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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满心期待一觉睡醒这个世界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桃田亚衣梨会如同我们所计划的那样惨遭毒手,从此再也没有人欺凌逢崎,而我们也由此证实了利用日记杀人的可行性,然后迅速地制定下一个计划,这就是我们所规划出的道路。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实现。

九月十九日,我依旧在教室里听到了桃田那一如既往的尖锐声音,而她的跟班筱原和藤宫也一如既往地和她同声同气地笑着。本应惨遭毒手的她们却像是没事人似的平稳地呼吸着。

倒不如说,发生了巨大改变的人是逢崎爱世。

早上第二节课快要结束的时候,逢崎才终于出现在了教室里,她拖动着一瘸一拐的右脚朝着自己的座位前进,那张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看起来一片铁青。语文老师停下了正在板书的手,思考着该说些什么,同学们齐刷刷地向她投去了好奇的目光,桃田几人则是在私底下说着些充满恶意的悄悄话。

我知道,逢崎一定是在家里遭到了父亲的毒打。

可是昨天我们离开书店的时候还不到六点,从她之前所说的情况上看,她应该赶得及在晚上七点父亲回家之前就到家的。

如果不是因为晚归的话,那么她是犯了什么错误呢?

还是说单纯因为她父亲心情不好?

没有人想要去理会身处地狱中的逢崎,一如既往般安稳的时间依旧在教室中流逝。语文课结束之后是数学课和伦理课,在迎来午休的那一刻,我心中的所有疑问都被日常生活给填满了。身旁的同学们也早已不会再去多看逢崎一眼。

枯燥无味的时间如同砂砾落下般流逝,当天的课结束了。在打扫卫生的时间里,和我负责同一片区域的筱原理来依旧认真地打扫着通往屋顶的楼梯,她脸上的表情和昨天完全一样。尽管我们也进行了一些极其无聊的对话,可是我已经想不起来究竟聊了些什么了。

收拾好工具回到教室里,没过一会儿班主任宫田便深色凝重地打开教室门走了进来。

「昨天晚上,永浦工业高中的一名学生遇害了」

这间学校就在我们隔壁,两间学校的学生甚至都在同一个车站上下车。听到这件事情,教室内一片哗然。也许是因为我们班里有很多人的朋友都在永浦工业高中上学。在此之中有些人惊慌得非常明显,甚至有人发出了些许尖叫声。

「根据警方公布的情况,犯人目前尚未被逮捕。大家应该也知道,上个月在永浦南站的公共厕所里也有一名女大学生遇害了,在山宫十字路口也发现了一具被害者的遗体。尽管警方还未能掌握几起案件中的关联性,但是连续杀人犯很有可能就隐藏在这座城市里……」

由于逢崎坐在教室前面,我看不见她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考虑到相关的危险性,教师会议已经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暂停社团活动,大家要在天黑之前径直回家,就算社团活动暂停了大家也不能跑出去玩,安全第一。对了,还有就是尽可能地不要单独行动,结伴上下学会更好」

刚一放学,我便拒绝了来找我出去玩的同学,独自前往公园。虽说因为社团活动被叫停,一放学就回家的学生比平时要多,可几乎没什么人会老老实实地遵循老师的忠告,露出一副凝重的神情乖乖回家去。也许大家都在心底里对这种突然造访的非日常而感到兴奋。

我坐在秋千上,呆呆地等了将近三十分钟,才终于等到逢崎过来。

伴随着一阵怪异的脚步声,逢崎拖着一瘸一拐的右腿坐到了我身旁的那个秋千上。她的眼神依旧空洞,由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过了五分钟、十分钟也还是完全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那昏暗的双眸告诉我,她拒绝了一切。

时间不断堆积,变得愈发沉重。我终究还是没忍住,向她问道。

「……你的腿怎么了?」

逢崎没有看我一眼,只是冷淡地回答道。

「被我爸打的,没什么好稀奇的」

「你昨天应该是在七点钟之前回家的吧?他为啥打你」

「手机」逢崎轻轻地叹了口气。「……昨天我忘记把手机放在家里再行动了。我当时想着终于能除掉桃田那伙人了,可能就太过松懈一时大意了」

「可就算他用GPS监视你的位置,你不也只是在书店里而已吗?这有什么会触怒到他的点吗?」

「你看了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书,要是学坏了怎么办?」

「什么玩意儿?」

「这是他的原话。很惊讶吧?我家是没有任何能称之为书的东西的,就连报纸也都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独裁国家的文化管制好像都没有这么离谱」

我本来以为,按照逢崎父亲的教育方针,虽然星期六日她会被关在家里不让出门,但至少可以通过看书来打发时间,可我的想象好像还是太过乐观了。

在父亲的要求下,逢崎不能看书也不能上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分散注意力,足足四十八个小时。这究竟是多么痛苦的时间呢。在仿佛永无穷尽的无聊之中,逢崎是不是只能在重压所带来的绝望下逆来顺受地等待着自己的精神崩溃呢。

「不过,我爸倒是允许我看他规定的电影」

「什么电影?」

「家庭亲情电影。失去母亲的女儿和父亲一起携手慢慢找回幸福的电影,整体色彩灰暗,只是投射出我爸心中理想的无聊电影。和我爸一起翻来覆去地看那种玩意儿,就是我度过周末的方式」

尽管逢崎还补充了一句“不是每个周末都这样”,但是那已经足以说明她父亲究竟有多癫狂了。

逢崎满脸疲惫地做了总结。

「你觉得,我这个连逃进虚拟世界里都做不到的人,究竟要如何去度过自己的人生呢?」

面对逢崎这个并不需要回答的问题,我果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沉默再次降临,时间流逝的感觉被拖得很慢很慢。

我决定要说点什么来打破沉默。

「你爸叫什么名字?」

「逢崎享典,怎么了吗?」

「毕竟那是我们计划要杀掉的人,所以还是要掌握一点基本信息才行」

我把刚才听到的那个名字输入进手机的搜索栏里,往后面加上“永浦市”这个关键词进行检索,果然查到了一些相关页面。那是一个很多商务人士都在用的、需要用真实姓名进行登陆的社交软件——逢崎享典的个人账号。

逢崎享典戴着一副银框眼镜,给人一种神经兮兮的感觉。但是光从照片上看,也的确很难和逢崎嘴里那个对女儿有着近乎癫狂般掌控欲望的人关联起来。他的个人账号上最新的一条动态已经是三年前的四月份了。

最后那条动态的照片里是逢崎享典坐在病床上的妻子,以及他和女儿的笑容。

而那,就是逢崎的日常生活彻底崩坏前最后的记忆。

我想起了过去和父母牵着手一同走在林荫道下的光景。那个时候感受到的温暖早就已经回不来了。而对于我面前的这位少女而言,也是如此。

我得出了不应该继续深入探讨下去的判断,关掉了那个页面。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有一件必须要去解决的事情。昨天我们按照计划把桃田她们诱导到了书店门口,并且成功地引发了一场连书店里的人都注意到了的骚动,可凶手为什么还是杀了另外一个高中生?」

「很简单。因为在我们执行计划的时候,凶手并不在现场。光堂书店的营业时间是到晚上九点对吧?在我们离开之后,直到晚上九点为止,只要有其他的高中生在书店前面闹事,那么凶手就会把他们当成目标」

「……那这样的话,我们利用日记来诱导目标的不确定要素就太多了」

「确实,毕竟我们没法去干涉凶手的行动……所以还需要更多的试错才行」

「那我们只能等待偶然到来的成功吗?」

「反正日记还有一个多月的内容,你我的杀意总不可能在这之前就消失了吧?」

当然,我们都故意没有提到在这一个月内其中一方丢掉自己性命的可能性。

在那之后我们又详细地聊了很多。虽然我们在短时间内都没法干掉首要目标逢崎享典、灰村美咲还有金城莲,但是再次除掉桃田几人的机会在这个星期之内就会再次到来。

九月二十二日(星期天)

我吃完午饭之后,出门去了药店买药。

买完了药,我准备回到车上的时候,刚好看见旁边的保龄球场里面有一个女高中生在吸烟。

所以我就让她上了我的车,告诉她“抽烟是不对的”。

日记里的画果然还是通篇漆黑,戴着帽子的小孩远远地望着一个站在建筑物旁边的女人,这一次小孩手里拿的是一个尖端呈半月形的棒状物,我想那应该是斧头。建筑物的上方还有一个细长的物体,看起来应该是保龄球瓶。

「保龄球场的话,这附近确实也只有一间永浦保龄球场了。虽然外观和画里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但我记得那儿的吸烟室的确是在外头」

「能把桃田喊出去的方法呢?」

「这个得好好琢磨一下……不过话说回来,桃田抽烟吗?」

「抽。而且她还是那种觉得抽烟很酷的人」

「我们这儿好歹也算是重点高中啊」

「那些沉浸于攻击他人的家伙,平时肯定都闲得不得了,不干点离经叛道的事可能心里就不踏实」

「还真是可怜」

「确实,不早点送她上西天太可怜了」

我很想体验一次成功杀人的感觉。

而这是我和逢崎共同的想法。如果就连一个能够轻易掌控行动的同班同学都杀不掉的话,更别提真正需要铲除的成年人了。

和迄今为止一样,我们整理好了当天相互之间应该采取的行动,由于明天就是周五,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能去优哉游哉地构思。

「对了,灰村,你饿不饿?」

在我们初步拟定好行动计划之后,逢崎突然间小声地问道。

老实说我其实一点都不饿,我也没听明白逢崎这番话的意思,也许是察觉到了我脸上诧异的表情,逢崎语气平淡地补充道。

「这附近不是有家便利店吗,回去的时候顺路逛一下好了」

我望向公园里的那个大钟,距离逢崎家的门禁还有一点时间。考虑到甜面包的库存也已经见底,我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

「你在外面买东西吃被你爸知道了不会挨揍吗?」

「不让他知道就行了。不过他也从来没有给过我零花钱」

「那你的意思就是让我请客呗」

「就当是感谢一下我把日记的事情告诉了你如何?」

「……这也是一种选择」

于是,我们便去了附近的那家便利店。我很快就找到了一如既往的那款甜面包,但逢崎却很是稀奇地在店里四处张望。

「你别这么贼头贼脑地到处望啊,小心被人家当成是来偷东西的」

「灰村,你看,原来还有饺子味的薯片啊」

「……啊,偶尔是会见到。虽然不知道谁会买这种味道的薯片就是了」

「会是什么味道的呢,真能还原出饺子的味道吗」

「天知道,你好奇的话就买一包尝尝呗?」

「嗯……我想想」

一直没法下决定的逢崎在陈列着零食的柜台前四处物色,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从来没有去过便利店的外国人,即便是那些随处可见的商品包装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然而,她最后还是停在了收银台附近的熟食区域。在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她指向了熟食柜台里一百八十日元一份的炸鸡。

我信守承诺,给她买了一份炸鸡。逢崎像是在交接什么重要文件一般,极其慎重地接过了那个被油微微浸润了的包装袋。

我们回家的前半段路程是一样的,逢崎走在被染成一片橘色的住宅区里,非常沉醉地品尝着那平平无奇的廉价垃圾食品。

我用余光打量着她,说道。

「看到逢崎你吃炸鸡总感觉有点新奇」

「我好几年没吃过油炸食品了,再加上今天机会这么难得」

确实,既然逢崎父亲给她强加上了一个体弱多病的设定,那么怎么想他也不可能会给女儿吃垃圾食品。再加上逢崎刚才说她没有零花钱,那么她好几年没吃过炸鸡想必也不是假话。

我吃着一如既往的甜面包,向逢崎问道。

「这么说来。你平时在家里都吃些什么?」

「白萝卜、卷心菜、胡萝卜、偶尔会有猪肉」

「不是……一般不都说菜名吗……」

「我家的菜都只是用开水煮熟就端上桌的,不放任何调味料。我爸貌似觉得盐和糖都会对我的健康有害」

逢崎的口吻听起来让人觉得好像没什么奇怪的。

这么说来,我还记得有一次午休的时候,桃田几人嘲笑逢崎的便当,还发出了像是看到虫子般的尖叫声,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个中缘由。

逢崎也向我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灰村你呢?四月份跟你同一个班之后,你就一直在吃甜面包吧?这又是因为什么?」

冷静下来想想,会被这样问到其实并不奇怪,但我还是有些惊讶,因为我选的一直是大多数人都会喜欢的奶油面包,不过也许是因为一直吃同一款面包而让她感觉到奇怪了吧。

「因为这是最便宜、保质期相对也最长的面包了。放在家里保管也方便很多」

「你该不会一日三餐都吃这玩意儿吧?」

「还真是。不过我基本上是不吃早饭的」

「那不更奇怪了」逢崎淡淡地笑了笑。「你每天都吃,居然也不觉得腻」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已经对这玩意儿的味道没有感觉了……而且我只是想吃那些完全密封的东西而已,所以还是这种便宜的甜面包最适合我」

我顿时后悔自己没有多想就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果不其然,逢崎露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追问道。

「难道这也和你爸被下药谋杀了的事情有关?」

「……总之我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父亲的葬礼才刚过一周,灰村美咲就又做了些极其诡异的饭菜。在父亲住院之前,相同的饭菜也在餐桌上出现过,那些东西油乎乎的,看上去就知道对健康有害。而那天,金城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出现在了我家里。

我回想起了继母往父亲的酒杯里下药的那一幕。虽然我有些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是面前的这堆饭菜,足以给我极为充分的戒备理由。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只敢吃那些从工厂里打包好、完全密封的食物了。

即便我知道那些食物是安全的,可是一种被下过毒的突发性妄想依旧会支配我的大脑和胃,让我把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吐出来。

刚开始我靠着各种各样的面包和饭团维持着生存,可是我的味觉也逐渐地失调了。除了价格和保质期以外,剩余的价值基准在我的心中消失殆尽。仅仅为了维持生存,我开始每天都吃那款最便宜的甜面包。虽说从营养层面上考虑,偶尔也应该吃点不一样的东西,但是最近我连换都懒得换了。

在放弃了身为人类最基础的欲望的那一刻,基本上也等同于失去了生存下去的意义。

「还真挺好笑的,我们就连吃饭都没办法好好吃」

被逢崎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自己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每天都吃甜面包的生活。虽然从客观上看这件事情相当不得了,但是久而久之我自己都给忘掉了。

「但是,只要把那些人都给杀掉,那么一切就都解决了,不是吗?」

「嗯……下一次绝对要让计划成功」

太阳逐渐下山,逢崎背对着夕阳,低声说道。

「等我爸死了,我打算自己做饭」

逢崎清楚那不过是空虚的妄想,可她还是继续说着。

「我想做点咖喱之类味道浓厚的东西,往里面放很多很多的盐和糖」

「做咖喱要放糖的吗?」

「……不放的吗?」

「我也不清楚,我从来没有自己做过饭」

「那炖菜应该是要放糖的吧?」

「都说了我不知道」

在对话结束的瞬间,我产生了一种仿佛是小孩子在过家家那样的羞耻感。我很想知道逢崎是不是也和我有同样的感受,可是她一次都没有回过头来。

「……那再见,我家在那个方向」

逢崎指向了和我家相反的方向,并且以业务联络的名义告诉了我她家的地址。虽说我不觉得会有机会去她家,但我还是姑且确认了一下。

「你那边有很多相同的建筑吧,有没有什么能当作标记的东西」

「我家旁边有一个很破烂的小仓库,下次刮台风估计就会被吹飞。不过那个仓库也只会用来收拾我而已」

「……什么意思」

「因为仓库里有一根粗细合适、正好能用来捆住一个人的柱子」

逢崎留下了这句足以让人产生不好联想的话,独自走远了。我愣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一阵子。

过家家般温暖舒适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逢崎再次回到了她那冰冷刺骨的日常生活中。

行动当天,还没等闹钟响起我就已经醒了。我走下楼,揉搓着惺忪的睡眼,打开冰箱确认里面的甜面包没有被动过手脚之后,我才放心地吃进肚里。

客厅一片狼借,犹如台风过境。

四天前的生日派对留下来的残骸依旧没有人去收拾。各种各样的酒罐子、吃到一半的下酒菜、散落在地板上的飞镖、情侣酒店的积分卡、包裹着污物的纸团。黑色的小虫子在这堆垃圾山中来去自如。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喝太醉没力气了,灰村美咲躺在沙发上打着鼾。这个女人靠着父亲留下来的钱大肆装扮自己,可是她却察觉不到客厅里的异味。这种已经极度扭曲的价值观,难道她自己就不觉得奇怪吗。

尽管我的杀意在不断地膨胀,但是今天我要杀的还不是这个女人。

我迅速地收拾好东西,骑上自行车离开了家。

距离中午的集合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来到了尚未开门的保龄球场,检查了位于建筑物外面的吸烟室以及凶手可能藏身的药店停车场,确认了两个地方之间的位置关系之后,我得出了凶手的视野并不会被阻挡的结论,看来也不需要修改计划了。

我四处游荡打发时间,算准大伙出现的时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和他们集合。

今天一起来打保龄球的是平时经常跟我混在一起的那群人。我当时瞅准午休时间,再加上桃田几个人也在旁边,故意大声地提出了要去打保龄球。

紧接着,有人说了一句“就咱们几个男的去也太没意思了”,于是我便顺势向着有过几次交流的筱原理来搭话,不出意料,桃田和藤宫听到之后果然也嚷嚷着要一起去,自顾自地凑了过来。

尽管同学们对于臭名远扬的桃田也要加入这一点有些面露难色,可我还是强行敲定了整件事情。

说句题外话,大伙玩保龄球还是玩得非常兴奋的。也许是因为社团活动被暂停了,每个人都精力充沛无处释放吧。

「大家看好了,我一定会打出全倒的。真的超有自信,瞧着吧」

桃田的笑容很是灿烂,仿佛对于自己曾经虐待和欺凌过逢崎的事情没有半分愧疚。

不知道是不是平时经常有玩,桃田的动作也的确比其他人更优美,而她也确实如同自己宣言的那样打出了全倒,我也只好无奈地给她鼓掌。

「好耶!快夸我快夸我」

「桃田好厉害」

「人家爱死你了,理来」

桃田丝毫没有在意旁人的眼光,紧紧地抱住了筱原。我很清楚地看见,男生们的戒备心理都因为这一幕而开始渐渐地放松。桃田以一副天真烂漫的笑容享受着保龄球带来的乐趣,丝毫不害羞地向着好朋友表露爱意,这也许会让大家开始觉得其实她也不是个坏人。要真是这样的话,她的欺骗就实在是太过肮脏了。

「……瑞贵」

一个同学朝着我低声地说道。我顿时将自己的注意力放了回来。虽说应该不至于,但也许我心中对于桃田的杀意已经表现在了脸上。

不过他的下一句话却很是柔和,仿佛与我的不安背道而驰。

「你会主动约大家出来玩真挺少见的」

「这样吗?」

「嗯,总感觉你最近有些不太一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偶尔来打打保龄球也挺好的」

我不知道我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能不能让同学感到认同。不过非常凑巧的是轮到我上场了,我也不需要再去细想。

原本计划的两局游戏很快就结束了,大家都一致认同要再多玩几把。三名男生和藤宫去前台办手续的时候,我察觉到桃田好像开始有些焦躁。

我瞅准剩下的那个男生去上厕所的时机,向桃田说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怎么了?看你好像有点坐立不安的」

「我出发之前打算抽根烟再来的,可是刚好打火机没油了。待会还要玩上一个小时左右吧?只能忍忍了」

我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

周五的时候,习惯性不上体育课的逢崎偷偷地把桃田书包里的打火机给掉包了。

我们新放进去的那个打火机是做过手脚的,里面的煤油只够再用个几次。逢崎依稀记得桃田那个打火机的颜色,于是我们便买了共计十个颜色的同款打火机回来,通过网上查到的方法进行加工。尽管大半夜在厨房里背着继母干这事儿相当辛苦,但如果凭着它就能杀掉桃田的话,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我们其实还做了桃田自己买了新打火机的预案,但现在看来已经用不上了。

「要用我的吗?」

「唉?话说灰村你也抽烟的吗?」

「嗯,不过最近不怎么抽了。我刚好也想去外面喘口气,一起去吸烟室吧」

「好!理来你也一起呗?」

时间刚刚好是下午一点半。

日记上写的作案时间是“吃过午饭之后”,因此从时间上看是刚好吻合的。虽说筱原也跟着过来是意外情况,但是问题也不大。因为只要诱导桃田抽烟就可以了。

我们走下锈迹斑斑的楼梯,很快就到了吸烟室。

那个地方只有一个立式的烟灰缸,空间相当简洁,非常幸运的是,除了我们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待在旁边药店的停车场便能将这里一览无遗,虽然距离稍远,但只要凶手带上望远镜,那么毫无疑问能看清桃田的脸。

在那之后,我们闲聊了一些我已经记不清的话题。虽说有必要微调一下位置,让凶手更好地看到桃田的脸,但是对话本身只要随便附和一下就好了。

如果凶手已经躲藏在停车场里面,那么对方一定已经看见了这幅光景。还在上高中却旁若无人地抽烟,伤害了他人却笑得如此灿烂的恶魔就在这里,你快点来收拾她吧。

不出我所料的是,跟着过来的筱原果然没有抽烟。虽然她尝试性地接过了一根,可也只是观察了一下滤嘴处的薄荷爆珠,最后还是没有叼在嘴里。

这样一来,就只有桃田会成为目标了。

「这么说来,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虽然我没有半点兴趣,可还是为了维持现状而这样问道。

「我们从初中开始就认识了呢。对吧,理来?」

「嗯,好像是初二吧」

两人半开玩笑地搂住了对方的胳膊。虽说藤宫佐纪也隶属于她们这个三人小团体,可貌似在小团体里,也有着等级序列之分。

「逢崎和你们是同一间初中的吗?」

尽管聊些其他的都可以,可我却下意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慌慌张张地岔开话题也显得太不自然,我只好又补充道。

「我看你们平时总是去找她」

逢崎这个单词就像是某种新发现的害虫,桃田露出了嘲笑般的表情。

「你说她啊?确实是同一间初中的,不过她当时比我们大一级,所以没啥交集」

桃田好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笑话,神色兴奋地说道。

「话说,你不觉得上公立初中也能留级有点太离谱了吗?虽然那家伙真的蠢得要命才是主要原因,但是那样子不就显得她很可怜吗?所以我就对外宣称她是因为援交才留级的」

「原来那个谣言就出自你手啊」

「嗯嗯。大家都真的没怎么怀疑过呢?不觉得很好笑吗?她那种阴湿带病的人怎么可能勾搭得到男人呢。就算倒贴钱也没人想碰她吧」

「我听说还有人把她的电话给发到网上去了?」

「哈哈,那个确实是做得有些过分了。我们看她这么可怜。就想着假戏真做嘛,结果电话一直响个不停。上课的时候也有人给她打电话,看到她慌慌张张的样子真的差点没把我笑死,对吧理来?」

「她就连我们打过去的电话都会反应过激呢。真可怜」

「那是你干的吧!理来你真坏!」

令人惊恐的是,她们居然知道自己是在干一件坏事。

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她们的道德伦理观念却并不适用于逢崎。

她们压根没把逢崎当成是一个人来看待。

她们不会去想象逢崎遭受虐待时,受伤破碎的心。

她们也不是因为逢崎的举止而生气,因此也无法排除原因。

我回想起了逢崎遭到桃田几人无休无止的攻击时,在教室的角落里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身影。逢崎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默默承受桃田几人的辱骂呢。逢崎又是在哪一个瞬间,开始对桃田几人产生了杀意呢。

面前的蠢蛋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已经遭人怨恨到了会被杀掉的地步呢。

桃田抽完烟之后,我们三人一同回到了保龄球馆里,在游戏重开的过程中,我一直试图驯服自己的杀意。

如果一定要有无辜的人惨遭杀人狂的毒手,那么还是让这两个人作为祭品被献祭会更好。我觉得这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

我们今后还需要再杀掉三个成年人。我和逢崎都葬身于他们的“爱”。

现在不是让我犹豫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