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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五 风林火山之旗

南近江——冬日的琵琶湖。

与叔山达成和平协议之后,随即举兵前往南近江的信奈得知六角承祯又再度逃回甲贺的消息,并且在南近江街道与一名意外的人物重逢。

「嘿嘿嘿,信奈殿下,已经不需要担心了。」

当初信奈上洛时,受到京都的老婆婆们讨债连夜逃回美浓,后来听说武田信玄可能上洛的消息,于是暂时帮忙镇守岐阜城的义父·斋藤道三,在信奈接二连三面临『金崎撤退战』、『云母坂狙击事件』、『浅井朝仓固守睿山』的危机中时,只能在岐阜城里咬牙观望。

道三不能轻举妄动的最大原因,在于自己一旦离开岐阜城,甲斐的武田信玄很有可能一举率军进攻。

兵力稀少倒不是问题所在。

道三后来之所以打定主意进军南近江,是因为他接获了『织田信奈复活』和『浅井朝仓撤出睿山』的情报。

因为道三知道,只要信奈依然健在,武田信玄就不会贸然行动。

「京都的危机虽然解除了,六角承祯军却还在南近江嚣张跋卮,琵琶湖南岸仍然在反织田势力的支配下。于是老夫击退了因为浅井朝仓的撤退而被孤立在南近江的六角家,重新打通联系京都与美浓的干道。」

当机立断,只带着少数的兵力攻进南近江,在野洲川展开战斗。凭着不负『蝮蛇』之名的神机妙算,大败了六角承祯军。

唯一出乎道三意料之外的事,就是沿着中山道撤回根据地小谷城的浅井久政,碰巧遇上了六角与道三的战斗,结果久政主张「六角家虽为昔日仇敌,如今却是同一阵线!」这种话,对这三的部队展开了猛攻。

即使兵力少于对方数倍,道三仍然击败了不善作战的浅井久政,浅井军被打得溃不成军,久政只能狼狈地逃回小谷城。

可惜的是由于浅井久政的介入,使得六角承祯乘隙再度逃回甲贺。不过,打赢「野洲川之战」的道三,几乎收复了南近江所有的领地。

被孤立于京都的织田军本队,也在道三的活跃下重新与根据地美浓取得联系。

进军途中遇见道三的信奈,把军队委托给丹羽长秀指挥,并且下令让全军休息半天。

而此刻——

信奈在正对着琵琶湖东岸的安土山山顶上搭起帷帐,与另外两人一边眺望琵琶湖的美景,一边享用晚餐。和信奈在一起的两人分别是——

「信奈殿下。这次你身陷危机,老夫却使不上力,实在是过意不去啊。说起来,这都要怪老夫为了躲避讨债的老太婆们逃离京都。」

眯起眼睛吃着外郎糕的斋藤道三。

「呵呵,你还是说实话吧。其实你是害怕再碰到我对不对?蝮蛇殿下。」

笑嘻嘻替道三斟茶的松永久秀。

「……」道三冷汗直流,浑身颤抖不已。

「你倒给老夫的这杯茶里……应、应该没有下毒吧?」

「不用担心,良晴大人再三警告过我了。」

「唔。」

那个男人连你都不怕吗?真是胆识十足的家伙啊——道三破颜一笑。

「虽然是个奇怪的人,但是他对于信奈大人的用情,连我都快自叹不如了。」

你那就叫恶女情深吧——道三说道。

「哎呀,我不想被你称为恶女喔。像是驱逐主公、篡夺城池这种事,我就从来没做过。我是个只要爱上某个人,就会非常专情的女人。」

「问题就在那里啊。」

「这句话由为信奈大人写下美浓让国状的你说出口,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呵呵。」

斋藤道三与松永久秀。

嘿嘿嘿嘿……嘻嘻嘻嘻……相视而笑的两名枭雄,让人有种随时可能爆发冲突的感觉。

「蝮蛇和毒蝎居然是旧识,我完全不知道。弹正,这个糟老头以前到底跟你借了多少钱啊?」

端坐在两人之间,大快朵颐土鸡翅膀的信奈,脸上露出充满安心感的稚嫩笑容。

道三和久秀对望一眼后,双双苦笑了一下。

这两个人不是债权人与债务人的关系。

过去他们曾经互相爱慕,而且也有携手共渡人生的念头,但是最后却因为各自的野心产生激烈的对立,从此分道扬镳。

道三为了实现统一天下的巨大野心,企图夺取美浓。

久秀则是执着于向盘据京都的坏蛋们复仇,一心想要支配京都。对于道三「不能把防守不易的京都当成根据地,应该先在美浓发展商业、养足兵力,待时机成熟,再一举率领大军进军京都,方能统一天下」的规画,久秀嗤之以鼻,认为道三根本是痴人说梦。

而道三「你的梦想只不过是私人恩怨,终究是女人家,被感情蒙蔽看不清大局,没有夺取天下的器量。」这句话,也刺伤了久秀的心。

原本两人都以为彼此的道路再也不会有交集——

现在却在一个名为信奈的少女引导下,奇迹似地交会于一点。

「……这个啊,因为年代久远,老夫也不记得到底借了多少。」

「包含庞大的利息在内,估计他是还不出来了。」

「真没想到会与你以同伴的身分再会啊。」

「是啊,人与人之间的缘份真的很不可思议。」

道三用眼神向久秀示意。

过往的恩怨就不要在提了。

彼此都是为了野心,放弃去追求平凡人的幸福。

虽然这辈子终究没有能结为连理……

但是现在的我们有女儿。

将我们夺取天下的野心,转化成梦想延续下去的女儿。

她是无可取代的宝物。

久秀也用只有道三能意会的眼神,向道三传达自己的心情。

眼神中流露出她有多么疼爱把外型异于常人的自己当成母亲仰慕的信奈。

「快看,夕阳逐渐落到睿山下了!」

好美呀……信奈指着西边的天空,双眼熠熠生辉。

一群白鹄从湖面飞向远方。

此时此刻,道三、久秀与信奈的心联系在了一块。

(要是这段平稳宁静的时光能永远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琵琶湖的另一端不是有座竹生岛吗?我弟弟和浅井长政就被囚禁在那座岛上。」

「想必您很担心吧,信奈大人?」

「不会,因为忍者五右卫门应该很快就能救出他们两人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等到那两人平安归来后,我就会立刻重敔天下布武之战!」

「话说回来,信奈殿下,老夫听说久秀让你喝了药性强烈的秘药,使你有好一段时间意识不清……以后务必要当心这个女人调配的药啊。」

「呵呵。关于这件事,我已经被良晴大人训斥过一顿了,以后会更加慎重。」

「久秀啊,就算再怎么疼爱孩子,也不应该过度溺爱,说起来三好长庆也是因为长期服用你的剧药,健康才会受到影响,你也差不多该长大了。」

「真糟糕,看样子我好像怎么也长不大,也许是因为我这辈子都没有丈夫陪伴的关系吧。」

「……说、说好不吐怨言的……」

信奈一边眺望着飞向暮色天际的自鹄,一边喃喃自语。

「真的好美呀……简直就像梦中的世界一样。」

接着她吟诵起喜欢的谣曲。

「『人生二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人的一生十分短暂,大限之日终将到来。这个现实世界也是总有一天必将终结的梦,我喝了弹正的秘药看见的那个幸福世界也是梦。无论是哪个世界,都仅仅是一场短暂的梦。」

「可是啊……」就在道三想要插嘴的时候,信奈带着笑容继续说:

「不过我还是最喜欢这个现世之梦了!因为在这里,有许多人和我一起追寻相同的梦想!不管是多么幸福的梦,独自一人做的梦是非常寂寞的。对我来说——就算是虚无飘渺的梦,就算是不能凡事如我所愿的世界,就算那只放肆的色猴子是个花心大萝卜,又自称巨乳星人——对我来说,我最喜欢的还是有大家在身边的这个现实世界!」

听到这里,道三和久秀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温柔抚摸信奈的头。

老天爷啊——

真希望这样安稳的时光,能够永远……永远持续下去——道三在内心祈祷。

「前辈,我们也去跟信奈大人一块吃章鱼烧吧,我也有好一阵子没见到旧主道三大人了。」

「你也注意一下气氛吧,十兵卫,现在别去打扰他们啦。」

「嗯——说得也是,对了,前辈,我在金崎借给你的五十把种子岛火枪,你也差不多该还给我了!」

「抱歉,火枪的数量……只剩下一半……」

「利息是十天十分利喔,再不快点还我的话,债务会像滚雪球一样暴增。」

安土山的山脚下。

远远守候信奈等人的良晴与光秀,一如往常地说起了相声。

「话说回来,想不到十兵卫会成为织田家底下第一个坐拥城池的大名……可恶,本来还以为第一个有城的人肯定是我,呜……真不甘心!」

「哼哼,相良前辈根本比不上聪明的十兵卫光秀一根脚趾头。信奈大人是公平公正的名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处置。」

「……在金崎撤退战中负责殿后的我,赏赐只有一颗柿子,说好的接吻结果也不了了之,为什么十兵卫却得到近江坂本五万石(注6)的土地啊?我无法接受~~!这分明是差别待遇嘛!更何况只赏我一颗柿子也未免太夸张了!难不成是因为我揉了胜家的胸部,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信奈大人似乎相当生气,还说猴子的恩赏一颗柿子就绰绰有余了,前辈-」

「啊啊啊……胜家后来也恼羞成怒,说了『我只答应让你摸,没有答应让你揉啊!』这些话,对我的性命虎视眈眈……怎么会这样……」

「我想她只是开玩笑的,而且就算前辈的性命真的受到威胁也不用担心,我这个美丽高贵又聪明的天才剑士十兵卫光秀,从今以后会一直保护猿人前辈的-」

光秀笑眯眯握紧良晴的手。

(这家伙又在动什么歪脑筋了?不过……看到那副直率的笑容,还是会让人觉得她是个可爱的后辈啊。)良晴不禁有点心动,连忙别开了视线。

就在此时——光秀想起了几天前被信奈叫去本能寺的事情。

(那时的信奈大人她……)

让其他家臣离开现场,与我十兵卫光秀单独进行了一段密谈。

「为了筑起睿山的防线,我希望交由十兵卫你来镇守琵琶湖西岸的坂本,坂本旁临睿山、又位于西近江街道靠京都侧的大门口,是一块战略要地,绝对不能落入浅井朝仓家的手中,至于筑城方面,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遵命,那么我就在坂本造一座城,以代理城主的身分抵御浅井朝仓家!」

才华洋溢的光秀我,早就对「往后的筑城事宜」做过一番深入的研究。

于是我当场就向信奈大人陈述对于在坂本筑城的看法——我光秀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山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眼看种子岛火枪逐渐取代刀剑成为战场上的主力,为了因应接下来的趋势,城塞应该要建在平地上。

建在高地上的山城,一旦被指挥得宜的火枪部队集中攻击遭到突破,很快就会由外而内一路沦陷。

因应火枪时代的城塞,最重要的东西就是——

「水」。

在城塞的外侧开凿出巨大的护城壕沟,再引进水源,阻止敌人的进击。

若要活用水资源,就不能选在高地筑起山城,而是必须在河川或湖泊附近的平地筑城才行,也就是所谓的「平城」,又可以称为「水上之城」。

注6:石高为日本古时的土地产值单位,以公定的土地预估生产量乘以面积而得。

「倘若要在坂本筑城,我希望筑一座背靠琵琶湖、前方有护城河保护的『水上之城』,将坂本城打造成连结琵琶湖的水路据点,还可以大幅缩短信奈大人往返美浓与京都的时间,如此一来,就算日后再度发生像清水寺之战那样的紧急状况,也能够迅速做出应对措施。」

此外,虽然与战争的用途无关,久秀殿下的大和多闻山城上,有一种四层结构的新奇建筑物,名叫「天守阁」,外观就像洁白璀璨的美丽宫殿一样,深受世人好评。我光秀也曾经一度造访大和,看到庄严的天守阁时大受感动,所以也想在坂本城上如法炮制,建一座让人们感觉到乱世就快结束、和平即将到来的壮观天守阁——

「……您、您觉得怎么样呢?信奈大人。」

「十兵卫,你的构想太棒了!虽然抄袭弹正的特色有点狡猾,不过你果然是个天才!」

「哪里哪里。您说得那么直接,我会不好意思的-」

啊……又被信奈大人称赞了……我的才能真可怕。

「就照你的想法去筑城吧,不过,坂本城不需要代理城主。」

「您的意思是?」

「坂本城就交给你管理,城主由你来当,坂本的领地应该有五万石左右。」

「……您、您要让我当一城大名吗!?可是我光秀还是个刚仕宦织田家没多久的新人!更、更何况,要论劝绩的话,在金崎达成殿后任务的相良前辈远比我光秀大得多啊!」

「别提猴子了,他只是个揉着六的胸部就兴奋得忘我的笨蛋。」

「这、这样啊……可是,虽然我十兵卫光秀是聪明绝顶又有高贵血统的天才气质美少女这件事,就跟太阳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一样毋庸置疑,不过和相良前辈这次的表现比起来,我的表现实在不算什么……」

「十兵卫不是不顾自身安危,跑去营救猴子吗?要是十兵卫当初在水圾昧看到猴子被炸得粉身碎骨就死心的话,猴子肯定已经没命了。」

「呃……那是因为我这个人不知变通,一旦专注于某件事情上,就会坚持做到最后……平时遇到那种情况我也会死心的,那、那件事是凑巧罢了。」

那时信奈大人忽然紧紧握住我十兵卫光秀的手,眼里扑簌簌掉下斗大的泪水。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那个极少会对家臣低头的信奈,竟然会如此感谢自己。

我顿时胸口一紧。

只要为了这位大人,我十兵卫光秀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不过,这股揪紧的感觉不仅是在胸口而已……

「谢谢你、谢谢你……」

看着用哽咽的声音不断向我低头致谢的信奈大人……不知不觉间,连腹部也开始隐隐作痛。

这是为什么呢?就连聪明的光秀我也不明白。

「从今以后,猴子就拜托你了。那家伙经常会趁我不注意时,擅自往危险的地方闯……明明弱得要命,勇气却高人一等。不过,往后如果有十兵卫保护猴子的话,我也能放心了。」

咦咦咦!?信奈大人把相良前辈视为家臣……不,视为家人般珍惜,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可是……没想到信奈大人竟然打算——让我光秀和相良前辈结婚!?!?!?

这、这样我会很困扰的,良晴前辈有着像小孩一样喜欢向母亲撒娇的一面,要说可爱也挺可爱的。如果硬要我从喜、喜欢或讨厌二选一的话,我、我是不讨厌他啦……喜、喜、喜不喜欢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过我认为和母亲分隔两地的前辈,确实需要有个能让他偷偷撒娇的人……啊,一回想起之前在洞窟里发生的事情,额头就开始发烫了。虽、虽然是为了救人,光秀却和前辈有了肌肤之亲,事已至此,光、光、光、光秀果然还是只能当前辈的人了……!?

总而言之,我十兵卫光秀虽然万分害羞,仍然决定遵从信奈大人的吩咐。

「遵命。既然是信奈大人的命令,相良前辈就尽管交给我十兵卫光秀吧!」

「谢谢你,十兵卫救了猴子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忘记,一辈子都会感谢你。」

近江坂本五万石是针对我光秀救了相良前辈的恩赏——既然明白了这一点,自己也只能虚心接受了。

当然,信奈大人还特别交待我不能把这天的事情告诉猴子。

「——总之,我十兵卫光秀从今天起会好好照顾前辈的。虽然我们两人一点都不匹配,不过平时态度嚣张的前辈其实很爱向母亲撒娇的丢人秘密,也只有我十兵卫光秀知道而已,呵呵呵呵呵呵呵。」

「喂,十兵卫,你一个人在傻笑个什么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说回来,由女孩子主动向男方逼婚好像太不成体统了,再说接下来还有筑城工作要忙。不过,只要按部就班一点一滴培养感情的话,结婚也是迟早的事。当然我个人是非常不情愿啦,既然是主公的命令,也只能勉为其难遵守了……呀-」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要因为当上一城大名就太过得意忘形,小心乐极生悲喔。」

「不不不,坂本城迟早会变成相良前辈的城,这一点请不用担心。」

「啊?为什么?」

「那种事情,出嫁前的少女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呢?太难为情了,讨厌-」

「……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八成是发明了恶整我的新方法……」

此时此刻——良晴还没有发现光秀产生了天大的误会,以及误会的原因在于光秀自身怀抱的淡淡初恋情怀。



「阿市,你要坚强一点。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是,勘十郎,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不用担心,别看我这样,论体力我可是很有自信喔,哈哈哈。」

「可是,你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位于琵琶湖上的孤岛·竹生岛。

被称为「阿市」的浅井长政,以及原为「阿市」的津田勘十郎信澄,双双被久政的手下幽禁在竹生岛。

男装佳人·长政所在的豪华牢房,每天都有人送来丰盛的三餐,享有最高级的待遇。因为长政只是反对与信奈一战,暂时被限制行动而已。

然而走道对面囚禁着信澄的石牢,不但空间狭窄、湿气又重,一天也只供应一碗薄粥,牢房的天花板又矮,就连站直身体都没办法。

再这样下去,信澄早晚会虚弱而死的。

尽管长政数度恳求狱卒「把我关到勘十郎的牢房里」,狱卒也只是面有难色地摇摇头说:「当主大人再三交待,绝对不能让两位接触。」

得知道逮捕的信澄其实是男人后,久政暴跳如雷地怒骂「可恶的织田信奈,居然摆了我们一道!」这些话,一开始还想当场杀掉信澄。

不过后来久政想到信澄还有当成人质的价值,于是把他和长政一起流放到竹生岛。

当然,两人分刖关在不同的牢房。

因此长政和信澄就连彼此的手指都碰不到。

在黑暗的牢房中,甚至看不见对方的样子。

只能勉强听见彼此的声音。

对于同样生在战国乱世的大名之家,却超越利害关系彼此相爱的两人来说,看不见对方的脸、碰不到对方的身体,远比被幽禁更加难受。

看到这对代表尾张近江的俊男美女,身为夫妇却硬生生被拆散,牢里的狱卒也深感同情,所以没有制止两人的对话。

为了不打扰到两人,狱卒还故意走到连结地下牢房的洞窟入口处远远守候。

「你听好,阿市,咬紧牙关忍下去,虽然听狱卒说姊姊被火枪杀手暗杀身亡了,不过我相信姊姊不会那么简单就死掉。援兵一定会来。」

「……嗯。」

接着信澄压低声音说:

「猴子之前把忍者小姐留在北近江,我们还有逃脱的机会。」

「勘十郎,我打算再次从父亲手中夺回家督之位,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营救义姊大人,否则这个国家的战乱将再也没有平息的一天。」

「你下定决心了吗?做出这样的决定,你一定很不好受吧……」

「……几乎不曾踏出近江一步的父亲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不是在这个渺小的岛国上与同胞们你争我夺的时候……」

接着两人有如在黑暗中寻求希望般,注视着从洞窟入口透进来的微光,就在此时……

轰隆!

入口传来爆炸的声响!

好耶,是忍者小姐!信澄发出了欢呼。

「浅井氏、津田氏,让你们久等了!哭泣的小孩看到都会闭嘴的蜂咻贺五右卫萌来也!」

「为了保护首领光滑柔嫩的肌肤不受半点伤害,幼女的伙伴·浅野,率领川并众登场!」

「誓死守护我们永远的偶像·首领,川并众驾到!」

「弟兄们,把浅井家的公主和大少爷救出竹生岛吧!」

援兵终于来了。

信澄和长政一出牢房,便紧紧拥抱在一块。

前景露出了一丝曙光——!

「要搂要抱等等再做是也!当务之急是逃离此地是也!」

「喔,说得也是,忍者小姐。」

「我要直接去和父亲谈判。」

「浅井氏,先逃到安全的场所要紧,交涉的事情晚点再说是也!」

「不,我得前往小谷城,夺回家督之位才行。」

「不成是也,事到如今浅井久政根本不可能把你的话听进去!更何况那个男冷现在不在小谷穷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忍者小姐,阿市,快点!追兵来了!」

砰、砰、砰!

拜五右卫门施放出的烟幕所赐,一行人甩掉了杀到洞窟的浅井家卫兵。

浅井长政骑上了前野牵来的马,同样骑上马的津田信澄也紧跟在后。

五右卫门和川并众之所以花那么长的时间才展开救援作战,就是为了规画万全的逃脱路线。

追兵们接二连三落入川并众事先设下的陷阱当中。

「好了,快搭上这条小船是也!」

「感激不尽,忍者小姐!」

「……勘十郎!」

两人手牵着手跳上了船。

「立刻出发是也!」

小船以飞快的速度在湖面上移动。

「嘿咻嘿咻嘿咻嘿嘿咻!」川并众的彪形大汉们呼吸一致地划动船桨,逐渐拉开与追兵船的距离。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选错幽禁他们的场所了!单论水上行动,我们川并众是天下无敌的!」

「『墨悮一夜城』的传说不是浪得虚名啊!」

「太棒了,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首领一定会夸奖我们的~~!」

「呼~~」五右卫门松了一口气后,向担心信奈安危的信澄和长政传达了「公主平安无事」的消息。

「织田军和浅井朝仓军原本在睿山僵持不下,后来在御朽的谕挤下暂息达成了和解结议,哭计浅并居再过不啾就会访回小苦穷了咻也。」

虽然从中途开始就听不懂五右卫门在说什么……

信澄和长政一面眺望着倒映在琵琶湖面上的月影,一面点头说:

「幸好双方避开了正面冲突!没想到御所会下谕旨让两家和解,真是最理想的发展了,接下来就由我们来修复浅井家与织田家的关系吧。」

「我本来一度放弃了义姊大人的天下布武之梦,想不到她还活着,看来我们还能一起追寻同样的梦想……」

「那个梦想也有我喔,虽然我是敬陪末座,哈哈哈。」

「才不是什么敬陪末座,你不是我的丈夫吗?我们一起努力吧。」

「嗯。」

明明是冬天,为什么还这么火热咻也……啊~~帅哥和美女谈情说爱的场面真像一幅画啊~~反正和我们这些浑身汗臭的草莽没有关系~~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五右卫门和川并众的猛男们忍不住一阵冷嘲热讽。

不过……

事态的发展急转直下。

就在小船靠岸,长政等人下船的时候——

在湖岸下方的街道狼狈地败逃的浅井军,被岸上的长政等人偶然目击。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军」了。

「快……快逃啊~~!」

「美浓的蝮蛇……蝮蛇会追上来的~~!」

「不行了,久政大人终究不是蝮蛇的对手!」

「快点逃回小谷城啊~~!」

看样子是被敌人彻底击溃了。

士兵们无一不是遍体鳞伤、血流不止,至今仍畏惧斋藤道三的幻影。

「忍者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浅井军从睿山撤回小谷城的途中,正好遇到从美浓出兵的斋童道香,双方一言不合打了起来,结果浅井军被打爸了。」

「美浓的斋藤道三手边应该没有多少兵力才对……」

「一边是出名的善战,一边是出名的不善战,这就是指挥官的差异。」

「即使兵力有数倍之差也不成问题……是吗?」

接着——

众人在败逃的士兵之中,发现了身上负伤,趴在马背上不断呻吟的浅井久政。

久政的脸上流淌着不甘心的泪水。

为了让自己的孩子长政取得天下,生性胆小又不善作战的久政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挺身对抗信奈。

最后非但没有取得信奈的首级,还在与道三的遭遇战中被打得落花流水,使得浅井家的命运有如风中残烛。

假如自己稍微有一点作战才能的话就好了……这下根本没脸面对长政啊……久政不禁万念俱灰。

就在长政等人呆呆看着浅井军的惨况时,浅井家的三名家老突然赶到长政身边。三人虽然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但是这次在与道三的战斗中,却因为指挥官的能力太差无法发挥实力,个个伤得不轻。

「喔……您是长政大人!?」

「猿夜叉丸大人!没想到您会亲自来迎接父亲!」

「请在这些失去战意的士兵面前展现您的英姿吧!」

「如果没有长政大人的领导,我们无法摆脱这个险境啊!」

「久政大人打算返回小谷城后,就负起让浅井家陷入灭亡危机的责任切腹自尽!但是只要猿夜叉丸大人不追究流放竹生岛之事,站出来领导大家的话……」

「浅井家就有救了!」

眼下浅井家正处于毁灭的边缘。

虽然织田军没有继续追击,久政却已经做好了自裁的觉悟,三位家老多半也打算和浅井家命运共存亡吧……

父亲久政和一干家老们,都相信我猿夜叉丸是配当天下霸主的英杰,所以才会对织田家揭起反旗。

尽管聪明的长政早已痛切了解到自己与织田信奈的器量之差……

要长政舍弃父亲,舍弃相信自己的家臣们,她于心不忍。

「长政大人!」

「……我知道了。从现在起,我将当回浅井家的当主……」

「明白了!」

「遵命!」

「这样一来,浅井家就有救了!」

战国大名·浅井长政的命运,此时有了重大的转变。

最惊讶的人莫过于信澄了。

「阿市啭你的意思是你要与织田家战斗吗?」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家臣团死去。抱歉了,勘十郎。」

浅井长政纵身跳上士兵牵来的白马,垂着头朝小谷城发进。

「没错。我是浅井家的当主,我的名字是浅井长政。名叫阿市的女人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勘十郎,永别了……」

信澄徒步追了上去。

「等一下,阿市……!你已经不是猿夜叉丸了!而是我的妻子·阿市啊!难道你要背叛姊姊与我为敌吗……!」

但是,信澄没有追上长政。

败走的士兵们犹如滔滔巨浪挡住了信澄的去路。

长政没有理会信澄的呼喊,紧紧咬住下唇背着信澄急驰而去——

「怎么会这样……你快回来啊……阿市……!阿市……!」

信澄在滚滚黄沙中蹲了下来,以前野为首的川并众壮汉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唐。

只有五右卫门悲伤地说出了一长串台词。

「正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浅井长政和阿市,一旦选择了其啾一固仙分,就细必要舍弃另一囵……楚乃咻间的常理咻也。」

——结果当然是大吃螺丝。



东国——甲斐国。

在这个山国里,没有适合当成战国大名根据地的巨大城塞。

踯躅崎馆。

仍然保留镰仓、室町时代风格的武士宅邸。

据说甲斐源氏的嫡系——武田家第十九代当主,武田信玄曾说过一句「人即城、人即垒,人即濠」的名言,意即「自己的家臣团才是武田之城」,所以没有在本国甲斐筑城。

不愧是名将·武田信玄……战国时代的世人们无不由衷敬佩。

不过——那只是传闻罢了。

武田信玄并非人们心目中所想的那样。

事实上,信玄只是认为有踯躅崎馆当根据地就足够了,建造防卫用的巨城只是白白浪费金钱和劳力。

因为信玄的脑子里向来只会考虑如何进攻他国。

「在领地内迎击敌人打防卫战根本毫无意义,打仗就是要到别国去打!进攻进攻再进攻才符合我的个性!」

没错。

武田信玄,这名年约二十岁上下的女武将,生在世代为甲斐守护大名的武田家,却和她那性情粗暴的父亲一样好战。

也就是一般所谓的战斗狂。

自从懂事以来,就不把佛教的教义当一回事,一心只热衷于孙子兵法的「战国大名武田信玄」,在武艺上也有极高的造诣,在一对一的较量中未尝败绩。唯一曾跟她打成平手的人,只有越后之龙·上杉谦信而已。

彷佛全身都是由野心构成的信玄,在放逐父亲、篡夺家督之位后没多久,就频频找邻国信浓的麻烦,她无法无天的行径惹恼了「正义的一方」上杉谦信,双方在川中岛展开了昏天暗地的死斗,过去单挑纪战无不胜的信玄,也首次在与谦信的一战中和对方打成平手,不过这反而让过于强大一直找不到对手的信玄激发出满满的斗志和杀意,直说:「谦信真强!我的劲敌总算出现了!就是要这样才有趣嘛!哇哈哈哈哈!」

相较于不贪图领地,也没有半点野心的上杉谦信,信玄一听到东边的上野防御薄弱就立刻进攻上野,得知盟友今川义元被俘虏后就随即背弃同盟协定,并吞今川家的国土骏河,接着又出兵飞驒和远江等地,完全体现「攻击是最大的防御」这个道理,宪如阿修罗般不断透过战争掠夺领地,如今武田家的领地已经超过了一百二十万石。

武田信玄,堪称战园第一的强者。

在信玄强烈的个人特质下,家臣团也是团结无比。

以无敌的骑马队为中心的甲州军团,论质论量都是战国最强。

不仅如此,对信玄忠心耿耿的武田家臣团里人才济济,每个人都拥有担纲战国大名的实力。

这次促使武田信玄展开行动的关键,就在于她接获的一则消息——一则把根本中堂的火灾事件夸大宣传成「织田信奈放火烧了睿山」的假消息。

大和御所姬巫女的亲哥哥,担任敬山天台座主的高僧·觉恕,此时正好来到甲斐作客,接受信玄的款待。

「老是被人讥为甲斐的山猴子,让我非常不高兴。所以我想要揽一个高阶的官位,或者『大·僧·正』之类的头衔!不觉得听起来很威风吗?『大·僧·正』!」在觉恕的面前,信玄毫不掩饰陈述自己的野心。

甲斐原本是个无法种植稻米的贫困国家,但是靠着信玄特有的直觉开采到金山之后,甲斐便一跃成了黄金取之不尽的战国暴发户。

而且信玄花钱豪不手软,把大笔资金投入战争中,不断扩大领地,然后又在新领地上投入大笔预算,大兴水利、开垦农田,使领地的生产力向上提升,收入也随之增加……推行这种豪爽的扩张主义政策也是她的最爱。事实上,信玄除了喜好战斗,对于内政一样爱不释手,说她是文武双全的名将一点也不为过,可是喜欢处理内政和喜欢跟上杉谦信较量,也正是这位战国最强大的武将迟迟没有上洛的主要原因,要不是在新领地上施行周密的内政耗费太多时间和劳力,以及每年例行性地在川中岛与谦信展开大战,恐怕信玄早在夺取家督之位的五年内就统一天下了。

信玄率领的甲州武田军团就是如此强悍。

上杉谦信的强悍是属于谦信个人的强悍,不过信玄除了在单打独斗上能与谦信的武艺匹敌,另外包含统率能力、政治手腕、家臣团的素质以及忠诚心在内,也都达到了最强等级。

简直是战国乱世的霸王。

「信玄大人出手最大方了!」、「本村的水利工程也拜托您了!」、「请为我们建一座信玄堤吧!」不借砸大钱从事地方建设的信玄,自然深受人民们的景仰。

以「钱就是拿来花的」为宗旨的信玄,不是只有对人民慷慨而已,就连手头窘迫的京都高僧或贵族上门求助,她也一定会隆重接待。

接获关白,近卫前久刻意误传「信奈火烧睿山了」这项假消息时,觉恕正好在踯躅崎馆里接受信玄的茶会招待。

「大事不妙啊,这下子贫僧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这个织田信奈,不愧是人称第六天魔王的家伙!哈哈哈!」

「信玄殿下,现在不是大笑的场合啊。」

「别哭别哭,我替你在甲斐遥个『新比睿山』就是了,造间像金阁寺一样金光闪闪的寺庙,哇哈哈哈哈!」

把睿山造得那么俗气,贫僧会很困扰的……而且在甲斐这个地方……觉恕心中虽然有异议,但是他怕惹信玄不高兴,因此不敢说出口。

「话说回来,谦信已经退回越后了,今川义元的领地也被我并吞,闲来无事。好吧——就拿火烧睿山的事情当藉口,向织田信奈下战书好了,上京痛痛快快打个一场!」

武田信玄缓缓起身。

虽然是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以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信玄算是身材高挑。

彷佛不曾出家过一样,将长发留至腰际的信玄,拥有继承自甲斐源氏嫡系血脉的端正五官,但是她犹如饿虎般桀骛不驯的目光,却使得狞猛的气质掩盖过姣好的容貌。

印有武田菱家纹的小袖和服包覆信玄那有如肉食动物般的紧实肉体,没有丝毫多余的赘肉存在,她也和一般的妙龄女性一样,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胸部的大小比起胜家毫不逊色。

水灵艳丽的美貌,日本女性少有的丰满肉体,与充满魄力的凶恶眼神浑然一体,信玄散发出的压迫感令觉恕忍不住发抖。

「呵呵呵……书记,把我说的话写下来!喂,第六天魔王,我差不多也想上一了!本天台座主·武田信玄大人将会亲自来对付你,洗好脖子等着吧!很好,兢这么写,完美无缺!」

「……那、那个,天台座主是贫僧觉恕……能不能请你将就一下改用大僧正的名号就好?」

「你说什么?我是在向对方下战书啊,顶着响亮一点的名号不是比较有气势吗?别计较那种小事了!」

「……唔、呃。」

「勘助!勘助还活着吗~~!?」

碰!就在信玄跺脚的同时,一名剃着光头、僧人打扮的矮小独眼男子突然出现在觉恕的背后。

「——是……山本勘助在此…。」

「你就是山本勘助大人?你不是在之前的川中岛之战中战死了吗?」

面对惊讶万分的觉恕,山本勘助用阴沉的声音回答:「敝人确实在川中岛被上杉谦信识破计谋,于是抱着赴死的觉悟冲上前线——但是却不可思议地捡回一命,苟活了下来。」

「勘助!这次的战斗是夺取天下的大决战!我还需要你的力量!」

「……是……」

实际上还活着的中年天才军师·山本勘助,在即将与织田家展开全面对决的重要关头却显得缺乏干劲。

「……你怎么老是那么没干劲啊?看到我这楚楚动人的美貌也激昂不起来吗?真麻烦。」

「……只有那些凡夫俗子,才会对馆主大人的姿色感到兴奋。更何况敝人是出家人,早已从色欲中解脱了,请不要把其他的武将和敝人勘助混为一谈。」

「真拿你没办法。喂——四郎!四郎!过来一下!」

信玄一边搔头,一边把义妹四郎叫了过来。

「好的~~姊姊大人~~」

武田四郎胜赖。

灭亡于为了拓展内政而抢夺领地的信玄手下,信浓诹访家的公主。

由于四郎长得太可爱,喜欢小孩子的信玄忍不住表示「把这么可爱的孩子流放或软禁起来也太可怜了」,因此就算诹访家已经灭亡,仍然认了四郎当自己的义妹。

虚岁七岁。

还是个留着娃娃头的女童。

「四郎,过来坐在姊姊的腿上!」

「好~~」

「喔喔喔……胜……胜赖大人啊啊啊啊啊~~!」

山本勘助的表情突然为之一变。

他的独眼充血,脸颊变得通红,如同精力旺盛的男国中生一样,光秃秃的脑袋上冒出一粒粒的汗珠,嘴里开始发出呼呼的喘息声。

当初家臣们齐声劝告信玄「不该让事情复杂化,还是让四郎公主削发为尼」,唯独山本勘助力排众议,大声主张「请务必把胜赖大人收为馆主大人的义妹!」这些话,全力支持信玄一时兴起的决定。

没错。

一辈子孤家寡人、贯彻军师之道的山本勘助——

最喜欢年幼的公主了。

其中又以四郎胜赖为他的最爱、

勘助把继承正统诹访大明神血脉的四郎胜赖,当成活生生的神明崇拜。

不,千万别误会!他绝对没有对幼女抱持半点淫秽的思想。光是看到年幼的公主天真无邪的模样,就足以净化他在战争中受到污染的灵魂,虽然身在人世,心境却彷佛来到极乐浮土。「只要是为了保护公主,即便做牛做马也甘之如饴!」——对四郎胜赖的仰慕之心,也连带加深勘助的求生意志。

这是纯粹的爱!

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

「喔喔喔喔喔喔喔,胜赖大人啊啊啊啊!多么迷人的倩影啊……!」

「四郎,把姊姊教你的话说一遍。」

「好的,勘助,请带姊姊大人上京吧,拜托你了。」

四郎胜赖向勘助低头请求。

噗!

山本勘助顿时喷出大量的鼻血。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胜赖大人!敝人这样的人不值得您低头啊~~!不行了!鼻血、鼻血……!」

再次强调。

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这是纯粹无垢的爱!

「遵命!敝人山本勘助,将在这次的上洛之战中化为恶鬼罗刹,洗刷川中岛一役的污名~~!」

勘助五体投地,拜伏在四郎胜赖的面前。

当他再次抬头时,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等着退隐的颓靡中年男子,而是全身散发出黑色气息的毒辣军师。

「……呵呵呵……!放眼全日本,能够勉强和馆主大人匹敌的人,只有越后的上杉谦信一人。织田信奈、斋藤道三、松平元康虽然都是骁勇善战之将,也终究比不上馆主大人的一根脚趾头,只要敝人山本勘助还在日本最强的馆主大人身边担任军师一天,就一定会竭尽所能替馆主大人排除敌人。」

转眼间变得判若两人……军师果然不是正常人在做的工作……觉恕对勘助投以看到妖魔鬼怪般的眼神。

话说回来,真正可怕的还是为了掌握家臣的心,连义妹都可以拿来利用的武田信玄。

「你的表情变得像样多了,勘助。精通各种军事学问的你,易挂占卜向来是百发百中。不如在出兵之前先来卜上一卦,讨个好彩头吧!」

「遵命。可是馆主大人,敝人使用的并非易挂,而是宿曜道,一种透过观测星象运行来知悉人类天命的术法。」

「花样真多啊。」

勘助吩咐手下准备好星象图后,带着神秘的表情开始旋转起星象图。

「唔……」

确认了结果之后,勘助咧嘴一笑。

「——嗯。好兆头!馆主大人,闪耀于西方的巨星正在陨落,看来敌将的气数将尽。」

「喔?谁的气数将尽了?」

「织田信奈,又或者是斋藤道三,这两个人其中之一!这两人命中注定不可能携手追求天下!当其中一颗星于天际绽放光芒时,另一颗星必将陨落,此乃天命。只是目前有某个人物介入两者的天命,促使两雄并立……照理说这种事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

「喔……?这话真有意思。你说是谁介入了天命这种不可思议的东西?」信玄好奇地探出了身子。

「对方是什么人,以及对方是用什么方式介入天命的,敝人不清楚,毕竟敝人勘助与宿曜道都有极限……」

「这样啊,看样子有出动真田的人手进行调查的价值。」

「是的。」

「能够改变英杰天命的人物……有趣,真想和那家伙见上一面。」

「馆主大人,对方也许是邪魔歪道喔。」

「也有可能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啊,搞不好那家伙会超越上杉谦信,成为我这辈子最强的劲敌……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这种预感。呵呵,内心开始蠢蠢欲动了!」

想和强敌战斗。

只是想和强敌战斗。

对信玄来说,天下只不过是打赢战国最强决定战之后,随之而来的附加价值罢了。

只要自己有那个意思,天下什么的根本是垂手可得。

否则的话,信玄也不会热哀于与上杉谦信在川中岛的战斗,一直把上洛的议题搁在一旁。

看来织田信奈身边似乎有个尚未照过面的——我命运中的宿敌。

既然如此——

上洛去吧!

让武田菱与风林火山之旗在京都濑田飘扬。

终于打定主意的信玄,最后又问了一句:

「勘助!假如光头道三和织田信奈两人继续携手合作的话会怎么样?」

山本勘助露出奸笑,斩钉截铁地回答:

「要是那两个人继续违抗天命,势必会共同背负『破军之星象』,届时两颗巨星——将会双双陨落。」

「好不容易才又得到一个新父亲,真可怜啊,也许这就是织田信奈这个女孩的宿命吧。」

为了野心把自己的亲生父亲驱逐出甲斐的信玄,此时却同情起信奈了。

不过下个瞬间,信玄的脸上立刻恢复成战国最强霸王的表情。

「勘助!召集武田四天王!我要率领武田全军上洛!这一战要打得比川中岛之战更加轰轰烈烈啊!」

与素未谋面的强敌邂逅的预感,令武田信玄兴奋得发抖。

(织田信奈与武田信玄……战国的双雄终于要赌上天下霸权正面交锋了吗?)觉恕害怕得瑟缩在茶室一角,身体不断颤抖。

其疾如风,

其徐如林,

侵掠如火,

不动如山。

风林火山的军旗,在踯躅畸馆的门前一齐揭起。

山——展开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