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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章

1

稻守祭分为前祭和本祭。

前祭也就是所谓的普通村庄祭典,用来感谢过去一年的辛劳并祈祷来年的丰收,是以村子安泰为目的的一年一度的仪式。

而另一个本祭就是所谓的密祭,每二十三年才举行一次,其具体内容也只有村子里极少一部分人才知道。

从前祭结束之后到凌晨零点为止的这段时间里,要是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坐着干等也实在是太无聊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和弥生差不多快闷得喘不过气了,于是我们决定前往举行前祭的广场。我们刚穿过挂着旗子和提灯的商店街,就看到在极其狭小的公园广场上摆满了摊位,在广场中央还立起了高塔,上面有年轻人豪迈地敲击着太鼓的身影。人们在其周围围成一圈伴随着音乐起舞,热闹得不得了。

孩子们兴致勃勃地在捞金鱼和抽签。一旁的大人们拿着扇子在树荫下乘凉,并温柔地看着这些孩子。从这些景象中丝毫感觉不到这是个被残酷习俗所愚弄的脱于时代的村子。完全就是一幅随处可见的安然自得的田园风光。

在这里享受祭典的大部分村民应该还不知道淸晨时发生的杀人事件吧。从另一方面来说,几小时前曾亲眼目睹被害者双眼被挖出来,全身被撕裂的惨状之人应该也就在这群人中吧。亲眼目睹过那幅惨状的人真的还能平静地享受这次祭典吗?

因为快到中午了,我们直接在摊位上买了炒面、章鱼烧和烤玉米吃。或许是因为没有吃早饭的缘故,与沉闷的心情相比,我们的食欲非常旺盛。

填饱肚子之后,睡意马上就袭来了。弥生好像也一样,她坐在长椅上已经有点摇摇晃晃的了。我们选择在这个合适的时间撤退,离开了热闹的广场,沿着横贯村子的河流朝河滩那边走去。葱葱绿树挡住了耀眼的阳光,潺潺流淌着的河水清澈见底,这些都给燥热难耐的身体带来了一阵舒爽的感觉。我们继续这样往前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聚集在河滩上的村民们。大人、小孩和老人都有,一共大约十来个人。好像是几家人聚在一起。他们正在往河里漂浮着的木舟上放像是用纸做成的行灯 1 让行灯顺着河水往下游漂去。

就在无意中看见此等光景的我们缓缓朝他们靠近的时候,村民们的表情突然变得沉重了。

“那是在做什么?”

弥生一脸惊讶地歪着脖子问我。可问我也没用啊。

我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一群村民。被他们放手的木舟缓缓地顺流而下,朝着位于下游的我们这边流了过来。我像是被这木舟吸引似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它们,然后看见行灯的侧面和纸上写着文字。

正当我探出身子准备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字时一一

“喂!这样盯着看很没礼貌啊。”

弥生如此大叫了一声。我想也是啊,于是抬起头来,发现村民们正死死地盯着我们这边。他们的表情十分严肃。我不仅感受到他们眼神中透露出憎恶的敌意,而且还体会到了悲壮的情绪。

——难道,我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吗?

虽然我立刻意识到了这点,但村民们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急匆匆地收拾好行李,像是要躲着我们似的离开了河滩。

“是不是我们打扰到他们了呢?”

我一边低声嘀咕着,一边将目光投向了河面,然后看到经过我们身旁的木舟正随着缓缓的河流到了下游,渐渐地已经看不见了。

“我们快点回去吧。在晚上之前还是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

“即便没那事,我也一样没有睡够。”弥生打着呵欠催促我。就在我开始爬上石阶的时候,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放河灯”这个词。在那瞬间我所看到的木舟上的文字,虽然不能分辨得很清晰,但的确写的不是人名。

为了吊唁逝者的灵魂或是祖先而将乘着灯笼的船放进海或河里,这也就是送神火当中名为“放河灯”的其中一种,在全国各地都有着这样的传统。北海道当然也不例外。因为一到盂兰盆节,北海道各地都会举办这样的活动。虽说规模挺小,但这村子依然保存着这样的传统也一点不奇怪。

但是,为什么要在大白天搞这个呢?所谓的“放河灯”一一顾名思义就是将“灯”给“放”到大海或是河流里,从性质上来说无论如何都更倾向于在晚上弄这个。而且从人数如此少这一点来看,似乎也不是正常“放河灯”的做法。难道这个村子有着不同于传统“放河灯”的独特风俗吗?或是有不能在夜里举办这个活动的原因?

就在我想到这里的那一瞬间,“在日出之前绝对不要离开这个宅子,请务必遵守这一条规定”一一秀美的这句话突然在我脑海中响起。我在石阶上停住了脚步。

“难道说……”

我不顾一脸惊讶地抬头看着我的弥生,回头看向了背后。平缓的河流对岸是一大片森林地带。我想象着从那郁郁葱葱的树丛之中,那个身份不明的“东西”突然窜出来的场景,不禁汗毛直立起来。

“那个灯笼上所写的名字是……”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似的,逃离了河滩。

2

回到宅子后,我们各自回房间小憩了一会儿。

正如弥生所言,休息一下养精蓄锐是很有必要的。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其实我们根本不用参加有关仪式的工作,或许完全没必要这么积极。

我躺在被褥上想听听音乐,结果就在我伸手翻口袋的时候,才想起手机已经不在身边了。一想到今天早上刚清夺走我手机的样子,我的心情一下子又不爽了。

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如此敌视我们呢?不,比起针对“我们”,更像是在针对“我”。或许他是从谁那里听到了我和小夜子曾经交往过的事情吧。据说他和苇原家的独生女久美是同龄人,这样看来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虽然这只是我的臆想,但刚清应该是喜欢小夜子的。小夜子对他应该是没有想法,所以他一直都是单相思。简而言之就是因为被拒绝了,所以对我怀恨在心……

这样一想,也能理解那家伙对我的态度了。虽然我还是无法接受他那种敌对的态度,但现在我再怎样想也无济于事。我清除杂念仰躺着闭上了眼睛。苇原家的人好像都因为祭典的事情出去了,因此宅子里完全没了人气。像这样躺着,好像整个宅子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似的。

我的意识像是被“小憩”给拖住了一样,掉进了睡眠的深渊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有声音,于是睁开了眼睛。不知不觉已到了日落时分,太阳几乎要完全下山了。房间里光线很昏暗,我摸到手表后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自己竟然睡了四个多小时。原本只打算小憩一会儿,没想到却直接睡死了过去。我猛地想要坐起身来,却感到一阵眩晕,不得已又躺了下去。可能是身体还没有睡够吧,我的脑袋隐隐作痛。

就在我感到口渴把手伸向桌子的时候——

“仓坂君!在吗?”

隔扇对面有人在叫我。我应了一声之后,那那木客客气气地打开了隔扇把头探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在休息呢。”

那那木诚恳地说道,但他脸上还是带着那副我看不透的表情。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就是他把我吵醒的。

“怎么了?”

“啊!其实……”

那那木吞吞吐吐地把话说了一半,然后看了看周围,确认了没有其他人后,才再次看向我,并摆出了一副很神秘的表情。

“我找不到佐沼先生了。他的行李都还在房间里,并不像是出村了——”

“会不会像我和弥生那样因为闲得慌所以去看前祭了呢?”我这样询问那那木,但他却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说法。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去广场看了一眼,但并没有找到他。那里的规模本来就不大,人也就那么一些,如果他真在那里的话,不可能找不到的。”

“你觉得他还有其他什么可能去的地方吗?”

听到这里,那那木用手托住下巴皱起了眉毛。

看来他是心里有数了。

“大概是去调查苇原神社了。”

“调查神社?”

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我想起了昨天夜里在宅子走廊上遇到他们二人的事情。

佐沼说过他想要调查前殿之外的地方。因为在这之后我们就听到了叫声,然后又发现了川沿的尸体,所以并没有到神社那边去。他肯定是想要在本祭开始前再去神社那边调查一下。

那那木像是也想到了这点,趁着白天的时候已经去过神社了。

“我去的时候作为宫司的达久和村民都聚集在神社的庭院里。现场气氛应该是不可能允许我进行调查的。而刚刚大多数村民都聚集到了广场那边,所以佐沼先生应该是想趁现在这个机会去调查吧。”

“但这种事情要是被村民发现了的话,真不知道他们这次会说什么。”

因为早上的事情,村民间本来就弥漫着不太妙的气氛。如果再这样擅自乱跑受到责备的话,就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干出什么事情了。至少不可能仅仅只是拿走手机这种程度的惩罚吧。

“我想现在就过去看看,你呢?”

那那木根本就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还是用冷静的语气问我。

“诶?问我吗?”

本来正确来说,我是应该劝住他的,但他既然这么有诚意地来我房间和我商量此事,说明他还是挺想拜托我帮助他的吧。而且,就这样让那那木一个人过去的话,我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

“知道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我急忙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和那那木一同离开了宅子。

在玄关处,我看到了弥生的鞋子。弥生现在应该还睡着的吧?虽然我有点犹豫是不是该将她一人丢在这里自己默不作声地出去,但我不希望把她也卷进来。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事的话,这样也不会牵连到她。

“小心不要被村民给发现了。”

那那木还刻意扭过头来朝我友善地提醒道,然后我们便出发了。就在我们一边听着从广场那边传来的管乐器和太鼓的声音,一边爬坡前往神社的途中,我的身体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听见远处传来的祭典音乐及人们的欢呼声,刚才还觉得没什么,现在却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明明还是走在已经司空见惯的村子里,却好像突然踏进了一块新的未知土地一般,甚至都无法确定自己现在到底身处何方。这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感觉。难道说那个广场上其实一个人也没有,全都是专吃人的恶鬼?我的脑海中居然浮现出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感觉有种东西从我的脚底一直往上爬,让我浑身上下充满了恐惧感。这种感觉吓得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思考。这些肯定是我自己的错觉。昨晩遭遇了那么恐怖的事情,心情不太好是肯定的。心理影响生理,所以才会这样吧。我一边努力地安慰自己,一边继续小跑上坡。

然而当我越接近神社,那种恐怖的感觉就越发强烈。我的双腿完全被一种危险的感觉给死死地绑住了,仿佛在告诉我不该靠近那个神社。

“……那个,那那木先生!”

“怎么了?——

我已经无法再继续承受这种恐怖的压力了。为了缓解内心的恐惧,我向那那木搭话,但那那木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看我。

“佐沼先生和你为什么会对稻守祭如此执着呢?"

“执着?是在说我吗?”

那那木像是意料之外地叫出了声,然后瞥了我一眼,好像并没有打算对这个说法进行解释。

如果两个人都只是因为听到传闻而过来的话,那也太执着于想了解祭典的情况了。如果不是这样,都已经发生了杀人事件,而且还听到了那种惨绝人寰的叫声,正常来说肯定早就吓得逃出村子了吧。然而他们却还想着在村民的眼皮底下偷偷调查神社,这也太没有危机感了。

他们的这种行为绝对不只是出于好奇心,应该还有其他目的。我想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行吧。就跟你说实话吧。”

那那木转过身看着我,沉思了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

“我之前说过,我在全国各地收集传闻和传说,然后将这些题材活用于自己的写作当中。”

“是的,你曾经提起过。”

“但我并不只是为了听传闻和传说才去的现场。当今社会网络信息如此发达,去现场调查简直是浪费精力。虽然亲身去感受那片土地,去接触那些故事对于创作上来讲是非常重要的,但一个人想象力不够到不亲自跑一趟就表达不出那种场景的话,说明那人也不适合当创作者了。你觉得呢?”

那那木想要得到我的认同,但我实在没搞懂他在表达什么,所以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一直在探寻的东西其实是‘怪异’啊。我是为了收集那些大家没见过、没听过、甚至没想过的怪谈,所以才会前去怪异的发生地,并亲身去体验。”

“亲身、体验……?”

他瞥了一眼因为他那异乎寻常的发言而困惑的我,然后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当我得知有怪异传言的时候,都会亲自到现场去体验与接触。要是不这样做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准确且深刻地描写出隐藏在怪异背后的疯狂与异常的。”

“这么说的话,那那木老师你就是为增加自己写作的真实性才去探寻幽灵和怪异的一一不,应该说是为了去亲眼证实才进行的旅行,对吗?”

“简单来说确实如此。与当地的风景和氛围不同,怪异必须是接触之后才能被意识到的存在。它们都是超越人类想象的东西,无论拥有着再怎么丰富的想象力,也不可能正确推测出怪异是什么样的。”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会这么执着地跑到这里来吧。虽然那那木极具说服力的语气如此诚恳与坚定,但他说的那些内容却令人难以接受。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有他那种想法。比方说,我的想象力只容许我去质疑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是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吗?难道你认为怪异之类的根本就不存在?”

这一瞬间我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勉勉强强地摇了摇头。

“说实话,来这个村子之前,我根本没有想过这里真的会有什么怪异存在。可事到如今……而且川沿先生的死法也太不正常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人如何,但我觉得应该没有人会恨他恨到让他死得那么凄惨吧。而且还像那样被……”

剩下的半句话被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川沿死后的脸和生前完全是两个模样。空空如也的眼窝,眼眶也被开得异常的大……

即使是现在,我紧闭双眼时,眼前也还会残留着那个令人作呕的画面,然后我条件反射性地捂住了嘴。

“如果是以前的话倒还好,但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否定那那木老师的话了。”

那那木或许是感受到了我们之间有什么相通的东西,他善意地眯起眼睛看了看我。

而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那木先生,你来之前就知道这个村子存在怪异吗?”

“对!我是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过来的啊。”

“那么,这个村子所谓的怪异是……”

“就是娜岐美大人。”

那那木接过我的话,平静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就是这个村子的村民所供奉的神灵。在二十三年才举办一次的祭典中,’娜岐美大人’将会现身。我就是为了看‘娜岐美大人’才来的。同时也是为了当作我创作的题材。”

“可是‘娜岐美大人-不是神明吗?为什么会变成怪异呢?”

听到我的这句话,那那木用手托着下巴摆出一副正在思考的动作。

“这也只是我的个人看法——‘娜岐美大人’并不属于神明。佐沼先生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在这一点上,佐沼先生手中有更多详细资料证明。”

“娜岐美大人”不是神明……

在苇原家吃晚饭的时候,那那木也说过类似这样的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请告诉我,所谓的‘娜岐美大人’到底是指什么?和那个叫声以及川沿先生被杀害有关系吗?”

我问完之后,那那木又露出了那副沉思的表情。

“‘娜岐美大人’——准确来说应该指的是,泣女大人 2 吧。"

那那木在沉默了几秒之后,突然说岀了这句话,并同时用手指在空中划着笔画展示给我看。

“‘泣女大人’一一原来写作这样啊。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具有发岀可怕哭叫声习性的女性呢。像那样残暴地挖去川沿先生的双眼也是这个‘怪异’的习性吗?”

我说到这,那那木突然停下了脚步,这一举动打断了我的发言。沉迷于对话的我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鸟居的面前。

那那木的视线盯着前方,像被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问他问题也不回答。是没听见吗?还是说已经听见了,但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做出反应呢?不管怎样,从那那木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此时非常震惊。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神社庭院里有个人影。那人影就在从前殿过去从右往左数第三个石灯笼那里,像是靠在那里似的把脚伸直坐在石板上。即使从这么远的地方看过去,也能从体格和衣着上分辨出那就是佐沼。

当我同时发现佐沼的脸、脖子和全身各处都好像被他自己的血给染得鲜红时,我差点直接瘫倒在地。

“不、不得了啦!”

从这么远看过去都能明显辨别出那是十分严重的出血。

我一边毫无理智地怪叫着,一边准备冲过去。但在下一个瞬间,我突然受到一阵猛烈的冲击,然后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喊疼,就又被推到了石阶旁的墙上。

“那那木先生,你在做……”

“安静!不要说话。”

严厉且无情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我不禁闭上了嘴。是那那木直接用身体撞倒了想要冲出去的我,并顺势将我按在了石阶旁的墙上。他越过我的肩膀窥视着神社院内——也就是佐沼所处的方向。

那那木不容分说的语气让我老实地保持了沉默。我好不容易转过身子,从石阶探出头窥视起神社来。我再次看到了靠在石灯笼上一动也不动的佐沼。撇开他的生死不谈,此刻我只觉得这样的场景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啊,但就在下一个瞬间,我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一一有东西在那边……

在院子中央距离佐沼不远的地方有一大块白色的东西。眼睛聚焦之后,我才看出那是一个穿着白色和服的人影。好几层和服叠在一起,看着就像是一个臃肿的剪影。就在我想到那是新娘所穿的白无垢 3 的同时,一股更为强烈的恐惧感向我袭来。

她裸露出四肢在地上爬来爬去,不知道在寻找什么。她戴着角隐 4 的头左摇右晃,垂下来的黑发像是有生命似的贴着在地面移动着。

“那东西……是什么啊?”

我颤抖着从嘴里挤出了这句话。

天色骤然变暗,现在已经看不清穿着白无垢的人长什么样子了。但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个用四肢爬行的人手臂异于常人的长,根本就不像是正常人类的身体。

——“泣女大人”。

我的大脑无意识地给出了最有可能的答案。毫无疑问,那个穿着白无垢的异形人影就是这个村的村民们所信奉尊崇的神灵。

就在我刚想到这的下一刻,那个熟悉恐怖的尖叫声又响起来了。同时,那个白色人影猛地站起身来。

即使从这么远的地方看过去,也能看出那东西很高大,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产生敬畏之心。和手脚一样,那东西的躯体也异于常人,弓着的背部膨胀得像一颗瘤子。踩在地面上的脚以及奁拉着的双臂都细得不行,更加凸显了这东西的丑态与不协调。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那个是……那个就是……‘泣女大人’吗?“

那那木颤抖着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从他那拉长的语气中,我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喜悦。他瞪大眼睛,将两只手扒在石阶边缘,肩膀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晃动着。他现在就像是个终于发现宝藏的冒险家一样,脸上充满了执念与感动。

“那那木先生,那个是……"

“安静!你是不想活了吗?”

他压低了声音,极其严厉地打断了我。

“果然就是这个怪异杀害了商店老板的儿子——川沿先生啊。秀美所警告的‘在日出之前不要出去’,就是为了避免碰到这个家伙。”

虽然没办法说话,但我还是拼命地点头表示赞同。

“不会有错的。这就是这个村子自古以来所信奉,苇原神社所祭祀的非人类——‘泣女大人’!”

像是在回应那那木的这句话似的,白无垢人影——‘泣女大人’突然又再次发出了尖叫声。我急忙捂住耳朵,但似乎无济于事。那尖锐的刺耳声直接攻向我的大脳,让我到打心底感到恐惧。怪异所

发出的魔音就像一把把无形尖刀扎剌出我们的心脏,把我们死死地震慑住了.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泣女大人”终于停止了叫喊,开始慢慢地迈出步子。一步一步像是拖曳着身体般踩着碎石子前进,缓缓地从佐沼身边经过,看也不看一眼就朝浴前殿的后方走去。那熟悉的“嘎叽嘎叽”的脚步声一直在我耳边回荡。这种平日里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的音量此时却像噬魂咒般一直挥之不去。

“这个村子的人供奉的果然不是神明。这分明就是个怪异。无论什么人都招架不住来自异界的像是划玻璃一般的尖叫声。在无法抵抗的情况下……”

“……无法抵抗?然后呢?”

我虽然这样问了,但那那木并没有回答我。我们俩一直在石阶上呆坐着。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恐惧感渐渐地消失了,我们的意识也逐渐清醒了过来。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是偶尔会传来几声野鸟悲怆的鸣叫。我们赶忙踏上石阶向佐沼跑去,不出所料他已经断气了。

“佐沼先生……在独自调查的过程中被怪物袭击了吗?”

一想到浑身上下脏兮兮还满是伤口的怪异将发出惨绝人寰的呼喊声的佐沼玩弄于股掌之中时、我差点就瘫倒在地上。

“不对……不是那样的。”

那那木把脸凑到佐沼先生身旁,指着满是鲜血的脖子低声说道。

“你仔细料,佐一先生的死应该是被割开颈部失血过多而导致的。从伤口来看,应该是被十分锐利的凶器砍伤的。而且从胸口到下腹有许多刺伤。从川沿先生遇害时的手法来看,两者完全不同。”

“那么,结论是?”

已经放弃自主思考的我急忙追问道。

“佐沼先生应该是被某种凶器刺伤之后又被割断颈动脉而死的。和川沿先生的情况不同,他的双眼并没有被挖出来。死得并不难看。”

“那么,杀害他的就是……?”

虽然我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但我已经察觉到那那木的意思。

他站起身抱着手臂,十分生气地叹着气。

那那木俯视着佐沼,用很确定的语气接着我未讲完的话说道:

“杀害佐沼先生的并不是那个怪异。这是人类干的。”

3

我和那那木立马离开神社向苇原家跑去。在路上我们正好遇上了刚参加完前祭回来的秀美和达久。我因为着急和恐惧无法完整清楚地说明情况。较为冷静的那那木替我说明了情况之后,那两人脸色大变直接冲进了宅子。辰吉从两人那里得知情况之后,脸色因为紧张而变得煞白,但立刻又恢复了平静,并再次将视线投入到了报纸上。

面对辰吉的反应,我和那那木在感到非常惊讶的同时又十分愤怒。那可是一条生命。就在刚才,一条生命就这么结束了,而且还发生在苇原神社的院子里。明明和川沿被杀的情况完全不同,但为什么他会如此的冷静呢?

我们互相使了个眼神,表露出对辰吉的不满。

“前祭马上就要结束了,现在要开始着手准备本祭,让青年团的人去处理一下佐沼的尸体吧。”

即便是如此草率粗鲁地下达指令,辰吉也没有将目光从报纸上移开。虽然这个指示完全是他单方面的决定,但达久还是点了点头并急急忙忙地穿过走廊,前去执行任务。辰吉的举动可谓是对世间的公序良俗毫不在乎。

“苇原先生,你还不打算报警吗?”

那那木虽然还是用平静的语调质问辰吉,但从其中能听出他内心的愤怒。听了这话,辰吉皱起了眉头,用锐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那木。

“是又怎么了?己经说过无数次了,这个村子以稻守祭为第一事项。这跟你们外人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在本祭顺利结朿之前,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处理多余的事的。”

“你的意思是警察的调查也是多余的吗?这很明显是杀人事件。或许杀人凶手现在还潜伏在村子里啊。”

“杀人凶手?哼!犯傻也要有个限度。”

辰吉似乎是被那那木的话给逗笑了,甚至肩膀都随着笑声晃动了起来。

“那么,你是认为佐沼先生也是被‘泣女大人’杀害的吗?”

“你不要信口雌黄。‘泣女大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辰吉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的表情明显带着愤怒。很明显,他想要从根本上完全否定这种可能。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佐沼和川沿先生的死状完全不同,很明显,这个村里存在着真正的杀人犯。与佐沼相反,杀害川沿先生的就只可能是‘泣女大人’。”

那那木仿佛胜券在握般一脸骄傲的表情,而辰吉却是一脸的惊讶。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家伙到底……”

辰吉的神色有些动摇,他来来回回地看着我和那那木。而那那木则从口袋里掏出怀表放在眼前打开,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确认着现在的时间。

“一一逢魔之时。好像即便不是在夜里,‘泣女大人’也有可能会出现。不过和川沿先生那时不同,在那东西出现时,佐沼先生就已经被杀害了。从眼球没有被挖出这点来看,‘泣女大人’的目标应该只是活人。”

此时,辰吉旁的秀美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用手捂着嘴,整个表情都僵住了。而辰吉似乎也已经不打算再否定那那木的话了。或许他也已经无法再找到逃避的借口,内心承认了此事吧。

“现在可以请你告诉我了吗?那个怪异的真身到底是什么?还有稻守祭在本祭上所举行仪式的内容和目的是什么?”

辰吉没有回答,只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

那那木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开始用强势的态度逼问。

“苇原先生,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你还打算继续隐瞒下去吗?我们已经亲眼目睹了那个被你们称作‘泣女大人-的存在。既然我们都已经看到了,那就不能说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吧。差不多该跟我们说实话了。”

“……不可能。”

“为什么?难道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吗?”

“苇原先生!”

无论那那木再怎么恳求,辰吉都不愿意松口。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顽固地抗拒那那木的质问。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呢?

“那个……你们这是怎么了?”

顺着声音看过去,弥生正一脸忐忑地站在门口。于是我把事情的经过大致描述了一下,她虽然对此很惊讶,但没有在中途插嘴。

“虽然佐沼作为客人被杀的确很意外,但要老身说的话,他就是咎由自取。在没有得到任何人允许的情况下,像狗一样在村子里到处乱窜。这就是他应得的惩罚。所以你们也不要再多管闲事了。”辰吉好不容易开口,结果却说得如此冷漠。没有感到他有一丝对逝者生命的遗憾。

“……只要仪式……只要仪式能顺利结束,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再忍耐一下。”

辰吉这句话却又像是在拜托我们似的。我对此感到了一丝违和感。辰吉原本紧绷着的表情一下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影,之前的那副威压感瞬间都消失殆尽了。他蜷缩着肩膀,感觉是那么的软弱。

又来了,自从来到这个村子之后,不止是苇原家的人,还有很多村民不知道为何就会突然露出这样的表情。像是在畏惧着什么,掩饰不住那种恐惧的样子。

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让他们露出这种表情的到底是什么?疑惑最终都指向了那一种可能性——

或许他们在我们来之前就一直害怕着那个怪异。其实他们每晚都会被那个惨绝人寰的叫声给吓到,都惧怕着在这个村子里游荡的身穿白无垢的身影。在仪式到来之前,他们每天都与死亡如影随形。

秀美告诉我们那句“不要在日出前出去”的理由不正是这个吗?我偷偷地瞥了她一眼,只见秀美丰满的身体因为害怕而缩成了一团。和她眼神对上时,她强行移开了视线,很不舒服似的叹了口气。

我内心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他们肯定还隐瞒了什么,但是,我还不知道那到底为何。让陌生人住在家里好吃好喝地招待,与我们举杯互酌的苇原家——不,是整个村子的人们,我曾对他们都保持着好感,然而这个好感如今却已逐渐崩塌,变成了莫名的恐惧。我暂时告别熟悉的生活误入这里,此处表面上看是个平静的乡村,实际上却是个有着怪物横行霸道挖人眼球的魔境。而且不只是怪物,还有夺走佐沼性命的杀人犯潜藏在这个村子里。

想到这些的一瞬间,我又再次被更强烈的恐惧感给包裹住了,同时还十分担心小夜子的安危。我现在有一股想要立马确认她是否安全的冲动,但我也清楚这是不现实的。

“如果这真是惩罚的话,你们还是老实点,不要再继续妨碍我们了。”

辰吉话说完便起身钻进了里屋。那那木好像也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了,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客厅,留下了我、弥生还有秀美。秀美说要给我们倒杯茶,但我郑重其事地拒绝了,然后带着弥生离开了客厅。一直留在这里的话,心里恐怕会被憋疯的,我需要一个人静静。

我们俩并排走在走廊上,其间弥生一句话也没说。走到她房间门口时,弥生用微弱得仿佛马上就要消失似的声音说了一句:

“那么,今晚就是本祭的时间了呢。”

“那个……有川小姐。”

“……什么?”

弥生刚搭在拉门上的手停住了,她转过头来。那张感觉不到生气的脸庞浮现在走廊的阴暗处,和初遇她时的样子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不是,那个……”

明明心里很害怕,却拼了命地忍住继续留在这里。一想到她此时的心情,我就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好。弥生看着说不出话来的我,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难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啊……这个……倒也差不多吧……”

或许是扭扭捏捏口齿不清的我太滑稽了吧,弥生突然笑了出来。“仓坂先生你才是脸色好差啊!没事吧?”

“是……是吗?”

“你肯定对小夜子的事情担心得不得了吧。然而因为我这样,却反而让你分心来关心我……”

弥生稍微垂下了头,眉毛拧作一团。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把仓坂先生卷进来,才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

“没有的事。你不用把责任归咎于自己。”

这句话我是故意用较为强硬的语气说出的。弥生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我的脸。

“仓坂先生……”

“虽说的确是你把我带来这里的,但小夜子回不来以及这个村子里发生杀人事件都与你没有关系。而且,目前这种情况任谁都会感到不安的,用不着非要将感情隐藏起来。害怕的话,就直接说出来。没必要压抑自己的想法,也不必因感到自责而道歉。”

我一把抓住弥生那纤细的肩膀,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而她被吓得瞪大了眼睛,笨拙地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的缘故,此时我才突然发觉自己刚刚太强势了,导致现在和她凑得太近。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

“啊……哇对对不起。”

现在这个状况,从旁人看来肯定像是我在和弥生调情,想要她邀请我进房间一样吧。我赶忙松开手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那……那么……那个……晚点见……”

“嗯!那么再见了……”

我们简短地说了两句后,像耍逃离现场这种尴尬的气氛似的迅速分开了。我走了几步回头看去,弥生正从房间里露出那张脸看着我。我轻轻地朝她挥手,她也同样朝我挥了下手。我感到内心渐渐变得躁动起来,一回到房间,就直接扎进了被窝里。

我像是得了热病 5 一样,痛苦呻吟着,苦闷了一阵子才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我总感觉自己背叛了小夜子,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恶中。我在被窝里痛苦地挣扎了很久,很久……

4

我挣扎于内心的躁动感与对小夜子的罪恶感之间的夹缝中,倍感苦闷难堪,就这么疲惫不堪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突然,房间的拉门被敲响了。

“我……我在。”

期待与焦躁混杂在一起,使我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连声音都不由得高了几个调。

我幻想着拉门对面是刚分开没多久的弥生,因此一下子就从被裾里跳了出来。

——难道说,她要……?

我在心中暗骂着抱有这种期待的自己,同时将手放到了拉门上。猛地打开拉门,映入眼帘的却是那那木那副依旧面容苍白、木无表情的脸。

“……什么嘛!原来是那那木先生啊。”

“怎么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心直口快引得那那木一脸诧异,眉毛挤作了一团。

“没什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那木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稍微有点事,我能进去吗?”

“当然——

说着,我把那那木请进了房间,然后与他面对面坐在了矮桌边。他将夹在腋下的笔记本电脑和记事本之类的物品放到了桌上,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就不废话了。开诚布公地说,对于今晚的本祭,你是怎么想的?”

“你问我怎么想……?”

突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但我觉得还是坦率地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他比较好。对于我来说,这个村子里值得信赖的,除了弥生和他就没有其他人了。

“我也不是傻子,我并不觉得‘泣女大人的仪式’仅仅只是前祭延长的祭祀而已。但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仪式具体是什么样的我完全无法想象。不过……”

“不过?”

“如果那个所谓的仪式是为了平息那个穿白无垢的女人——也就是‘泣女大人’的愤怒的话,我想是不是真的应该按照辰吉所说的,老老实实等着活动结束为好。”

“你真觉得能让她平静下来吗?”

“难道不能吗?这个仪式的作用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当我懦弱地用毫无自信的语气说出这话后,那那木更加严肃地对我说道:

“确实,如果真的接受了他们的说法,那的确就像你说的那样。不过,不正是因为事情进展得不那么顺利,村民们才会那么着急害怕吗?”

与我的语调相反,那那木的声音充满了对自己想法的自信。

说起来,辰吉的确对我们态度强硬,但另一方面,他似乎也被焦虑感所驱使。不仅仅是他,秀美和其他村民们也一样。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行为举止都很正常,但不经意间总能见到他们心事重重的样子。如果那是焦虑所导致的话,那种莫名之感就完全能说得通了。

“他们到底是对什么感到焦虑呢?即使问他们,他们也不会清楚地告诉我们吧,或许早已被下了封口令了。不过,根据至今为止那些见闻,大致也能够猜到是怎么回事。这个村的村民正承受着没有退路的焦虑感。仓坂君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这么回事。村子里的村民们对稻守祭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辰吉先生也说过,只要本祭能顺利进行,其他事都不算事。有人被杀害了,甚至连杀人嫌犯都还在这里,他们却不报警,反而将祭典放在第一位。这也太不寻常了!”

我仿佛是在发泄着内心的郁闷和愤怒似的,一股脑地吐槽着。

“你内心的疑问和违和感是正确的。也就是说,他们是不得不遵从稻守祭—不,正确来说是‘泣女大人的仪式,。仪式的目的是为了让那个怪异平静下来。万一仪式失败,就意味着那个怪异将为所欲为。在这种情况下,结果就是村民们一边害怕着那个怪异,一边等待着下一次仪式的到来。”

“如果真有下一次的话。”那那木面带苦笑地讽刺造。

“你的意思是,他们害怕的就是那个东西?他们担心要是没法让怪异平静下来的话,就会再出现新的牺牲者?”

那那木暧昧地歪着他的脑袋。

“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到底是怎样,我也不知道。现在获取到的信息还是太少了。从他们的反应来看,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所谓‘泣女大人的仪式’,是不是成功率低而且还很危险的仪式呢?”

“难道说原本并不是那么危险的吗?”

“是啊。我想至少二十三年前应该没有像现在这样死人吧。在来这个村之前,我在山脚下的镇政府翻阅了这块土地的乡土史和历史文献,并没有从中看到什么不正常的连续死亡事件。非要说的话,就只有因为浅间山火山喷发导致的全国性大饥荒。”

“浅间山……?你说的难道是那个天明饥馑?"

因为有着模糊的记忆,我好奇地这么提了句。那那木对我知道这个感到很意外,连眨了几下眼睛。

天明饥馑是江户时代中期——也就是一七八三年到一七八八年之间发生的饥荒。它不仅是江户四大饥荒之一,同时也是最严重的那个。当时以东北地方为中心,恶劣的天气和自然灾害导致农作物持续减产。再加上浅间山火山喷发,在火山灰的影响下日照降低,自然灾害变得更加严重。因为那次饥荒,有三十多万人被活活饿死。

吃死人的肉,甚至拿死人肉冒充狗肉拿出去贩卖的行为也屡见不鲜。完全可以说是血海尸山的人间地狱。

虽然灾害的中心是东北地区,但北海道也毫不例外地受到了影响,大约有八百到九百人死于饥饿和疾病。

“受天灾的影响,村里的村民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在面对这样的人间惨剧时,人们会依托神佛保佑也挺正常的。因此,从那时开始,稻守村的村民就开始信仰崇奉‘泣女大人’了。”

虽然那那木并不是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进行说明,但他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迷惘。

“祭祀‘泣女大人’可以让村子摆脱饥荒。自那以后,每当村子遭遇各种各样灾害之时,‘泣女大人-就会拯救这个村子。相信这一点的村民们世世代代将这个仪式保留了下来,以稻守祭的形式流传至今。按理来说,这才是‘泣女大人-仪式正确的流传方式才对。”

“难道说,现在这次仪式并非是按照流传下来的正确方式在进行?”

“没错。”

那那木一边表示赞同一边探出身来。

“就像我刚刚所说那样,现代的任何一个被冠以仪式之名的东西应该都不会有危险才对。在历史的长河中,传承的礼法和规矩都会慢慢被简化,成为祭典之类的活动中形式化的一环。这一点从这个村子怡然自得的民俗风情也可以看出。然而,现在情况完全发生了变化,仅仅在我们滞留于此的两天时间里,就已经出现了两名死者,其中一位毫无疑问是因怪异而丧命的。这样的村子再怎么也不可能和‘怡然自得’这个词沾边了。”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靠在商店卷帘门上的川沿尸骸。无论回想多少次,我都无法习惯那惨绝人寰的画面,胃里的东西不禁在翻腾作呕。

“稻守村的人们通过举行仪式来逃避怪异的威胁。不过,我认为这次他们所采取的形式与这数百年间反复举行过的仪式有很大不同。被严谨地传承下来且反复举行过的稻守祭本祭,此次似乎要以不同的形式举行——我只能这样推断。”

“你是说,这次的仪式并不是为了让‘泣女大人’平静下来吗?”

“不,并非你说的那样。让‘泣女大人’平静下来这个目的应该是相通的,是因为异常事态而不得不改变了仪式的方法。”

那那木的话越来越晦涩难懂了,令此时的我不禁想要抱住脑袋。然而,他那紧迫的表情又让我迫不得已继续绷紧思绪,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被拖入了思考的迷宫。

“异常事态应该就是指‘泣女大人’开始在村里游荡这件事。然后为了停止这种情况,村民们毅然决然地决定举行那个仪式。如此一来,就能够平息异常事态——也就是能够令每晚在村里游荡的‘泣女大人’平静下来,能够让村子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了吧。这就是以苇原辰吉为首的村民们将稻守祭放在首位的原因吧。”

这样想的话,不报警也能够理解了。要是警察介入进来的话,稻守祭直接就无法举办了,那也就无法令‘泣女大人’平静下来了,再出现新的牺牲者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辰吉坚决不让我们报警,而且也没有任何一个村民提出异议。

“不把我们赶出去也是因为害怕我们一出去就马上报警吧。为了不让我们添乱,所以直接把我们的手机都没收了。”

“你这样想确实没错。像我和佐沼先生这种人,被赶出去其实问题也不大,但你们是巫女的朋友,肯定想要确认她的安危吧。如果随随便便地把你们赶出去的话,你们再带着警察冲回来就麻烦大了。他们大概是想要把你们放在身边监视起来。当然,既然都如此热情地接待了你们,那么也不好再赶我们这两个后来之人走了。”

看来在热情接待的背后还隐藏着这样的原因。意识到这点后,我的后背不禁打起了冷颤。虽然谈不上背叛,但总归还是很影响我的心情。现在,以秀美和达久为首的村民在我心里的印象正产生着剧烈的化学反应。外表披着友善的面具,内在敌意却图穷匕见,令我感觉好像遭受了当头一棒。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抱着那样的打算来与我接触的,但单纯的我却没有注意到。误解并信任他们,对他们放松警惕,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正因如此,我现在感到狼狈不堪。

“不做到这个地步的话,就很难保证仪式的成功吧。如果村里人不团结一致,努力让仪式成功举行的话,就会出现新的牺牲者。

“他们绝对想要避免这种事发生,就算手段稍微有些卑劣粗暴也在所不惜。正因如此,村民之间如此默契也不足为奇了。”

我回想起拿走我们手机时,刚清那充血的眼睛。那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阻止他那粗暴的行为,是因为拿走我们手机是必须要做的事。他们应该早就在背地里谋划好这事了,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他们的计划正按预计的那样进行着。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种样子?至今为止,这个村子都忙于让‘泣女大人’保持平静吧,但为什么……"

说到底,“泣女大人”到底是什么?——这个最根本的问题我到现在还没能找到答案。是神明吗?还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物体?或者是变身的妖怪或幽灵之类……这些都无从确定。但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东西是个极其危险且邪恶的存在。

“明明一直以来都进行得很顺利,为什么偏偏这次会发展成这样呢?"

就在我小声嘀咕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那那木站了起来,打开了窗户。白天此起彼伏的蝉鸣声此时已经停了,窗外只剩下寂静与黑暗。

“可以吗?"

那那木边说边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香烟晃了晃。我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他见状轻轻点了点头,把取出来的那根香烟叼在嘴上点燃了。

“这不是我找到的信息,是佐沼先生找到的。”

那那木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将烟雾吐向窗外,一边黯然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今年举办的‘泣女大人’的仪式,其实好像失败过一次。”

“等……请等一下,你说的失败是什么意思?仪式不是还……”

说到这,我突然吓了一跳。

“难道说,在我们来之前已经举行过仪式了吗?因为那次仪式失败了,所以这次村子才会变得如此谨慎?”

那那木绝望地看着窗外,再次吸了口烟,过了一会儿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佐沼先生认为那个怪异就是因此才开始在村子里游荡。我也同意他的说法。”

“因为仪式失败了,所以导致怪物到处游荡,甚至有人被杀掉。所以这次为了令这个怪物重归平静,就重新再举办一次仪式,是这个意思吗?"

“这样的想法是最符合逻辑的。”

将香烟撼灭在身边的烟灰缸里后,那那木如此断定道。“为什么会觉得失败过一次呢?这个信息的根据是什么也完全……

那那木像是要打断我的话似的,从矮桌上拿起了他带来的一本用了很久的记事本,对我说:

“这是佐沼先生留在房间里的采访笔记。虽然不太好,但我还是擅自翻阅过了。根据里面的内容描述,这些信息来源于一个姓大友的自由作家。那个人大约在半年前就来过这个村子。”

那那木蒯蒯地翻着记事本,并指出了他要找的那一页。

日期是今年的一月份。当时为了对稻守祭进行采访,大友拓也和他的女朋友兼摄影师冢原蓝子一起拜访了苇原家。他们在村子里待了几天也参加了本祭,然后在本祭上亲眼目睹了很恐怖的东西。

“恐怖的东西?”

“只可惜记事本里并没有具体说明到底是什么。以前就和大友认识的佐沼知道他们来到这个村子采访,也知道他们就此失踪了。看来佐沼先生与这个叫大友的人应该是多年的好友。”

“这么说,佐沼先生来这个村子的真正目的是来寻找那两个人的?”

“也可能是知道他们已经死了,想要找出事情的真相。”在我第一次与佐沼说话的时候,他好像有提到过,来这个村子除了采访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虽然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他说的话,但听完那那木的话后,我总算恍然大悟。

“大友拓也和冢原蓝子至今仍然音讯全无一一也就是生死未卜。为了确认此事而来到稻守村调查的佐沼先生却在此得知了令他难以理解的事情一一本应在半年前就已经举行过的稻守祭又要再次举行。为什么要再次举行呢?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川沿氏的尸骸。在那一刻,佐沼先生就确信半年前的祭祀仪式失败了。这个村子没能让长期供奉的‘泣女大人’平静下来,相反却令它开始在村子里游荡。或许,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更多的村民因眼珠被挖而身亡吧。这样的话,你应该能马上猜到村民们在想什么了吧?”

“再重新举行仪式。”

对我自信满满地回答,那那木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是,再举行一次仪式真的就能解决问题吗?”

“虽然想是这样想,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辰吉就不提了,我想就算去向其他村民确认这点,也不可能会有人知道答案吧。无法确认自然也就无法确实地推断了。”

听到这模糊不清的回答,我不由得叹了口气。如果举行仪式真能消除怪异,那就再好不过了。其实只要这段时间减少外出,注意不要遇到“泣女大人”,也没什么吧。但为什么村民们会害怕到那种地步呢?难道他们也不太相信再举行一次仪式就能成功吗?

要是又失败了的话,这个村子会变成什么样呢?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假设,最多只能算是我的臆测而已。半年前的仪式是因为什么原因失败的呢?对此事件的细节我们一概不知,所以也无法判断这次的仪式到底会不会成功。”

“既然你都说束手无策了,那我们就这样干等着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急躁,以至语气中带着迁怒的情绪。什么都不做难道不会感到遗憾吗?但没有人向我们详细说明情况,我们就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这种无力感让我难以释怀。

应该不会是要让小夜子去和那怪物对峙吧?如果作为巫女的小夜子为了平息此事而必须献出自己身体的话……

一想到这,我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安。柔弱的小夜子根本无法和那个邪恶且可怕的怪物对抗,很有可能反而会成为那个怪物的饵料。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立马替小夜子去完成任务。

我实在控制不住内心的焦躁,一拳打在了桌子上。放在旁边的电脑跟着响了起来。

“那那木先生,这是?”

作为作家外出时带着电脑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为什么要把电脑带到我的房间里来呢?我对此一头雾水。难道他觉得和我之间的交谈可能会让他萌生出写作的灵感吗?在目前这种状况下,我这种想法的确是有点不严肃,接下来发生的事也确实证实是我想太多了。

“这是和记事本一起从佐沼先生的房里借过来的。佐沼先生在保密工作方面做得有点疏忽。这台电脑是他工作用的,我打开后发现电脑并没有密码。虽然不太合适,但我想这里应该会有什么线索,于是拿过来准备和你一起研究研究。”

那那木再次以同样的借口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电脑好像开着机,从睡眠状态中唤醒的屏幕上立马出现了异国的星空与五彩缤纷的街道。

“重要的数据好像已经被转移到外置存储器里去了,电脑里就只剩下一些采访笔记归纳整理后形成的文字记录,不过我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文件。”

“很有意思的文件?”

“就是这个。”

那那木快速操作着触摸板并将画面对准了我。

打开的文件夹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文件的创建日期是半年前的二月份。

“根据记事本里面的记录,这是大友拓也与同行的冢原蓝子所拍下并上传到视频网站的东西一一也就是所谓的实况视频。虽然视频已经被网站删除了,但佐沼先生好像在那之前就已经将视频保存了下来。也不知道这是他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总之,佐沼先生发现了这段视频,进而知道了两人在调查什么。文件的日期是半年前的一个深夜,刚好就是本祭进行的时间段。”

“叫冢原蓝子的女生是摄像师吧?那么,也就是说,这个视频是二人采访时所拍摄下来的仪式情况……”

我话还没说完,那那木就摇头打断了我。

“可惜并不是。既然是采访,那就应该用专业摄像机才对,但这段视频是她用手机拍下来的。虽然拍摄者的确是冢原蓝子没错,但她发言的内容完全乱七八糟而且显得很慌乱。反过来说的话,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迫于无奈才用手机拍摄记录的吧。”

听完那那木所说的内容,或许是因为他说话的语气,我的心不由得加速跳动起来。

冢原蓝子发给佐沼的视频是想要传达什么讯息呢?时过半载,至今仍下落不明的她在最后到底留下了什么话?

刚准备吞口唾沫缓和一下情绪,却发现自己现在己是口干舌燥。在这十寸的屏幕上究竟会放映出什么?然后又会发生什么呢?这些我都无法想象。但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打心底不想看这视频一一没有任何理由,就是本能地在抗拒它。我的潜意识在告诉我,我现在应该关上电脑永远不要打开它。

“到底是什……”

“你看了就知道了。”

那那木又再次打断了我,并直接伸手按下了回车键。画面突然变成了黑色,视频开始播放了。

5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画面在剧烈摇晃,一片漆黑中只能勉强看到被手机发出的亮光所照射到的东西。在雪融不久的森林中,泥泞的泥土上响着断断续续往前跑的脚步声。

“为什么……为什么在那种地方……哇啊啊啊啊……”

女人一边重复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一边呜咽哭泣着继续向前奔跑。或许是因为手在颤抖,画面上下左右剧烈地摇晃着。

“我们……了……不得……的事情……呀!”

画面在更为猛烈的摇晃后突然停了下来。女人在痛苦地呻吟着,好像是摔倒了。急促且慌乱的呼吸声越来越强烈。没过多久,画面又开始摇晃起来,我知道这是手机被捡起来的情况。

“佐沼先生,是我……是蓝子……”

画面突然转变,一张巨大的女性脸庞出现在了画面中央。从她口中吐出的白雾渐渐消融于身后的黑暗中。虽然被光线照射着的女性脸上涕泗横流,但她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这副模样,只是不断瞪着眼睛环视着四周。突然,她好像在寂静的森林中发现了什么似的,开始不停地急促喘息,喉咙中还时不时地挤出哽咽声。她似乎已经将擦拭自己那张满是涕泪的脸这件事完全抛之脑后了。

“我……亲眼看到了。那个人……被……那样……真的太……”

她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喘着粗气说话。因为胆战心惊,她说了好几遍都没能把事情的重点表达出来。不过,能够确认的是她确实是被吓坏了。

“为什么会这样……果然……不该做那种事……”

野鸟在寂静的黑暗中突然一同振翅起飞,发出的声音把这位女性吓得毛骨悚然。她本能地想要大声叫喊,但又凭借自己的意志力用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拼命地压制住自己想要大叫的冲动。此时,四周又再次恢复了寂静,仿佛周围的每一棵树都屏住了呼吸。在这异乎寻常的黑夜中只剩下颤抖的呼吸声。

“没错。肯定是这样的。她已经……肯定就不该做那种事的啊!”

蓝子的表情很扭曲。那是一种好像一边在感叹着什么,一边又已经放弃一切的样子。她的声音到最后几乎都变成了尖叫。女人像是在宣泄自己情绪似的哭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抬起头露出那张怛然失色的脸,用慌乱又颤抖的声音说道:

“真的……拜托你,把我们的事情忘了吧……绝对……不能来……这个村子。”

蓝子那张令人恐惧的脸庞凑近了镜头,几乎占据了一半的画面。她的双眼瞪得极大,布满血丝的眼球在不断剧烈地晃动着。

“不要靠近这个村子。这里有某种可怕的东西存在……已经无法阻止了。那东西已经无法阻止了……为什么我们会做出那种事情啊。明明根本就没那个打算……就好像我们是被什么东西给……啊啊啊哇啊啊!”

话说到一半,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惊慌失措起来。摄像机被调转了方向。画面中的森林里漂浮着无数的光点,其中几个光点一边剧烈摇晃着一边飞快地朝她的方向飞了过来。那情景就宛如漆黑夜晚中漂浮着无数人魂,正穿过树丛的间隙不断向她逼近一样。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禁不寒而栗起来。

“不要啊!救命!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不……不要啊!”

蓝子发出撕破喉咙般的悲惨尖叫。那声音仿佛预示着这个世界的终结。在阴森的黑暗中,来路不明的野兽发出了低沉的宛如婴儿哭啼般的呻吟声,与女性的尖叫声重叠在一起,仿佛要将这深渊里的黑暗撕裂开一般。

“放开我!不要!啊啊啊!杀人犯!杀人……呀啊啊……”

画面在剧烈晃动之后突然静止。掉落在地面上的摄像机面朝向了与之前完全相反的方向,能拍到的只有剧烈交错运动的无数光点。

过了一会儿,女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就像是被关掉的电视机一样,突然中断。

最后只留下冷到令人汗毛直立的寂静黑暗。

然后画面毫无征兆地突然中断了。

6

看完这段视频之后,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偷偷看了眼那那木,只见他也带着悲痛的表情窥视着我。

“那个,这个难道……”

虽然是明摆着的事情,但我还是问了出来。

“如你所见。在半年前举行仪式的夜里,大友拓也和冢原蓝子遇难了一一这就是我对你的回答。这个视频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两个人的消息了。”

“按理说,这二人现在应该还在村子里?”

我故意小声地自言自语。那那木点了点头。

“在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就算去问村民,他们也不可能坦诚地告诉我吧。总之,像‘我们在某处过得很好,这类乐观的答案,还是别报什么期待比较好。”

在这点上,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也无法证明这个视频就真的是在这个村里拍摄的,只要村民装傻糊弄,我们就毫无办法。

“这位女士——冢原小姐到底想传达什么讯息呢?”

“因为她看起来已经完全神志不清了,所以我也不能确定视频里的她是在求助还是在警告。不过我有注意听到冢原蓝子说的‘不该做那种事‘这部分。”

“这或许就是在警告我们,要是举行仪式的话,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又不禁感到有些不合逻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没必要特地上传视频啊。直接告诉村民们不就好了吗?

那那木似乎也和我抱持着相同的疑惑。

“我猜想,仪式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问题是在于与仪式有关的东西上没有做到足够好。”

“因为某些什么原因,仪式出现了意外?”

“这样想应该是正确的。她可能亲眼目睹了仪式的失败,也注意到了那个‘原因‘到底是什么,所以才会陷入在森林里狂奔的境地吧。”

对于那那木的补充,我点了点头,同时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想要逃离举行仪式的苇原神社的话,就必须要穿过鸟居,跑下坡道,再经过苇原家去到村子里。他们的车应该就是停在那附近的。但为什么冢原蓝子要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逃跑呢?”

我向那那木提出了我的异议。

“这问题问得好。她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应该是不得不在森林里乱窜吧,或者她当时已经惊慌到慌不择路了。”

“从她的样子来看,应该是后者。”

“我也是这么想。从头到尾,她说的都是些没头没脑的事情——那那木这时关上了电脑,眨了几下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总之,我们知道了冢原蓝子和大友拓也当时处于危险之中。恐怕这两个人现在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看过这个视频的佐沼先生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决定自己来这个村子调査,甚至都没有报警?”

那那木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吧。对于佐沼先生而言,确认两人的安危和调查这个村子底发生了什么,这两件事都必须要做。他可能是觉得在搞清事情情况后再采取行动也不迟。”

一方面担心着二人的安危,另一方面又抵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从佐沼先生的为人处世和性格来看,这个推测也是合乎逻辑的。

“佐沼先生为什么等了半年才来稻守村呢?”

“我猜应该是因为没有任何人知道大友先生和冢原小姐是前往哪里采访了吧。因此,佐沼先生必须从头调查他们的行踪。视频里没有任何可以确认地点的线索,能查岀二人是在稻守村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但我还是不能接受佐沼先生已经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却没有选择报警。光看视频就能知道二人身处危险之中,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啊!当时就应该直接报警,让警察赶过来调查。”

听我发完牢骚,那那木轻轻地叹了口气,苦笑道:

“即使报警也无法给事件定性。而且如果不知道视频是在哪里拍摄的话,警察也无从下手。还有,佐沼先生所属的那个出版社有

发行过超自然类的杂志,要是警察知道他是这个杂志社的编辑,很可能会怀疑这个视频是他精心杜撰出来的,从而根本不予理会。”

说得没错。如果我站在佐沼先生的立场上,大概只会对这事袖手旁观吧。这样一想,我对自己刚刚那么随意的批评行为感到十分羞愧。

“佐沼先生最后终于找到了这个村子,经过一连串的事情,他也确信冢原小姐并不是在胡说八道。’不该做那种事’这句话可以解释为‘不应该举行仪式‘,他试图想揭开仪式的全貌,不过……却被谁给杀害了。”

一想到他死前的遗憾,我的心更痛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要是他能提前把事情告诉我和那那木就好了。或许他是不希望把我们卷进这个漩涡当中吧,可遗憾的是我们早就已经被卷进来了。他选择自己一个人在里面挣扎,结果被无情地吞入了无底深渊。

“目前知道的信息就只有这些。有村民杀害佐沼先生这事先暂且不提,他们的目的应该只是想保证仪式顺利完成。我们只要老老实实待着的话,应该就不会加害我们吧。当然,这仅限于仪式结束之前。”

正如那那木所言,只要我们待着不动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吧。我注意到辰吉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外人抱有什么想法,所以只要老老实实地待着的话,就不会加害于我们。可是,我真的能允许自己这么老实吗?

我的内心充满了疑惑,同时又开始更加担心起小夜子来。从冢原蓝子那慌乱的样子可以看出,那个仪式在进行的时候应该会有巨大的危险。

我越想,心里的焦虑感就愈加膨胀,最终化作浊流占据了我的心。

“那那木先生!您应该已经弄明白了吧,请告诉我。”

伴随着奔涌而来的冲动,我拍着桌子逼问那那木。

“‘泣女大人’的仪式到底是什么啊?”

那那木并没有被我的气势动摇,依然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很可惜,我也还没有掌握这件事的全貌。大概佐沼先生也是在掌握全貌前就被杀害的吧。我甚至都无法想象他那时到底在神社附近调查什么。”

那那木的眼睛低垂着。从他的话里可以感受到他对此事的惋惜。

我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危险正一步步逼近小夜子,自己却无能为力。我对自己这种无力感恨得咬牙切齿。不管我再怎么去求苇原家的人,他们也绝不可能会给我和那那木提供帮助。其他村民肯定也是这个态度。我不觉得在他们的意识里,能解决这事的方法除了让仪式成功之外还有其他方法。因为我太过思念小夜子,出于对我可能会去妨碍仪式的担心,他们绝对不会给我有关她的任何消息。

既然如此,我只能强行带着小夜子逃离这个村子。这样的话,应该就能让她避免危险吧。“泣女大人”今后也将一直在村子里游荡,或许应该说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把那东西放出来的,这也是他

们自作自受。既然不想成为怪物的饵料,赶快逃离这个村子就好了啊。

我很清楚我的这种想法很自私。但既然没有其他办法,那我也只好这么去干了。

就在我已经按捺不住打算一鼓作气站起来的时候——

“有一件事情我很在意。”

那那木突然模模糊糊地来了这么一句话。

“或许有点危险,干脆你跟我一起吧?”

他那苍白的脸开始扭曲,逐渐浮现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7

“那那木先生,为什么来这里?”

那那木带我离开了房间。我们现在正站在苇原家主屋东侧走廊的尽头,也就是昨晚我在走廊上跟丢那个穿着白色和服之人的地方。

“昨晩,我和佐沼先生在这里看到你。这事你还记得吧?”

“那又怎样?”

“当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那是因为……”

那那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导致我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虽然这件事的背后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那木也没有对我用苛责的语气,但我还是不敢直接跟他说这事。毕竟我在这个地方亲眼目睹了一个人像烟一样消失不见了,不然就只能解释成我追着幽灵到了条死路。

尽管如此,我还是必须得说出来。我断断续续地讲述了那晚事情的经过。这期间,那那木并没有插嘴,只是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时不时点着头。我甚至把包括前天——也就是来到这个村子的第一天夜里所遇到的事情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听完后,那那木喘了口气,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也就是说,你跟在那个穿着白色和服的人身后来到了这个地方,但在这里把人给跟丢了。而且在前一天的夜里你也目击到了那个人。照你推测,你觉得那个人就是被赋予巫女职责的前女友。”

“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回答完以后,我心里突然有个疑问涌了上来。那个穿着白色和服的人会不会就是在神社见到的那个穿白无垢的怪异呢?此刻,我突然感觉我的皮肤下有无数条蛇在爬行,我吓得打了个冷颤。

——不、不会的。那根本不可能。

我又再次回忆了一下,然后否定了自己刚刚的想法。因为在这个宅子里所见到的那个穿白色和服的女性头上并没有角隐,走路的姿势也很正常,并没有给我奇怪的感觉。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被关在独屋里的小夜子在深夜悄悄跑了出来。

当我在做思想斗争的时候,那那木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不停环视着四周,然后把手放在下巴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个……那那木先生,你是有发……”

“安静!”

那那木打断了我的话,他把手伸向仓库的门,抓住门把手小心翼翼地拉动了一下。因为上着锁,门纹丝未动。他接着又拉了几次,但还是只听到门被撞击所发出来的空洞的声音。

“这扇门看起来好像已经很久没被打开过了。”

自言自语的那那木吹了下锁上堆积的灰尘。

“你所见到的那个穿白色和服的人究竟去了哪里呢?”

“这个嘛,我也……”

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才是更想知道答案的人吧。

“这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啦!而且是很大的关系。”

那那木十分肯定地对我说完这句话,然后将手放到四周的墙壁上慢慢摸索,开始仔细研究起来。他时而小心翼翼地抚摸几下,时而又轻轻地敲击几下然后将耳朵贴上去聆听。

我很快反应过来了,他是想从墙上找出点什么线索。

“难道你是觉得这里有秘密通道吗?”

“你是觉得这想法太老套了吗?但你不是说有一个人突然在这里消失了吗?你的那个说法不是更加匪夷所思吗?”

可能是觉得我说不过他了,那那木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事实上,我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只能沉默不语。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这里会有秘密通道简直就是想太多。就算苇原家的宅子再怎么老旧,也不是忍者的宅邸吧。

“话虽如此,但我本身就是为了追求这些非现实的东西而来。事到如今,如果还像某些侦探小说一样,将所有一切都用现实的答案来解答的话,那就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这样说来,这个村子所发生的事情不正如那那木先生所期待的那样吗?”

“虽然很不恰当,但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这个村子毫无疑问是真的存在着某种怪异。光是这点,就让我觉得自己这一超没有白来。”

毕竟他说过收集怪谈是他的终身事业。从他的口气可以听出,当下这个状况或许真的就是他所期待的样子。想到这里的一瞬间,我开始怀疑自己对那那木悠志郎的认识是否真的正确。

“——这个男人真的是我和弥生的伙伴吗?”我心中不由闪过这个疑问。

“泣女大人”的仪式内容会有危险,万一在小夜子身上发生了该怎么办?我想要去阻止保护她的时候,那那木会帮我吗?

“嗯?……这个是……"

那那木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声音略显激动。

我停止了思考,看向蹲在墙前扭头看着我的那那木。他用仿佛像在恶作剧般的眼神犀利地看着我,嘴角也浮现出了胜券在握般的笑容。那那木随即又将视线放回到墙上,举起拳头开始敲打起来。

“咚”的一声,墙板的一部分陷了进去。我见状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我吓了一跳,以为他把别人家的墙给弄坏了,但好像并非如此。挨了一拳而陷下去的墙板翻转了小半圈。

“真……真的……有秘道啊!”

我目瞪口呆地来回看着那那木和墙壁。

那那木毫不遮掩地用得意的笑容瞥了我一眼,甚至还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径直顺滑地进到了墙洞里。

“怎么,不跟上来吗?”

黑暗的深处传来了那那木的声音。呆立原地的我听见这句话后也急急忙忙地跟了进去。就在准备进入墙洞之时,我感觉背后好像有什么动静,但回过头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是不是我的错觉呢?我这样嘟嚷着进到了墙里。在将墙板推回原位之后,照明灯自动点亮了。此时的我眼前是一段向下延伸的阶梯。我伴随着地板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往下走去,不久就来到了一个拥有天花板以及用泥土糊过的墙壁的空间。我的脚下是一条用类似于竹帘的东西铺出来的长长的通道,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光源。我沿着通道继续前进。冰冷潮湿的空气包裹着我,虽然让人从酷暑中解脱,但却又不得不忍受灰尘及霉臭。

这条路到底是通向哪里呢?我并没有将这个疑问问出口,只是紧跟在那那木的后面。走在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的地下通道内,我的脑海开始浮现出矿山、煤矿之类的词语。如果在这条路的前方因为岔道而迷路的话,我觉得自己可能不能活着出去了。

我扭头向后看去,仅几米远的地方就已经被黑暗笼罩,不知从哪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滴水声。要是“泣女大人”从这个地方窜出来的话会怎么样呢?我脑中突然冒出这么恐怖的想法。从背后突然伸出来一双没有血色的双臂,或是在我和那那木的正前方等着的就是那个穿白无垢的怪异。在这个有任何响动都会发出回音的空间里,要是听到那个叫声的话,我的脑袋肯定会直接炸裂吧。在这条无处可逃的单行道上,我的眼球肯定会被那东西给挖出来吧。想到自己可能会是这幅下场,我全身就开始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此时此刻,那只扭曲变形的手很可能会从黑暗中爬出并伸向我——带着这样的恐惧,我继续前进着。突然,那那木在前面停下了脚步,原来前方是一段跟刚才下来时一样的阶梯。他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前面是一块狭小的空间,天花板上放有一块铁板。那那木用肩膀和背部的力量推着那块铁板。看到他的体格,我预估着那块铁板的重量,还在怀疑他到底能否推动的时候,他已经出乎意料地轻松将其推开了。

“这里是……”

先爬上去的那那木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我跟着爬上去一看,这里是一个四面被白墙包围的方形房间。天花板很低,房间也算不上宽敞,房间内铺着榻榻米。我们出来的那个地下口正好处于房间的正中央。和地下通道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灯光。那那木用手电筒照着四周。房间里摆着许多打开双臂的华美和服,它们整整齐齐地依次排列着,仿佛是在骄傲地展示着那些独具匠心设计。和服大多都设计为白色,偶尔带有点红色,大概共有六套,好像都是女用的。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类似衣橱的东西。

“那那木先生,难道这个就是……”

“罩衣和穿在罩衣下的振袖。一起穿上就成了白无垢一一也就是新娘的服装——

“白无垢……新娘的服装……"我喃喃自语地重复说了一遍。从这两个词语中我反射性地联想到了在神社庭院里游荡的“泣女大人”的样子,然后后背又开始冒起了冷汗。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在这里呢?这个疑问在我心里徘徊了很久,但却始终没能问出口。

“腰带、簪子还有角隐之类的小道具应有尽有,而且全都是高级品。”

“这里是衣帽间吗?”

“应该是吧。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

那那木话说了一半就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四处研究。然后他将视线投向了放置在房间入口附近被集中保管的东西上。那里不仅放有草绳、神镜 6 这类极为普通的东西,而且还放着灯盘 7 和榊立 8 除此之外,还有几样我虽然见过但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杯子和纸罩、蜡灯,还有三宝 9 ,折敷 10 这里还有御币 11 ……”那那木一边惊讶地盘点着,一边好像想通了似的在那喃喃自语。这个建筑物的入口是双开门设计,似乎被锁得严严实实,再怎么用力推也纹丝不动。门口有一块类似水泥地的空间,扁平的脱鞋 石上只有一双像是被遗落在这里的白色草鞋。打开旁边的鞋柜,发现里面有许多同样的草鞋,可以看出这也是新娘的服装之一。

墙壁上有一部分是格子状的窗户。通过这扇窗户,昏暗的室内射进了一点光亮。虽然太阳已经下山,但外面似乎比里面要亮一点。因为窗外有隔板,所以无法从外而窥视里面的情况。我从没被隔板挡住的空隙向外看去,好不容易看见了熟悉的建筑物和石灯笼。

“原来是这里啊!这里是位于前殿后方的那个建筑。”

我好像弄明白了什么似的兴奋地说了出来,然后又再次环视室内。

那那木和佐沼所寻找的祭币之类的东西应该就是像这样被保管在这个建筑物里的。是平时把那些东西放在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等需要时再拿出去吗?

然而,我怎么想也还是觉得不太对劲。虽然这个房间里面所保管的物品大多都应该会用在本祭——也就是“泣女大人”的仪式上,但我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要我说,我也说不出具体是哪里奇怪,但我对仪式的印象和这里所保管的物品总感觉不怎么对得上号,甚至可以说两者好像完全不同。

我又重新环视四周,看着那些装饰华美且设计得独具匠心的新娘配饰。

一一比起仪式,这更像……

“来看看这里。”

思绪突然被打断,吓得我差点跳了起来。回头看去,只见那那木指着一个没有任何东西挂在上面的衣架以及几个空箱子。

“好像已经被拿走了啊。”

“和服、腰带,还有几个小件的物品……刚好是一套啊,这仿佛就是……”

说到这里,那那木突然停了下来,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喊了声似的扭头看向了背后。他的目光落在房间北侧一个略高于腰部的小型木制祭坛上。祭坛的构造十分简单,上面铺着白布,白布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祭祀用的道具,但中央却莫名其妙地空着一块。一眼看去就像本应有个东西在这,但现在却不见了。把手电照在上面仔细察看,那里有个方形的变色痕迹。

“这里好像曾有个小匣子。”

“匣子吗?”

那那木并没有理会我的反问,只是一直重复用食指挠着鼻尖。这应该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吧。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瞪大了他那双原本细长的眼睛。

“啊……是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一脸诧异地看向他。那那木半张着嘴一动不动,就这样停顿了几秒之后,他的目光开始在房间里飞快地游走。

“什……什么这么一回事啊?”

那那木并没有理会我,而是再次望向祭坛,像是要用目光将曾经放过匣子的地方凿出一个洞似的。

“不会有错的。‘那个’就在这里。因为仪式所以被带走了,然而现在……"

那那木嘴里不停嘟嚷着莫名其妙的话,表情也愈发严肃起来。光是他那副紧张的神情,就又把我内心的不安调动了起来,令我无法再保持冷静。

那那木这时才转过来看着我,

“我终于明白‘泣女大人’的仪式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我再次被他唐突且莫名其妙的发言吓了一跳。

“真……真的吗?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既然知道你的前女友担任着巫女一职,那我就直接说结论了。”

那那木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

“无论遇到多大的麻烦和意外,仪式都会在今晩举行。”他此时的语气格外强硬。这说明了什么呢?他为何对自己的想法如此确信?我脑海中刚闪过这两个疑问,还没来得及开口,那那木就接着往下说了下去。

“一切都跟冢原蓝子所说的一样。虽然在强烈的恐惧感和悔意的驱使下,但她并没有说错话,只是我发现得太迟了。事到如今,已经彻底来不及了,只能让仪式正常地进行下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期盼仪式能够成功了吧。不,应该说只能成功,只有那样才能拯救这个村子。不然的话,这个村子,还有‘她,都会陷入大麻烦”

那那木此时好像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附身了似的,阴沉着脸,嘴里滔滔不绝。从他那极具感情的语气中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他当下是多么的焦虑及不安。

虽然认识他只有两天,但这也是我头一次见他如此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焦虑呢?还有,刚刚他口中的“她”又指的是谁?

“那个,那那木先生,能好好地跟我说明……”

就在我已经感到不耐烦,打算向他追问的瞬间,一直注视着我的那那木突然惊讶地把眼睛瞪得溜圆。他的视线从我身上稍稍偏移了一点,落在了我的身后。那个位置应该是什么都没有吧。

一一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吗……?

就在那个瞬间,我感到背后有人在大口地呼吸。那呼吸声就在我耳边萦绕,一阵强烈的恐惧感顿时向我袭来。背后传来的强大敌意令我恐惧得僵在了原地,止不住打着哆嗦。就在我犹豫是该回头还是该抱头蹲下的那一刹那,我的脖子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冲击。在感到疼痛之前,我的视线就开始模糊了。下一个瞬间,我的意识直接滑进了比黑暗还深的深渊中。

8:用纸和木头做的方形的小灯笼——

9:泣女大人发音与娜岐美大人相同——

10:日本女性传统的婚礼礼服,是从内到外全是白色的和服,代表清洁无垢,也代表进入夫家后能染成各种颜色——

11:日本婚礼礼服头部白白的像帽子一样的东西,包着梳子和黄色的花枝,用来提醒新娘子到了新家不要闹脾气,有犄角也要藏起来——

12:指带有发烧症状的病——

13:供奉在神社里,象征着天照大神神体的镜子。此外,装神镜的台子通常是云的形状,被称为云形台——

14:佛灯、神灯下面的盘子——

15:用来插供奉神的植物的瓶子——

16:也叫三方,是用来放折敷的底座,上面打有三个孔——

17:用来盛放食器的木质方盘——

18:巫女做祓除用的道具,一根木棍上粘着白色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