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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02 幕间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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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cleverchm

“……啊……好美……”

这里是爱尔文·加尔得,库莱维州尼尔拿郊外的某片海岸。

眼神空洞的黑发少女正拿着一枚贝壳喃喃低语。

克拉米·杰尔,十八岁。她是侍奉于森精种名门尼尔巴连家的——奴隶。

当天,她以使者身份前往与尼尔巴连家有生意往来的某个贸易港口的商家。

在归途中,经过海岸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便顺手捡了起来。

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贝壳。拂去沙尘后对准太阳,穿过贝壳的阳光便化成七彩的光辉洒落下来。

于是克拉米便毫不犹豫地将贝壳抱在怀中,并观察四周。

——“十条盟约”中是禁止“掠夺”行为的。

也就是说如果存在“拥有者”的话,这条路上的一草一木是任何人都无法“偷走”的。

克拉米就这么抱着贝壳谨慎地尝试着后退了几步。

——而“盟约的禁令”——并没有生效。

也就是说,这枚贝壳是没有主人的。

那么就可以把这枚贝壳占为己有了——普通来说的话确实如此。

“普通来说……吗。”

对于奴隶而言,想要“占为己有”必须进行额外的申请。

克拉米的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容,便带着贝壳离开了沙滩。

——……

“——主人,我捡到了这枚贝壳。”

克拉米正跪着对自己的主人请命。

主人——一头奶油色长发的森精种,菲尔·尼尔巴连。

被侍女环绕的菲尔露出了璀璨的微笑,但是——

“希望你别总是为了这种垃圾来跟我报告哦,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用看着垃圾一般的目光说完后,就带着侍女们离开了。

——就这样,终于以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完成了申请。

这就是爱尔文·加尔得内奴隶的现状。

奴隶是没有“所有权”的——不,应该说是没有任何权利的。

奴隶是主人的所有物,而所有物的所有物全都是主人的。

而且这是根据“盟约”订立的条款,所以是绝对的。

要说唯一的例外的话,那就是克拉米——

在即将离去的时候,主人悄悄地转向这边。

——贝壳很漂亮哦,要好好珍惜才行哟,她用视线如此告知。

没错,克拉米和“普通的奴隶”比起来稍微有点特别。

克拉米的主人菲尔·尼尔巴连——是朋友。

她将区区一介奴隶的克拉米视为挚友。

——以自己的家族从曾祖父那一代便成为奴隶这点来看,是很异常的。

就算被视为朋友而跟随她,或许还是应该理所当然地抱持憎恨才对。

……如果,对方不是菲尔的话。

只有菲尔在无时无刻地对陷入困境的克拉米伸出援手。

痛苦的时候,哭泣的时候,她总会在私下里进行援助,成为了克拉米的支柱。

但菲尔不仅身为尼尔巴连家——名门的千金,并且还继承了先代的遗志成为了爱尔文·加尔得的代理上院议员,所以她不能在公开场合展现这种态度。

否则的话一定会传出丑闻,人们会嘲笑她和会说话的猴子成为了朋友。

因此她就算只是摆出毫无愧疚的表情,说出这些违心的话也已经是极限了。

然而克拉米认为——这样就好。

对于从曾祖父这一代就成为奴隶的克拉米而言,能拥有这种待遇已经非常满足了。

自己还有同伴。就算表面上不能被人察觉,这也够了。

真的……够了。

*

当天半夜。

菲尔走进了位于尼尔巴连邸一隅的克拉米的房间。

“克·拉·米~-你今天也很寂寞吧,你最爱的菲尔来陪你睡觉咯——”

“啊、稍、稍等一下菲,我马上——”

克拉米慌忙揉了揉眼睛,并假装一副平静的样子,但是……

菲尔扫视了这个寒酸的房间——就像文字所描述的寒酸过头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件奴隶外套,以及为了不让主人蒙羞而略有装饰的外出用服饰。

另外地上还铺着一张草席,这甚至不能称作一张床——完全就只是一个巢穴。

不仅如此——一个理应存在的东西,却不见了。

“——早上的贝壳,在哪里?”

“……扔、扔掉……了。”

“——应该说是被抢走,然后被迫扔掉的……对吗?”

身为奴隶的克拉米是不能对贵为主人的菲尔撒谎的。

虽然克拉米只告知了部分事实,但是她因为惊恐而颤抖的肩膀却诉说了一切。

身为奴隶的克拉米如果想要拥有一件东西的话必须获得主人的许可。然而如果爽快答应,并且一直偏袒她的话,那么侍女们就会更加过分地对待克拉米。

所以菲只能口是心非地将其称为垃圾。

既然主人说这是垃圾的话,那么这个东西就是“不属于任何人的”——仅仅是一个垃圾而已。

从克拉米的反应看来,侍女们可能真的按照字面意思把这个当作垃圾拿走了。

不仅如此,她们可能把这个垃圾——贝壳当场砸碎了,这些事情通过克拉米充血的双眼便能想象。在侍女们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个非常寒酸的房间,无论克拉米拥有什么都不会让她们顺心——即便只是一枚贝壳。

想到这里——菲尔已经忍无可忍了,于是。

“把她们都解雇了吧。”

菲尔满脸微笑,声音中却充满了阴暗。此时克拉米立刻阻止她。

“等下,菲,不是这样的!!”

“这没有任何问题吧?现在我才是尼尔巴连的当家哦。竟然要我眼睁睁看着挚友遭受伤害,这是不可能的哦~?”

本来的话应该将她们从社会中——不对,是从物理意义上抹杀掉才解气,不过还是解雇吧。

这样应该感谢自己才对吧,菲尔就这样半开玩笑地想着这些。

“这样的话会给菲造成麻烦的啊!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克拉米以毫不退让的口吻劝阻。

在这里工作的女仆们,即便家世不如尼尔巴连家,但也都是名门出身。

如果只是因为欺负奴隶就被解雇的话——菲尔会遭到报复的。

“菲,拜托了……我只要菲能在我身边就行了,就算身为奴隶也没关系,但是——”

此时克拉米的眼角留下了泪水恳求道。

“如果因为我的错而给唯一的挚友带来麻烦的话——我决不允许……求你了——”

“克拉米……”

“我没事的——毕竟在这个国家,人类种甚至连狗都——”

菲尔紧紧抱住了克拉米,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然后一边微笑,一边抚摸克拉米的头发安抚她。

但是——她眺望着虚空的瞳孔中仿佛岩浆奔流一般散发着怒火。

与这个祥和的笑容相反,一抹黑暗的思绪在菲尔的脑中生根了。

——这个国家,正在腐烂。

对于森精种而言,他们天生就认为自己高高在上,甚至对其他种族——其他人嗤之以鼻。

因此那群垂涎尼尔巴连家的资产而趋之若鹜的寄生虫也是如此。

所以克拉米才会说在森精种眼里人类种甚至连狗都不如——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至少在这个国家,这种认知已经成为了共识。

奴隶——奴隶是什么?

在爱尔文·加尔得内如果用盟约来定义“奴隶”的话,那么奴隶这个词还不够恰当。

——畜生。甚至可能连畜生都不如。

如果主人下令“把指甲一个个拔下来”的话,他们是不可能抵抗的。

甚至也不允许因为疼痛而休克,因为“盟约”的存在,这就成了绝对的命令。

然而,这种疯狂行径却好似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共识。

而且这个国家还大放厥词说自己是“民主国家”。

菲尔认为——这只是一个让人笑不起来的低劣玩笑。

无论是上院议会还是下院议会,选举制度都只不过是形式主义。

当菲尔担任代理议员——也就是当她以女儿的身份继承亡父的职责时,她便醒悟了。

想要成为议员的三个条件是,家世、财产、还有旁门左道——只有这样。

无论是上院还是下院议会,最终也只不过是“元老院”的爪牙,而构成“元老院”的人都是出身于更显赫家世的——准确地说就是一群愚蠢的老爷,这是连选举都省略的完全世袭制。

甚至就连由全权代理者率领的顾问团也很难反抗“元老院”的决定。

如今爱尔文·加尔得的全权代理者——就菲尔看来也是岌岌可危的。这个男人是公认的“最强”的全权代理者,而且他还获得了民众压倒性的支持,就算如此也只能勉强与“元老院”抗衡。

不过他的任期只剩——三年零几个月了。

虽然现在“全权代理顾问团”正在牵制“元老院”,但是一旦他们失去了全权代理,“元老院”和其他议会会如何报复呢——这点很容易想象。

就像刚才所说的——这里正在腐烂。正在不停地腐烂。

这种国家,还是毁灭一次算了。

如果真的能实现的话,索性——

“克拉米。”

菲尔松开了紧抱着挚友的手,然后如此宣告。

“我,要放弃‘持有克拉米的全部权利’哦。”

“——咦?”

仅仅一句话。

仅仅就这一句话,克拉米·杰尔就解除了“奴隶”的身份。

从小开始一直束缚着她的生命和人生的枷锁,就这样轻易解除了。

“等、等一下——”

但是获得“解放”的克拉米却脸色铁青,断断续续地说。

“菲,你要抛弃……我了吗?”

即便从奴隶的身份中获得了解放,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喜悦。

此时她的脸上充满了悲伤,甚至充满了绝望。

这是肯定的——菲尔如此坚信。

因为克拉米她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何谓自由。凭借自己的意志前进,凭借自己的意志奋斗,她一定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吧。

这是肯定的——因为这些事情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而不允许这些事情的又是谁呢?

菲尔紧咬着嘴唇把这些苦闷吞了下去——就连一如既往的灿烂微笑也一并消除,然后说道。

“克拉米,我希望你能发自内心地微笑,你能幸福的话——比什么都好。”

菲尔用自己轻轻颤抖的手握住了克拉米瑟瑟发抖的手。

然后——继续说道。

“奴隶的枷锁已经消失了,我想听一听……克拉米自己的愿望哦。”

面对不知所措的克拉米,菲尔垂下了视线,好像在忏悔着什么。

——此时她在心中暗暗地下了“两个”决心。

“无论我多么想成为你的挚友……但是想到尼尔巴连家对你的家族的所作所为,我就失去这个资格了……所以……”

“菲。”

本来想好好思考谨慎回答的——但克拉米直接打断了菲尔,立刻回应。

“我不想听这些无聊的事情。无论有没有盟约,我的答案都不会变。”

也就是说,答案是唯一的。

“我只要菲就好。如果菲也失去笑容的话,我也不会笑。因为对于我而言,最重要的只有菲而已。”

——……

“……真、的……吗?你能发誓吗?”

“我发誓。所以——求你了,我是只属于菲的奴隶。”

面对这句话,菲尔犹豫地垂下了视线。

“但是……克拉米……”

“‘那个’是,那个枷锁是我和菲之间的羁绊啊!就算只是一文不值的‘奴隶’也好,因为只有这个契约是其他森精种——任何人都无法夺走的……”

说完,克拉米便脱力地垂下了头,接着断断续续地用细微的声音说。

“求你了……贝壳什么的根本无所谓。如果失去了和菲的羁绊的话——我……”

——就活不下去了。

面对如此倾诉的克拉米,菲尔还是垂着眼睛思索着。

到底是谁把她的心塑造成这样的?

从她曾祖父那一代开始,她的家人就都成为了“奴隶”,人类种就是因此才能在森精种的集团中生存下去——这是非常残酷的。此时菲尔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我想听克拉米凭借自由意志说出自己的心愿,所以才解除了“盟约”这么问她的。

但是,这个真的是——克拉米的自由意志吗?

毕竟所有的自由都被剥夺了,最后根本不可能自己抓住自由吧。

菲尔垂着眼睛隐藏自己的泪水。自己被需要这件事确实让人安心,但是自己被需要却又感到一种莫名的罪恶。

扭曲的关系,扭曲的情感,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菲尔已经完全搞不清了。

但是——即便如此。

“我的愿望和克拉米一样哦——所以说……”

拭去了即将落下的泪水,菲尔毅然舍弃了“第一个决心”。

第一个决心——如果克拉米拒绝自己寻求自由的话,那么便满足她的愿望。

原本只要克拉米能够幸福的话,那么自己便打算舍弃与克拉米长相厮守的幸福时光,如果克拉米没有如此要求的话——那么只能贯彻“第二个决心”了。

如果要让克拉米变得幸福的话,那么菲尔也必须一起幸福才行。

但是这种事情——在这个国家是不可能实现的。

这个国家正在腐烂——这种国家,还是毁灭一次算了。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

“我们去夺取人类最后的王国——艾尔奇亚吧。”

*

——菲尔如今正在报告的,就是这个计划。

现在她正担任代理上院议员——所以一直到下次选举为止都有发言权。

即便菲尔本身没有才能而被人轻视,但尼尔巴连家本身的影响力是不可小视的——当然,对此不屑一顾的人还是有的。

于是便利用这点,向其他上院议员提出掠夺人类种的方案。

现在艾尔奇亚正因为国王驾崩时的遗言,举办了国王甄选赌博大赛。

趁此机会将森精种的间谍,也就是菲尔的奴隶——人类种送过去扶植为傀儡。

当然,一定会有人产生疑问。

毕竟那样的小国,而且只是人类种,如今还有什么价值呢?

但是——听取提案的议员是一定会同意的。

——因为这能成为挑战“东部联合”的筹码。

东部联合过去曾经四次挫败爱尔文·加尔得,是“唯一”看不到弱点的急速发展的国家。因为在游戏结束以后所有记忆都会被消除,所以就连游戏的内容也不知道。

因此,如果让傀儡坐上艾尔奇亚的王座的话,就让他和以前的“愚王”一样去挑战。

但是这个人类种是“这边的奴隶”,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人类种。

因为她的所有权利归菲尔所有,所以这样就能避免被东部联合消除记忆。

——当然,这种说辞只不过是陷阱。

毕竟核心的内容——“如何让东部联合暴露游戏的内容”,这点仍然暧昧不清。

然而——这就是关键。

只要像这样自信地说出漏洞百出的提案——让人误认为这就是无能的人才会想出的方案。

只要让议会产生这种认识的话他们就会同意——而且一定会同意。

仅仅只是为了让尼尔巴连家“衰败”,所以才会同意这个方案。

只要失败了,就可以把这个当作尼尔巴连家的失败,让其名誉扫地。

因为无论事情如何发展他们都不会有任何损失,所以一定会同意。

而且他们绝不可能注意到。也决不能让他们注意到。

克拉米成为了艾尔奇亚的国王以后,菲尔接下来的矛头并不会指向“东部联合”。

——而是爱尔文·加尔得。

为了胜利。为了让他们掉以轻心。为了能在不远的将来——毁灭这个臭气熏天的国家。

从自己懂事起就一直被戏谑为“碌碌无为的五十年”,为了将这句话还回去——

*

——菲尔正在克拉米的房间密谈。

这件事只有森精种一流术者才能察觉的——或者也不一定能察觉的。

如今房间展开了隔音术式——另外还展开了遮蔽术式专用的术式来加以隐藏,这么做甚至消除了精灵的反应。

被称为尼尔巴连之耻的——当代最强的术者之一,菲尔这么问道。

“克拉米你感觉如何啊~-我想你一定能轻松获胜的吧-”

“……”

与表面上祥和的微笑相反,她内心的想法和谋略却像恶魔一样狠毒,对此克拉米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些微的声音。

“下次选举开始的话,我大概已经跟其他议员翻脸了吧,甚至会被踢出议会。那么在这之前要将艾尔奇亚收入囊中,再从爱尔文·加尔得那里抢来一些领土最后一拍两散就行了哦-首先我们要假装去牵制东部联合,接着克拉米对我进行宣战布告的话,元老院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哦。等夺走了必要的领土以后,就封锁一切贸易途径……可不要陷入不得不一决胜负的状况哦-”

——菲尔就这样一边露出璀璨的笑容,一边告知作战内容。

总的来说就是——菲尔背叛了森精种,而且还准备暗算他们。

原来如此,只要是人类种的国家的话,克拉米也能顺利定居——但是。

“但、但是这样的话,以后菲就无法获得幸福了吧。”

眼前的挚友如今舍弃了一切,并将伴随自己前往那片荆棘之地。

但是——菲尔却噗哧一笑。

“我的话,只要克拉米幸福的话我也就幸福了哦?克拉米你发过誓的吧。”

“——什……”

骗人的吧——然而菲尔却正视着自己——

“没关系的哦,我会假扮成人类的哦。虽然东部联合确实是个难题,但是只要能从周围的国家夺取土地扩大人类种的生存范围的话,那么我说不定也能创造适合自己生活的场所哦~-”

……

“……菲,那个……为什么……为了区区一个奴隶做到这种地步。”

“克拉米,你讨厌这样吗?”

“并没有——但、但是为了我,菲你究竟失去了多少——”

面对这个疑问,菲尔却笑着立刻回答。

“只不过是家世、财富和名声罢了,如果能够买到克拉米的微笑的话,简直是赚翻了哦。”

——这个回答让克拉米深深地把头埋了起来。

她已经知道所有的计划了,就连菲尔没有明说的事情也察觉了。

这是温存了五十年的反抗——甚至会导致亡国的反抗。

仅仅为了克拉米一个人,最终她决心舍弃这一切。

“……”

克拉米想,如果说自己不高兴的话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菲尔竟然会为自己设想到这种地步,没有这更让人喜极而泣的事情了。

但是,这样的自己真的有如此的价值吗——

“那么,我就要重新定下奴隶的盟约了哦~”

菲尔的话语打断了这道思绪,克拉米略微睁大了眼睛苦笑着。

“又要读那段像是法典的盟约书了啊。谁叫你你想都不想就放弃了盟约——”

正式的“奴隶盟约”并不是光凭口头就能完成的。

真正的盟约会剥夺“一切的权利”,就连吃饭、排泄、睡眠这种维持生命的行动都要一一下令才行,所以想随意使唤奴隶是十分困难的。但是如果为了图方便允许奴隶的一切行为,那么奴隶便会用自己的意志行动,甚至会背叛自己的主人。

所以要成为完全的“奴隶”的话,就必须破坏所有的意志,并且排除所有琐碎的东西。

只有将这个冗长而复杂的——可以匹敌法典的盟约读完,并且发动“向盟约宣誓”的游戏,然后打败奴隶,“奴隶契约”才算完成。

不过这确实很像爱尔文·加尔得严谨又无情的作风,不过——

菲尔却微微一笑,然后说道。

“那种垃圾文书,我才不读呢-”

“什么……?”

克拉米的眼睛嘭地一下瞪得很大,接着菲尔愉快地宣誓。

“菲尔·尼尔巴连要向克拉米·杰尔发起挑战了哦~游戏的赌注就是~——‘无论疾病还是健康,两人都会白头偕老’哦——-”

“等、等一下菲!这不是奴隶的!这好像是结结、结婚契约啊!?”

“咦~?这两个东西不是差不多的吗~?”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怎么可能一样!”

而且实际上——这只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契约。

如果用这种契约的话,实际上是不会产生任何拘束力的——

面对手忙脚乱出言相劝的克拉米,菲尔仍旧笑着继续说道。

“我和克拉米渴望的是‘羁绊’,而且是用盟约增强的~‘谁都无法破坏的誓言’哦,所以无论是朋友、奴隶还是夫妻,这点小区别完全不用在意嘛-”

“——————不对,冷静想想的话区别很大吧!?”

“才没那种事呢~来来,赶紧把盟约……”

如果想获得谁都无法夺走的枷锁的话。

那让我也置身其中吧。这就是菲尔·尼尔巴连的答案。

接着,她收起了笑容。严肃地——发誓。

“我一定会创造出——能让克拉米充满笑容幸福生活的场所的哦。”

——自己有这样的价值吗。

——这个疑问如今仍然在脑中盘旋,但是克拉米仍然轻轻地点头了。

*

这只不过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让人有些难以置信——克拉米如今还是这么认为。

*

——……

————…………

国王甄选赌博大赛、互夺存在的黑白棋——在这些超脱常理的连战过后。

艾尔奇亚VS东部联合的战斗也已画上了句点,此时回到爱尔文·加尔得的克拉米正身处寒酸的奴隶房间,躺在久违的草席上,她一边仰望着天花板一边苦笑着把玩着手上的硬币。

望着用手指翻滚的硬币,此刻浮现在脑中的是——那个男人。

当时那个男人毅然地直视着自己的眼睛,直视着躲在森精种背后的自己的眼睛,并如此说道。

“……不要,太小看人类了,吗……”

当时,克拉米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句话。

那个无法使用魔法的,却看透了克拉米的——那道身影。

他不仅对森精种,甚至对所有的种族放出豪言——不要小看人类。

从他当时的气势来看,感觉他甚至连上位种族——连神都能蹂躏。

按常识来想的话,这只不过是天方夜谭。

何况对于克拉米而言,她早已痛彻地体悟了自己在森精种的魔法面前是多么的渺小。

否则她的家族也不用世世代代以奴隶的身份续存了。

所以当时的她才会怀疑。其他种族也会怀疑。因为这才是常识。

但是真正应该怀疑的是别的事情。而且是在更早的时候就应该怀疑的事情。

结果——直到共享了记忆以后才发现这件事情。

“是啊——我应该怀疑的是他们的精神是不是正常。唉,他,应该说他们两个人——都疯了。”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同时一边回忆。

她回忆的是在向东部联合挑战之前,与自己共享的记忆——空的记忆。

他的记忆简直就是一场噩梦,而且可以肯定这些记忆至今还在蚕食着自己的精神。

但是,记忆里同时拥有——可以彻底吹散这场噩梦的东西。

那就是——璀璨耀眼的光芒。

她再次笑了起来。但这次并不是苦笑,而是无所畏惧的笑容,然后紧紧握住旋转的硬币。

——还有很多事要做。

菲尔如今正在向元老院的老不死们报告东部联合游戏的情报。

现在她所报告的,当然是通过与空的盟约而篡改记忆以后创造的——虚假的情报。

而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是走出自己的房间,然后——

“刚回来就这么懒散啊,别忘了你的身份。”

“你居然一直穿着外出用的衣服吗?赶紧去换上那件破破烂烂的垃圾吧?”

——出门就遇到了尼尔巴连家的女仆们,真是令人怀念。

在不久之前,自己仅仅只是被这些人看着都会紧张不已——但是现在——

现在自己已经拥有了那个连菲尔都敢利用并且欺骗的男人——空的记忆了。

所以自己才能看着眼前的森精种——而且是带着一丝怜悯观赏着她们愚笨的嘴脸。

想到自己曾对这些人惧怕无比这件事,就觉得非常滑稽。

“——还有,那枚硬币是怎么回事?”

这群蠢货中的一人注意到了克拉米手上的硬币。

在空的记忆中有无限的骗术和谎言。

为了能协助菲,这些知识早已全部铭记于心——虽然这么说有点言过其实。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对付她们呢,克拉米一边打着小算盘——然后突然想到。

——还有很多事要做。

现在,自己就先把眼前的事收拾了吧。

比如说——像一个奴隶一样进行“扫除”,该怎么行动呢?

“抱歉,这只不过是主人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

一边压抑笑容,一边恭敬地呈上五枚硬币——然后撒谎了。

只不过是寄放的东西。也就是说如果夺走这些的话就等于是夺走了菲尔的东西。

面对发出警告的克拉米,女仆们有一瞬间产生了胆怯,然而其中带头的侍女却发出了嘲笑。

“——哈,真不愧是尼尔巴连家的耻辱呢。不仅连一个人类种国家都没夺走,甚至还在奴隶身上寄放这么多钱——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应该什么也没想吧?毕竟应该供给大脑的营养都跑到胸部去了嘛。”

“呵呵,确实有可能!”

面对口出狂言的侍女们,面无表情的克拉米洒下了更多的饵料。

“——虽然您这么说,但是主人利用这件事情迫使东部联合的游戏曝光了。从这个结果来看,我觉得已经获得了吞并世界第三大国的关键了吧……?”

——当然这也是假的。

因为菲尔向元老院报告的是虚假的记忆——但是。

“这是威尔卿的功劳哦。他最大限度地活用了吊车尾(菲尔)的失败呢。”

“她应该搞清自己的身份保持沉默才对的,就是因为她在议会上夸下海口才会让自己的无能败露的嘛。”

——没错,一切都很顺利。

如今侍女们都笑个不停,她们一边露出轻蔑的笑容一边不停地嘲讽。

仔细一看就可以确信,她们每个人都在肆无忌惮地侮辱菲尔。

克拉米一边在心中念道“咬饵了”,一边满面微笑地说。

“恩,那么,你们这些蠢货也赶紧给我搞清自己的身份吧?”

——

因为克拉米突然间判若两人的态度,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哈?你这家伙,刚才说什么了?”

“诶呀诶呀……您明明听得很清楚啊。”

面对微笑的克拉米,愤怒的森精种们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看来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呢……有必要重新调教你了呢……”

“我的身份?……抱歉啊,我真的忘了。那么让我从你们这些家伙的身份开始梳理吧。”

在剑拔弩张的当下,克拉米继续说道。

“当前代家主去世以后,对于主人而言侍女们就是‘很多余的’。如果就此解雇的话,等你们回到老家以后,只会成为下等贵族——啊,不好意思,是高等庶民中的饭桶——我说的没错吧?”

大家都被这个爆炸性发言惊呆了,然而克拉米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因此对于尼尔巴连家的祖先——不对,对于老家而言这是很没面子的吧?”

——话音刚落。

此时侍女们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并准备怒斥她时,接着——

“啊,我想起来了!我的身份是——‘奴隶’啊!如果主人问起的话,那么可怜的身为奴隶的我只能把你们刚才的侮辱如实禀报了啊!我总算想起来了,怎么能忘了这种事呢!”

克拉米再次稍作停顿,然后说。

“但是……奇怪?我记得好像所有人都侮辱过了……看来会很有趣呢。”

接着脸上浮现出了菲尔一样的微笑,同时亮出了五枚硬币。

“让我们打赌谁会先被开除吧——话说,真可惜。我手上可没赌本啊。毕竟这些钱都只是寄放的而已,我只不过是一个身无分文的可怜奴隶罢了。”

接着——克拉米就穿过了面面相觑的女仆们的身边。

她一边聆听着背后响起的议论,一边说——

“菲,今天我钓到大鱼了哦?”

当然,是用谁都听不见的声音自言自语,接着便脚步轻盈地扬长而去了。

*

——傍晚,尼尔巴连邸的大厅。

菲尔将五名侍女招至面前。

侍女们全都心里有数——但还是保持沉默观察菲尔的样子,她们都猜测克拉米已经告发了“嘲笑”的事,所以每一个人都紧张地等待菲尔开口。

然而,菲尔开口问的却是——

“我就直说了,是哪一位偷走了我寄放在奴隶那里的硬币?”

——出乎意料的质问,侍女们全都惊呆了。

如果只是质问侮辱的事情,那么还是有办法辩解的,但是间接的偷盗——会被立刻开除。

而且一旦背负这项罪状的话,就不可能再找到工作了——

“那、那个,您、您说的事情我不是很明白——”

伴随着带头侍女充满恐慌的声音,其他四人也一起点头。不过——

“是吗?这样啊……那么所有人把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放到桌子上来吧。”

听到这句话,大家便准备把围裙口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然而——

在口袋里。她们的指尖却因为——硬币的触感而冻结了。

在等待的时候,菲尔则开口询问身旁面无表情的克拉米。

“奴隶小姐?我以盟约之名发问……那些硬币真的没了吗?”

“是的,主人……但是,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被拿走的,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接着克拉米好似真心感到愧疚一般低下了头,见状,森精种的侍女们便焦急了起来——并且拼命思考。

——根据“盟约”的规定,奴隶是根本不可能对主人撒谎的。

而且如果只是菲尔寄放的硬币的话,由于“十条盟约”的存在,也是不可能掠夺的。

那么一定是有谁向克拉米“发动游戏进行了抢夺”。

而这等于是——针对菲尔·尼尔巴连的,间接的偷盗。

如果仅仅根据克拉米的指认而解雇她们的话,会显得证据不足。

但是,硬币在自己口袋里这件事——是铁证。

突然,所有人的脑中都响起了克拉米的话语。

——多余的侍女……所有人都在侮辱……首先被解雇的是谁呢——!

就在这个瞬间——所有人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为了避免因为侮辱主人而被解雇,所以某一个人向克拉米发动了游戏抢走了硬币。

现在每个人都在想“那个人偷偷把硬币放入自己的口袋,伪造比侮辱更严重的罪行而避免被解雇”!

而且——“那个人最后还能拿走另外四枚硬币”……!!

于是她们便对身边的人产生了怀疑,并且互相试探,而低着头的克拉米的内心则发出了嘲笑。

——没错。

我就知道会这样。

事情就会这样发展,肯定会这么发展——而且只可能这么发展吧。

(我其实对菲说谎了,而且硬币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如果她们知道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这种程度的伎俩,我一个人就能办到。

这是克拉米根据空的记忆中展现的一些皮毛而已。

根据“十条盟约”规定,“掠夺”确实是被禁止的。

但是——“赠与”却并没有被禁止。

另外,就算是在擦身而过时掉进口袋里的情况——也算是“赠与”。

要说这么做会造成什么后果——就像如今眼前发生的这样。

而且想到利用史蒂芬妮·多拉进行的“确认实验”的这段记忆,克拉米就暗自发笑。

——空把自己的内衣放进了史蒂夫的口袋,那个时候她的反应真是——

——啊,差不多该发生点什么了吧,此时克拉米把头抬了起来。

“不是我干的!请您看看,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克拉米唯一一个没有偷放硬币的人——带头女仆刚说完。

“她、她说谎,犯人就是她!而且她一直说菲尔大人是尼尔巴连之耻!”

没错,剩下的四个人都坚信她就是犯人——这一幕反而有些不可思议。

“——什!?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经常和诺埃尔家的管家见面,向他报告尼尔巴连家的情况,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接下来,精彩的揭短大会便隆重开演了。

在这片喧闹的互骂声中,菲尔露出了媲美太阳的微笑说道。

“我总~算全都搞清楚了,原来我的家里全是一无是处的害虫啊-”

现在,菲尔便拥有了“开除她们的正当理由”。

只要让她们都冠上利用肮脏手段偷盗主人钱财的罪名。

即便菲只不过是被其他名门蔑视的存在也不会动摇。

这群偷盗主人钱财的家伙,接下来会在哪就职呢?

克拉米微微一笑,而菲尔也笑着和她交换了视线,然后带着侍女们离开了。

“接下来~我要一个一个单独听取证言哦~-”

目送着这群人离去的背影——克拉米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本来自己应该不知道这句话的——恐怕这句话原本属于空的记忆吧,那就是:

——“天下之难事,必用于易,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译注:原文是天下の難事は必ず易きよりなり、千丈の堤も螻蟻の穴を以て潰ゆ,其实这句话原来就来自中国,摘自《老子》。)

(从文面来看的话——是说无论多大的事都是由细节构成的,堤坝也会因为蚂蚁的巢穴而崩毁,好像是这样吧。)

——但是,空好像并不是这么理解的。

好像记忆里还附有“空自己的解释”,想到这个,克拉米立刻就理解了。

“所有的事情都很单纯。无论多雄伟的要塞都会因为一些小漏洞而崩溃——确实很像他的解释。”

就像只要有“四枚”硬币的话——也能毁灭一个森精种团体。

然后,克拉米一边玩弄着仅剩的一枚硬币,一边笑了出来。

*

这里是尼尔巴连邸的正门庭院。

在这片庭院中的一个木桌旁,克拉米正喝着茶。

——至于那些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虐待自己的家伙们。

此时她正望着她们接二连三拿着行李被赶出尼尔巴连邸的样子。

“……这大概……也是复仇的一种吧。”

虽然如此低喃,不可思议的是克拉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实感。

跟那些会对这种事感到反感的人不同,自己产生的是畏惧和震撼。

如今比起成就感,反而感觉这次用的方法十分滑稽,而自己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

偶然间看到了带头侍女——订正,是原侍女。

“——”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自己的嘴角微微扬起,此时克拉米才意识到。

自己或许已经深受空的记忆毒害了吧。

而此时——终于注意到这张笑脸的森精种侍女突然睁大眼睛喊道。

“……你、你这家伙……难、难道说,耍了我们……”

与歇斯底里的她相反,克拉米用平淡的声音加以掩饰。

“劝你不要在意这种事哦,你已经因为罪行败露而被尼尔巴连家开除了——”

接着她的摆出了死神一般的笑容。

“而且——你还想让人们给你贴上标签,认为你是 ‘被卑微的猴子耍了的无能’吗?”

——那也无所谓,只要你承认被人类种耍了就行。

然后你就可以抬头挺胸,大肆宣扬自己的无能了——这些都请你自便。

当克拉米说完这些后——她看见那个血色尽失的森精种冻在了原地。

哈哈——克拉米感觉这样还不错。

原本对于森精种“大人”而言,奴隶连畜生都不如。

而如今她对自己的态度并不是轻蔑或者愤怒,而是震惊和——恐惧。

“恩……感觉很愉快呢。在这里欣赏风景果然还是物有所值的。”

“啊……啊……”

看着瞠目结舌的侍女,克拉米想道。

现学现卖有点无聊——所以还是稍加修饰——不行。

如今,没有什么比那句话更恰当的了,就是克拉米在那天听到的,那句话。

现在自己只想说那句话,这句话已经就在嘴边了——那就是。

“——别太小看人类哦-”

克拉米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呢。

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记得的只有森精种因为恐惧而抽搐的嘴脸。

看到这一幕她觉得很痛快。

“那么,请腿脚不便的原侍女小姐多多保重。祝您能在‘地狱’有个好归宿。”

说完,克拉米便挥手告别,而森精种则是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

——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输赢早在开始前就已成定局了。

就像空用抛硬币吞并东部联合时,在他把硬币抛起之前,胜负便已经决定了。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么想呢?

既然胜负在游戏开始之前就已经决定了——那么,也没有必要去参加游戏了吧?

“——嘛,空大概会这么回答吧……‘不战而胜太无趣了’,他真的太恶劣了,为了复仇我会全力以赴的。总有一天我会超越你的——哼!”

“克~拉~米~~-”

克拉米刚准备起身离开,某人便优雅地抱了上来,看上去像是飞扑过来——不对。

菲尔真的是利用魔法从两楼飞了下来,并且紧紧地抱住了自己脖子,然后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

“呵呵呵~从今天开始,这栋房子里终于就只剩我和克拉米了哦~-”

——哈?

“等、等一下菲,难道不止那五个人,你把‘所有人’都解雇了吗!?”

原先克拉米确实是准备进行“扫除”的。

但是并没有计划进行如此彻底的“大扫除”。

然后菲尔却笑着问她。

“恩?克拉米不是这么计划的吗?你不是计划让她们互相猜忌,然后只要单独审讯的话,那么不就能把大~家的罪行彻底曝光了吗?”

克拉米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陌生的知识。

——“囚徒困境”——(译注:“囚徒困境”是1950年美国兰德公司提出的博弈论模型。两个共谋犯罪的人被关入监狱,不能互相沟通情况。如果两个人都不揭发对方,则由于证据不确定,每个人都坐牢一年;若一人揭发,而另一人沉默,则揭发者因为立功而立即获释,沉默者因不合作而入狱十年;若互相揭发,则因证据确实,二者都判刑八年。由于囚徒无法信任对方,因此倾向于互相揭发,而不是同守沉默。)

由于菲尔当时命令“单独听取证言”——

“如果她们互相帮助的话,我明明还准备酌情处理的,结果她们竟然互卖队友了哦~-没想到所有人都犯下了有辱家名的罪行呢~而且她们甚至还把自己老家和其他名门的机密都供了出来,呵呵~-”

——如今已经不必再大惊小怪了。

本来确实准备“钓大鱼”的,然而菲却棋高一招。

这不仅是“钓大鱼”——简直就是“乱捕”,更确切地说是“根除”。

跟这比起来——自己的计谋简直不值一提。

“接下来~就是我和克拉米的二-人-世-界-了-我们的爱巢终于完成了哦~-”

——总觉得,坠入地狱的恐怕是自己。

克拉米就这样被扑倒在草地上,同时菲尔肆无忌惮地蹭着她的脸,她慌忙说。

“f、菲,稍微,冷静一点,好吗?万一有人看到的话——”

“啊,也对……那我就去打扮一下,然后在卧室里侍寝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啊啊啊啊啊!!”

可能是使用了转移魔法吧,菲尔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了,而克拉米则抱着头大喊。

此刻她的脑中浮现出了——

——无论是森精种还是神我都会一网打尽——说着这句话的空的姿态。

那么自己超越菲尔这种事也可能发生吗——?

“你在说什么丧气话啊,克拉米-杰尔!!接、接下来要打败更多的人,怎么能输呢!”

……是啊,而且决不能输。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自大。而是因为自己,很强……

*

在深夜的尼尔巴连邸,菲尔的卧室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唔~克拉米你好慢哦!我已经等不及了哦!?”

菲尔赌气地说,克拉米也没有不识趣地问“在等什么”,而是直接回答。

“那个……其实呢,因为菲你把所有的侍女都解雇了,所以家务都得由我独自处理了啊……即便只是洗一个枕头和一件衣服。”

虽然克拉米抱着枕头发出抗议,但是菲尔却对她说。

“反正不久以后我们就会放弃这座房子了吧,所以只要打扫这件屋子就够了,就算真的要扫除,我用魔法就很快能解决了哦~”

现在确实正在按照空的计划,准备让爱尔文·加尔得从内部瓦解。

所以本来就不打算在这座房子里待很久,因此为了避开那些侍女的眼线,才必须尽快将她们解雇。

而且——如果计划顺利的话,离开这座房子的时限也就不远了。

但是——计划的事暂且不提,克拉米无奈地问。

“……明天的早饭,该怎么解决呢。”

“啊——……嘿、嘿嘿,我、我很期待克拉米亲手制作的料理哦-”

就算是菲尔也是有缺点的,对此是该感到安心呢还是傻眼呢。

不管这些了,克拉米叹了口气便走进了房间。

——但是。

“唔,克拉米啊,你这件衣服很没情调哦~”

“情、情调……别瞎说了啊,我只有两套衣服而已——”

“这样可不行哦~-这是我们值得纪念的初夜哟,必须配合气氛穿得漂亮点才行嘛。”

“才不是什么初、初夜呢——”

突然,一股精灵席卷了正在反驳的克拉米。

此时克拉米发现菲尔的眼眸闪过一丝凶光——

“稍——等!?”

克拉米瞬间成为了全裸待机的姿态,她急忙遮住敏感部位并准备大声尖叫。

——此时,菲尔却笑着说。

“好了,这样就好了哦~”

“……太乱来了……居然用魔法。”

现在一件质感奢华的丝质睡袍正裹在克拉米身上。

面对佩服不已的克拉米,菲尔只是轻轻一笑。

毕竟这只是——“用幻觉魔法编织”的衣服而已。

在菲尔看来,此刻克拉米的每一寸肌肤都能尽收眼底。

而且菲尔一旦睡着的话,术式就会解除——早上起床的时候就会变成全裸了,不过菲尔却笑着什么都没说。

“好了,克拉米-赶快过来吧~”

然而,看到菲尔激动地拍打床铺的光景。

“——总觉得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不过,算了吧。”

以前因为有侍女在,所以菲尔和一起睡觉的时候,只能睡在奴隶房间的草席上。这是第一次在菲尔的——对于菲尔来说能安心入睡的——床上一起睡,自己对此多少感到有些愧疚,所以就乖乖躺到床上了。

接着——克拉米的身心便瞬间被这极致的舒适感征服了。

明明有如此舒适的床,却还是为了自己睡在那张草席上。

因为这份歉疚,让克拉米有些不安,然而——

“……克拉米,希望你能原谅我。”

“——咦?那个,什么意思?”

克拉米有点莫名其妙,然而菲尔仍在轻声道歉。

“其实克拉米你也察觉了吧?如果我真的期望克拉米获得幸福的话,那么我应该舍弃一切,带着你离开爱尔文·加尔得远走高飞的。”

“……”

——如果说自己完全没察觉的话,那只不过是在撒谎。

接着——

“但是,我很害怕哦……因为克拉米是……人类种啊。无论如何你都会比我……先去世的。当失去克拉米后,我就只能一无所有地度过余生了……毕竟我们种族不同,所以也不会生下自己的孩子……”

“——虽然你在说很严肃的事情,很抱歉我要打断一下。那个,孩子是不是有点……”

——森精种一般都拥有千年的寿命。

就算凭借菲尔的魔法,克拉米也只能活两百年不到的时间。

接下来呢?菲尔该怎么办呢——所以自己才一直装作没察觉这一切。

但是——

“……那个,菲……你为什么愿意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那一天。克拉米再次想起那一天菲尔对自己提起掠夺艾尔奇亚的事情。

自己很仰慕菲尔,而菲尔很宠爱自己这件事也让自己觉得庆幸。

然而克拉米至今仍然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菲尔却说。

“因为我在克拉米身上,看到了自己没有的东西……现在你该懂了吧。”

回答的同时,菲尔脸上露出了宛如太阳般的耀眼笑容,而且这间深夜的房间仿佛被瞬间照亮了。

“——?你说的是什么……”

克拉米还是满脸疑问,菲尔继续微笑地回答。

“我要创造出能让克拉米幸福的场所……但因为我的胆怯所以没有付诸行动,而且当时我也无法相信克拉米——这就是真正的我哦……所以说——”

“……别再说了,菲。”

为了打断菲尔的道歉——不对,是忏悔,克拉米说道。

“我,当时肯定也不会相信的啊。”

“……咦?”

克拉米微微露出苦笑,同时说出了与空共享的记忆。

“艾尔奇亚王座决赛的时候,空是这么说的吧——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吧。”

菲尔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克拉米苦笑着继续说道。

“这种话当然不可能相信吧。而且,那家伙真的打从心底认为‘当国王很麻烦’……即便如此——他仍然坚持要与我们一决胜负的理由,却很搞笑哦。”

“‘因为我看你不顺眼’——仅此而已。”

“……”

“当时我主张的战略实际上是菲的战略——那根本不是我想出来的。”

接着,克拉米自嘲地摇了摇头。

“人类种是无法战胜其他种族的。当时的我还是被这种奴隶的本性束缚,所以我自己也不相信人类——然而他,却敢对菲的战略指手画脚。当时如果是由‘我们’来制定战略的话……或许他真的会放弃比赛吧。毕竟他们俩——只是‘玩家’而不是‘政治家’。”

没错——所以政治家的工作全都丢给了史蒂芬妮·多拉。

他们很了解自己。他们很清楚自己就算赢了游戏,也没有引导民众的才能。

“但是,我们现在已经——不同了。”

如今克拉米看着屋顶的眼睛。

已经不再是原先菲尔熟悉的,虚空的眼睛了。

那双眼睛好像——在寻求着什么,而且是以那个为目标看着遥远的彼方。

“我已经依赖菲太长时间了,而且也添了很多麻烦。所以请不要再更加自责了,你要答应我哦。所以菲,接下来——请听听我的请求。”

已经不用再逃避了——所以。

“——菲,请你,帮帮我吧?”

“当然可以哦~让我们一起白头偕老吧。”

——速答。

听到这个回答,克拉米情不自禁地落泪了。

“我们要合二为一,无论是手、脚还是身体都要合体,然后一起努力哦。”

——连绵的回答让自己的内心泛起了一丝涟漪。

————不对,克拉米意识到。自己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那、那个,菲,那个……我喜欢菲哦?”

“恩-我也是最~喜欢克拉米了哦~?”

“恩,那个,我很高兴……不过还有一件想确认的事,我们——”

“恩?我们也是‘搭档’哦-”

“啊,恩。我们不止是主仆关系——话说这个‘搭档’指的是——”

——此时想起了以前缔结的那个暧昧的“奴隶契约”。

还有现在菲尔口中的“搭档”。

菲尔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到底有几分是认真的呢——

看着沉思的克拉米,菲尔的眼中露出了些许不安。

“克拉米……果然你很在意……种族的障壁吗?”

“才、才没那种事!我永远都只相信菲——”

听到这句话,菲尔便恢复笑颜双手合十。

“那么~性别的障壁也不用再管了吧~-”

“不对等一下!稍等一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冒出这种话题!?”

“我可是爱着克拉米的哦……克拉米呢……?”

菲尔露出不安的表情如此询问,此时克拉米感到有些迷茫。

森精语种中的“爱”和人类语中的“爱”稍微有点不同。

在森精语中,家族爱、友爱等等很多情感都能用“爱”来概括。

然而在人类语中,对一个人提到“爱”的时候,那个……恋爱的意味比较浓烈。

“……你——不爱我吗?”

如今菲尔已经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了,而且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见此情景克拉米只能狼狈地回答。

“啊啊啊,爱你,我当然爱你!所以别摆出这种表情了!!”

接着,好像摘下了面具一样,菲尔的脸上再次堆满了笑容。

“太棒了-这就算口头承诺了哦,我们是两情相悦,这样就没任何问题了哟-”

刚说完,菲尔便迫不及待地准备亲手脱下克拉米的衣服,见状克拉米忍不住大叫。

“不要脱啊!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太好了,我又得到口头承诺了哦,那~我就在多等一阵子吧-”

——这很明显是在戏弄自己,接着菲尔便爽快地停手了。

但是,克拉米仍然战战兢兢地问。

“……那、那个,菲……你刚才,是在开玩笑吧?”

“恩~?我没有开玩笑哦?”

“——咦,那我还是回自己房间吧!为了自己的贞操!”

“嘿嘿~没关系的哦,我不会那么快吃了你的哦~-”

“我觉得自己马上就会被你吃掉了,难道是错觉吗!?”

“……其实我也……搞不懂自己哦。”

——突然间,菲尔的声调下降了几分,克拉米也冷静了下来。

“我并不是克拉米的家人……况且普通的森精种肯定不会对人类种如此执着……我也觉得自己很奇怪,我很清楚这点哦……”

菲尔看上去就像个十几岁的少女。

但是严格来说,她实际上已经活了半个世纪了。

为什么她会对克拉米如此执着呢——答案是“不知道”。

“对于森精种而言——我在克拉米身上看到了自己没有的东西,这是真的哦。而且……我想抱住克拉米的感情,还有我对克拉米诉说的话语都是发自真心的哦。”

说完她便低下了头,这是她第一次说出真心话。菲尔继续困惑地说。

“所谓的挚友应该是更加轻松的关系吧。既不是亲人也不是家人,更不是奴隶。”

“……菲……”

接着——菲尔抬起头说道。

“还是说~克拉米很抗拒接吻吗-”

“——哈!?”

“这样算是NO吧,那么果然我们关系就像是恋人、夫妻——”

“啊啊啊,我回去了!”

“咦——克拉米明明说过‘我是只属于菲的奴隶’的哦!”

“我、我我我确实说过!但并不是那种意——”

面对抓狂的克拉米,菲尔露出失落的表情问道。

“那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克拉米……讨厌这样?”

“——————啊,这个问题还是放过我吧!还有那个表情太犯规了,请高抬贵手吧。”

此时克拉米察觉自己快哭出来了,便把头埋在了枕头里。

她知道现在自己肯定被戏弄了。

毕竟她们有不浅的交情,所以她也注意到其中夹杂了很多肺腑之言。

——为什么身为异族的菲会如此信任自己呢?对此心里还是有底的。

克拉米很清楚菲尔比自己优秀多了。

对于自己而言菲尔是怎样的存在呢?她们并不是单纯的主仆关系,也没有血缘关系。

她们拥有的只有友情和信赖,甚至能将生命交付给对方吧——这点恐怕有些困难。

本想试着查阅一下空的记忆——但是那两个人异常过头了,完全无法参考。

……克拉米继续思考,如果自己站在菲的立场上会怎么想呢。

比如说,和菲接吻——

“——不对!!不、不是这样的!接吻的话不就成别的关系了嘛!?”

“切,发觉了吗……果然克拉米长大了呢……”

菲尔轻轻咂舌,然后嘴角一扬。

“已经迟了哦-一旦意识到的话感情就会发展哦~?”

“啊啊啊啊啊、我听不见啊啊啊,睡吧睡吧睡吧!”

如果真的跟这个肉食性百合女交往的话,到底会被如何侵犯呢?

克拉米失声尖叫,好不容易才取回理性,最后她决定摒弃杂念赶紧入睡。

*

————…………

不知过了多久,克拉米终于安然入睡。

菲尔看着那张睡脸思索着。

为什么自己会戏弄克拉米呢,她自己也搞不懂。

如今她凭借森精种的血统——也称之为理性,正在扪心自问。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在意于一个人类种呢?

本来,自己只是想奖赏一下克拉米的,但是自己的理性却被汹涌的激情吞噬。

……菲尔意识到,如果是为了克拉米的话,自己会竭尽全力的。

想到这里,自己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那两人——空和白的身影。

“本来还以为克拉米拥有空先生的记忆的话,应该会明白的……看来还是不行啊。”

从克拉米的反应来看,就连空也不了解这种感情。

——稍微有点伤心。

不过,就算她无法回应自己,这份感情还是不会变的。

就像以前一样,自己只要顺应这份感情,和克拉米同舟共济就行了。

这样就好——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因为‘十条盟约’的存在,所以是不可能强迫对方的,但是睡着了的话会如何呢……”

如果——菲尔突然心生一念。

趁克拉米熟睡的时候,强吻吧。

如果说,强吻没有被禁止的话。

这就意味着自己和克拉米是两情相悦的——这样不就能知道她的心意了吗?

……

“唔~~~……恩!果然还是忍耐一下吧-”

毕竟,自己还是希望初吻能成为两人珍贵的纪念。

呵呵~菲尔一边笑一边下定决心。接着——她察觉一件事。

“如果空先生他们真的能打败唯一神的话,那么克拉米的寿命和种族都不用担心了吧。”

——那么必须协助空的计划。

但是,最后击败特图的人会是我们。想到这里,菲尔微微一笑。

空,不对,那对兄妹只不过是在享受游戏。

虽然他们确实是强敌,但是自己在别的方面比他们更强。

他们确实是出色的玩家,不过——只是小鬼罢了。

菲尔很清楚这点。而且克拉米既然拥有空的记忆的话,那么也应该察觉到这点了。

我们不是单纯的“协力者”——

而且还有一个——可以凭借盟约而摆脱束缚的手段。

“‘我会和你们再玩一次的,所以随时欢迎你们来一决胜负哦’——你这么说过吧……我会奉陪到底的哦~-我会如你所愿让你们输得体无完肤的哦……-”

此时菲尔的脸上露出了残暴的笑容,然后准备入睡。

看来,就算是克拉米还是菲尔,她们也并不是能坦率接受失败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