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

幕间 愚者的影子

——夜晚。

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

大量的『死亡』涌了过来。

翻山越岭，跨越森林，跨越平原——

大量的『死亡』涌了过来，像是要舔舐一切，吞没一切，让整个世界都被尸臭与血腥所笼罩——那就是『最后之钥兵团』大部队。

那群僵尸如一群蠕动的污秽的黑泥，黑压压地覆盖了整个地面。

「…………」

爱丽诺·夏洛特从一个断崖上默默地俯视着朝着费吉托方面南下的尸体洪水。

「…………」

之前的记忆在脑中复苏。

爱丽诺之前在执行某个任务。

那就是捕捉阿尔扎诺帝国女王艾丽西亚七世的亲女儿，露米娅·汀洁尔的亲姐姐……蕾尼莉亚·耶尔·克·阿尔扎诺公主殿下。

露米娅·汀洁尔已经成为了<空之天使>法莉娅。

而蕾尼莉亚公主是重要的露米娅的备用品。

当然，蕾尼莉亚体内并不存在法莉娅的灵魂。

不过，将<初始之母>，雷（罗）扎里亚公主阿尔缇娜的血脉传承至今的阿尔扎诺帝国皇家的年轻肉体拥有无与伦比的魔术利用价值。

万一出现危机情况，只要有她的肉体在。他们就能——

这对设想到了任何事态，滴水不漏地将计划铺垫至今的大导师来说，那是一个重大的『保险』。至今为止，天之智慧研究会都在暗处操纵着帝国，所以他们并没有对蕾尼莉亚出手。如果对正统的第一王位继承人出手，帝国皇家将会『经营』不下去。

但是，时机已经成熟。

骰子已经被掷出。

『最后之钥』计划业已发动，他们不再有所限制。

爱丽诺按照计划开始行动。

她的目标是在已经被『最终止钥兵团』蹂躏，都市机能已完全瘫痪的帝都奥兰多中捉住蕾尼莉亚。

他们需要的只是肉体，并不在乎生死。

倒不如说对身为死灵法师的爱丽诺来说，蕾尼莉亚公主死了会更方便控制。只需要用死灵法术召唤出来即可。

但是——她又遭遇了意外的阻碍。

希丝缇娜的双亲——菲贝尔夫妻。

还有趁着帝都动乱从牢狱逃出来的修伊·鲁伊森。

在这场大混乱中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居然一起行动，并和蕾尼莉亚公主汇合，好几次尝试了从化作死亡之坩埚的帝都逃出去。

当然，爱丽诺并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然而雷纳德却像那个总能在最后的最后关头粉碎天之智慧研究会缜密的计划的<愚者>一样，一直能成功逃脱出爱丽诺的追捕。

即便如此，爱丽诺还是把他们逼上了绝路。

在帝都的某个修道院，她差点就能把正打算用修伊构筑的简易传送法阵从帝都逃脱的雷纳德他们一网打尽。

但是——

~~~~

「哼……你……还没好吗！？修伊君……！」

雷纳德用左手小拇指上镶着绿宝石的戒指制造出风之障壁，挡住密密麻麻地涌来的僵尸大群。

不断堆上来的僵尸们的重压极其强大，稍微在魔力输出上有所松懈，僵尸就会像雪崩一样压过来。

其他的戒指都已经坏掉了——是超过了使用的限度。

「咳……咳……对，对不起……还没……好……」

「亲爱的……还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修伊和菲莉亚娜一边吐着血一边构筑出传送法阵。

因为他们在使用远超于自己境界的速度构筑法阵，两人都陷入了魔力缺乏症状，很快魔力就要完全枯竭。

「妮，妮娜小姐……你振作一点……你振作啊……！」

「……唔，咕……抱歉……我太没用了……」

身为未来的医生的涅久正在拼命地对因为肩膀和脚受到重伤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妮娜进行护理。

与雷纳德一起维持战线的妮娜早已消耗殆尽。

这并不奇怪，她本身也不是军人，只是个商人。

一个平民能撑到这个地步已经值得嘉奖。

「啊……各，各位……」

蕾尼莉亚痛心地看着一行人。

「——噗哈——！」

这时，身为最后的壁垒的雷纳德突然吐血了。

「这，这就到极限了……这下糟糕了……！」

然后，风之障壁的力量开始明显减弱。

相对的，僵尸们渐渐缩短了与他们的距离——

「咕……抱歉，菲莉亚娜……让你陪着我一起受罪……抱歉了，我心爱的女儿们……爹爹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啊哈哈哈哈哈，总算是将军了！」

爱丽诺高声笑道。

直到最后的最后都无比烦人的苍蝇终于要被拍死了。

雷纳德他们接下来将被一大群僵尸撕碎……而爱丽诺则能完成大导师的任务——抓住蕾尼莉亚公主。

（大导师大人……我是否为您将要创造出的新世界做了一点贡献呢……？不，还不够……这才要刚开始……这样总算是——）

就在爱丽诺确信了自己的胜利，正醉心于胜利之美酒之中的那一刻。

哗啦——！

忽然修道院天顶的花窗玻璃被打碎了。无数的玻璃碎片从爱丽诺头上倾注而下。

「什——！？」

「休要妄想——！」

什么人伴随着从天而降的玻璃碎片一起落了下来。

此人手握两把细剑，朝着爱丽诺径直落下。

那个人在来到细剑的攻击范围之内的那一瞬间，就如鬼神般凶煞地挥出了两把细剑。

无数的剑闪袭来。

轰！整个修道院被撼动了。

强烈的剑压席卷四方。

被绞成碎肉的僵尸们的碎片哗啦地往四面八方飞散。

「咕——！」

面对那极强的霸气，爱丽诺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不死之身，她下意识地往后跳，躲开了剑气并咬牙切齿地看向那个人。

剑气之龙卷依旧没有散去——那个人背对着将爱丽诺，站在僵尸们已经被完全消灭了的空间中。他背上绣有盾与翅膀纹样的披风在随着狂风剧烈地翻动着。

「你怎么还没玩腻你那些腐肉啊，爱丽诺·夏洛特」

「……是谁……！？」

是敌是友。

那个人的突然登场让雷纳德他们也感到很惊讶。

「区区小名，不值一提。我仅是来拔刀相助」

那个人气定神闲地回头看向爱丽诺。

「你，你是——！？」

爱丽诺瞪大了眼——

不可能会忘记。

那泛着一些白色的头发和胡须，依旧锐利的目光，身经百战的强者的气场。

那是她曾经在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的魔术竞技祭中利用咒杀项链以女王为要挟暗中控制了的人物。

「王室亲卫队总队长——<双紫电>杰洛斯·德拉格哈特！？」

「是『原』王室亲卫队。混蛋」

杰洛斯一边用无比锐利的眼光盯着爱丽诺一边举起自己的双剑。

「蕾尼莉亚公主殿下！您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杰，杰洛斯阁下……您终于来了……！」

王室亲卫队是皇家直属的精英卫队，从小就见过杰洛斯的蕾尼莉亚顿时激动地喊了出来。

而杰洛斯也声音洪亮地回答道。

「正是！女王陛下大发慈悲，宽恕了我犯下的不可饶恕之罪过。此时此刻，我将不惜燃烧自己的生命，报答女王陛下的大恩大德！」

然后他看向雷纳德他们，用超大嗓门说。

「在场的各位勇士啊！由衷感谢你们尽全力守护了蕾尼莉亚公主殿下！这个女人就交给我来对付！」

「……阁下是——！？」

雷纳德这时才感觉到这个名叫杰洛斯的男人……他至今为止不知是经历了多少场战斗，不知是一个人在这危险的帝都奔袭了多久。

他已经满身疮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但是一股炽热的使命感与忠心驱使着他，他以那鬼神般的强大气场君临于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每当杰洛斯挥舞两把细剑，暴风便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僵尸群像纸屑一样切碎。

「……哼，虽然不知阁下是何许人也，但我也不能输啊！」

于是，雷纳德将已经没有效力了的最后的戒指扔掉，绞尽最后的力量咏唱咒文。

「<咆哮吧炎狮子>！」

火球炸裂开来，把一部分僵尸打散。

雷纳德和杰洛斯一起消耗着最后的力量，将僵尸大军顶了回去——

「咕——杰洛斯……！为什么你会在这……！？」

不愿服输的爱丽诺也召唤了更多亡者。

更大一群僵尸像是末日的洪水一样朝他们涌来。

「你难道不应该是因为之前犯下大忌被王室亲卫队革职……现在过着每天借酒浇愁的生活吗……！」

以猛烈的剑技打退僵尸的杰洛斯大喊道。

「你是不会明白的，爱丽诺·夏洛特！」

「……！？」

「我犯下大罪，颜面尽失，失去了至今为止积累起来的一切！既然我已经一无所有，那我不如与我心爱的帝都一起共存亡！与其死在亡者手中，我倒也想挥刀自刎！」

杰洛斯挥舞着手上两把细剑。

僵尸被打飞，被切碎——其碎片在空中迸溅开来——

「但是，正当我放弃了一切，准备了结自己的那一刻……那个男人的目光依旧能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

「那个时候——面对各方阻力，明知自己没有胜算也要向我挑战——不抛弃不放弃，为了从真正意义上守护女王陛下以及那个少女而挣扎到最后一刻的男人——格伦·勒达斯！他挺身而出阻止了我酿成大错——他的目光……在这危急关头他看着我！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我的灵魂！」

「「「「「——！」」」」」

听到格伦·勒达斯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惊得瞪大了眼。

而杰洛斯一边迅猛地挥剑一边继续说。

「若是我在帝都危机关头放弃抵抗，甘愿被亡者吞噬的话——我又怎能对得起救赎了我的那个年轻人！这样根本就没脸见他！我还有我能做到的事！我是王室亲卫队，即便我失去了头衔与荣耀，我的心永远与王家同在，我的灵魂永远不会腐朽！因此我将履行我的职责！即便是燃尽我的生命！」

「杰，杰洛斯阁下……非常感谢……这才是真正的忠臣……！」

蕾尼莉亚看着奋战着的杰洛斯的背影，感动得稀里哗啦

「切，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有种要输给那个可恶的不良教师的感觉，这让我十分不爽……！」

「嘿嘿嘿，那么你就再多加加油呗，亲爱的♪」

雷纳德和菲莉亚娜——

「涅久小姐，拜托帮我把这个伤口包扎好！这样的话我就还能动弹！」

「妮娜小姐！？好，好的，我明白了——」

妮娜和涅久——

「快动起来……动起来我的手指……就算死……我也要把这个法阵完成……！我已经不是那个随波逐流，不作任何选择的我了……！」

就连魔力缺乏症状更为严重的修伊也——

在前一刻都还疲惫不堪，似乎已经燃尽了的众人仿佛得到了重生。

一股对生存的向往让他们又活跃起来。

「为，为什么……！？」

爱丽诺一边召唤僵尸一边在心中纳闷。

「这些人……为什么光是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就能——」

不明白。不理解。

所有人都已经快死了。

但是——距离把他们消灭就差那一口气。

不管爱丽诺再怎么召唤僵尸大群，试图用人海战术压垮他们，他们都能发挥出令人无法理解的顽强毅力与之抗衡。

就是压不死。像是在做一个噩梦。

「你们这群死不透的家伙……蕾尼莉亚公主是为了达成大导师的夙愿所必须的……！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爱丽诺的愤怒与焦躁终于爆发出来。她召唤出更多僵尸。

结果——

~~~~

「结果所有人都成功逃掉了」

背后传来的一个声音将爱丽诺从回忆之中拉出来。

回头一看，背后是不知何时出现鲍埃尔。

「真是少见，像你这样的高手，居然在这重大场面中犯下如此失态」

「鲍埃尔大人……真的万分抱歉」

爱丽诺心怀不甘地低下头。

「我没有任何需要辩解的……我……」

「没事的，爱丽诺阁下」

但是，鲍埃尔依旧保持着他那和蔼的老爷爷般的表情对她说出慰劳的话语。

「你的任务是利用卓越的死灵法术率领我所准备的『最后之钥军团』南下到费吉托。关于露米娅·汀洁尔的代替品，那只是顺便的不是吗？」

「但是……」

「这一切都在按照大导师大人谱写的剧本在发展。你没有必要感到自责，你只需要完成你份内的工作——……『主为我们把血流，而我们只需要默默接受』。就在鲍埃尔镇定地念出圣书的一节话的那一刻——」

『啊哈哈，是吗，你们那边也是吗。这倒是有些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一个散发着微光的幻影出现在鲍埃尔和爱丽诺面前。

身披刺绣长袍的银发美少年——费罗德·贝立夫。天之智慧研究会最高指导者，也是复活了的魔王——<大导师>。

「大，大导师大人……！」

「哦？虽说是用幻影，但没想到您会在计划执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在我等面前现身……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是有点麻烦。刚才我没有成功得到露米娅·汀洁尔……没有成功收回我心爱的<空之天使>法莉娅』

「……！？」

费罗德有些戏谑地说。这让爱丽诺更加错愕了。

「当然，我也并不是完全失败了。只不过这和预定的计划有了很大不同」

「嚯？『塔姆天文神殿』那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鲍埃尔也开始好奇起来。于是费罗德的幻影回答道。

『格伦·勒达斯。希丝缇娜·菲贝尔以及露米娅·汀洁尔三人为了追寻空，来到了大天象仪装置——时空传送装置。而我预定就是趁此机会回收露米娅·汀洁尔』

费罗德耸耸肩。

『然而我被像是算准了时机一样出现在我面前的迪利卡和露·希尔瓦摆了一道。特别是露·希尔瓦……她很棘手。她不仅是古龙的化身，还有空给她的各种秘密武器。空似乎算到我会来回收露米娅，于是将各种秘术托付给了希尔瓦。希尔瓦趁机将露米娅的灵魂中的<空之天使>法莉娅那部分灵魂从肉体中剥离出来了』

「嚯？还能做到这种事？何等高超的术式」

『毕竟从被从肉体中剥离出来的灵魂会即可回归摄理之圆环，所以我为了保全法莉娅的灵魂，不得不暂时撤退。总而言之，算是那啥——空跨越数千年的时空送我的一份大礼吧』

「嚯嚯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再怎么说也是『正义的魔法使』嘛」

鲍埃尔也哈哈笑起来。

「不过……那也就是说我们的计划依旧没出任何破绽，对吧」

『没错，虽说是只收回了灵魂，但是正如我这几千年的计划一样，我复活了<空之天使>法莉娅，并让她再次回归我的怀抱。如果要得寸进尺一点的话，我倒还想要一个能完全发挥<空之天使>权能的肉体——也就是继承了<初始之母>阿尔缇娜血脉的肉体』

「……这……是属下无能……实在是万分抱歉……！」

爱丽诺悔恨地低下头。

继承了阿尔缇娜血脉的身体，指的当然就是露米娅姐姐的身体。与露米娅年龄相近的年轻肉体正是为了这种情况而准备的。

邪神们位于外宇宙，与这个世界的相位次元不同。因此想要在这个世界行使他们的权能就必须要一个媒介……需要一个承接灵魂的肉体。

如果没有合适的肉体，外宇宙邪神的力量就会被大大限制。而现在被称为娜姆鲁斯的迪利卡的力量大部分被限制也是这个原因。

『哈哈哈，爱丽诺，你真的不用太在意』

费罗德温柔地安慰着全身颤抖的爱丽诺。

『确实，如果可以的话法莉娅和露米娅·汀洁尔的肉体我是两边的都想要，如果再能拿到蕾尼莉亚公主的肉体那就再好不过了。但是我真正迫切需要的其实只是花费漫长的岁月才能完全修复的法莉娅的灵魂。只要我成功收回了这个灵魂，我们的计划就不会有影响』

「没错」

鲍埃尔也点点头。

「不过空也真是够傻的。真要说的话，直接让希尔瓦装备能完全抹消露米娅·汀洁尔其存在的术式就好了。这样说不定就能把她连同<空之天使>法莉娅一起消灭掉。与其大费周章分离灵魂，这样做更简单……」

『哈哈哈，确实是。但是想这么多也没用。因为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理解空她干的任何事』

费罗德和鲍埃尔相视而笑。

『总之，我们接下来的计划也没有任何变化。而大伙儿们也已经准备就绪了』

「「「「…………」」」」

爱丽诺和鲍埃尔背后站着无数的邪恶魔术师。

那是天之智慧研究会的成员们。

在『最后之钥』计划发动之际，他们从全国各地集结到这里。

「真是一群熟悉的面孔啊」

鲍埃尔感慨万分。

「不过，还是少了很多人……都怪那个疯狂的『正义』插足」

『别想啦，总会发生这种事的。还剩这么多战斗力就足够了』

「也是，那敌方有什么人物是需要我们密切关注其动向的呢」

『露·希尔瓦，仅此一人。因为我不知道空还给了她什么法宝。除她以外应该没有谁了，一切都在我的掌握范围内。即便在这个时代真有人能发现我们真正的目的，凭借这个时代的人类和魔术，他们也无回天之力』

于是，大导师对在场的所有人高声宣告。

『各位！至今为止各位都辛苦了。我们实现千年的夙愿……实现各位梦想的时刻终于来临了！我们到达伟大的天之智慧的时刻到来了！得到真理的时刻到来了！这是最后的决战了，各位，请帮我一把！把你们的力量都借我一用！我保证会带各位一同前往天之境界，前往约定之地！来吧——』

「「「「「——愿荣光普照天之智慧！」」」」」

…………

众多邪恶魔术师都确信着计划将会成功，所有人都将到达伟大的天之智慧。

「…………」

唯独爱丽诺心怀某种不安。

那并不是不相信大导师费罗德。

大导师不可能会出错，他布局千年的计划事到如今也不会因为现代人的一点点挣扎而被挫败。

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时毫无疑问的。

但是——不知为何，一抹淡淡的不安在爱丽诺心中渐渐扩散开来，像毒液一样渗透蔓延——

（……我之所以会没有成功抓到蕾尼莉亚公主——）

是为什么呢？

在那个化作地狱的帝都，在那样令人绝望的状况下，为什么雷纳德他们能拼命挣扎到那个份上？为什么杰洛斯会恰巧赶过来救场？

（而且……大导师大人也只是保住了法莉娅大人的灵魂……）

为什么会失败呢？

他说是因为被露·希尔瓦妨碍了……那为什么那个孤高的白银龙会如此偏袒人类，如此帮助格伦。从魔术上来讲，希尔瓦算是瑟莉卡的仆从。如果说是瑟莉卡下令让她帮助格伦，这倒说得通。但是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

爱丽诺不是很明白背后的缘由，但是有一点——

（格伦·勒达斯……）

在至今为止的所有与计划相悖的节点背后，都有这个男人的影子。

是他影响了所有人的行动原理与模式，进而导致了计划受阻——她不得不这么去想。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

之前在『社交舞会』上与他有所接触。

他不过是个三流魔术师，并不是那种会影响历史之长流流向的成大事者。并不是拥有那种决定性力量的人。

他没有像艾丽西亚七世那样团结众人，引导众人的领袖魅力。

他不是伊芙·伊格尼特那样的天才军略家。

也不是阿尔伯特·弗雷萨那样的最强的魔导士。

也不是莉艾尔·雷福德那样的英雄。

更不是贾提斯·洛凡那样的，让人完全捉摸不透的最凶险的变数。

他不过是路边杂草一样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然而——……

（大导师大人说过……接下来我们最该堤防的人是露·希尔瓦……）

但是真的是那样吗？

难道最该提防的人不是——……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大导师大人不可能会出错……我决不能怀疑他的判断……！我只有相信……！相信大导师大人能达成其夙愿，期盼着他给与我救赎……仅此而已！）

爱丽诺·夏洛特有一个夙愿。

那是构成了爱丽诺·夏洛特这个人物的根源的记忆。

那是深深烙在脑海中的，地狱一般的场面。

是让人不禁恶心想吐的地下拷问室的景象。

耳边萦绕着女人们的哭嚎，惨叫，临死前发出的绝叫，请求饶恕的嘶哑的声音——

昼夜不停歇的鞭子抽打的声音，肉体烧焦的臭味，骨头被切断的声音，血腥与腐臭——

绝望，惨叫，绝望，恸哭，惨叫，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

那是无比纯粹的绝望。

那是压倒一切的绝对的绝望，那是世间不公的最高级，最无可救药的呈现。

无处可逃，甚至连死亡都不被允许。

倒不如说——如果死亡就能让她们逃离此处，那将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在这用『地狱』一词都无法形容描述的深渊之中。

我在那近乎无限的蛮长时间里，被绝望与不公平彻底地打压，压垮，蹂躏，侵犯，尊严被践踏殆尽，完完全全地『死』了——……

…………

「你怎么了吗？爱丽诺阁下」

被鲍埃尔搭话的爱丽诺回过神来。

「……啊不，没什么」

她顿时将一切的疑问与不安推入心中某个小角落并优雅地露出笑容。

「很快时刻就要到来了，一想到即将迎来新世界，我不由得激动起来——」

「嚯嚯嚯，那真不错。这一路走来，你是付出最多的。像你这样的人才应该得到救赎与幸福」

「不敢当……我只是诚心诚意侍奉大导师，仅此而已」

说完，爱丽诺微笑着——

「愿荣光……普照天之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