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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看不透丈夫的心

安纳尔德返回帝都之后过了半个月左右,跟公公一起从斯瓦岗领地回来时,拜蕾塔立刻觉得帝都变了一个样。

胜战的那种欢腾气氛完全沉寂下来,路上还能看见好几处设施崩塌后留下的痕迹。瓦砾虽然全都先堆积在道路的角落边,却难以掩饰过去。商业区确实一如往常在做生意,但路上行人稀稀落落的,看得出来都在警戒的样子。

横跨环绕着都城周围、米特尔山群间支流的桥梁垮下来,就是最明显的证据。由于架设了好几座桥梁,因此不至于无法进入帝都,但还是必须绕路。

丈夫最后留下「政变」的这个词,掠过拜蕾塔的脑海。

回到伯爵家之后,便立刻要管家杜诺班拿帝都日报过来。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了一下,他便一并准备了好几天份,拜蕾塔也马上就翻阅起来。公公就坐在对面,一样从旧的日期开始依序看起报纸。

虽然没有详细的报导,但看起来似乎是发生了军事政变。

上头写着士官以下的士兵为了向高层抗议而策动了攻击。根据报导,起因在于迟迟没有收到战争奖金一事。

「好像是炸毁了军方高层的住处,以及几个主要设施。」

「在领地也耳闻了发生军事政变的事情,但没想到规模竟然大到就连帝都中心都被闹成这样……除了报纸上写的这些,你有听那家伙说过什么事情吗?」

从他感到相当不愉快的口吻听来,似乎不只是在担心儿子的安危而已。即使如此,还是猜不出在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

「安纳尔德不太会说工作上的事情……顶多只有在庆功宴上看到他向国会议长辅佐官确认关于奖金迟迟尚未支付的事情呢。」

「哼,那个臭小子。」

「报导上虽然没有明言,但不管怎么想应该都是贵族派指使的吧?」

「报社当然有受到情报上的管制,谁会老老实实地写出来啊。究竟有多少人察觉帝国贵族派有介入其中都很难说。」

盖罕达帝国是将周边国统合而成的国家,但国内存在着集结作为帝国母体的贵族所构成的帝国贵族派,以及由平民跟周边附属国的政要集结而成的军人派两大派阀。帝国贵族多是隶属于管理内政的行政院及国会的事务官,军人派则一如其名,全是隶属于帝国国军的军人,因此至今都是负责外交工作。

不过负责平定战争及内斗的军方预算,其决定权是掌握在国会的手中,因此算是帝国贵族派的立场在上。但由于历代皇帝都很好战,在安排上都会对军人较为通融,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受到皇帝意见左右的行政院也偏向军人派,坐拥一定程度的权力,所以这两者也能说是互相抗衡。说到头来,军方的最高层就是皇帝,总不能太过明显地违抗皇帝的想法。

帝国贵族派很不乐见这样的情况。只要发生内乱或是纷争,就会立刻动员军方进行压制,却不分配太多预算给军方,就是因为不想再让他们坐拥更大的势力;也可以说是他们害怕军人派会挑起内乱。

因此这次的南部战线虽然打了胜战,但国会中不想增长军方气焰的帝国贵族派官僚们,做了不当的处理,没有支付士官以下的士兵们以及退伍军人应得的奖金。

国会好像找了一堆借口不断拖延,总之不断拒绝的样子。一下子说没有预算,又说是邻国延迟支付赔偿金之类。军方高层也不断进行要求,却还是渺无音讯。

他们之所以这么不甘愿支付奖金,原因之一或许在于这场持续八年的战争,并没有让军人派多么疲乏。尽管打了胜仗,中心人物们却没有得到升迁,原因即是因为没有空出的职位。换句话说,就是并没有人战死沙场。本来盘算着想借此利用对手弱点的贵族派,怎么可能愿意果断地支付奖金?

就在这么延宕的时候,士官以下的士兵以及退伍军人们,也渐渐累积起不满的情绪,转而仇视军方高层。即使最后还是会闯入国会,但先采取想逼那些对自己施加压力的高层同意的形式,就发展成军事政变了。

矛头直指军方干部,这让人强烈地感受到贵族派的计谋,大概是想煽动军人派之间的对立,以削弱势力吧?现状就是完全受到他们的操控,然而当事人肯定不觉得自己有受人操纵。让人不禁傻眼地想,这手法还真是高明。

暗中指导这一切的,就是身为国会最高负责人的议长凯力杰恩-基列尔侯爵,他当然同时也是旧帝国贵族派的首领。

然而报纸上完全没有任何报导提及旧帝国贵族派,让整件事情变得只有军方干涉其中。公公说的没错,情报很有可能受到操控了吧?

看来要直接向安纳尔德问个清楚比较好,这么一想,便看向站在大厅入口处待命的杜诺班。

「安纳尔德有回来吗?」

「少爷并没有回到这里,我以为他跟两位一起到领地去了。」

「他应该半个月前就先回来帝都了。只在领地待了一星期左右。而且他说发生了政变,才要回到这边来。」

「原来是这样。」

「那家伙本来就不太回家。何况你又不在这里,那也是理所当然。」

安纳尔德之前会留在这个家,的确也是因为赌注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当时是他的休假期间。既然假期结束了,当然会回到军方那边去吧。这应该无关拜蕾塔在不在家才是。

但还是没有开口反驳,只是将报纸摺起。

「那待在这里也无法做什么呢,我去店里露个脸。」

「欢迎光临……喔喔,拜蕾塔小姐。」

一出现在拜蕾塔经营的洋装店里,店长就露出放心的神情上前迎接。

「之前离开帝都好一段时间,我就过来看看了。有发生什么状况吗?」

「店头本身没什么问题。但会长请我在你来店里的时候把你留住。可以麻烦你在里面的办公室等他一下吗?」

「舅舅大人要找我?有什么事呀,真难得。我知道了,那我就在办公室里看看帐本好了。」

「好的。」

拜蕾塔直接到里面的办公室,看起一些文件及预计要进货的新商品。原本打算在看看店面状况之后要到工厂露个脸,看样子今天是没办法去了。

一回想起秘书不悦的表情,拜蕾塔不禁叹了一口气。

「看你一脸凝重的样子呢。」

不知不觉间来到这里的萨缪兹,潇洒地踏进办公室。跟平常一样穿着笔挺西装的他,依然是毫无破绽。

「舅舅大人,谢谢你这么忙还抽空过来。」

「没什么,何况还能见到可爱的侄女,根本太划算了。领地那边的状况如何?」

「算是稳定下来了。比起这个,找我有什么事呢?」

「大概跟那片领地脱不了关系喔。拜蕾塔,你知道现在发生了军事政变吗?」

「嗯。我也有看了报纸,况且帝都变成这么凄惨的状况,我当然知道。」

「那你有听说这场政变是由斯瓦岗伯爵家主导的吗?」

「你说什么?」

「这样啊,你果然不知道……听好了,拜蕾塔,你现在立刻离婚并离开伯爵家。你的丈夫被视为这次政变的最高干部。」

「什……你说安纳尔德吗?究竟是怎样的原委,才会让事情变成这样呢?」

舅舅不但有在军方进出,人脉也很广,想必是得到正确的情报,然而拜蕾塔却难掩困惑。安纳尔德确实有说因为发生了政变才离开领地,但拜蕾塔也是直到今天才得知帝都受到这么严重的迫害。作梦也没想到整件事情的主谋竟然是斯瓦岗伯爵家,而且在下指导棋的男人还是自己的丈夫。

「战时斯瓦岗领地即使遭逢歉收,收入也没有出现太大的亏损吧?原因就在于前去主要收入来源的温泉区进行疗养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在战场上受伤的士兵们全都跑去疗养了。据说资金充裕的地方,甚至还雇用了从邻国纳立斯来的人。似乎是这个举动,让人怀疑是不是借用邻国的力量,而促成这场政变成功的样子。还有人说好像吸收了将官阶级的骑士,这是真的吗?」

指的是盖尔吧?

只看表面上这些动作确实相当可疑,但误会也该有个限度吧?

「因为这样的理由,斯瓦岗伯爵家就遭人怀疑吗?」

「怎样都想确保资金来源吧。传闻中发动政变的那些士官以下的人,虽然是一群没什么大义目标、不三不四的家伙,但他们背后若是有在南部战线也闻名遐迩的『灰狐』在指挥,那政变当然会成功,毕竟他似乎是个多谋善断的人。」

「这应该是帝国贵族派的阴谋吧?只是利用政变的骚动,去掩饰尚未支付战争奖金的问题而已。」

坐拥领地的斯瓦岗伯爵家是旧帝国贵族,在这样的帝国贵族派中会去从军的人相当罕见,但平常跟瓦纳鲁多及安纳尔德相处下来,拜蕾塔也发现了一些事情。

由于瓦纳鲁多也是退伍军人,说不定斯瓦岗家本来就是好战的家系,但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对政治不感兴趣,应该说比较喜欢军方的气氛。

刚嫁到这个家时,一度怀疑安纳尔德会不会是派遣到军中的贵族派,然而实际见面之后感觉并非如此。以一个组织里的内贼来说,他的个性也太鲜明了。

有谁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那个丈夫行动啊?情绪马上就会表现出来,行事直率的公公也不适合。若要与帝国贵族派对立,就不该坐拥爵位及领地。瓦纳鲁多也是明白这点,因此不怎么在乎领地经营的感觉,但丈夫又是怎么想的呢?

安纳尔德或许是基于某些理由才会担任政变的最高干部,但跟拜蕾塔无关,因此要去在意这件事也只是徒劳。既然是最高干部,那尽管去工作就是了。

令人感到不悦的,是只有斯瓦岗伯爵家受到质疑。

在这起政变背后操纵的绝对是帝国贵族派,因为就算军方在这个时期发动政变,也得不到任何利益。

「看你这副模样,应该是不打算逃离那个家吧?」

「夫家都被这样冤枉了耶。只不过因为丈夫被说是政变的最高干部就要逃离夫家,作为女人也太丢脸了。」

无论他是不是这场政变的主谋,都无法忍受把领地卷入其中,并让斯瓦岗伯爵家受到贬低。何况拜蕾塔也有参与领地经营,将盖尔拉进来的更是她自己。明明至少可以证实这点是清白的却遭人起疑,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怒气,也无颜面对那些在领地尽心尽力的人。

「女人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丢脸好吗,拜蕾塔……你丈夫可是政变的最高干部喔,不如说淑女听到这种事情昏倒都不为过。」

「哎呀,就只有这种时候把人当淑女看待,舅舅大人还真是坏心眼呢。」

「你马上就像这样打马虎眼真的不太好。我知道你是个充满正义感的野丫头,但你也体谅一下我这么担心的心境。」

「好啦,非常抱歉。但身为一介商人,都遭人挑衅了,没有不应战的道理吧?」

「我不觉得这件事有挑衅到你。」

「至少我现在还是斯瓦岗伯爵家的一员,而且关于领地经营的事情,我不但提供了不少建议,还向各方面寻求了协助。既然说这一连串的举动可疑,那就等同于是在对我下战帖。当然,我的原则就是只要有人找麻烦就会去解决。」

「这根本不是想离婚的妻子会说的话呢……唉,早知道就该更早让你离婚。」

「舅舅大人的这番心意让我感到很开心,我也并非不尊重这一点。」

「我知道啦,也不想想我都当你的舅舅多少年了。」

很懂自己的家人所说的话特别打动人心。但相对的,既然对方也如此熟知自己的本性,拜蕾塔也只是扬起无所畏惧的微笑。

「舅舅大人当然也知道除了斯瓦岗伯爵家,还有其他资金雄厚的家系吧?」

「是是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正是莱登沃尔伯爵家。」

说到莱登沃尔,就是卡菈的家族。她在庆功宴上因为安纳尔德而做了不小的牵制。虽然见识过许多执着于丈夫的女性,但她给人的印象最为鲜明。

「他们卖了不少武器等兵器对吧,在南部战线自然也赚了不少啊。」

莱登沃尔的领地位于山间地带,并在那里盖了一座兵工厂。因为在那附近可以挖掘到品质优良的铁矿。听说不只是刀剑枪枝而已,还有提供炸弹的样子。

「是啊,所以才不至于被怀疑跟这场政变有关吧?毕竟现在特别赚的就只有这两家而已。」

隔天,拜蕾塔来到自己位于帝都的裁缝工厂,待在厂长办公室里。

一早开始处理堆积成山的报告时,秘书便搬运了大批卷成一束的布料过来。这个高挑的男子本来是在舅舅底下学习经营生意,也算是自己的同门师兄,在不知不觉间成为拜蕾塔的秘书,平时虽然文静又沉稳,但也有着固执且可怕的一面。这样的他,默默推着布料堆积成山的推车走了过来。

想也知道,这是追加的工作吧。这座工厂的铁则,便是即使身处要职,只要是自己能做的工作就要采取行动,身为厂长的拜蕾塔当然也要遵守。

「厂长,这些样品布料要放在哪里好呢?」

「咦?喔喔。就放在这边的空位摊开来好了。」

「好的。」

秘书将样品布料一匹匹摊在十人座的宽敞会议桌上,拜蕾塔这时也朝他走去。

「这边是由米尔格介绍的,这一大叠来自蒂塔南特,另一边则是赛斯的布料批发商,每一批的卖点都是在进货当地才会有的自豪布料。」

「大家都一直送布料过来呢。」

「大概是之前军方采用的外套布料,造成很大的回响吧?大家都希望可以多多关照自己的商品,毕竟那次真的是找到了好东西。」

由于在经手布料批发的那些大型商家中没有找到想要的商品,拜蕾塔便将目标转往地域型商行。当时,采用了在当地气候环境及特产等条件下做成的布料,制成军用外套,造成广大的回响。

军人们平常要做各种演练,为了守护国境还会被派遣到各个地方,当然还要行军。如果是步兵或情报员,可能一整天都要背着沉重的武器跑来跑去。有时候,南部还很暖和,但回到帝都就会觉得寒冷许多。

一旦遇到下雨,衣物就会变得沉甸甸的,因此希望外套的材质不容易吸水,厚度还要有一定程度才能保暖;然而原本的军用外套吸了水就会变成沉重,里头的水分也会导致失去保暖功能。

能够完美达成这个期望的,就是北方雅哈魏伦巴皇国使用的布料,而且那是将动物皮肤经过鞣制做成的皮革。有些动物皮毛具有防水的性质,于是便采用那种皮革制成外套。皮革不但难以缝制,还要使用特殊的针,就连缝线也是经过一番精挑细选;而且,当然是交由工厂里最优秀的一批缝工制作。

不但有强劲力道也有卓越技巧的她们,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完成一件件军用外套;事到如今,也成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多亏如此,耳闻评价的那些帝都批发商们,一旦找到新的布料,就会送样品过来。

当拜蕾塔要在帝都盖一座工厂时,那些人原本都还不屑一顾。他们觉得就是要手工制作出独一无二的衣服才有价值,高高在上地认为「大量制作的成衣怎么可能卖得出去?」,现在则是轻而易举就改变了态度。虽然对商人来说只要能卖怎样都好,但也让人忍不住对于如此没有节操的态度苦笑以待。

「订单可是接连不断,我们一起加油吧。」

「几乎一个月以上都不在帝都的人,明明就是厂长。」

在安纳尔德从战场回来之后,他们立刻就到斯瓦岗领地抓侵占谷物的犯人了。在那之后虽然有一度回来,但庆功宴一结束,就因为发生要求中止水利工程的声浪而再次前往领地,所以真的是时隔一个月才总算像这样长时间待在工厂处理事情。

「所以说,我有为此道歉,现在也在工作了嘛。而且,我有从斯瓦岗领地寄出好几封信过来喔。」

「是没错,但还是让你亲眼过目比较有效率啊。」

「是是是,我有在反省了。总之我们先处理工作吧。」

「真是的……不过工作也确实是接踵而至,今天就先放过你了。」

「希望工作可以像这样永远忙下去呢。」

拜蕾塔耸了耸肩,秘书便发出了悄声的窃笑,让人觉得总算回归在帝都的日常生活,她也跟着扬起微笑。

然而,拜蕾塔很快就收敛起笑容。

「不过发生了军事政变,对我们这边会不会有影响呢?」

「不会有直接的影响,但据说在把军官用的衬衫送去军方时,有段时间联络不上。发动政变的好像是参战南部战线的那些退伍军人,而且还是士官以下的一般士兵。由于尚未支付奖金,他们便在帝都各处引发暴动的样子……听说还是跟斯瓦岗伯爵家有所牵扯。」

「你也耳闻这件事了啊,我是昨天才听舅舅大人说的。」

秘书主要统筹一些对外的工作内容,因此也很常到厂商那边露面,并带回工厂订购的各种东西,算是秘书兼能干的业务负责人。

听到这样的他语气平淡地谈起的事情,拜蕾塔不禁重重叹了一口气。

「既然连爆炸事件都在帝都四起,说真的身为自己人,你不会很难采取行动吗?」

「现阶段来说,并没有针对我做出什么事情,但我实在不晓得丈夫现在的状况怎样就是了。」

他几乎不会回家,应该是在军方那边处理某些事情,但总之没有交谈的机会,也只能从得知的情报去分析。目前还没收到讣闻,因此他应该是还活着。就算没有赌注,一旦丈夫过世了,自己不用离婚也能尽情享受自由的生活,但心里总觉得有些郁闷。

果然还是要在他活着前提下,正式在那场赌注中赢得胜利,并正大光明地离婚比较好。

「不久前还听说你们夫妻感情很要好的说,事情马上就变得很吓人了呢。真不愧是厂长。」

「你这是什么意思?」

「像是说你在前阵子的庆功宴上表现得很可爱之类。凯登海根的毒花成了那个冷酷狐狸的爱情俘虏等等,还有丝毫不见冰之中校的踪影什么的,有许多还满有趣的传闻喔。去军方交货时,他们也在说这些事呢;虽然,主要还是希望可以介绍厂长给他们认识就是了。还有人问起你们夫妻俩平常究竟都会聊些什么,可是让我应接不暇。」

凯登海根是一种有毒且带刺的紫色花朵,以拿拜蕾塔紫晶色的双眼来比喻的玩笑来说也太刺耳了。从来不晓得自己还有这种绰号,可以的话还真希望永远不要知道。

「没想到斯瓦岗中校也会流露出柔和的表情,让他在女性之间顿时人气爆棚,也不顾他都已经有妻子了,那些妇人全都兴奋不已之类──虽然现在因为军事政变的关系,这方面的话题也就跟着沉寂下来了。不单纯只是恋爱话题,竟然还演变成牵扯到武力的血腥事件,就这方面来说,让我觉得『真不愧是厂长』。」

「那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无论是丈夫在社交界很受妇人们欢迎,还是因为发生政变的关系而让那些话题沉寂下来,都不是拜蕾塔有意采取什么行动而造成的结果。

「但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竟然还不知去向啊。话说回来,你有耳闻他跟莱登沃尔女伯爵之间的事情吗?」

由于秘书突然提起卡菈的名字,让拜蕾塔不解地歪过头去。

「她跟丈夫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有听说她有跟中校幽会的传闻喔,军方也有人说他外遇,而且闹得还满大的。我姑且有向你丈夫的部下们说你感到忧心忡忡就是了。」

「不用多嘴好吗?他要是真的外遇,就拜托用『严禁退货』的条件送过去给对方吧,我甚至都想连同嫁妆一起送过去呢!」

不如说,这样才正合心意。毕竟是自己想离婚,他要是愿意离婚当然不会有怨言。就算对象是卡菈也不成问题。当然,自己一点也不会生气──虽然不知为何,自己好像也不是完全不会感到不悦,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之后,秘书先是瞠目结舌,随后便坏心眼地扬起嘴角。

「也就是说,你有受到丈夫疼爱的满满自信啊。这还是我一次听到厂长晒恩爱。」

「哪有在晒恩爱啊?是你擅自解读成这样的吧!」

「不不不,这就是在晒恩爱啊。从来不去领地的放浪儿子,娶了妻子后就紧紧黏在一起一同前往,当然会在帝国贵族派那些人之间引起轩然大波。两位想必是在斯瓦岗领地加深了夫妻情感吧?」

在领地只进行了水利工程的视察,泡了温泉,并跟无法接受这项工程的一群老人展开一场唇枪舌战而已。

不同于处理领地工作的自己,真的是完全不晓得安纳尔德为什么要一同前往领地。他姑且也是有跟来进行视察,但常常都不见人影。

甚至觉得他有可能是为了确认退伍军人的状况,才会一同前往视察。

「他也是为了工作而去的吧?大概是掌握了关于政变的情报,才会去看看当地的状况。不过也有可能正因为他是指挥官,所以想确认骚动发展到什么程度就是了。反正,他最后只待了一星期左右,马上就返回帝都了,所以我们并没有一天到晚黏在一起。」

他虽然说放了一个月的假,但原本以为即使如此总不可能完全都不用工作吧。然而他一开始却无时无刻都跟在拜蕾塔身边,着实令人费解。就算是战争结束后得到的假,这期间也未免太长了,而且回到帝都之后应该还有些剩余的工作要处理才是……总之先前就像这样,想了很多。

但只要推测那也是工作的一环,就能想得通了。

与此同时,也感到更加恼火。

一想到他是在工作之余随心所欲地顺便跟自己上床,就真的觉得很生气。

而且还是基于一场赌注。明是如此,竟然还一直说真是放荡的身体之类,还说是妻子的诱惑、要讨任性的妻子欢心很不容易……等,讲得好像都是拜蕾塔的错一样。

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做了那些事情啊!

「拜蕾塔小姐会这么坦率地生气还真是难得呢。是亲爱的丈夫都忙于工作而心生嫉妒吗?在领地时明明一直都在卿卿我我,现在感到寂寞了吗?」

「你为什么讲得好像自己亲眼目睹一样啊?别说那种蠢话,我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朝挂钟看了一眼,时针指出再过十分钟就要十点了。

秘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唉,几乎都没处理到几件工作呢……」

「是你把话题聊开的喔。没办法了,下午我会认真工作的。更重要的是,得慎重招待客人才行呢。虽然不知道他是要来做什么,但对方都特地跑这一趟了。」

「放心交给我,准备迎击吧。」

对着扬起无畏笑容的秘书重重地点了点头,拜蕾塔直接走向会客室。

这里分为将那群在裁缝工厂工作的女性们聚集在一起的工作区,以及设有可以用来开会的会议室,跟接待客人的会客室等区域的两栋建筑物。顺带一提,拜蕾塔的厂长室位于后者。

就这么直接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等待了一会儿,不久后,一名男子便在秘书的引领下进来。

「上次见面是前阵子庆功宴那时了呢,格拉亚契先生。请问今天有什么事吗?」

「哼,随便招呼两声就直接问来意,也太没规矩……」

一进到会客室就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态度坐上沙发,并翘起一双长腿的,正是艾米里欧-格拉亚契。

他对着为了向来客打招呼而有礼地先站起身来的拜蕾塔动了动下巴,似乎是要人坐下的意思。这里明明是拜蕾塔经营的工厂,他却像处在自己家里一样,举止相当傲慢。

一头接近白色的白金长发在后方绑成一束,并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一边看着,拜蕾塔也在他对面坐下。

秘书跟着舅舅学习很久了,因此许多年前就认识拜蕾塔,也知道她在念书时与艾米里欧的恩怨,所以现在正静静地在身后待命。在学院那时,就连教师都没有站在自己这边,但现在不一样了,光是有人支持着自己,拜蕾塔就感到相当放心。

这个男人今天也是穿着帝都的裁缝师制作的高雅成套西装,浑身散发出傲慢的态度。那双目光锐利的冰蓝色眼中,散发出瞧不起人的神色。

他这个人绝对不会把在工厂量产的成衣放在眼里,实际上,他应该也是为了工作才会出现在这里。若非如此,想必不会来到这种地方吧?

毕竟身为旧帝国贵族派格拉亚契侯爵家长男的这个男人,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身家背景了。

「别这么说,毕竟国会议长辅佐官想必是忙碌不已。」

「你很懂嘛。今天我是看在学院同学的情分上来给你一个忠告的,好好感谢我吧。」

「啊……?」

艾米里欧确实是拜蕾塔在就读史塔西亚高等学院时的同学,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完全称不上交好。说穿了,放出拜蕾塔不但是个恶女还很淫荡这种谣言的人正是他。当拜蕾塔在学生时代差点受到男学生强暴,为了击退对方而引发刀伤事件的主谋,也是他。换句话说,不但跟他有很深的过节,也绝对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这样的关系,事到如今究竟还有什么事情好说的?上次庆功宴见面的那晚,他也是冷嘲热讽了一番就离开了。

要是那时他没有多嘴,自己就不必对安纳尔德抱持这么复杂的情感了。拜蕾塔迁怒地瞪向对方。

「你应该知道帝都四处发生爆炸事件吧?才听说你逃到丈夫的领地去,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是那个被你驯服的丈夫跑了,还是你被他讨厌啦?」

「明知我才刚回到帝都,还手脚这么快地约了会面时间,今天早上就跑来了。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哼,你应该知道我很忙吧,我可没有无能到要花上大把时间去处理这种琐事。不过呢,我这个人也没有残忍到明知同学会遭人杀害,还能视若无睹。」

「遭人杀害这种话,听起来还真吓人。」

「看样子就连鼎鼎大名的恶女,面对狐狸也感到棘手呢。你的一条小命被盯上啰!」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因为就算丈夫从战场回来,你还是这样一点都不可爱,才会惹人嫌吗?应该有听说这场政变的最高干部是你丈夫吧?我耳闻他打算趁着政变的乱局,杀害妻子喔!你多少来哭着央求我一下啊,这么一来,我也会对你伸出援手喔。」

「别开玩笑了。」

即使面临生命危机,也绝对不会哭着哀求他,想也知道他是想借着权威让拜蕾塔屈服。

「就算知道被丈夫盯上性命,我这个人也不会立刻逃跑。」

说穿了,不用他动手杀人,自己本来也就要离开斯瓦岗伯爵家。都说过那么多次想跟丈夫离婚,为什么还要特地杀了自己才行?也太莫名其妙了。既然希望自己离开,那离开就是了,根本没必要白费功夫。

更何况,艾米里欧特地来告诉自己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奇怪,谁会被他「一番看在同学的情分上」这种话给诱导。

秘书说了要准备迎击。虽然没想到他是前来忠告自己会遭丈夫杀害,但也绝对不可能接过他伸出的援手。

拜蕾塔对艾米里欧露出满脸笑容。

「没有任何必须劳烦国会议长辅佐官的事情呀,毕竟我跟丈夫处得很好。」

以离婚为条件下了赌注,现在只等下次月事来潮。拜蕾塔很想认为事情至此全都谈妥了,彼此相安无事。

「客人要回去了,请送他出去。」

「是。」

「你真的一点也不可爱!之后要是哭着跑来找我也不管你!」

目送踩着重重的脚步声走出会客室的艾米里欧,拜蕾塔不禁大叹一口气。

总觉得果然被卷入国会──应该说贵族派的计谋之中了。太过干脆做出反击也不太好。也就是说,他们是想让拜蕾塔伤脑筋、主动投靠,借以吸收吧。虽然挑选艾米里欧做这件事,对自己来说会去仰赖的可能性就是零,但拟定这项计画的人,或许是看上同为学院同学这样的关系。

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有什么企图,但拜蕾塔真切地希望不要跟自己扯上关系。

那天晚上,拜蕾塔在斯瓦岗伯爵家的小姑房间里,受她训话。安纳尔德同父异母的小姑米蕾娜晃着一头艳丽的金色长发,瞪大那双水蓝色的眼睛,流露出满脸怒容。

「为什么工作全都推到蕾塔姊姊身上啊?还有,无论什么事情都会立刻接下来处理的姊姊大人也不对。」

看着正值多愁善感的十四岁少女气噗噗地鼓起脸颊,这副可爱的模样不禁让人莞尔一笑。情感丰富的她,难以想像虽然只有一半血缘,但还是跟安纳尔德流着相同的血的人。安纳尔德要是也有这么好懂,肯定就更好应付了。

「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就端看父亲大人的努力了吧。但能被你这样斥责还是真令人高兴,谢谢你替我担心。」

赌注的期间结束了,现在还没有怀孕的征兆,想必是拜蕾塔会赢得胜利吧。也就是说,离婚会成立,已经不再受到斯瓦岗伯爵家的束缚了。

「讨厌,姊姊大人每次都马上就这样捉弄我!」

「这是我的真心话喔。但做为补偿,我们下次一起出去玩吧。」

「真的吗?你在领地待了好一段时间,应该堆积了不少工作,我本来以为你会很忙呢!可以跟姊姊大人一起出门,让我好开心。」

「只要是可爱妹妹的要求,我全都会答应喔。有没有想要什么东西呢?」

「真是的,我只是单纯因为能跟姊姊大人一起出门而开心,别这么坏心眼。」

「是是是,谢谢你啊,再告诉我哪天有空吧。」

「姊姊大人,你不相信对吧?」

「呵呵,抱歉,我开玩笑的。我也很高兴啊。要去哪里好呢?听说最近帝国歌剧团的表演相当讲究,观众全都吓一大跳喔!」

「母亲大人也有说过,最近在举办薛泽的画展喔。还有,在迪特尔的大马路上好像开了一间新的餐厅!」

「哎呀,看样子有几个身体都不够逛呢。」

所谓纯真,指的应该就是她这样的人吧?坦率地感到开心并扬起纯粹的这副笑容,都不知道为心灵带来多大的疗愈。

拜蕾塔感慨地享受着这份小小的幸福。

「少夫人,现在方便吗?」

这时传来敲门声,管家杜诺班接着就从门外现身。

「打扰两位谈话了。工厂那边好像因为有紧急的事情而派人来见少夫人,现在让对方在玄关那边等着。」

「哎呀,是怎么了吗?抱歉米蕾娜,我去看一下,你可以先挑几个方便的日期出来吗?」

「好的,等一下请再陪我讨论喔。」

「嗯,晚点见。」

米蕾娜送拜蕾塔到房门外,看不见那道柔和的笑容之后,拜蕾塔快步在走廊上前进,暗忖着打扰这段幸福时光的,究竟是多么紧急的事情呢?

一来到玄关,就看到一个身穿简朴外套的男人站在眼前。

说是要来传达工厂的急事,拜蕾塔却从来没看过这个人。

本来还猜测会不会是哪一位工厂女工的丈夫,然而那副苦恼的神色令人在意。该说是钻牛角尖的样子吗?总之就是一副相当阴郁的表情。

而且,他的站姿看起来就像个军人一样──不过感觉并不像是现役军人。

一般来说,即使不像安纳尔德那般伶俐,军人基本上还是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场。就像是无时无刻都上紧发条的紧张感一样。由于父亲也是军人,拜蕾塔已经习惯那种氛围。

──大概是退伍军人吧。

转瞬间就察觉出这点,并分析起他现在的状况。

现在政变四起,不晓得他是同谋,还是纯粹受钱差使?跟安纳尔德又是什么关系呢?

还有,这样的他,不惜装作有急事来到这座宅邸的理由,又是什么?

为什么会想见自己呢?

「听说工厂有急事传达?」

一边整理着内心接连涌上的想法,并制止杜诺班上前,在跟他隔了一点距离的地方这么问道。

「你就是拜蕾塔-斯瓦岗?」

不会有人对着自己工作上的厂长直呼名讳,在一旁的杜诺班脸色为之一变,应该是察觉出对方一开始是在向他说谎吧。

然而拜蕾塔的思绪很冷静。

一边在内心补上一句「近期内会离婚就是了」,并朝着男子微微点了点头。

「哈哈,那就去死吧。牙盖巴赛!」

伴随着敬礼的动作,男人遵守纪律的声音响彻玄关。那是代表致忠诚、致荣光之类的呼声,由于是军人们要上战场前,或是回应长官时会喊的招呼,因此拜蕾塔不太清楚其深意。

然而这也让人回想起今天早上艾米里欧所说,有人计画趁着政变之乱杀害拜蕾塔的那件事。看样子无论主谋者是否为安纳尔德、无论是谁抱持着怎样的企图,总之这项计画确实存在。

男人在呼喊的同时,做出要从怀里拿出某个东西的动作,这个瞬间就闻到一股药品的刺鼻味。

拜蕾塔立刻朝着杜诺班飞扑过去、冲向后方。

「少、少夫人!」

后来听说杜诺班一边哭着对安纳尔德下跪磕头道歉,而且长达好几个小时。

不,这真的是不可抗力啊,怎能让一个上了年纪的优秀管家做这种事啊?更何况这既不是扑倒,也不是侵犯,而是面临紧急状况。

这是在拯救人命啊!

当丈夫对着躺在床上静养的自己施加基于怒火的压力时,拜蕾塔也这么辩解了好几次。然而,现在的自己无从得知这将是明天会遇到的事情。

伴随「轰」的一道几乎震裂耳膜的声音,出现强烈爆风与热气,被轰飞的她加重了双手抱住杜诺班的力道。

拜蕾塔就这么在男子那道像是临死前哄笑声的幻听下,渐渐失去了意识。



「还有其他要报告的吗?」

莫弗利环视周遭一圈之后,轻轻颔首。

他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在场所有人应该都察觉,那只是表面上的态度而已。

安纳尔德站在莫弗利身后屏息睥睨,等着莫弗利做出结论。

在桌子并成足以容纳三十人左右的宽敞空间中,正在举行政变因应对策本部的会议。

排成ㄈ字型的桌子两侧,各自坐着编列成大队的主要人物。莫弗利的座位就夹在他们之间,但在一眼就能眺望全场的地方,看过去还是满壮观的。

铺满红色地毯的会议室里,黑檀木的桌子显得很有格调,但这样的光景应该没办法抚慰在场任何人的心。

正中间的桌子上摊着一张帝都地图。上头放着小小的纸张,并写满了政变的情报。像是哪一天的什么时候发生了爆炸或袭击事件,目击到进行攻击的嫌犯又有多少人等;还详尽地记载着爆炸的规模以及死伤人数,借此掌握政变的规模,并分析出主要的据点。

地图上的棋子分别是情报总括本部、校级以上的军官宿舍、练兵场、几位上将及中将的住处等,都是军方相关设施跟长官的宅邸地点。主要是在庆功宴中得到提拔的那些人受到袭击。当然,莫弗利也是其中之一,他在要搭上马车时遭受攻击。

「政变的基本就是偷袭。就战略上来说,最重要的在于尽快以少数部队进行镇压,但就这点来说我们已经慢很多拍了呢。」

莫弗利曾对安纳尔德说,编组镇压部队时并非着重于技能,最重要的是彼此信赖与否。换句话说,像这样的大型会议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并不晓得在场的这些人是敌是友。

主导煽动这场政变的肯定是国会议长,但不知道实际指挥军事政变的那个最高干部是谁。目前推测是军方有个国会派遣过来的叛徒,而且可能还坐拥相当程度的地位,但完全没有露出马脚。

唯一最接近传闻描述的人选,就是安纳尔德。

「阁、阁下……恕我直言,在他们手脚那么快,我方还缺乏线索的现况下,能搜集到的情资实在有限。说穿了,也有传闻说主谋就是那个狐狸,关于这件事您能否说明一下?」

「路米耶上校,我刚才是在询问各位还有没有事情要报告。既然你都发言了,应该可以视作还有其他资讯可以报告吧?有空拿那种可信度低的流言蜚语指控我的直属部下,想必可以提供更有意义的情报才是。」

「呃……但那真的只是可信度低的传闻而已吗?据说,实际上就是在他的指挥下炸毁桥梁──」

「这番追究,应该是可以得出很有意义的结论吧?」

莫弗利脸上的笑容已然退去,虽然他是在试探对方手中情报的可信度,但对峙方认为这显然是要他别再多嘴的意思,若是对自己的情报不够有信心,就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不,那个……对不起。」

果不其然,开口就道歉了。莫弗利对着他坐在右侧的副官露出不发一语的微笑。感觉就像在说「这种会议根本只是在浪费时间」。

说穿了,要详查在这场会议上提出来的那些情报非常麻烦,不过只是传闻的这些情报,价值可想而知。

在帝都发生新的一起爆炸事件的地点,以及造成的死伤人数报告都记录在方才会议中看到的资料上。然而莫弗利得到的情报,跟会议上提出报告中的目击情报之间有些许落差。原本听到的证词是嫌犯约有八人左右,而且有几个人逃走了,结果变成三名嫌犯全都在那场爆炸中身亡,真不知道情报是在哪个阶段遭到扭曲。

一想到全都要进行调查并追究下去,就感到相当厌烦。最高干部的情报也很重要,但现在没有时间随着传闻起舞。

「太浪费时间了,那就散会吧。」

随着莫弗利的这句话,会议就此结束。

「你的传闻真是太惊人了呢,我看现在就逮捕你好了?」

「可以啊。」

就算把安纳尔德当最高干部逮捕起来,政变依然会照着计画进行下去。正因为莫弗利也心知肚明,所以才没有对自己出手。

「这个狐狸真的一点也不可爱,真想跟你老婆聊聊啊,可以借我一晚吗?」

自从最后一次跟妻子见面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她似乎也在前天从斯瓦岗领地回来了。虽然同在帝都,但接连都是无法返回自家的日子,因此暂且是有透过管家杜诺班询问拜蕾塔的动向。妻子一回来就投身于工作之中,那副精力甚至让人感到钦佩。

身为丈夫的自已都见不到面了,为什么有必要让莫弗利跟她见面啊?说穿了,借一晚是什么意思?

坐在莫弗利一旁身为中将的副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喔喔,这么说来,斯瓦岗中校娶的是那个水性杨花的老婆吗?能不能也让她陪陪我啊,排在阁下后面也没关系,借我一晚吧。」

安纳尔德立刻答道:

「我坚决拒绝您的要求。」

「天啊,好可怕。你这家伙,我好歹也是你的长官耶。多少尊重一下好吗。无视长官命令等同于违反军规,小心我把你送去军事法庭!」

如果基于长官命令就要把爱妻借出去,安纳尔德可能就参加军事政变了。压抑着打从心底涌上的不悦情绪,认真地说:

「我会让您后悔要求过我的妻子。」

「哇啊,他来真的……」

「抱歉抱歉,我们只是开个玩笑啊,你被那个可爱动人的妻子迷得神魂颠倒了嘛。」

莫弗利赶紧介入两人之间。

「这么说来,你好像连直属部下都没有介绍给她认识吧?那些家伙在庆功宴上相当起哄,一直吵着就算只有目睹尊颜,也真想靠近一点看看。」

「请别这样,那会变少。」

多亏有莫弗利出来打圆场,副官的脸上也扬起了捉弄人的笑容。但说到头来开启这个话题的人是莫弗利,这让安纳尔德总觉得不太能接受。

「噗哈,是会少什么啦?没救了,这家伙真的完全被迷得神魂颠倒,说好的冷血狐到哪去了呢。竟然可以让你沉迷到这种地步,我看还是想拜托一下好了。」

「如果要对别人的东西出手,就应该先有足够的觉悟;如果那是人家很珍惜的,更是如此。」

「就连我也不想被下流的上将阁下这样说好吗~而且一开始提起这个话题的是你吧。竟然溺爱到连阁下都瞒不住了啊。咦?但我记得你在庆功宴那晚,不是有跟莱登沃尔女伯爵密会吗?到处都传闻你跟她幽会之事。」

庆功宴时确实有跟卡菈说上话,但印象中顶多只聊了关于拜蕾塔的事情,那样竟然会被说是密会,也真令人感到意外。

这么说来,这才回想起今天早上也收到卡菈寄来的信件。由于那是针对自己主动委托她某件事情的回答,也是正式的邀请函,总不能不屑一顾,但要确认那内容实在非常麻烦。

卡菈至今也都有寄信件过来。很可惜的是她寄来的信件内容重要度很低,罗列着无聊的文字,要撷取其重点着实费神。通常都是要约吃饭,几乎没有提及关于政变的指示。让人不禁就会随便看过去。

一边回想着那封信上写的日期究竟是哪一天时,只见莫弗利耸了耸肩。

「你们完全开启玩乐模式了呢。每场攻击都会隔着一段时间,就算在场的某个人哪时遭受袭击都不奇怪,还是小心点吧,虽然大家多优秀我也是知道的。」

就在莫弗利傻眼地这么说的时候,有个男人踩着慌忙的脚步来到会议室。

「什么事!」

「非常抱歉!但事件紧急,恳请原谅。」

闯进来的是安纳尔德的部下,然而他不知为何铁青着一张脸,喘个不停,看就知道是非常急着来到这里。不知道他那句让整个气氛更加紧绷的紧急事件究竟是指什么,原本正要离开会议室的人也纷纷朝他看去。

「收到报告指出,斯瓦岗伯爵家的玄关发生爆炸,安纳尔德-斯瓦岗中校的夫人陷入昏迷。」

安纳尔德一瞬间还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但其实是有听懂的吧?总觉得听见了不禁屏息的声音。

向莫弗利知会一声就连忙返家之后,一看到玄关的惨状就不禁皱起眉间。完全看不出平时的模样,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不见平时会出来迎接的管家杜诺班,眼前只有几个女仆一脸茫然地呆站在原地。

安纳尔德对着在这样的状况之中,独自动作熟练地鉴定眼前这个状况的父亲搭话。

这也可以说是在战场上见惯的光景。大概是以前学会的本领还健在吧?安纳尔德注视着默默地进行鉴定的瓦尔鲁多的背影说:

「我回来了。」

「太慢了!」

「已经是急着赶回来了。」

「别说废话。你掌握了多少状况?」

「我们家的玄关发生爆炸,以及拜蕾塔陷入昏迷。」

即使面对儿子,瓦尔鲁多也依然是一副蛮横的态度让女仆们感到恐惧,但安纳尔德只是平淡地做出回答。

父亲说着「这样啊」并微微点了头,接着就从感觉很不开心的样子,转为看好戏般的表情。

这态度只让人产生不祥的预感。

「那个丫头好像是听说工厂有派一个男的来传达事情,所以才会过来这边。那家伙突然间就自爆了。那种炸弹是扬起墨绿色的烟,这方面的事情你应该比较懂吧?」

「是啊,那应该是现在发生的政变其中一环吧?那些人几乎都变成暴徒了,我想应该是使用相同的炸弹。」

如果是用一般黑色火药制成的炸弹,扬起的应该会是白烟,然而这次政变用的都是会变成墨绿色的烟。不但不同于黑色火药,威力也有着天壤之别,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这在南部战线也很常看到。

军方也立刻向管理炸弹的单位进行确认。由于那没办法流向黑市,因此不晓得他们使用的是没有确认到的炸弹,还是重新制造的。说到头来,军方的武器几乎都是向莱登沃尔伯爵家经营的武器行进货的。当他们断言没有流向黑市,也就无从进行调查。

若是为了这场政变要事先制造的话,就需要有场地跟资金。

直到刚才还在追踪金钱流向,然而军方资金并没有可疑之处。大致上也调查过贵族派那些家伙了,但并没有令人特别在意的地方。硬要说的话,在南部战线调动大批武器过来的莱登沃尔家金流最为频繁。

将一切资讯统整起来的话,就会得出还有尚未掌握到的炸弹存在。

究竟是谁偷偷侵占了南部战线的物资?这场政变又是从什么时候就计画好了?这些问题甚至让全场都陷入沉默。

「率先察觉到的丫头,立刻就抱住杜诺班往柱子后侧跳过去的样子。你看,就是那根柱子的后面。老夫一听到爆炸的声响就来到玄关一看,只见在半毁的柱子角落有一对男女交缠在一起倒在那边,真是令人惊讶,竟是那个丫头跟管家。靠近一看,那丫头整个人趴在杜诺班的身上呢。即使陷入昏迷,丫头还是紧紧抓着杜诺班,完全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真的是让老夫费了一番工夫。想先把丫头带回房间,她却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不放,看样子好像是格外珍惜管家呢。还要两个人去拉,才总算将他们分开,并让她躺下。」

「这样啊。」

「那两个人在你回来之前就莫名合拍呢。那家伙动不动开口闭口都是少夫人、少夫人的,那丫头也是,一遇到什么事情都会去找杜诺班商量。想必是关系相当亲密,才会这么担心他吧?担心到甚至不惜挺身保护,即使昏过去了也不愿放开。」

拜蕾塔之所以一嫁到这个家就跟管家变得很要好的原因,也是在于父亲成天酗酒、派不上用场,然而他完全没有要提起这件事的意思。安纳尔德也大概可以明白父亲的想法,然而眼前这个扬起嘲讽般窃笑、捉弄儿子的男人所说的话,实在让人感到不悦。

「所以说,妻子的状况怎么样?」

「怎么,真是无趣。老夫还以为你会因为杜诺班跟那个丫头的关系,更为气愤不已呢。现在医生正在帮她治疗,你自己去问问状况。」

「我知道了。」

关于杜诺班跟拜蕾塔的事情,等掌握到情报之后,也会好好做个了断。

但压根都不想对父亲坦言这件事。

安纳尔德不发一语地跑上从玄关通往二楼的楼梯。

一到妻子在静养的房间露面,治疗好伤势的杜诺班就率先上前低头致歉。

父亲说的那位医生似乎也结束了拜蕾塔的治疗,正在收拾诊疗包。

「非常抱歉,少爷!」

「晚点再听你道歉。拜蕾塔的状况怎么样?」

当然没有打算放任这件事情不管,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她的状况。

「背部一度灼伤,另外也受到一些擦伤。我先开了止痛药,以及发烧时可服用的退烧药。看起来是没有撞到头,但为了预防万一,明天还是请让夫人静养一天。」

斯瓦岗伯爵家的家庭医生是一位中年男子,虽然是熟悉的医生,但会让人想抹煞掉他迳自看过妻子身体的记忆,还真是不可思议。可以的话,真想亲自替她诊疗。然而自己只有在军中学过一些基本的医学知识而已。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少夫人相当勇敢,立刻就做出跳到柱子后方的判断,实在厉害。多亏如此,才受到这点程度的轻伤而已。少夫人清醒过来之后,还请好好慰劳她一下。」

医生面带爽朗的笑容走出房间,杜诺班也为了送他而跟着离开。安纳尔德朝拜蕾塔靠近过去。

她就像是陷入沉睡一样,呼吸虽然平稳,但没有醒转的迹象。

俯视着缓缓上下浮动的棉被,安纳尔德伸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

脸颊上留下感觉像是被东西划伤的一条条红色伤口,看了就让人觉得怵目惊心。

什么叫轻伤而已。

安纳尔德看着妻子那副不同于平常的苍白面容,同时也握紧了拳头。不只是脸,肯定就连棉被底下的身体也是伤痕累累。

内心涌上一股冲动,很想紧紧抱住昏睡中的妻子。

无论如何都想将她关在自己怀里,再也不想让她离开。

但她想必会皱起脸拒绝就是了。

这时,传来一道轻轻敲门的声音。

回头一看,只见米蕾娜带着女仆进到房内。

「兄长大人,你回来了。」

「嗯,我在军方有收到消息。那是要做什么?」

看着女仆拿在手上的剪刀一问,米蕾娜一脸悲痛地皱起眉间。

「姊姊大人的头发也焦掉了,所以想替她整理一下。」

「那是现在必须做的事情吗?」

平常对这个妹妹的印象,只有躲在母亲身后看着自己而已,但她现在却恶狠狠地瞪着安纳尔德。这么说来,就连刚从南部战线回来的时候,她也朝自己投来怯生生的视线才是。当时像在试探般的目光,现在也明确寄宿着憎恨的情绪。

「我听杜诺班说姊姊大人是被卷入其中,受到牵连。换句话说,如果她跟兄长大人的离婚协议成立的话,就不会受到这种伤害了吧?要不是放任妻子八年不管还不同意离婚,死脑筋又固执的兄长大人没有这么任性的话,她就能待在安全的地方了吧?」

「就算拿已经发生的事情谴责,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万一」、「如果」这种事情说起来根本没完没了。

她能像这样平安无事,真的只能说是运气好了,其实因此失去她也一点都不奇怪。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会因为工作跟立场的关系,而造成家人及珍惜的妻子牺牲。不,这段人生因为战争而受人怨恨也不奇怪,本来就有想过说不定会在某个状况下遭受报复。但就算是除了她以外的人遭到牵连,自己的情感也不会如此动摇。

所以,安纳尔德在会议室那时,才会受到脑中一片空白的冲击。

接下来,这次必须拟定不会出错的战略。

安纳尔德深知,好运不可能一再发生。

也知道人是多么轻易就会丧失性命。

回想起在战场上理所当然、至今也目睹过好几次的光景,让安纳尔德一瞬间感到天旋地转。

看样子自己也被毒害得很深呢,竟然会不禁产生不想失去她的念头。

「不懂女人心的兄长大人请出去吧!」

受到妹妹狠狠斥责之后,安纳尔德也默默地离开房间。

因为实在不忍吵醒还在昏睡的妻子。

米蕾娜替拜蕾塔整理好头发之后,似乎很快就离开房间了。当安纳尔德再次回到房间时,就只有她一人静静地睡着。

在那之后,就看顾着拜蕾塔的状况直到天明。她一次也没有醒来,只是安稳地沉睡着。

默默地看着在朝阳照耀下那张苍白的脸时,杜诺班便前来说有外找。大概是昨天对他碎念了一番,态度变得有些胆怯,安纳尔德朝他瞥了一眼便朝着玄关走去。据说是有人要来找妻子。这么一大早就跑来,真不知所为何事。

听管家说来访的人是妻子的秘书,但昨天才刚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警戒。不过,一见到对方立刻就能明白是自己多虑了。站在遭到破坏的玄关前的,是个打扮相当洗炼的男人。

「一早前来叼扰非常抱歉。我是拜蕾塔小姐的秘书。得知她昨晚遭到袭击,虽然感到很过意不去,但还是觉得坐立难安,忍不住就跑过来了。请问她现在的状况怎么样呢?」

从他担心地皱起眉间的表情看来,可以得知这个人是真的挂念拜蕾塔的状况。

「虽然背部有烧伤,但所幸还算是轻伤。不过我们家的医生吩咐,保险起见今天最好还是让她静养一整天。」

「这样啊。那么,不好意思,能请您替我转达拜蕾塔小姐,我会代她给出使用二十一号布料的答覆。由于今天就是要答覆厂商的期限,我想拜蕾塔小姐也很惦记着这件事。」

「我知道了,等妻子醒来我会再转告她。」

点了点头之后,那位男秘书的表情稍微变得柔和了一些。

「看来您的为人跟我耳闻的有些出入呢。」

「耳闻……是听妻子说的吗?」

「拜蕾塔小姐不太常谈论起您的事情呢。只是因为工作关系,我经常出入军方设施,才会从那边听到一些事情。」

「哦?」

从军方听到自己的事,怎么样都只让人产生不祥的预感。她的秘书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果不其然很不像样。

「说您不知变通又心胸狭窄之类的,对方应该是您的直属部下吧?」

「原来如此。」

看样子在庆功宴上没介绍妻子给他们认识,似乎格外让他们怀恨在心。不过,因为这样就四处嚷嚷,只会让人更不想让妻子跟那群部下见面就是了。

「看样子有着一位这么可爱的夫人,也是很令人苦恼的事情呢。」

语带捉弄的这句话,让安纳尔德对他有些另眼相看。

看来她的秘书并没有散发出同仇敌忾的心态,明明她的舅舅是那么仇视自己。

真要说起来,还比较像是跟她父亲见面时的感觉。

「你跟妻子认识很久了吗?」

「从拜蕾塔小姐还在念书时就认识了,我算是在向她舅舅拜师吧,是他教会我做生意的基础。对了,我有件事情想先跟您说一声。不好意思突然换了话题,但您知道艾米里欧-格拉亚契这个男人吗?」

「是那位国会议长辅佐官,对吗?」

「是的。他是拜蕾塔小姐的同学。当时感觉就满执着于厂长,最近更是有逾矩的倾向。希望您也可以多留意一下。」

「我知道议长辅佐官对她有好感,但是为何要警戒到这种地步?」

「她在念书时曾发生过刀伤事件,您知道这件事吗?」

男人试探般地注视着安纳尔德这么问,是指她在最后一个学年时差点遭到侵犯,并向对方做出反击的那起事件吧?在调查妻子的报告之中,并没有看见那个男人的名字。

顶多只是跟妻子一起出席庆功宴时稍微交谈了几句话而已。也可以说是最近在工作方面成为话题之一的人物。

「据说那起事件的主谋就是他。教唆其他学生实行犯罪,自己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袖手旁观的样子……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执着地想对拜蕾塔小姐出手了,还曾传出要她当情妇的风声。侯爵家也有私底下问过要不要到他们家工作。但听说拜蕾塔小姐的父亲大人察觉那只是表面上的借口,实则打算纳她为妾,便提早做出了应对。」

听到他就是主谋,让安纳尔德回想起在庆功宴上的拜蕾塔。难怪妻子当时的态度有些不对劲。

再说了。

纳她为妾?

拜蕾塔吗?

这还真是有够瞧不起她,安纳尔德都不禁勾起嘴角。

「这件事听起来还真是愚蠢呢。」

「是的。师傅听了也是不禁冷笑。原以为在他已经死心,没想到最近又出现,跑来向拜蕾塔小姐警告您要夺取她的性命。但她当然没将这番话当一回事,很快就把他赶走了。然而在那之后立刻发生了这起爆炸事件,因此让我感到很挂心。」

「他说我想夺取她的性命?」

而她没把这番话当一回事,这可以视作她认为安纳尔德是可以相信的人吗?还是认为就连相不相信都无所谓呢?

现在的安纳尔德完全无法断定。



觉得身体相当沉重。不,应该说全身都疼痛不已。

虽然觉得身体不太对劲,但说不定是作了恶梦的关系,换了个想法的拜蕾塔随之转醒,这才意识到「元凶」,怯生生地开口招呼:

「早、早安……?」

一睁开眼,就见到丈夫露出典型的不悦神情站在床边。

在理解到自己身处斯瓦岗伯爵家的夫妇寝室之前,更早一步掌握了丈夫的状况。

好久没有觉得脖子像这样发麻了。

尽管内心很想逃走,却又逃不了。

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自然清醒过来,还是在这道堪称黑暗的气场影响下而醒来。

工作应该相当忙碌的安纳尔德,竟然到了太阳高挂天上的这时候还待在家里。

而且听杜诺班说,他本来就是几乎不会回家才对。

实际上当拜蕾塔从领地回来之后,都还没跟他碰过面。

这也让人察觉出说不定是政变最高干部的他,是真的相当忙碌。

明是如此,他现在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呢?

「早安。虽然都已经过中午就是了。」

「咦?中午……啊,答覆挑选布料的期限!」

「今天一早你的秘书有来访,说会代你给出答覆,医生也说你今天最好要静养一整天。」

「这样啊,太好了。只要有二十一号呈现的那股光泽感,一定可以量产出平价又出色的外套……对不起,我会好好静养的。」

他散发出的黑暗气场,感觉更加阴沉到好像可以听见「轰隆隆」的声音似的。

不能讲到工作上的话题。

要不然丈夫可能会变身成某种不太对劲的存在。

「啊,对了,那场爆炸!后来怎么样了呢?杜诺班没事吧──」

安纳尔德的脸色明显大变,而且还是相当突然。

难道那个管家丧命了吗?

拜蕾塔的神色顿时变得惨白。

在觉得那名男子很可疑的当下,就应该要让杜诺班再往后一点退去才对。当时没想到他会选择自爆。明知对方正是在这场政变中,在大街小巷引发爆炸的那群人之一,应该要更谨慎处理才对。

懊悔之情刺痛了心。

这时安纳尔德平静地开口说:

「是父亲发现倒在地上的你们。昏过去的你紧紧抱着杜诺班,怎样都不肯放开他,父亲光是说大家是多么拼命才把你们分开,就不知道害我听了多久。当时似乎是抱紧紧又贴紧紧的样子。」

「咦?杜诺班平安无事吗?」

「你承受了爆风及放热的冲击,他只是因为被轰飞的关系,脸上受了几道擦伤而已。现在已经回到工作岗位了喔。」

「呼……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为什么要用那种吊人胃口的语气啊?」

带着一点责难地抬眼一看,就见到丈夫脸上浮现一道冷笑。

咦?他动用了脸部肌肉。平常在家里都不太常看到他流露什么表情才是。

不过,就算是顾虑到妻子的心情而流露表情,也不该是冷笑吧?

此时此刻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呢?在场应该没有要让他这么做的对象。

毋宁说,虽然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表情……

但脖子上发麻的感受,渐渐变成微微的刺痛。

可以的话真想逃开,不,应该说想尽快逃得远远的。

「你的背部受到一度灼伤。由于头发也有点烧焦,因此米蕾娜让女仆替你将烧到的部分整理掉了。」

「啊,好的。谢谢。我之后会再向米蕾娜道谢。」

机灵又温柔的小姑,很会替人操心。不难想像平常总是称赞拜蕾塔的头发很美的她,比自己还更加心痛。

安纳尔德不管这么想着的妻子,继续说:

「宅邸的玄关大半都被炸毁了,男人也被炸成肉块。要清扫起来相当困难,考虑到女仆们都受到相当大的冲击,因此找来专门的业者处理,顺便修理玄关,连业者也说应该要修理好一阵子。用的似乎是杀伤力相当大的炸药。」

「啊,这样啊。」

「在这样的状况下,你先担心杜诺班,接着则要向米蕾娜道谢是吧?这样啊。」

「咦,不行吗?」

「是啊,真的很令人感到不悦。」

「为什么啊!」

不悦是什么意思啊?

在这状况下自己也没有奢望得到他的称赞,但幸好家里都没有任何人丧命,出言慰劳一下也好吧?而且向可爱的小姑道谢也很重要。

但他竟然说感到不悦?

拜蕾塔的思绪陷入一片混乱。

接着安纳尔德就开始了漫长的说教。说到头来,重点好像在于不要跟男人紧紧贴在一起的样子。以拯救人命为优先,为什么还要被骂成这样?然而紧接着管家之后挂念的是小姑,就被他指责「难道都没有什么话要对近在身边的丈夫说的吗」,回应了一句「我有对你打招呼吧」更是增添了他的怒火。

无法理解。

总觉得……现在插嘴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即使如此,拯救人命当然重要,小姑的一番心意也很令人感激吧?毅然决然对丈夫这么一说,他就对自己露出降到冰点的笑容。

面对滔滔不绝地斥责的丈夫,拜蕾塔只是一再反覆地辩解及道歉。

「你暂时禁止外出。」

冗长的说教讲到最后,他抛出像是暴君般的这么一句话,太瞧不起人了。

就算是拜蕾塔,被说到这个分上,内心也不断涌现反抗的情绪。

「也太蛮横了吧!我还要工作,不可能。」

「直到整个世局稳定下来就好,性命跟工作哪一个比较重要?」

「没这么夸张……我不会随随便便被杀掉的。」

实际上那个动手的嫌犯不但被炸死,内心也很明白当时靠那么近的自己其实相当危险。不过,拜蕾塔并没有打算说出这种话。要承认这点也让人觉得心有不甘。

这不过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反击而已。

但安纳尔德的目光顿时变得尖锐。

「哦,这样啊。所以说无论是被炸弹炸到、被刀剑砍到,或是遭到枪击,你都不会死吧?」

「我并没有说这种话。那就不叫人类了,这根本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歪理。」

「反正我就是死脑筋又固执嘛,而且还不知变通又心胸狭窄的样子。」

「你、你是在说什么啊?」

突如其来这番自嘲的坏话,让拜蕾塔不禁愣愣地看着丈夫。

原本的怒火也消弭下来,尽管有种扫兴的感觉,但本人似乎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似的,继续说下去:

「总之,你禁止外出。不然,要我就这么让你动弹不得也可以。」

丈夫那双祖母绿眼闪现诡谲的目光。

见他突然就压上床来,拜蕾塔下意识就抓起手边的枕头,往他的脸推过去。

「赌注期间是一个月。既然已经结束了,就请你别再碰我。」

夫妻生活只为期一个月而已。

安纳尔德移开了枕头,想了一下开口说:

「但你是我的妻子吧?」

「确实现在还是,但你愿意离婚的话,我立刻就会答应。」

「你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怀有孩子了。」

「即使如此,我们约定的是共度一个月的夫妻生活。」

「要是怀了孩子,夫妻生活就会持续下去。你的月事应该还没来潮吧?」

「是还没,但也有可能没有怀孕。如果没有,你就会同意离婚,所以也无从共度夫妻生活。」

拜蕾塔认为既然现在无法证明,就算无法离婚,也足以成为拒绝夫妻生活的理由了。

「原来如此,既然双方都无法做出判断,要改变你的意见应该是很困难吧?是说,你跟艾米里欧-格拉亚契碰面了是吗?」

「什……这跟你无关吧。」

他来告诫安纳尔德是政变的最高干部,而且还打算杀了身为妻子的自己,因此可以说是大有关系才对,但这个情报光是出自艾米里欧就极其可疑了。

「我的妻子还真是水性杨花啊。」

安纳尔德忽然间一脸扭曲地笑了。

拜蕾塔内心涌上的怒火,让身子不禁抖了起来。

他的口吻简直就跟耳闻自己的恶名而靠近的那些男人一样。

记忆伴随着嘈杂的人声在脑海中重现。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

「单方面靠近我,又自顾自唧唧喳喳地讲个不停的,每一次都是对方好吗!」

在那当中丝毫没有自己的意志存在,都是迳自靠近,透过话语跟态度随心所欲地羞辱自己。少女的心每一次都受到伤害,并借由那份痛楚让自己振奋起来。拜蕾塔知道就连想要保护自己的拥抱都别有意图。正因为如此,才更该只靠自已的力量站起来。

无论意图还是想法,全都在远远偏离拜蕾塔的地方蠢蠢欲动,把自己卷入其中并加诸理念,更贴上标签。传闻紧紧跟随着自己,被形容为恶女、妓女、娼妇。

不管再怎么挣扎,再怎么抗拒,一而再再而三投来的视线都令人作呕。

全是欲望、盘算、轻蔑跟嘲讽。

没有任何人的双眼是单纯注视着自己。

不,唯有一个人。眼前安纳尔德这双弹珠般的祖母绿眼,就像无机物一样。即使如此,不知不觉间似乎可以从中感受到某种热意。

总觉得像是打从一开始便是如此,却也觉得与一开始时有些不太一样。

即使如此,只要参杂了欲望,对拜蕾塔来说那就是心生厌恶的目光。

拜蕾塔撇开了确实存在于那道视线之中,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率直视线。

因为他总是只会说些惹拜蕾塔生气的话。

因为完全看不清他的真心。

就连现在也是一样。

「拜蕾塔,这都要怪你。」

无论何时,总是责怪拜蕾塔有着一副引诱男人的美貌。

责怪拜蕾塔强势又自尊心高,态度还很傲慢。

责怪拜蕾塔脑筋转得快又机敏。

到底是谁的错?到底是谁害的?不管再怎么问,答案总是会推回自己身上。

就连现在,他也是这个意思吧。

难道要是再丑陋一点,再柔弱一些,而且低姿态又驽钝的话,就能得到幸福吗?

但那就不是拜蕾塔了。

思及此,拜蕾塔一个咬牙,巴掌就朝着安纳尔德的脸颊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