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拂晓

他败给了纠缠不放的那家伙。

直接向面前的女人泄愤是很简单，但他重新思考起自己来到此处的意义。这也代表，亚尔巴总算恢复到能够思考的程度了。

露比已经死了。但还有其他被囚禁的人。他还有活着逃离这里的目标。

「首先……先对在村庄打我这件事道歉啊。说什么保护，话题也太跳跃了吧」

女人听见亚尔巴的话语，露出看见一缕希望的开朗笑容。看着真不顺眼。无论是女人态度的转变，还是知道转变理由而想利用对方的自己，都令他感到无比恶心。

「也、也是呢……对不起……」女人惶恐地道了歉。

该说是理所当然吗，她果然就是在村庄遇见的那个死神女人。虽然现在的印象和当时完全不同——

「是你们袭击那座村庄的吧？还屠杀了所有人吧？」

女人的脸色发青。「我、我没有杀人」

亚尔巴歪头不解。

「大家可都死了」

「那、那全都是小分裂杀的」

ㄈㄣㄌ一ㄝ、(Fēnliè)，分裂？话说，我根本没兴趣去管究竟是谁杀的。

「谁下手的都无所谓。比起这个，你们不是把人带出村了吗？」

还没找到伊儿的尸体。如果还活着，她应该就在这附近的某处。

「……人、人不是我抓的……！」

亚尔巴的额头爆出青筋。

「我不是说了没兴趣吗！？」

他情不自禁的吼出声，眼前的女人便像是担惊受怕的幼儿蜷缩了起来。

「请……请不要生气……，是那时候的我疯了……！」

嘴边一直挂着对不起对不起的她泛着泪，看上去随时都要开始大哭。

「到底怎么回事……」

心神都被扰乱了。眼前的女人不正常。精神退化成幼儿了？

亚尔巴深呼吸压下愤怒。

「我只是……想夺回被你们带走的人」他伸手覆上快因愤怒而扭曲的颜面。

「被抓走的人现在在哪。带我过去」

亚尔巴说完，女人泫然欲泣的脸瞬间像点了光似的明亮起来。

「那、那个人应该就在宅邸后方的地下室」

总算说出了有进展的情报。

「请跟我来」女人卯足了劲带路，那脸上浮现出笑容。

被难以理解的状况耍得团团转，他总感觉自己一事无成。

「啊！对了！」

开朗到令人厌恶的雀跃嗓音。亚尔巴努力贯彻沉默。

「那、那个！我、我叫做锡安！锡安-马尔杜克……！」

那又怎样。虽然亚尔巴很想这么回应，但他还是闭着嘴装作没听见。

「请问你的名字是……？」

饱含期待的目光。他嘲讽的刻意嗤笑了声。

我为什么非得向这家伙自我介绍不可。

于是，场面瞬间陷入死寂。在前方带路的锡安停下脚步，双肩发抖。

「喂，别给我停下」他用粗鲁的语气那么说着，看向垂头不语的她后不禁一楞。她再次流下大颗的泪珠，水滴一点一滴地落于地面。

「为、为什么在哭啊……」

「因为……问了名字……！你却不告诉我……！」

让人却步的滂沱泪水映在亚尔巴眼中。

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我叫亚尔巴。够了，快帮我带路」他疲惫地说。

「亚尔巴先生？」看见对方的表情像是被抛弃的狗狗，让亚尔巴僵着脸点了点头。

「这名字真好听……！」

听起来只像是在找碴。

「我是魔女唷」

在锡安的带路下，两人走在宅邸周边时，她忽然开口承认了。

亚尔巴并不感到惊讶。这已经从马尔克斯那听说过了。

「是受诅咒的十三人中的一人，序列第二位」

我可是十三人里面第二强的唷。锡安得意的笑着。

「……」

这么说起来，马尔克斯也提到过序列。原来是强度排行吗。

「有能够解析强度的法阵」

话只听一半的亚尔巴询问他唯一想确认的事。

「你，会帮我吗？会和我一起和其他魔女战斗吗？」

锡安将微微的笑意留在嘴角，大大睁开眼。

「那我能得到什么回报吗？」

她的双眼发光，看起来是认真期待着回报。

「……算了，忘了吧」

「唔——，你要放弃啊～？这里应该要『你想要什么？』这样问才对啊」

「谁想欠你人情」

唾弃似的语气让锡安一时间瞪圆双眼，随后说着「那真遗憾」并露出温柔的笑容。看见死神的这副模样，让亚尔巴不禁背过脸。

「你不怕魔女呢」

「怎么可能不怕，都差点被杀了」

他连视线都不给一个，冷淡地回应。

怎么可能不害怕。想起当时差点被杀的情景，身体就会发颤。

不过，他并不是害怕魔女本身。毕竟想夺走自己性命的是魔女，但救了自己性命的也同样是魔女。

「不，我不是指这个，只是觉得你对魔女的厌恶感很淡呢～」

「什么意——」

「亚尔巴先生」

女性的气味瞬间包覆全身。和伊娜莉雅不同，有如媚药的甜美香气。

「危险」锡安轻轻将他的身体架住，借着跳跃将亚尔巴拉上空中。

「喂——」

过于快速，他连抵抗的时间都没有。

轰声入耳，巨大的岩石在下个瞬间撞上地面。岩石击溃了亚尔巴等人刚刚所站的位置，粉碎了地面。锡安闪过碎裂的落脚处，抱着自己再次落地。

「做、做什么啊……」他甩开手臂，远离锡安。

又被救了。即使心里明白，但他不想承认。

「……」

锡安没有回答，她的视线正望着别的方位。

那里有一名眼熟的男人。

「你是——」已经窥见对象的锡安低声说道。「一直没见到你，还以为已经逃了呢」

「我们好不容易才碰上面。别说那种冷淡的话啊」

马尔克斯——与魔女因缘颇深的异端审问团最高位的男人，即使与魔女对峙也面带沉稳的笑容。

「况且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逃跑。背向邪教徒逃跑，这对纯正教徒来说可是绝不可做出的行径。尤其是悉数夺取我等同胞性命的你」

「别、别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锡安慌张地打断男人的话。

「是你们过来找碴，我才逼不得已回手的！」

锡安瞥了眼亚尔巴「亚尔巴先生请不要当真！知道吗！？」这么辩解。

亚尔巴只能用「噢……」这算不上回应的暧昧声音回答。

「为何要对那边的他解释？」

「与你无关」

锡安像在甩摆锤似的转动与身同长的镰刀，用刃部对准马尔克斯。

「所以？你想和我打？是想打吧？没问题，赶紧开始然后结束吧。反正待会小分裂也会追上来，之后还得再打一场」

她为了守护亚尔巴上前站并瞪向马尔克斯。而他则是叹口气，朝亚尔巴投以冰冷视线。

「果然让你自由行动是正确的」

亚尔巴静静地倾听对方的话。「诶？」锡安对那句话感到困惑。

「你是亚尔巴先生的熟人……？」

熟人——毕竟面对面谈过不少话，这么形容或许没错。

然而，无论是锡安讶异的视线还是马尔克斯带着敌意的目光，都没有给他带来特别的感触。他早已深陷无法回头的境地了。

「看来你知道了不少啊，马尔克斯先生」

因此，哪怕眼前的男人说出真相，他也不感到惊讶。

「刚和你相见那会我倒是还不确定」

马尔克斯平静的言语，依旧有着能够深入亚尔巴空虚心灵的压力。

「我只是在见到你之后，遵循自己设立的假说行动。你，是能够杀害魔女的存在吧？」

马尔克斯直接断言。

「怎么说？」亚尔巴提出疑问，他便流畅地开始说明。

「我不认为魔女袭击过的村庄会有生还者。她们所经之路不会留下任何事物。所以我一直无法理解」

马尔克斯展开双手，像是沉醉于自身似的接着说。

「亚尔巴，纯正教徒会将一切无法解释的现象视作神迹。特殊效果的名称、属性、法阵原理也是如此。以及——」马尔克斯停下话语，愉快的摇摇脑袋望向亚尔巴。「你的存在」

眼前的马尔克斯浑身散发出令人胆怯的杀气。

「你是个无法解释的存在，光是如此就能将你假设为魔女杀手了。所以要是有个万一，我本打算守护你的性命……没想到，你竟然会在那时选择离开」

即使他遗憾的诉说，但就连亚尔巴都不清楚那个现象是怎么回事。回过神来，他就被移动到了房间。移动到，那个会洗脑人的魔女所在的房间。

「……从刚才开始就自顾自地讲个不停……搞什么啊？」

锡安的敌意，让场面重新恢复紧张。

「敢在身为魔女的我面前说出那种话，我认可你的勇气，你已经做好立刻死去的觉悟了吗？」

「你为什么会和魔女相伴行动？明明拥有杀害魔女的力量」

「可以别无视我继续说吗？」

马尔克斯根本不在乎锡安，专注于与亚尔巴的交谈。

这个男人已经看透了。锡安在亚尔巴面前不会忽然做出暴力行为。

既然如此。亚尔巴以锐利的声色回应对方。

「我可完全没有那个什么崇高的使命？那种高尚意识」声音冰冷到连自己都感到可笑。「魔女会做什么、是不是魔女，这些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哦……？」

「我只是在利用魔女」亚尔巴用下巴示意锡安。「谁让我自己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弱者」

尽管话语充满自卑，但却是事实。

「又说这种话！你这人真冷漠——！」

亚尔巴无视锡安鼓起脸颊的抱怨，

「利用这个女人脱离险境，这就是我的企图」

几乎没有停顿，冷淡地说道。

「我，不过是在利用那家伙。因为我很弱……自己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

利用——他说出这个词的瞬间，锡安的眼眸看上去非常伤心。

「这样啊」马尔克斯呢喃着。「看来你果然是邪教徒」

确切的评价。他对此并无不满。

「你是邪教徒，协助魔女向我等清教举起反旗的愚蠢之人。与其说是魔女杀手，更应该称呼你为魔女使役者吧？」

那直白的斥责对如今的亚尔巴来说更加称心。

「既然如此，你想怎么处理我？」

「尽管你是我们的敌人，但那股力量还是值得成为我们未来的基石」充满狂喜的强势声色。就连贯彻空虚的亚尔巴也不禁对那句话产生些微的畏惧。

「因此，我决定在此捕获你，让你成为研究对象。当然，会给你符合大罪人的待遇哦？能请你安分的随我来吗？」

「……」

这样啊，说当然也是当然的。明明是魔女杀手，却在当魔女的伙伴——再也没有比他更滑稽且扭曲的存在了。

「难怪我会被神明所厌恶……」

他深深陷入了阴郁的情绪中，这时，就像是要打破这股阴沉的氛围——

「我怎么可能允许你那么做！」

锡安大喊着冲向对方。

她袭向优雅站立的马尔克斯——

「你离开他身边，这样好吗？」巨大镰刀在对方的脸上产生影子。

「——哈？」

耳边传出某物被贯穿的声响，视野一晃，我忽然看不清两人的身影了-

无痛

立刻回过身的锡安所看见的是亚尔巴倒向坚硬地面的模样。

「不……！不要！」

她折返奔回他身边。

来到倒地不起的他身旁，锡安发出了「呜呜……」的绝望啜泣声。

他的头部像是被某物从侧面贯穿，沾满了鲜血。血液如今也不停流逝，将地面染成赤黑色。

锡安跪着爬向他，「不、不会有事的」然后理所当然地抱住他。

「我能治疗。马上就能恢复原状」

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的哽咽声。她会这样，是因为亚尔巴的面色苍白，还流出了无法挽回的血量。即使如此，锡安还是拼命朝他的身躯注入魔力，施予治疗。

这种时候还会因全身感受到他的体温而喜悦，这样的自己实在是滑稽不已。

明明可能又要失去他了——

「——咕！？」

背后突然传来的冲击让她呼吸一滞。好痛……触碰着他的期间，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都在发疼。

「魔女竟然在救人，我是在作梦吗？」

强于杀气的踢击袭向她的后背。

「咕……！你这家伙……！」

面对饱含怨气的斥喝，马尔克斯只是用平淡的嗓音「你慌什么呢」这么说道。

锡安咬紧牙关瞪向他，但不能反击。治疗中不能出手。

不过，头部再生的很顺利。锡安擦去他额头上的血，检查伤口的痊愈状态。

「请……睁开眼吧……」他没有恢复意识。

「没血没泪的魔女，露出这么努力的模样给谁看呢」

男人不快的嗓音，让锡安下了杀心。

「我之后一定会杀了你……」

她瞪着马尔克斯，抱住亚尔巴瘫软的身躯起身。

锡安屈身蹬地跳跃，从马尔克斯头上高跳离去-

清教

序列二在屋檐间飞跃，转眼间就从视野中消失了。

「优先了人命吗……」

越来越无法理解了。

序列二本来不是那种会被情绪支配的人。应该是个毫无活力、毫无情绪的女人才对。

「希金斯，去追」

他向在远处监视这里的神官传送念话，于是对方欣喜的声音便吵闹地回响在耳中。

「当然，随你喜欢。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力量」

听着念话对面的卑劣男声，马尔克斯阖上眼。

就差一点了。他如此呢喃着-

无痛

「——把你放在这种地方真对不起」

她抱着没有清醒征兆的亚尔巴在采石场内四处飞跃。她在腐朽的居住区屋檐上奔驰，最终看上了某间空屋。

找到一张相比之下较为干净的寝具后，锡安将他放下，然后用耳朵贴上他的胸口。

心脏还在跳动。没问题，他一定很快就会醒来。

既然如此，要做的事就只剩一件——

「得排除碍事者……」

把妨碍他与自己的所有人连根拔除。要在他醒过来之前完成。然后就能——然后就能怎样？

锡安并不喜欢拟定严密的计画。话虽如此——

「无论如何，之后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了」

锡安的脸贴上他的额头，轻声呢喃。

去远行也不错。混在民众之间生活也——

尽管有些不舍，但她还是离开了房间。

并在关门之际使用『不动』魔法。接收到维持型态的强制命令，这间房无论遭到何种干涉都能守护好他吧。

锡安走出建筑。要在寂寥的外头找到活人非常简单。

「哈哈，找到你啦」

有个男人。目露凶光的男人正朝着这里前来。

虽然没见过，但他身披圣职者的衣物。既然是和教会有关的人，不必犹豫直接排除就好。

「终于和魔女对上了。多亏了大神官大人啊」

大神官——啊啊，是那个男人派来的吗。

「你特地来被杀的？」

「啊啊？才不是，我是来杀人的。我超想见你的哦？让我好好享受一番吧！」

真是个没品的男人。饥渴野兽般的面容让人难以直视，感觉不出有任何对话的价值。

没有感受的自己无法将憎恨化为言语——锡安静静地、冷淡地开口。

「越弱的狗越会吠」

男人皱起了眉。勾起的嘴角恢复一直线。「你这家伙说啥？」像条狗似的狂吠。

「我说『越弱的狗越会吠』哦，小狗狗」

她抬起双手摆出狗的手势汪了两声。

「在耍我么」

「这形容很配得意忘形的你吧」

这么讽刺后，他的脸变得狰狞。

「杀了你」他一边走一边吼。脚步渐渐加速，随后跑了起来。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他像是在地面飞越，以莫名轻巧的动作逼近。

「去死吧——！！」他飞扑而上。锡安仔细观察他的动作，用着灵巧的动作变魔术似的从衣服底下掏出巨大镰刀。

「哈哈，那什么鬼！？这魔术可真有意思哈！」

「就算是狗，也是猛犬类呢……」这么呢喃后，他的脸更加狰狞。

「少乱吠了，臭杂鱼！」

男人伸出手。可能是想抓住自己直接拧碎吧。虽然我对此毫无兴趣。

「啊？」

我轻盈地闪过那双手，突入他怀中的同时用镰刀内侧勾向男人的手臂，灵活地将镰刀拉向自己。

「咿嘎啊啊啊啊啊啊——！？」伸出的双手轻易被截断，尖叫与间歇血泉同时喷发。

「啥啊！？为啥啊！！」

男人胡乱挥舞断掉的手臂叫唤道。

「你这家伙干了什么！？」

没兴趣。感觉不出倾听的必要，锡安像在转动大镰一般轻巧地挥舞。

「等……！喂、等——」

希金斯的身体一瞬间就被从胯下往上纵向分割，巨大的深红花朵于他的头顶绽放。

直到刚才还吠的很大声的男人身体落于地面，沦为散发作呕血腥味的两坨肉块。

「那个男人，明明清楚我的实力」

对手太过弱小了。大神官派这种东西过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纵使有些违和感，但兴致依旧没能持续，锡安挥动大镰甩掉附着的血液。

她瞥了几眼倒在地上的尸体，

「果然，毫无感觉」这么呢喃道。

没有任何感触。

「果然不是他就不行……」

再次把大镰缩小收起，锡安像是刚回想起似的迈出步伐。

天空不知何时放晴了，傍晚时分的夕阳正在逐渐扩散-

清教

死了很多人。这座受诅咒的领地埋葬着众多修女与异端审问教徒的亡骸，逝者的灵魂无处安身只能旁徨于此。里头也有神官的灵魂。

古万、修肯、尚特，就在刚才，希金斯也倒下了。

信徒大多都殉道而死，干部也全灭。

「异端审问团可说是不存在了」

虽然是自己，但这声音还真是不含任何感情。

战争总是伴随牺牲。死后力量能被拿去对付可恨的魔女，对他们来说也算是还愿了吧。

「我不会让你们的死白费」

刚才念力的法阵也到了自己手中。修肯的解咒(Dispel)、死去教徒们的魔力与法阵，如今都到了马尔克斯手中。最后——

「就剩魔女杀手了——」

马尔克斯望向躺在床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