵营。同时让另一支侦察队前往南方。

较早回来的是前往路伯修军营的队伍。根据侦察兵的报告,营帐里没有任何人。

「他们好像完全没有整理就动身了,连围在营地周围的栅栏都没有拆除,营帐也全都维持原状,还有好几个正在燃烧的火堆。」

过了不久,前往南方的侦察队也回来了。

「我们发现了正在行军的路伯修军,就在距离这里约二贝鲁斯塔的南方。」

伊尔达抬头看向天空。覆盖着东方天空的黑暗已经开始变淡了。

他唤来三名部下,命令他们让士兵休息四分之一刻。

「用不到的东西就全部扔掉。排好队伍,已经快要天亮了。」



伊莉莎维塔早就知道伊尔达想从自己的军队后方发动突袭了。

她会让军队在半夜抛下营地直接往南前进,也是为了让对手以为自己中计了。她也向各部队的指挥官说明了这一点。

「比多格修军不会在我们的正前方迎战,一定会绕到我们后方。所以大家都先作好心理准备,只要一发现敌人的身影就立刻掉头迎击。」

所以,即使在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时,伊莉莎维塔收到了比多格修军出现在自己军队后方的报告,也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态度。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

——应该说真不愧是伊尔达大人吗……

她不寒而栗地在心里喃喃自语。即使是在熟悉的城镇里,只要到了夜晚,方向感和距离感就很容易错乱。如果是人数众多的军队就更不用说了。

在应该是第一次前往的地区进行深夜行军,而且在天亮前就顺利抵达目的地。伊莉莎维塔忍不住佩服起能办到这些事的伊尔达。

不过,她也不能只顾着佩服。伊莉莎维塔按照计划命令全军掉转方向。因为她之前一直骑着马在最前方领军,所以掉转方向之后,就变成是在后方指挥军队了。

就在这个时候,路伯修军出现了混乱。

黑暗让士兵们的行动失去了秩序。到处都可以看见士兵和马匹相撞,武器和铠甲互相擦撞的情况。不是不小心推开前方的某个人,就是被后方的某个人撞开。诉说疼痛的哀号声和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此起彼落,在草原上形成了吵杂的合奏。

「怎么会这样……」

伊莉莎维塔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惨况。乌鲁斯和那姆也脸色惨白地倒抽一口气。虽然不如比多格修军,但路伯修军应该也很习惯在夜晚的黑暗中行军才对。

但是他们的队伍现在却完全陷入混乱,根本没办法准备战斗。

伊莉莎维塔在马上忙着发出各种指示。那姆也让身旁的士兵前往各处传令,努力地想收拾这场混乱。

虽然对无法帮忙这两人的自己感到懊悔,但乌鲁斯还是默默地跟在伊莉莎维塔身旁。他在内心安慰自己,他也有任务要执行,不能自作聪明,扯她的后腿。

路伯修军好不容易才在黑暗中重整队形并反转方向。虽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组阵形,也代表伊莉莎维塔拥有相当出众的指挥能力,但是比多格修军这时也已经近在眼前了。

在一片漆黑的草原上,一团黑色骑影伴随着马蹄的轰鸣声逐渐浮现。士兵们勇猛的呐喊声顿时吹散了黎明前的寒冷空气。

伊莉莎维塔转头看向乌鲁斯。

「乌鲁斯,快射出信号!」

年轻人点点头,在那姆的帮助下将事先准备好的三支箭矢点火。以沾满油的布缠起的箭镞发出爆裂声,燃烧了起来。

这就是伊莉莎维塔让他负责的任务。

乌鲁斯拿起背上的弓,紧紧握住,把点了火的箭矢搭在弓上,朝天空一一射出。箭矢飞到高度令人惊讶的空中后,便呈抛物线坠落,并渐渐燃烧殆尽。

当乌鲁斯向天空射出第三支火箭时,比多格修军展开了攻击。

几百颗石头如冰雹般划过昏暗的天空,朝路伯修军落下。这是比多格修军的投石攻击。

这些石头虽然比拳头还要小一点,但砸到盾牌和头盔之后弹起的声音却能让士兵们失去冷静。有几十个人不是被砸中脸和手,痛得倒在地上,就是失去平衡从马上摔下来。这些石头当然也攻击马匹,所以不断有马匹吓得把骑兵甩落在地,或者是因为疼痛而失去控制。

就在这个时候,比多格修士兵将手中的武器换成长枪,猛然冲向路伯修军。

激情和疯狂取代了紧张和恐惧。长枪与长枪互相交错、马匹互相撞击、怒吼声和咒骂声在战场上交错飞舞。路伯修士兵挡下了比多格修士兵的猛烈突击。他们举起盾牌、刺出长枪、发出咆哮声,一边鼓舞自己,一边在原地抵抗攻击。

在一开始的激烈冲突之后,血战开始了。士兵们以极近的距离刺出长枪、用盾牌殴打敌人、拔剑砍杀目标,或是连人带马直接撞上去,让敌人落马。覆盖着地面的杂草在被朝露濡湿之前就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冰冷的大地毫不留情地将堆叠在地上的人与马的体温一举夺去。

驱使他们战斗的情感并不是憎恨或敌意。而是敌人眼里的凶光、剑戟碰撞的声响,震耳欲聋的呐喊,手上拿着的长枪或长剑的重量、马匹的嘶鸣声,以及鲜血和泥土的气味。这些东西全部融为一体,让士兵们杀红了眼。

两军的队伍最前方已经分不出敌我,呈现混战的情况。先发制人的比多格修军并未将对手冲散,而挡下突击的路伯修军也无法将对方击退。

这时,陷入胶着的战况出现了变化。东方疑似出现了比多格修军的其他部队,发出宏亮的呐喊攻向路伯修军的右侧。

这是比多格修军的第二部队。他们等待第一部队和路伯修军开启战端后才开始行动,虽然现在已接近黎明,但天空仍然相当昏暗,几乎看不到身侧同袍的脸,不过,只要仔细聆听声音,就可以大致掌握敌人的位置和情况。

同时遭受两个方向的夹击,路伯修军顿时陷入劣势。伊莉莎维塔在收到传令兵的报告前就已经预料到战况会如此变化了。

——他果然使用了那一招。

比多格修军的人数占了优势。异彩虹瞳的战姬事先就猜到对方一定会将士兵分散来,进行分头夹击。

——要开始了,沃利兹夫。

骑在马上的伊莉莎维塔握紧卷成一圈后挂在腰间的黑鞭,开口说道:

「那姆,部队就交给你指挥了。」

「主人,我也——」

『雷涡的闪姬』摇头制止了想策马跟上来的乌鲁斯。

「你待在那姆身旁。」

伊莉莎维塔抛下这句话之后,就骑着马钻进了自己的军队中。乌鲁斯只能无奈地目送她离去,并看向远处的战场。虽然天色感觉比开战前明亮了一些,但还是无法洗去黑影在暗夜中蠕动的印象。

「那姆先生,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乌鲁斯思索片刻后,便下定决心,呼唤了头发斑白的骑士。

当伊莉莎维塔突破敌我双方互相推挤的战场时,她的手上已经握紧了雷涡。感受到主人的战意后,黑鞭也浮现了让人联想到闪电的白光。

「——是战姬!」

这是某位比多格修士兵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扫向他的雷鞭将他的头连同头盔一起击飞,混杂着脑浆的红黑色血液直接喷向空中。伊莉莎维塔看都不看坠落在地面上的尸体,以手中的雷涡击向敌兵们。

在空中乱舞的光芒灼伤了士兵们的双眼。伊莉莎维塔每次挥动长鞭,一道闪电就会划过微暗的天空,将比多格修士兵们变成一具具沉默的尸体,倒向地面。

虽然比多格修士兵成群结队地对伊莉莎维塔发动攻击,但是战姬的长鞭却比他们的长剑或长枪更快。而且就算仅是轻轻擦过下巴,也会轰掉士兵的半张脸。

把头部连同头盔一起劈开、将手臂连同盾牌一起击飞,打碎铠甲,将敌人击落马背。长鞭的轨道如雷光般自由变化,没有人能够躲开。别说是以武器攻击了,连要挡住她的去路都相当艰难。

比多格修军顿时被颤栗和恐惧的情绪笼罩,路伯修军则是发出了欢呼声。伊莉莎维塔精采的表现不负战姬之名,在转眼间恢复了我方即将溃堤的士气。

当她打算顺势攻入敌阵时,比多格修士兵之中突然有个骑马的人影率先冲了出来。伊莉莎维塔惊讶地瞪大双眼。

「比多格修公爵!?」

那名举着剑的骑士毫无疑问地就是比多格修军的总帅伊尔达。对于把伊莉莎维塔视为目标的伊尔达来说,雷涡将黑暗打散的耀眼白光是非常明显的标示。

伊尔达毫不畏惧异彩虹瞳的战姬和雷涡,骑着马拉近距离,然后一边发出充满气势的大吼,一边使出锐利的斩击。

「钢鞭!」

伊莉莎维塔手中的长鞭回应主人的意志,变成了棒状的武器。

龙具和刚剑剧烈碰撞,火花和闪光四处飞散。伊莉莎维塔和伊尔达都瞬间领悟到自己正面对着一个大意不得的强敌。

伊莉莎维塔侧身躲过了刺向自己脸部的长剑。而伊尔达也用剑挡开伊莉莎维塔的钢鞭。

两人都无法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就这样交手了数十回合。若是以一击的力量来说,是伊莉莎维塔胜出,但如果论剑技的话,还是伊尔达占上风。于是伊莉莎维塔将战斗方式转换成以防御为主。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伊尔达脸上闪过一丝怀疑。

他的目的是要阻止伊莉莎维塔前进。因为只要能屏除战姬这个要素,让双方单纯地以兵力较劲的话,那人数较多的比多格修军就会比较有利了。对伊尔达而言,他和伊莉莎维塔的单挑能够持续愈久愈好。

伊莉莎维塔也很清楚这一点。不过,她也知道要是自己表现出想要快点分出胜负的样子,那就正中对方下怀了。

就在这个时候,西方突然传来了呐喊声。

「是敌人!」

比多格修的士兵发出了近乎悲鸣的大喊。从西方出现的骑兵团凌厉地突破了比多格修军的右侧。伊尔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低声说道:

「战姬大人等的就是这个吗?」

伊莉莎维塔并未作声。她没有回答的必要。

突袭比多格修军右侧的骑兵团正是由艾莲率领的莱德梅里兹军。正确来说,应该是莱德梅里兹和帕耳图的联合军才对。这是一支由大约一千名莱德梅里兹骑兵和三十名帕耳图骑兵所组成的队伍。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是兼具美貌和威严的银发战姬。

在四天前的军事会议结束后,艾莲就派使者与尤金接洽,向他说明了情况,并借了三十名骑兵。然后就定期和路伯修军互相派出传令兵交换情报,确认彼此的位置。

艾莲认为比多格修军应该已经离帕耳图很近了,所以一直小心不让军队远离帕耳图,结果确实被她猜中了。

她在半夜时经由路伯修的传令兵得知,伊莉莎维塔并未成功说服伊尔达。艾莲答应了伊莉莎维塔提出的要求,愿意在中途加入战局,并告诉对方联络方式后,就命令士兵立刻拔营,率领军队在黑暗中谨慎地前进。

乌鲁斯在战争开始时向空中射出三支点火的箭矢,就是为了通知藏身于战场西方的艾莲等人。顺便一提,这是艾莲所想的方法。

现在,莱德梅里兹军正紧紧地咬住了比多格修军的侧面。

每当艾莲手中的银闪在微暗中画出一道白色轨迹时,就会有比多格修士兵沾满自己的鲜血坠落马背,然后再也站不起来。

艾莲挥洒白银之剑,掀起一阵阵血雨,傲然地策马前进。虽然比多格修的士兵们勇敢地上前挑战,但是没有人能够和她过招超过两个回合,全都接二连三地被她砍倒,从马上摔下。

紧跟在她身后冲进战场的莱德梅里兹和帕耳图的士兵,也挥舞着长枪或长剑,打倒比多格修的士兵。

莱德梅里兹军以如同风暴般的气势一路突进,最后在比多格修第一部队的侧面挖穿了一个大缺口。

「——卢里克!」

艾莲继续挥舞着银闪,呼唤身后的光头骑士。卢里克方才也在以不逊于主人的气势奋战着。他手里的长枪枪尖沾满鲜血,身上的铠甲也被敌人溅起的血浸湿。

「这里就暂时交给你了。记得要注意敌人的预备兵力。」

「遵命!」

听到身后卢里克的回答,艾莲便一边砍杀敌兵,一边在战场上奔驰。片刻之后,她就发现了伊莉莎维塔的身影。是艾莲手中的龙具默默地将对方龙具的大致位置告诉她的。

「做得好,艾利菲尔!」

只见红发战姬正和一位骑士展开激战。艾莲一挥银闪,甩去沾在剑身上的鲜血后,就骑着马跑向他们。

伊莉莎维塔和伊尔达察觉到艾莲靠过来时,不约而同地向她瞥了一眼。银发战姬露出了和战场不太相称的开朗笑容,对伊尔达问道:

「你就是比多格修公爵吗?」

「没错。你是谁?——战姬吗?」

他的反应真快。艾莲在感到佩服的同时,红眼里也浮现战意,点了点头。

「我是莱德梅里兹的领主,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希望你能和我交手。」

「你就是那位『银闪的风姬』吗?我听说过你的传闻。」

这句话的语尾被武器碰撞的声音盖过了。两把互相冲突的剑在半空中爆出火花,剑身也因为反射其光芒而闪闪发亮。刺耳的金属声音蹂躏着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发现眼前的对手是个强敌后,艾莲和伊尔达都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天色已经明亮到可以让他们看清彼此表情了。

银发战姬和公爵自马上跳起,白刃与白刃互相砍击。艾莲的剑势如疾风般锐利,伊尔达的斩击也十分猛烈。

伊莉莎维塔原本想助艾莲一臂之力,但她发现位于远处的我方部队已经开始溃败了。是比多格修军的预备兵力——也就是第三部队开始行动了。

艾莲也注意到敌方动向的变化,红眼和异彩虹瞳的视线在一瞬间交会。

「快去!」

「这里就交给你了!」

两人几乎同时向对方喊道。伊莉莎维塔抛下身后的艾莲和伊尔达,挥舞着龙具策马离去。在这段时间内,艾莲和伊尔达的攻防战也仍旧持续进行着。艾莲的数根银发散落在地,伊尔达的铠甲也被刻上了几道新的裂痕。

这场战斗看似会陷入持久战,却很快地就分出了胜负。

伊尔达的剑突然间从中间折断了。刀身一边旋转一边飞向空中,消失在战场上。

「那是把好剑。」

艾莲一边喘着气,一边说出毫无讽刺之意的真诚感想。先是和伊莉莎维塔的雷涡互相击打,又和艾莲的银闪互相碰撞,如果是普通的剑,早就已经粉碎了吧。

艾莲正想将银闪的剑尖指向伊尔达,却在此时受到了预料之外的阻挠。比多格修的士兵从旁举起长枪,对她发动了攻击。

「阁下,请您快逃!」

阻挡艾莲的不是只有一个人。附近的比多格修士兵全都挡在战姬与公爵之间,以自己的身躯筑起一道肉身和铁片的厚墙。还有人骑着马直接撞向艾莲。

艾莲只得挥舞银闪,将这些比多格修士兵一一砍倒,但他们就算已经浑身是血,还是伸手想抓住银发战姬;就算已经倒在地上,还是紧抓着她的马匹的脚不放,想阻止她前进。

「真是伟大的忠诚心。」

艾莲焦躁地低喃之后,就毫不留情地击倒了那些前来迎战或是挡住自己去路的敌兵。不过,当她能够自由行动之时,伊尔达却早就已经逃远了。

她环视了战场,发现比多格修军的阵形已出现多处破绽。虽然他们拼命地抵抗,但距离全军溃败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看来交给卢里克是对的。」

艾莲朝马腹一踢,决定亲自去追伊尔达。

虽然伊尔达在士兵的保护下回到了比多格修军的第二部队,但部下还是要他快点逃走。

「阁下,我会安排十名骑兵跟着您,在我们挡住敌人的期间,请您快点逃走吧。」

「别说傻话了!」

伊尔达忍不住脸色大变地叫道:

「带你们来到这里的人是我。如果要撤退的话,也应该由我来指挥……」

「如果在此丧命的话,那阁下就不能证明自己的正义了。但是,若您回到比多格修,就能再集结新的军队。现在请您以自己的性命为重。」

部下也是坚持不肯退让。他也是拼了命地在劝阻自己的主人。敌方有两位战姬的可怕事实,已经将比多格修军的精神状况逼进绝境了。

如果不让伊尔达逃走的话,他或许就会死在敌方手上——这般疑虑正在比多格修士兵们之间蔓延开来。因为伊尔达已经拒绝了伊莉莎维塔的善意。

「阁下。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我军目前正处于劣势。」

第一部队在莱德梅里兹军的奇袭下已遍体鳞伤,第二部队也无法承受路伯修军的攻击,正节节败退。至于身为预备兵力的第三部队,则正在努力地支援第一部队,防止其彻底瓦解。

让仍旧不肯逃走的伊尔达终于死心的,是远处传来的士兵惊呼声。

「后方有敌人出现!」

伊尔达和他的部下几乎是同时倒抽一口气。敌人不是只有路伯修军和莱德梅里兹军。这下正值壮年的公爵终于妥协了。

因为失去了爱剑,伊尔达接过预备用的剑,对部下说道:

「听好了。一旦看到我脱离战场,你们就立刻投降。」

「知道了。我们也不打算在这种地方丧命。」

在蓝紫色的天空下,伊尔达带着十名骑兵离开了战场。

虽然不久后就是黎明了,但地上仍旧十分昏暗,战场上也依旧充斥着怒吼和惨叫声。当伊尔达怀疑自己真能够混入人群脱身时,他突然察觉到有人正在后面追赶着自己。

几个疑似火把的火光在微暗之中摇曳着。

当伊尔达正想加快速度时,他们听到了箭矢破风飞来的声音。

那对他们来说是非常新奇的声响。因为在这场战斗中,双方都没有使用过弓箭。比多格修军为了减少行李的重量,原本就没有准备弓箭,路伯修军也无暇在战斗中使用它。莱德梅里兹军也担心会误射友军而尽量不使用。

箭矢准确地掠过伊尔达身旁,射中了一名比多格修士兵的战马。那匹马发出痛苦的嘶鸣,在背上的士兵甩向地面,自己也翻倒在地。紧接着又有三名骑兵被他们波及而坠落马背。

回头看着这一切的伊尔达感到背脊一阵发冷。刚才的箭矢究竟是碰巧射中,还是早已瞄准好目标了呢?

那支举着火把追上来的部队,现在离他们约有三百阿尔昔(约三百公尺)远,而且双方都正在骑马奔驰,所以是不太可能瞄准目标的。肯定是运气好碰巧射中。

然而,伊尔达仍旧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和紧张。他有一种自己的后方正被那支部队里的弓箭手瞄准的感觉。

或许是和伊尔达有同样的想法,其余六名比多格修骑兵纷纷掉转了马头。

「阁下,我们负责阻挡他们,请您趁这段时间……!」

这时,伊尔达察觉到某种异样感而试图阻止部下们。但在他说话之前,骑兵们已经朝着追兵前进了。

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支箭矢飞了过来,刺中了伊尔达的座骑臀部。

马匹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而直立起来,伊尔达的视野也因此空转。在即将被马匹抛下马背的瞬间,正值壮年的公爵终于察觉到了刚才那股异样感的真面目。

箭矢为什么只有一支呢?不是因为对方部队里只有一人能把箭射过来吗?那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应对方式不就是让包含自己在内的七个人一起分散开来,让敌人不知该瞄准谁吗?

后背摔在地上的伊尔达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虽然他立刻起身,但还跑不到十步,就听到逐渐靠近的马蹄声。他知道自己被包围了。

「您是比多格修公爵对吧?」

站在伊尔达面前的年轻人以带有布琉努口音的声音对他说道。伊尔达见过这个人。他是伊尔达和伊莉莎维塔对谈时陪在伊莉莎维塔身旁的年轻人。

「能请您和我的主人……战姬大人见一面吗?」

伊尔达记得这位持弓的年轻人名叫乌鲁斯。

乌鲁斯拜托那姆的事情,是向他借用三十名骑兵。他让每名骑兵手持两支火把,率领他们出现在敌人的后方,扰乱敌人。

「在这种情况下,三十名骑兵可是很宝贵的兵力呢。而且,要是你发生了什么意外,我说不定会被战姬大人勒死。」

那姆抓了抓头发斑白的头,一边叹气一边替乌鲁斯安排了三十名骑兵。

接着,乌鲁斯等人就沿着战场东侧绕了一大圈,潜到了比多格修军第二部队的背后。在确认敌军产生动摇之后,他原本打算折回原处,但是当他看到十名左右的骑手自比多格修军中里冲出时,他改变了想法。

比多格修军还没有完全瓦解。在这种情况下脱离战场的敌人,身分一定非比寻常。

「……然后,他说他们追上去抓住对方,才发现竟然是公爵。」

伊莉莎维塔一边听着那姆的报告,一边看向战场。

接到她命令的路伯修士兵们一边大叫着伊尔达被俘,一边在战场上奔驰。

混杂在刀剑声中的这句话逐渐传进了比多格修士兵的耳中。他们一个又一个地舍弃手中的长剑和枪,下马投降。

看着这副情景,伊莉莎维塔向站在身旁的那姆说道:

「老实说,我还真不知道是该责备你们还是夸奖你们。」

「由我来接受责备,您去夸奖乌鲁斯吧?」

「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伊莉莎维塔板着脸转过身背对那姆,停顿了一下之后,她问道:

「你觉得他只是运气好吗?」

「就算我采行了相同的策略,也顶多只能吓吓敌人而已吧。」

那姆淡漠地如此回答。他并不是在表示谦虚,而是陈述事实。

伊尔达的部下为了不让主人落入敌人手中,在伊尔达逃走时也顾虑到很多细节。就连伊莉莎维塔和艾莲也没有察觉到伊尔达逃离了战场。即便是发现这一点的乌鲁斯等人,若只靠马匹的话也是无法追上对方的。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听,但他的弓箭技巧简直就跟怪物没两样。」

正是因为乌鲁斯的手里有弓箭,他们才能获胜。

战争在太阳升起时宣告结束。

比多格修军出现了近四百名死者,以及人数比这多一倍的伤者。至于路伯修军和莱德梅里兹军的死亡人数则都没有超过一百,但伤者较多。因为大多是在黑暗中的混战时摔倒后被敌兵或同伴踩伤的。

三支军队各自扎营,忙着埋葬死者及治疗伤兵。

然后,在路伯修军的总帅营帐里,艾莲和伊尔达正式会面了。

「请容我再次向您自我介绍,比多格修公爵。我是莱德梅里兹的战姬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

银发战姬恭敬地向伊尔达行了一礼,伊莉莎维塔则表情凝重地站在一旁。因为艾莲坚决要求,所以伊莉莎维塔才让艾莲在自己陪同下和伊尔达会面,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艾莲会不会和伊尔达爆发口角。

伊尔达虽然已经不再被绳索捆绑,但所有的武器都被没收,身上连一把短剑也没有,铠甲也脱下了。现在他的脸上正浮现着毫无敌意的微笑。似乎是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战败,那就干脆地接受事实,堂堂正正地面对敌人。

「刚才在战场上对您失礼了。我是受封比多格修领地的伊尔达·克鲁堤斯。艾蕾欧诺拉大人,您的剑术比传闻中厉害多了。」

「您过奖了。对了,公爵,请问您为何出兵呢?像您这样的高贵人物,只要向国王陛下提出申诉不就好了吗?」

这正好是昨晚乌鲁斯询问公爵的问题。伊尔达露出了有些讽刺的笑容。

「对不起,恕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您早晚会知道答案的吧。」

「……公爵。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您不快,但是据我所知,帕耳图伯爵并不是个行径卑鄙之人。我不奢望您能理解,但是只有这件事,我希望您能放在心上。」

艾莲的意思是,若伊尔达以后还想攻打帕耳图,那她将会亲自出面对付他。艾莲原本打算依据他的回答来决定如何替尤金说话,但在判断这么做只会造成反效果后,就改变了方针。

凭战姬的骁勇善战,应该足以牵制对手吧。

「战姬大人和帕耳图伯爵是熟人吗?」

「他是我的恩人。」

「明白了。我会记住的。」

即使艾莲立刻回答,伊尔达也没有露出惊讶神情,而是深深地点了点头,像是在下次会多加留意似地。



将死者埋葬在山丘的山脚下后,艾莲便把伊尔达和比多格修军交给伊莉莎维塔处置,然后就和他们分开了。

「你不见见帕耳图伯爵吗?」

艾莲虽然试探性地提议道,但伊莉莎维塔却摇了摇头。

「我和你不同,并不信任伯爵。而且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阻止比多格修公爵而已。」

「我知道了。不过我会把你的事情转告给伯爵。」

听到艾莲这么说,伊莉莎维塔不悦地哼了一声,然后就率领路伯修军和比多格修军离开了。艾莲则默默地目送着他们离去。

随后,艾莲一边命令士兵拔营,一边从军队里募集了约三十位自愿者。在结束撤退准备时,银发战姬唤来了卢里克。

「卢里克。我要去向帕耳图伯爵报告,也必须把借来的士兵还给他。你就和其他士兵先回莱德梅里兹吧。」

如果带太多士兵进入帕耳图境内,只会让看到的人心生不安吧。因为今天才刚发生了一场血战。

而且,从这里先绕到尤金所在的利托米什尔,再返回莱德梅里兹公宫的期间内,也必须替士兵们准备粮食。既然如此,那还是只在身边留下需要的人,然后让其他人快点回去比较好。

「……明白了。」

卢里克如此回答后,仍旧以一副想说些什么的表情看着自己的主人。不过,他可能是觉得现在不该开口吧,所以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