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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隔着斗篷,也听得到寒风的啸声。被风吹着的半身很冷,但被抱着的另一侧却很暖。应该说。因为太难为情了,冷不冷都已经无所谓了。

现在的我,正身处天还没亮的马上在道上奔驰。和卢卡里奥一起。

这不是漏夜潜逃,也不是私奔。

即使被卢卡里奥的后背挡住了、即使戴上了手套,清晨的风还是很冷。亏在前面迎面吃风的卢卡里奥倒是一脸平常。没骑过马的我,光是照他吩咐紧紧抓住他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一开始被问到「坐前面还是后面好?」,但听他说前面风景虽好,但手只能抓着马鞍,不由得不安起来。如果是后面的话,只要紧紧抱住他就可以了。既然两者都需要握力,我就选择了不那么可怕的背后,但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要我从背后抱住他虽然让我踌躇了一下,但视野比想像的要高,我二话不说紧紧抱住了他。意外地健壮的身材让我心跳加速,也只是那么一下子而已。一跑起来的摇晃和速度,在另一重的意义上也让我心跳怦然不已。要是松开这只手,搞不好会摔死。我怕得用力过猛。不如说没法放松力道。

从来不知道骑马原来这么可怕。

救命绳就只有我这只手,太吓人了。手一松就会摔死。

「不行,一松手的话,就会摔下去死掉……」

他用一只手抚摸着怕得要死的我的手,安慰说「不要紧的」。

不啦,别松开一只手了。拿好缰绳!

因为害怕而紧紧抱着,却被回以「很难受,请放松一点」这点的无理要求。你就是垂下眉头一脸为难,办不来的就是办不来。我快要哭出来地猛摇着头,他不知为何脸颊都红了起来,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但现在可不是动这个心思的时候啊。这个生死攸关啊。

「不如用绳子把大家的身体捆起来吧?还是绑手腕?不过会留下痕迹……不,这样好像也不坏吧?」

稍微思考了一瞬间,我和卢卡里奥的身体便用绳子系在一起了。虽然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总比没有强。剩下的就靠我这双手了。

这双手我死也不放开。

心里发誓后,卢卡里奥害羞地笑了。

……到底哪里有让你害羞的地方呢?

要说为甚么要在还能看见晨星的清早骑着马呢?那就得追溯昨晚的夜间茶会了。

把甚么爱啊,真爱啊那些羞人的事情一一倾吐出来,然后大哭一场的那个。可以的话我很想忘掉,但后来卢卡里奥的表白给我的冲击反而更大,我哭不哭都变得无关重要……不,还是很重要。那真是太丢人了。

嘛,算了。虽然很重要,还是当作不重要好了。

在那之后,我和解除女装的卢卡里奥冷静地聊了下。虽然他说打扮成女装再怎么说也太不体面了,但为了稳定我的精神,还是希望她能保持女装的样子。

而那个另外的房间,是真的只有沙发、桌子和小书架,一间正经健全的休息室。

问题是并排坐在那沙发上的距离太近就是了,但卢卡里奥不肯松开我的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嗯,没办法。

「安娜小姐,虽然我迷上了你哭泣的表情,但我也想发掘你其他的表情。请容我一直在你的身边守护你。」

因为说希望能重头再来,所以这个应该算是求婚吧。这样求婚行吗?

想守护我的表情,这是甚么了。

听到这奇怪的求婚,我莞尔笑了。

这是甚么。怪怪的。不过总比甚么奉献「真爱」要好得多。

「你说甚么哭泣表情……呼、嘻嘻。」

要守护的话,我宁可你去守护笑容。

两人相对而视,扑哧笑了。笑了一阵,才想起有一件事不说不可。

「卢卡里奥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不知不觉间,身体变得紧张起来。我闭上眼睛

深呼吸了一下,再次凝视卢卡里奥的眼睛,开口说。

「我,也许不是父亲的亲生孩子,这样也可以吗?」

大概是意料之外吧。卢卡里奥的眼睛都睁大了。

「这是怎么回事?」

平静的声音让我的紧张稍稍纾解了。我苦笑着说起了母亲的事。

母亲是住在隔壁领地的子爵家女儿,十岁左右和父亲订下婚约,就这样结婚了。本来平静都过活,但在大哥出生时,发生了王太子的「真爱骚动」。当时的领地也受到混乱的经济波及而变得贫困。要带着幼子,辅佐丈夫,守护家庭,想必是很吃力吧。

疲惫不堪的母亲之所以会跟年轻的行商坠入爱河,不知是出于寂寞、还是逃避现实了。他们每每秘密幽会,然后在某一天,她和那个男人私奔。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

「母亲对着感冒发烧的我说:『谁叫我找到了真爱,没有办法啊。』说完就走掉了。」

明明连长相都已经记不清了,但那句话却刻骨铭心。当时大家都外出了的那一天,只有因为感冒躺在床上的我知道了母亲红杏出墙私奔了。对想要挽留的我说了句「没办法」,和男人跑掉了。

每次想起那句让人作呕的台词,我都会怒心中烧。到现在我还不懂该如何宣泄这炽热混浊的感情。只能冷却凝固,像沉渣一样积累。

「没办法?甚么叫没办法啊。不知所谓。」

因为这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因为是真爱。

所以就可以抛弃家人吗?所以就可以抛弃结婚的丈夫,丢下生下的孩子吗?真爱就那么伟大、就那么尊贵吗。

别开玩笑了。

不要把自己的欲望说成是崇高的物事。

不要把爱当作丑陋肮脏的自我满足的借口。我都要吐了。

「我讨厌我的母亲。真的!打从心底很讨厌!偷情的男人,轻易把真爱啊命运啊挂在嘴边的人也很讨厌。」

单是想到母亲,就怒不可遏了。

都因为母亲,本来就贫乏的状况变得更加穷困。父亲因为工作而体力消削,也常常因为母亲的缘故而失魂落魄。老实说,那段时期的记忆并不多。也许亦是因为年幼的关系,我也受到了很大打击。只清楚记得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很是寂寞。

记得当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经常会听到佣人和上门办事的人聊天。那时我才知道,自己可能不是父亲的孩子,而是母亲跟人偷情所生的。至今忘不了前来学习礼仪的那女孩笑着说的那句「这么一说,最小的小姐跟谁都不像呢」。也记得因为笑声太讨厌,我生气向她扔了毛毛虫和壁虎。

年幼的我,做得好。

「只有一次,我问过一个像婆婆一样信赖的女佣。我不懂那话是甚么意思,照着了问她:『我,是外遇的孩子吗?』她哭着否定了。」

看她那么生气,我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该发问,之后再也没有问过任何人。

跟谁也不像。

没有那回事。头发的颜色、眼睛的颜色都很相似。我觉得长相应该很像。虽然没人跟我说过就是了。

「我当然没问父亲,也没问哥哥和姊姊。我想应该不是的。但是,万一真的是那样的话……我觉得、结婚、也许不行……」

即使说真爱横行,崇尚自由恋爱也好,贵族和平民之间要结婚还是很难的。贵族院既不承认,双方的生活基础也不同,所以无论如何都会出现不合。像我们这种地位较低的男爵家,要跟富裕的平民倒是没有问题,但不巧的是,卢卡里奥是伯爵家的人。对象搞不好是个私生女,这问题很大吧。

「安娜小姐。」

说着说着,握紧的拳头被他包裹住。紧握的手指被他用温柔的手法一根一根地松开,似是安慰似的抚摸着。

「对不起,要让你说出这么难开口的事。但请不要在意这些事。我会跟你求婚,不是因为你是男爵家的千金,而是因为你是你。」

被柔和的声音包围。那沁人心脾的温柔,让我眼眶湿润。而注意到这一点的卢卡里奥高兴地红了脸这个就先放一边好了。

「我是三男,而且哥哥们都有孩子了,我就是和谁结婚都不成问题的。」

「好的……」

「所以,请放心和我结婚吧。」

「好的……咦」

我条件反射般地应了一声,惊慌失措抬头看着卢卡里奥。他带着灿烂的笑容说「谢谢」,从正面抱住了我。

虽然回得有点古怪,嘛,算了吧。

被紧紧抱在怀里,那份温暖让我闭上了眼睛。意外地有锻炼过的坚硬触感。为甚么呢,这份安心感。就像寒天中的棉被一样舒适,又像配料十足的汤一样温暖。心里暖烘烘的。

「咦……为甚么……」

渗出的视野扭曲了,水滴顺着脸颊流下来。

从他怀里溜出来,抬头一看,他的身影却瞬间因泪水而扭曲。我低下头,想要止住溢出来的泪水,捂住眼角的手却被他挡住了。

想要止住泪水的手,却被卢卡里奥握着。

怎么办?停不下来。鼻水要是又流出来的话怎么办。

就是再着急也不会轻易止住。

「没关系。就当作是对我的褒赏,多多哭出来就好了。」

褒赏是甚么鬼了。

因为太怪了,我笑了笑。

抚摸的手很温柔,很舒服,很温暖,告诉我可以随便撒娇。

性癖甚么的我已经不在乎了,毫不客气地抱住他哭了起来。

不要说讨厌我。

不要说不要我。

不要丢下我。

不要抛弃我。

「才不会抛弃喔。多可惜了」

因为妈妈,都丢下了我咩。

说不要我,把我抛弃了咩。

好寂寞、好难过。

伸出的手被她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尽管如此还是伸出的手,被一句「没有办法」而无视了。

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伸出的手却迟迟无法放下。

是不是该追上去才对呢。

是不是该奔跑、抱住、哭喊说「不要走」才对呢。

「我会捡起来,好好待你的了。」

甚么都不知道。

不要丢下我。

不要讨厌我。

「我喜欢你。」

不要抛弃我。

不要说不要我。

求求你了──爸爸。

「……我们去见一面吧。」

不要。办不来。好可怕。

「没关系,我陪着你。」

真的吗?不会丢下我。

「当然了。我才不会放手喔。」

手,牵着。紧紧地。

后半部分的记忆模糊了,我都期待那是不是在做梦。不如说一定要是梦。

好像是被卢卡里奥抱着,哭累后就那样子睡着了。我是小孩子吗。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王宫前的马车里了。你能理解被卢卡里奥横抱在腿上时醒来时有多吃惊的心情吗?

羞愧至死。

因为各方面太超过了,反变成一副严肃的表情。

我若无其事为他我送我回王宫表示感谢,在走下马车时,卢卡里奥轻轻笑着对我说。

「我明天来接你。」

然后,翌日早上。我就身在马上了。

◆◆◆

感受着温暖的体温,看着徐徐变亮的明媚天色。怎么说呢,虽然形容得好像和恋人共度春宵一样,但现实只是一大早就被马儿摇得七荤八素而已。

在昏暗的凌晨出发,骑着马在出了王都的大道上迎接了黎明。

原来马儿没办法用全速长跑的呢。再加上骑了两人,马儿也很易疲劳,所以需要适时换马。……先说好,可不是我胖。这只是成长。

只是稍微长了点肉而已。对,这只是在成长罢了。我一边在心里辩解,一边努力摇醒快要坠落的意识。

马儿这东西,奔跑时上下颠簸虽然很厉害,但正常走路时,适度的摇晃很舒服。这种怡人的摇晃和一成不变的景色会化作睡魔,向凌晨就被叫醒的我袭来。

嘛,也就是说,好困。

不不,不能睡觉。一掉下去会死。就算有救命绳也不能掉以轻心。

我猛地摇头挥去睡意。口水……太好了。没流出来。

多亏了阳光变亮了,周围的景色也变得清晰可见。现在正慢慢爬上狭隘的坡路。前方可以看到炊烟袅袅,看来前面就是村镇了。

虽然目的地是我老家,但因为不是我平时回家时坐的公共马车走的路线,所以完全不知道现在的位置。这全都交给卢卡里奥。我光是紧紧抓住不让自己掉下去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多多拜托了。

至于为甚么要用上快马回我老家呢?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一大早就被叫出来,一身披风和围巾塞得臃臃肿肿的,被放到马上。

……这是绑架?不,应该不是吧。……不是吧?待上了坡,马儿的脚步慢了下来后,他终于开始说明了。

听他说,他是要对我之前跟克利福德侯爵推销过的老家特产起司作评估和调查。虽然想不明白为甚么要和我一起去,但一听到真正理由是让我家答应婚事后,我一下子睡意全消。

不是太快了吗?明明昨天才谈好而已?

「俗话说行善从速。」

不,这未免太急了。诶?真的假的?

昨天晚上,我哭累了睡着后,他向克利福德侯爵报告情况后,侯爵便让卢卡里奥取得我家同意,顺便也把工作交给了他。

对克利福德侯爵来说,该不会家里的同意才是顺便的吧。

因为给的日数只有三天,所以便取得了快马的许可。没有快马的许可证,就无法不断换马。因此,乘公共马车需要半天才到的距离得以大大缩短。只是,时间虽然缩短了,却会大量消耗体力,所以这种方法不适合我。

哎呀,这不是真的工作优先嘛。那个臭美魔女大叔。

「你都总是这样移动吗?」

「怎可能了。偶尔而已喔。嗯,一个月一两次左右吧。」

那才不叫偶尔。

「辛苦了。」

我也想不出该说甚么。

卢卡里奥干涸地笑说「已经习惯了」,眼里了无生气。明明是早上。

能不能贴心点安慰他……我本这么想着,但一到平缓的下坡,马速提升后摇晃也加剧了,所以就顾不上那个了。

之后又换了几次马,平安到达熟悉的领地时,已经快中午了。好快。

只是比起惊讶,现在我只觉得屁股好痛。不,岂只是屁股。为了不掉下来而用力夹紧的大腿、抱紧的手臂也僵硬得动不了。到达领主馆第的时候我已经筋疲力尽了。现在状态是满身疮痍、勉力紧紧抓住不放。

穿过大门,海伦正拿着蔬菜站在门前。她是我去王宫一年前,以学习礼仪的名义来这里工作的孩子。

海伦和我四目相对,瞪大了眼睛,抖着食指指着我。

不要用手指人。

只有我一个人还算了,但客人卢卡里奥也在,那可不行。回头跟玛姆告状吧。

「二、二、二小姐!安娜二小姐,竟然带了个帅气的男人一起回来啊!!!!!」

她往后退了几步,边喊边进了宅邸。

海伦……。再追加个大嫂斥责她好了。也许是因为窗户开着的缘故,连外面都能听到「别说谎了」、「是真的」、「不要跑!」诸如此类的嘈杂声。

「不知怎的,那个,对不起……」

自家人搞出的伤害好大。我不敢正视坐立不安的卢卡里奥的脸。

「真热闹啊。」

翩然下马的卢卡里奥似乎不在意,伸出手让我下来。虽然很感激,但身体硬硬的,动不了。手紧紧抓住马鞍,微微发抖。卢卡里奥注意到后,温柔地松开我的手,我就这样被竖着抱住了。

脸好近。不,身体也很近。接合面积太大了。虽然希望他能以可及的速度放我下来,但难过的是,我完全不觉得能站得起来,只好老老实实让他摆布。

「不好意思,看到你拼命抱住我的样子,我太高兴了,一不小心就飇太快了。」

明明我还自个儿体谅到因为日数不够,所以休息也压到最短,没想到居然有着这样的盘算。

正当我想着再怎么说也得抗议而开口的瞬间,玄关发出声响打开了。一看,大哥正慌慌张张地走过来。

「安娜!怎么了,突然跑回来,你又搞出了甚么事?」

哥。不要一开口就以可爱的妹妹搞了甚么事为前提。

毫无预兆地突然回来,那当然会吓一跳就是了。而且还带上了男人。

不待我介绍,大哥便将视线移向卢卡里奥。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初次见面。我是在外务省担任外交官的卢卡里奥-高斯安。是日上门,是为了要求与安娜小姐成婚,以及商讨这里的起司的事情。抱歉事出突然,但能让我参见领主大人吗?」

「吓?结婚?」

大哥瞪大眼睛,嘴巴也张得很大。就是我也张大了嘴巴。

卢卡里奥你说的虽然没有错,可是,诶?一来就马上说这个吗?大哥用视线质问我「怎么回事?」,我只管诶嘿嘿傻笑搪塞过去,大哥便露出傻眼的表情。对不起。

「请等一下。呃,那个,高斯安大人……」

「请叫我卢卡里奥。」

「哎……啊……那个,卢卡里奥大人,总之请进吧。还有,这货我收下了。」

说着,他像抱孩子一样抱起我,然后把我扛在肩上。

「长途跋涉一定很累了吧?请先休息一下吧。肖恩,请你带路。」

大哥拜托执事肖恩后,快步走了出去。

「安娜小姐,待会见吧。」

我用微微颤抖的手向挥手的卢卡里奥回挥。比起这个,我有话想对大哥说。

「这不是抱淑女的方法吧?我又不是行李。」

「当然了。行李又不会说话。」

「对待可爱的妹妹也太过分了。」

这还算哥哥吗?算大哥吗?巴不得以后生下女儿,,说「把拔臭臭」讨厌你。

「放~我~下~来~!」

因为我已经没大闹的体力,所以试着只用声音抵抗。

「放你下来你也走不动吧,老实点。」

你所言甚是。

可是,明明还有横抱或竖抱的,为甚么要扛的了?待会跟嫂子告状骂骂他吧。就这么办。

向大哥抱怨待我太糟糕后,他果不然匆匆离开了房间。

在大嫂和玛姆二人合作下,原本满身灰尘的模样得以整理干净。因为再怎么说也洗不了澡,所以只是用湿毛巾,把看得见的范围擦了一遍。然后打点仪容。

虽然老家放了衣服,但不知为何有点紧。难不成胖了!?

「这就更好。二小姐太瘦了,再胖一点也没关系喔。」

「对呢,该说是变有更女人味吗。留下来的衣服也要修一修呢。」

哎呀哎呀,不得了。两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总觉得,很抱歉。

「没关系喔。因为老公现在这样不准那样不可,我闷得发慌喔。给我工作吧。」

温和微笑的嫂子竟然怀孕了。预产期是在姊姊后面,真期待明年能见到小宝宝。

回去的话看一下婴儿用品吧。不,干脆自己来做好了。

「少爷也罢了,就连有过经验的老爷都过度保护,真让人头痛啊。即使是孕妇,不养好体力也不行啊。」

听说生孩子是件大事。从产前就很吃力呢。

「二小姐您也是!别以为不关自己事喔。您不多长点肉,可就生不出健壮的孩子啊。」

伸出食指逼近的玛姆,压迫力好可怕。身后的嫂子也「嗯嗯」地点着头。

「我又没计划要生甚么孩子…」

「哎呀呀,要是和你一起来的恋人听说了,一定会很失望的喔。」

「是将来会成为我小叔的人呢。是个甚么样的人?」

「不……卢卡里奥先生、才不是这样的……」

话还没说完,突然停了下来。

不。就是这样的人。他向我求婚,而我也接受了。呃,那么,是未婚夫吗?不不不,现在就是为了得到批准才来的,所以还是恋人吗?大嫂和玛姆都欣慰地看着一脸混乱的我,但我根本顾不上那个。

在肖恩通传后,我前往父亲的接待室后,发现不仅是父亲和卢卡里奥。连大哥和二哥也在。带着几分的尴尬,我匆匆坐在了卢卡里奥旁边。

最先开口的,是眉头紧锁的大哥。

「安娜,为甚么你每次总是不先说一声就回来啊?」

说得好像我老是不联络一样,让我火也来了。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没办法告诉你吧?」

「在交到恋人的那一刻就该报告了吧。你看,爸爸不都因为打击而发愣了嘛。」

「为甚么这样的事情都非得一一报告不可了啊。哥哥不也没通知我就把嫂子带过来了吗?」

「我有跟爸爸他们好好联络过了。」

「我又不知道,所以不算数咩。」

「别强词夺理了,总之我有好好通知过啦。」

「有时间的话,我也会好好通知咩。」

我正与大哥怒目相对,突然传来「啪」的拍手声。一转头,二哥用傻了眼的脸看着我们。

「你们都岔开话题了啰。好歹是在客人面前,你们两个都冷静点。然后,爸爸你也该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了。」

我和大哥都把前倾的姿势改回来。听随二哥这么一说,神情恍惚的父亲也揉着脸道歉说「对不起」。

「真抱歉,我们的家人这么吵闹,卢卡里奥大人。」

「不,是个很要好的一家人呢。」

看着卢卡里奥微笑青过二哥的道歉,虽然为时已晚,我都为跟大哥吵起来而感到难为情了。该不会幻灭、吧?我抬头瞄了一眼,就被回以甜美的笑容。……难不成,他也乐在其中?

「刚才也说过了,今天是为了让您允许我和安娜小姐的婚事而来的。因为我的心情太过激动,忘记和您联系,实在万分抱歉。」

看到卢卡里奥深深低下头,旁边的我也慌忙低头。

「请抬起头来。事出突然被吓倒了,我才要说对不起。因为以为她离结婚还远着,所以吓了一跳……是这样啊,都到了这年纪了呢。」

父亲静静地嘟囔着,带着似哭又似笑不得的表情凝望着我。温柔的眼里充满了慈爱,连我都要哭出来了。

温柔的父亲,对也许没有血缘关系的我也很温柔。跟哥哥或姊姊一样地,不分彼此地把我养大。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感到很在意。是因为温柔,才没有抛弃我吗?是因为可怜,才把我养大的吗?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安,积存在内心深处。

「可是,卢卡里奥大人,那个,你真的想和安娜结婚吗?」

「是的,那是当然的。其实,安娜小姐也是昨天才同意的,我因为太高兴了,所以才这样子不请自来。」

害羞的卢卡里奥好可爱。……不对,不是这样的。

明明这么性急,工夫却都有好好准备到,该说是冷静,或者说他机灵呢。工作很快。

「由哥哥的我这么说好像有点儿那个,但安娜基本上的家务都做得来,而且也有一定的教养,唯独是做饭有点不擅长……」

「嗯,虽然是个很开朗的好女孩,但请不要期待她会做菜。」

哥哥你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提做饭……。

「才没那么糟糕咩。」

因为说得太过分了,我转向父亲让他帮腔时,「不过,也没那么夸张……也许……」他却摆出微妙的表情别过了视线。

太、太过分了。

「原来安娜小姐也有不擅长的事情啊。」

「卢卡里奥大人,那不是可爱到可以一句不擅长就能了事啊。」

「但她既有意欲,也满脑子挑战精神,说不定哪天就能做出美味的料理吧。」

「爸爸,这算不上在帮我说话。」

单是看到肆意放题的家人和开心地听他们说话的卢卡里奥,我已经高兴得酥麻难耐。只是内容全都是在逗趣我的,这又是怎么回事了。

「区区做饭的,我当然能做好咩!」

因为我生气了,鼓起干劲想要做今晚的菜,但被厨师礼貌地赶走了。为甚么啊!

因为端茶过来的大嫂加入了,结婚一事谈得很顺利。谢谢你,妮娜嫂嫂。

我和卢卡里奥的婚事平安无事得到同意,我们名正言顺成为了未婚夫妇。当卢卡里奥拿出了订婚申请书的时候,我和家人多少都吓到了。这不是一两天就能准备好的文件。真的,他到底是从甚么时候已经在准备了啊?

二哥悄悄问我「这真的可以吗?」,但我没能马上回答,对不起。不啦,因为,你看……就说对不起了。

在那之后,因他们要谈到公事,我便被强行带到嫂子的刺绣教室。

所以,我还没问到父亲真相。

总觉得啦,干脆这不就好了?就这样不起风波,嫁过去就好了。

父亲也不愿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吧。都事到如今了。只要我不再介怀的话,不就圆满解决了吗?我只消不去介意心中的小小芥蒂就可以了。

第二天,和父亲、二哥一起去牧场视察的卢卡里奥回来了。

「安娜小姐。」

「啊,欢迎回来。」

「总觉得好像新婚一样呢。」

不要含羞脉脉这么说。害我都难为情了。

嗯,脸好烫。

「晚点,男爵大人拨出了时间,我们一起去吧?」

羞涩地注视着伸出来的手。

为甚么,这个人会为了我的一点小烦恼而做到这个地步呢。

因为总觉得对不住他,我一味盯着那只手没有动身。

「不用了。」

「诶?」

「不必再打听了。这样应该比较好,也许。」

要他奉陪我的任性,毕竟觉得很抱歉。嗯,还是算了吧。

这样决定后,卢卡里奥抓住我的手,开始往前走。

「那个,卢卡里奥先生?」

「不行喔。」

他直视着前方走,用清脆的声音回道。

「即使视而不见,也只会留在内心深处。心中的沉渣不是能轻易消失的喔。」

一只手按住胸口。是要一直怀着这个牢不可拔的疑问,还是该消除它呢。但是,我不希望父亲因此而受到伤害。

「不要紧的喔。」

停下脚步。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执务室前面。

「为甚么……」

不要紧甚么的,为甚么能够说得那么简单了。明明甚么都不知道。

要是一开口恐怕就会责备,我紧紧地闭上嘴巴。他没有说话,取而代之的是,被抓住的手一瞬间得到了解放,两人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了一起。

「不要紧的,相信我。」

从那温暖的手,感受到和体温一同传来的精气。我也紧紧回握过去,把手伸向了门。

执务室中的父亲笑着迎接了我。

「感谢您百忙中抽出时间。」

「正好我也想细细详谈,来,请坐。」

我们在父亲的催促下,坐在了他对面。

「刚才动摇了,真是十分抱歉。因为安娜还是么女,本以为她离结婚还很远着呢。哎呀,孩子的成长还真快啊。」

「这么仓促造访,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喔。不管是甚么理由,见到你我就高兴了。看起来很好,我就放心了。」

被爸爸报以温柔的微笑,明明很高兴却想哭出来。不知道该不该问出让这张笑脸黯淡下来的问题,本来下定的决心遽然萎缩了。

「话说回来,你们是甚么时候开始交往的?我完全没注意到的啊。」

父亲的问题让我刹时间僵住了。

这个,总不能说真话吧?同时间表白跟求婚,父亲听着会怎样想了。

「呃,最近……对,虽然是最近,不过相识是在春天的时候吧。」

「是的。安娜小心温柔地关心到当时很紧张的我,之后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非常自然和愉快。」

我本打算若无其事地带过去,但卢卡里奥的话让我重重大受伤害。在父亲面前听着这个让我更是难为情了。这公开处刑是怎么了啊。

「是吗?既然你们这么要好,那我也放心了。卢卡里奥,安娜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父亲认真地看着卢卡里奥,深深地低下头。

「是的,我一定会让她幸福的。」

卢卡里奥也低下了头,这么回道。

在感到幸福的同时,我是不是也该低头了?就在我这么想着慌忙低下头的时候,两人的都抬起头来。时机搞错了。

在三个人谈笑风生之际,谈话突然中断了。卢卡里奥的手叠在我的左手上,鼓励了我,我坐正身子,看向父亲。

「爸爸,我、我啊,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喉咙干渴。

先调整一下呼吸,腹部用力。

「甚么事?」父亲笑眯眯地回答,但当我说是关于母亲的事时,他的脸色骤然一变了。

被瞪大了的眼睛盯着,我的决心动摇了。还是别问比较好吗?要是因为问了而被讨厌的话怎么办?

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但就是再后悔,说出口的话也收不回去了。

为了让迷茫的我冷静下来,卢卡里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

想起了「不要紧」的这句话。

「我,是爸爸的孩子吗?」

「……诶?」

我下定决心开口一问后,父亲非常吃惊,但与其说基于事实而惊讶,不如说是因为意外而惊讶。简而言之,就是一张蠢呆的脸。

……和想像中的反应不一样。明明还以为会是「为甚么你会知道!」这样、感觉更加强烈的才是。咦?

「啊?对不起。你说甚么?你问是不是我的孩子,那当然是啊。理所当然的吧。怎么了,没由来的。」

「唉?等一下。唉?我,真的是爸爸的孩子吗?」

「那还用说。不然你以为是哪里的孩子了?」

他用略带生气的口吻说。我的心情跟不上这意料之外的答案。

「你说谁?不就是妈妈的外遇对象……」

「你早就知道了?」

诶?果然是这样吗?咦,可是刚才又说我是爸爸的孩子……诶?

到底是哪一边了?

从刚才开始就都是意外连连。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妈妈有外遇吗?嗯,不过,也有可能。因为那时候大家都很忙,几乎没见上父亲。

「我知道喔。我都看到了啊。我发烧的时候,她和那人抱在一起……」

母亲为了照顾我而留在家的那一天。

一觉醒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因为想母亲而四处乱走,突然听到像是谈话的声音。在声音的引领下,看到半裸的母亲正与一个陌生男人拥抱在一起。我还记得,在粗重的呼吸之间彼此对视的侧脸,看起来就像陌路人一样,心里很害怕。

「都看到了啊……」

以陌生的面孔,对陌生的人诉说着爱的母亲。得到了真爱,抛弃了我们的母亲。

即使听说私奔出走的母亲后来因事故去世,我也不是那么悲伤。还有人说「这是报应啊」,然后看着我,露出同情的表情。

「她是在生了安娜之后才外遇的啊。因为我们常常为了这件事吵起来,可能有人误会了吧。」

「真的吗?因为,只有我一个跟大家都长得不像……」

长得像母亲的二哥和姊姊,长得像父亲的大哥,只有我跟谁都不像。连我自己也觉得,其他的人也说了同样的话。

「啊?是吗?我觉得你的鼻子和我挺像就是了。要说的话,安娜比较像祖母吧。不过因为在安娜出生前就去世了,所以也许不知道,不过长得很像。下次我会找找肖像画,到时候你可以看一下。」

诶?没想到是像祖母?

听着压根儿想也没想过的选项,我呆住了。

呃?等一下。原来只是没想到这种可能性,自个儿认定自己是外遇所生的吗?不,真的假的,等一下。人家还以为和父亲不是血脉相连而烦恼哭泣,想着反正我只是……种种的自暴自弃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穿梭。

不、不带这样的啊。

一个人怀着悲剧女主角般的心情。这太羞人了。

不用看也知道。现在的人一定是满脸通红。

「我想要一个可以用来埋的坑,我现在去挖一下。」

「安娜小姐,冷静点,想藏的话,请来这里。」

羞愧心到底极点,想要跑到院子里去,但刚站起来,就被卢卡里奥紧紧抱住了。

「在你冷静下来前就先这样。」

被甜美的声音轻语,本来想要溜走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糟糕!心跳快得要死掉了。

体内传来的心跳声越来越快。难不成,卢卡里奥也心跳加速了?就在越来越难为情时候,耳边传来故意干咳的声音。

「你们关系好是很件好事,只是作为父亲心情就有点复杂了。」

「够、够了!」

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回过神来,急忙溜出来重新坐好。卢卡里奥也小声笑着坐在一旁。但那张脸微微泛红。

听到父亲叫我的名字,我转头一看,他露出了比平时更柔和的微笑。

「安娜,你要变幸福啊。因为爸爸,盖尔他们都总是祈望你得到幸福。」

听到这么让人高兴的话,我激动得差点哭出来。明明还没成婚,但喜悦和寂寞已交织在一起。

「哎呀,没想到安娜会为那种小事烦恼,早点问我不就好了。」

寂静的气氛中,父亲格外开朗地笑道。

「看你一脸严肃,我还一整个以为……哎呀,原来是这种小事啊。」

啊哈哈哈哈。听见父亲爽朗的笑声,我觉得生气了的自己并没有错。

「那种小事?」

「安娜?」

「你说那种小事?」

烦恼了十几年的事情,用「这种小事」就结束了吗?

等一下。是我听错了吗?不,不可能。

「不啦,因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看他不解地歪着头的样子,还有更让人火大的事情吗?

不,没有。

把人家几番苦恼的事情一笑置之。是不是太不经大脑了?不,从以前不时就这样了。每次姊姊都会生气,然后我就安慰她说「算了算了」。

姊姊,我现在很理解你的心情。

「才不是那种小事啊。明明人家一直都在烦恼,爸爸你这神经大条!乐天派!漫不经心!」

「诶?诶诶!?」

「真是的,大笨蛋!讨厌你!!」

「安,安娜!!」

只说了这么一句,我就冲出了房间。拼命地跑着,扑到自己房间的床上。

怒不可遏地大闹了一下后,总算稍微平静了一点。

呀,不小心留下了卢卡里奥。嘛,没办法。都是父亲的错。是啊,都怪那不经大脑的父亲。

因为怒气无处发泄而大叫,结果被玛姆骂了一顿。

我觉得这也该怪爸爸。

松软的马铃薯和柔靱的香肠,配上黏稠的起司。我无言地咀嚼着毫不客气地扎进去的香肠。

好吃。马铃薯、香肠和起司,这不是最强的嘛。啊,培根也不错。

「安娜,待会和爸爸谈谈吧?」

既能煮又能烤,马铃薯是不是太万能了?还有我们领地那能让食材变得格外美味的起司也太棒了。

「还有玛姆做的点心,你很喜欢对吧?」

机会难得,不如把起司作为贿赂,送给克利福德侯爵吧。

「你看,那个,你不是喜欢那个吗?怎么说的呢?呃……」

「是卡酥莱哦,爸爸。」

「啊,对了,就是卡酥莱了。你很喜欢对吧?」

「爸爸,不用管她,这是迟来的叛逆期。」

二哥没好气地说道。叛逆期?才不是那样的。用「那种小事」,把人家烦恼多年的问题一脚踢开?

我只是对父亲的漫不经心和神经大条感到傻眼而已咩。

人家的烦恼才没有、那么、轻、咩!

「小安娜,香肠都变成绞肉了啰?」

听见嫂子的声音一看,惊见盘子里的香肠已经变成惨不忍睹的形状。

香肠惨杀事件。凶手是……是我。

不行不行。食物是无辜的。嗯。虽然外表不好看,但香肠毕竟是香肠。只要放进嘴里还是很好吃的。

见我反省了,大哥便责备道。

「你也适可而止吧。要是在意开口问不就成了。毕竟是一家人。」

「因为,根本不是能够打听的气氛嘛。」

在我退了烧之后,从玛姆那里听说母亲离家出走了。大家的气氛都变得很紧张,根本无法再多问。母亲的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肖像画也不见了。就如从来不存在一样消失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要我找谁问啊。

「虽然也是因为顾虑到爸爸,但更重要的是卡伦非常火。如果我们不小心说漏了嘴,她一定会大发雷霆。」

大哥似乎想起了甚么,两眼望着远方,而二哥也「嗯嗯」地连连点头。

「她把感冒发着高烧的你丢下不管就走掉啊。倒在门厅的你病情加重了,卡伦知道后可是非常生气啊。把她剩下的私人物品卖了个精光。」

「因为她太生气了,连爸爸也不敢插嘴啊。」

「那种状态下的卡伦,也只会听玛姆说话吧。」

「然后连那个玛姆也一起生气了。于是一下子就收拾干净了。」

哥哥他们一边回忆当时的情景,一边感慨万千地说着的,都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毕竟当时我才三岁哦?虽然母亲出走的场景太深刻,但其他的就不太记得了。

「所以,当你身体好起来的时候,就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了。嘛,所以啦,你也别那么责怪爸爸了。」

「我也没气到那份上就是啦……」

我只是错过了平息怒火的时机,其实已没有那么生气了。

「安娜小姐只是在向男爵大人撒娇而已,对吧?」

听见卢卡里奥的话,喝下的水差点儿喷了出来。好险。

「真羡慕被如此信赖的男爵,我也要努力,让安娜小姐能毫不顾忌向我透露感情。」

「啊?……啊,是啊。希望你们能成为互相信赖的夫妻。」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父亲沉稳地回答,其他人也附和着说「是啊」。大概,其中只有我一个有着不祥的预感。

「特别是那时候的责骂声,虽然词汇略感稚嫩,但气势非常强烈,深深打动了我的心。不但如此,那闹别扭的样子尤其我见犹怜。」

虽然很想堵住笑眯眯地说着话的卢卡里奥的嘴,但我双手都拿着可能会变成凶器的刀叉。

一边听着卢卡里奥的赞美,一边一口气吃完饭,离开了座位。

「我吃饱了。卢卡里奥先生也吃完了?吃完了呢。那我们先走了。」

拉起坐在旁边的他的手臂,在他要说甚么之前迅速离开了座位。

好险。现在暴露他奇怪的性癖未免太早了。

第二天回王都之前,大哥和二哥再三向我确认他是否真的可以。没关系。虽然有点古怪的地方,但他既温柔,又优秀,对化妆也很感兴趣。明明这样跟哥哥他们说,可不知为甚么,他们都露出一副愁眉苦脸。

回去的路上也是急行军,总算在天黑前回到了王宫。但是,由于不熟习的骑马而疲惫不堪的身体根本没办法好好走路,结果被卢卡里奥横抱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甚么羞耻玩法了。

「不好意思,让你勉强了。我会去说一下,明天请你好好休息。」

被温柔地放在床上,临走时额头还被啾了一下。

好甜。离开的时候也既潇洒又甘甜,这是怎么了。真的,怎么了啊。

身体一动,好像就会在房间里滚来滚去。虽然其实只是在床上羞得发抖而已。

「小安娜,你没事吧?」

门开了一点,爱伦担心地探出头来。我点了点头,爱伦便关上门,走到床边。

「没事,只是下半身都没感觉了而已。」

「下半身……?」

「因为一直在摇,为了夹紧,大腿太用力啦。」

「摇晃……大腿……」

「而且时间太长,害我腰也好痛,真的,全身都肌肉痛喔。」

「腰……」

「卢卡里奥先生好像代我说了,但你能不能帮我转告贵宾室的米莲小姐和史黛拉女士,说我明天要告个假吗?」

他应该会跟侍女头或侍女长说的吧,但保险起见,还是通知她们两人比较好吧。报联相很重要的。

拜托传话的爱伦,不知为何满脸通红,两眼放光。

怎么了?

「小安娜。」

「甚、甚么?」

「小安娜动不了的原因,是因为高斯安大人吗?」

「原因?因为是我要坐上去的,所以应该是在我吧……?」

刚一回答,爱伦就捂着两颊,「哇」的一声惨叫。

真的怎么了?

「是吗?原来是小安娜坐上去啊?哇,好积极!」

「爱……爱伦?」

「没问题,我知道。我知道了,没关系。交给我吧!」

「啊,嗯。请多关照……?」

是甚么呢?感觉好像生了天大的误解。

对于满面笑容的爱伦,我只感到不安。

「高斯安大人,真叫人意外呢。人不可以貌相啊。呵呵。小安娜,好好休息吧。要保重喔」

「爱伦,还是等一下。」

爱伦似乎没有听到我的阻止,踏着小步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心里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但没法下床的我,也没有甚么能做的。

没办法,睡吧。

死心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已是第二天午后。然后,我会为因为肌肉痛待在房间一整天而后悔。

当我忍耐剩余的肌肉痛去上班,米莲和史黛拉很担心我,马上就说我不用干活。虽然她们很担心我的身体,难道我看起来那么脆弱吗?

「呐,我听爱伦说了,那到底是有多久了?」

史黛拉的眼睛闪闪发光。

她对我家的领地那么感兴趣吗?有点意外。也许她其实挺喜欢乡下呢。

「我想想,大概六个小时左右吧。」

「六小时?这、这那真可不得了呢。」

「我只是骑在上面而已,但卢卡里奥先生才更吃力啊。毕竟那个都要用上全身上下的。」

「可是,要骑那么长时间也很辛苦啊,你们很努力啊。」

「我不过光是老树盘根缠住他罢了。」

不管怎么说,要是从马上掉下来,说不定就没命了,所以我可是拼了命啊。

托这的福,好一阵子肌肉都痛得厉害。

「多积极啊。」

「好热情啊。」

呼呼呼、呵呵呵。虽然两人看起来很开心,但我家的距离何来积极或热情,我都想不明白就是了。

「看不出小安娜这么有体力啊。」

「因为是乡下长大,我原以为自己的体力还算不错,但还差得远呢。那么长时间真的很吃力啊。现在大腿内侧和手臂都很挺酸,特别是腰,真的很吃力喔。」

当我告诉自己的肌肉有多痛,两个人又吱吱喳喳兴奋起来。

我是在说回老家和骑马的事对吧?肌肉痛哪里能让你们兴奋了?

「腰很要紧啊。」

「腰很重要呢。」

给困惑不解的我分配了一些简单的工作,她们两人始终一脸愉快地工作。间中担心问我「还痛不痛?」,我决定尽快去推拿店一趟。

◆◆◆

新上任的侍女长,无论外表还是性格都很严肃认真。只要那对眼镜后面的细眼射过来,就让人挺直腰板。

也是因为贪污等不正当行为而被解雇的前任太马虎,虽然大伙儿对这个落差感到困惑,但由于会给予正当的评价,所以大部分人都善意地接受了。

而这样的侍女长,选出的直属部下侍女头也是个认真的人。与其说认真,不如说是一丝不苟。因为擅长文件工作,单是字写得不漂亮就会被退回去。

托她的福,我的字好像变得漂亮了。

「好,做好了。」

再次确认备品的订单。

内容没有问题,没有错字漏字,字也没潦草。

「完美。」

得意地笑一笑,把其他提交的文件也一块儿拿过来。

在前往侍女头房间的途中,被同事钻空子塞了文件,说「这个也拜托了」。然后,侍女头又拜托我给宫内省传话。来到宫内省的话,又被吩咐「这文件拿去给文部省」。

怎么回事?今天是跑腿日吗?

今天不用负责贵宾室,所以也就罢了,可为甚么要拜托我这么多事情呢?

去到大藏省,茶会成员小珊卓(女装名)递给了我一个厚厚的信封,让我赶快交给内务大臣。

就算说是认识的,也请不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也不要抬着眼,说甚么「因为我信任你啊。」看着我。得到信任固然令人高兴,但责任好沉重。但看到那片忙碌的背景,也由不得我说不要,只好重新抱起那沉甸甸的信封。

敲了敲大臣的门,出了一个类似秘书官的人,我把受拜托的文件交给他。

原本以为漫长的跑腿接力赛终于结束了,在正当我松了一口气的瞬间,又被秘书官叫住了。

甚么嘛,真是的,快给我结束啊。人家累死啦~,饿死啦~。因为午餐都还没吃啊。

「麻烦你收拾一下桌子。」

「遵命。」

他笑也不笑的吩咐,我满面笑容地回答。

原来内务省的秘书官为人冷冰冰真的呢。眉毛一动也不动,甚至以为是戴了面具。明明放松一下表情便能改善对方的好感,难道笑一下会少块肉吗?还是来弄反差萌了?因为没有这种需求,你还是算了吧。

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静静地走进室内,约略确认人和物的位置。

内务大臣和宫内长官,甚至连王太子也坐在室内看似很昂贵的沙发上。多么豪华的阵容啊。会惶恐也是人之常情。更甚的是,王太子的身边还有班尼迪克子爵。

为甚么、在?

明明又没有女人,怎么会在了。有的只是狸猫内务大臣、毒蛇宫内长官和帅气王太子罢了哦?

即使再看一遍,这到底是甚么聚会依然是个谜,不过毕竟是这副阵容,谈的应该是幕后的话题吧。嗯。赶紧退室吧。

明明心里这么想,那个只有长相和家世好看的子爵,规矩地跟我打招呼。

「好久不见。看起来很有精神啊。」

请不要在这种场合跟我搭话。因为我纤细的心会发出悲鸣。

用笑容掩饰心声,若无其事地回答「都是托您的鸿福」好了。

「尤里乌斯大人的交友果然真广阔啊。」

不知有甚么好笑的,内务大臣呵呵大笑,每次笑得气喘时,肚子也会跟着摇。

王太子殿下,请不要露出「又来了」的表情。真心不要。我不是这货的女友或前女友。完全不是。

虽然想全力否定,但越是否定,可信度好像就越高,所以只好全咽下去了。

我现在在工作中。我现在在工作中。

「她是卢卡里奥-高斯安的未婚妻喔。」

子爵的话,让我一瞬间停止了手中动作。

你是怎么知道的?明明从老家回来才没几天。虽然心里疑问,但很多人都看到我被卢卡里奥抱着回来呢。啊,嗯。那当然会扩散开来的吧。

「……哦。是他的……」

王太子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我,我只好立正身子,低头行礼。

「我还以为是你其中一个特别朋友呢。」

「没甚么特别,就是普通朋友喔。」

虽然没有错,但从子爵说出口,为甚么听起来会这么假呢?大概是因为他平日的形象所致吧。

「你叫甚么名字?」

「我叫安娜-罗德曼。」

「听说卢卡里奥-高斯安挺能干的,希望你能成为他的好伴侣。」

「这太生受不起了。我会好好努力不失礼于他的了。」

王太子满意地微笑着说:「退下吧。」我行了一礼,离开了桌子。

这时候,「之后见」,子爵送了个秋波。

不管在哪里,子爵就是子爵啊。

我用几分傻眼的视线回视,只见旁边的王太子哑然失笑。

被冷冰冰的秘书官送出房间后,我深深吐了口气。

跟王族接触,不由得紧张起来。不,是因为那是王太子吧。

因为没听说过甚么不好传闻,也没有自命不凡地颐指气使,所以王太子伉俪的评价相当好。最重要的是夫妻关系非常好。从订婚的时期开始,就和那个娴淑温柔的王太子妃很融洽。

虽然偶尔也会传出恶意的传闻,但因为都是些无稽之谈,马上就消失了。

伦理上正经得难以想像是那对父母生的啊。正因为那种父母的缘故吗。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反面教材吗。

◆◆◆

是日,有约会。

…………。再说一遍。是约会。是变成未婚妻后的第一场约会。

「呜喔喔。」

好难为情。自己说出口也觉得难为情。

尽管至今也不时和卢卡里奥一起出门,但我知道,「和朋友一起购物」和「和恋人一起约会」是两码子的事。

穿甚么好呢?鞋子呢?发型呢?

该怎么办才可以弄得像样一点呢?

这看起来可爱吗……。

「呜呜啊喔喔喔。」

糟糕!难为情得要死了。我的脑袋太花田了。

「啊~!果然还没换好!」

「因为很在意过来一看,果然是这样!来,快换衣服。」

「知道了,我知道了,不要拉。」

远离她那慢慢伸来打算剥光我衣服的手,不情不愿地脱下衣服。没时间犹豫了。

爱伦从床上摊开的衣服中,拿出一件连衣裙。那是上次陪爱伦买东西时,在劝说下才买的。

淡米色和深绿色的连衣裙,特点是大大的衣领和装饰钮扣,背部还绑了一条细蝴蝶结。袖口的镶边也很大,衣领和袖子上的刺绣既简约又可爱。

像爱伦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应该很合衬吧,但这可是我哦?我觉得就是穿上这个好像也不怎么合衬。不,肯定不合衬。

虽然是在爱伦的怂恿下才买的,不过还是穿别的吧。

「来来来,没时间了,快坐下来。」

正当踌躇的时候,爱伦便催促我,没办法下只好穿上手中的连衣裙。然后随即让我坐在椅子上,替我梳头发。

「因为这衣服很可爱,头发就卷起来吧。」

用比平常加倍俐落的动作帮我绑头发。嘴唇是粉红色的,头发也一圈又一圈地绑了。

「嘻嘻,小安娜好可爱。要是高斯安大人称赞很可爱就好了~」

穿着平时不穿的衣服,绑上平时不绑的发型的自己,害羞得无地自容。

光是回爱伦一句「是啊」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就像爱伦说的那样,能得到卢卡里奥的称赞是很好没错,但我不敢直视他的脸。高兴和羞耻混杂在一起再加个害羞,情绪都处于混乱状态,不知如何是好。

这没办法啊。因为一开始就认知到是场约会的出门,这还是第一次啊。也就是所谓的第一次约会。

「安娜小姐。」

不经意间,左手被捧了起来,大大的手缠住手指,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也就是所谓的十指交扣。

……呜叽!

「我们牵着手走吧。」

抬头一看,眼前是灿烂的笑容,我勉强应了一声「是」。

糟了。心脏撑不住。又火热、又刺眼,季节是不是倒流到夏天了?

明明还只是刚见面,这副样子能撑过整整一天吗,真让人不安。

今天预计先吃午餐然后看戏。

尽管来王都已经两年多了,我却不怎么出去玩。固然是因为要往老家寄钱,但更重要是我没觉得有甚么必要。有偿顶替同事的班来得更有实益。

我把这件事跟卢卡里奥说了,他便盛情邀请,说一定要一起去。

要是这么便结束的话倒是挺感人的,但他却笑眯眯地说:「今后的初次体验都属于我了。」害我瞬间板起脸来。

不知道是职场还是女装俱乐部的关系,他偶尔会说些大叔腔。

就是这样,今次看的是叫作《英雄王归来》的一出戏。

故事讲述了英雄王在敌人追赶的情况下,历经千辛万苦重夺王位。

虽然日后英雄好色,沉溺于色欲之中,触及王妃莎美蓉的醋意,失去他的妾侍与侧室,但戏剧不会演到那些情节。毕竟是大白天,还有崇拜英雄的小孩子会看嘛。这种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剧,一般都安排在晚上演出。

听说其他剧场,好像正上演男爵家的女儿与王子堕进了真爱,克服种种苦恼,最终结成一对的超人气爱情故事,但那丝毫没有打动我的心。

概括一下从朋友那里听来的,大概就是坠入爱河的主人公感叹「为甚么」、歌唱「为何」,最后以「原来这就是真爱~」的大合唱作结。

光听着就饱了。

首先是看剧前的填肚子。

上次带我去的是一家时髦的咖啡店,但这次是餐厅。而且,帮我点的还是牛排午餐。

虽然量有所节制,但从厚厚肉排中溢出的肉汁和芳香的气味,让口腔宛若洪水一般。而且,配菜除了蔬菜,还有脆脆的香肠。

我知道。一看就知道。这个,绝对会很好吃。

香味正在催促着我快点吃。切成一口大小放入口中,肉的鲜味不亚甜咸绝妙的酱汁,在我口中扩散。

「好、好吃~~」

啊,太幸福了。

吃了第二口,又烦恼该吃香肠还是吃肉的奢侈选项。

「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对面的卢卡里奥微微一笑。

糟了。是不是有点太馋嘴了?不,都事到如今了?不不,还是留意别张大嘴好了。嗯。

「看你吃得那么香,我也很开心。」

「卢卡里奥先生呢……」

「嗯?」

「卢卡里奥先生也觉得可口吗?」

听到我这么问,卢卡里奥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露出灿烂的微笑。

「嗯,非常可口。」

好炫目。总觉得卢卡里奥的闪耀感又增加了。是店里的窗户上做了甚么手脚吗?还是我的眼睛有毛病了?

明明是美味的肉料理,吃到一半变得食不知味下,午餐就结束了。

戏剧有趣得无可挑剔。

毫无保留尽用整个大舞台的战斗场面。从二楼的阳台上跳下,徐徐升起的王座等机关也很精致,让人悸动不止。

特别是饰演英雄王的演员,声音非常好听。他那用磁性的重低音,发出「前进!」檄文的场面,让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英雄王原来好色放荡的形象,一下子变成了帅气的大叔。

其他演员也很厉害。

为了从舞台下也能看清楚,都化了很夸张的妆,但看起来却自然得完全不会让人在意,又很帅。好想试着模仿眼影啦、腮红的涂法啦、或者那个口音啦,感觉会很有趣。

「戏还看得开心吗?」

「非常!」

有趣得为以前没看过而惋惜,下次看看别出好了。虽然价格不便宜,但偶尔奢侈一下也不错。

顺便一提,这次是卢卡里奥请客。从吃饭到一切都是他请客。我一分钱也没付,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毕竟是未、未、未婚妻吧。所以才想着承一下人家的好意。

「战斗当然也很刺激,但最后登上王座的英雄王,非常帅。原来英雄王不只是个好色老头呢。」

「哈哈。是啊,真是太帅了。」

看完演出后,兴奋未消的我把感想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卢卡里奥好像戳中了甚么穴道,强忍着笑。

「你看得入迷到让人嫉妒呢。」

「因为,错过了不就太可惜了吗?」

「明明我就在你旁边,真希望你能多意识一下啊。」

咕。不要在我耳边说话!

卢卡里奥的吐息好痒,让我缩了缩脖子,他轻轻笑了笑,吻了我的耳朵。

用手捂住左耳,与他保持一个人的距离。

卢卡里奥眨了眨眼,高兴地眯起眼睛。

「终于意识到了呢。」

「咕、呜……不准吻耳朵!」

「那么,手呢?」

踏前一步拉近距离,被捧起来的手指被吻了。想要拉回来却被抓住了,嘴唇靠近了手腕。在要亲不亲的距离,甜蜜地低语道。

「那手腕呢?还是,再往上?」

「~~~~捉、捉弄也不准!真是的,我要回去了!」

我用力把手往回拉,丢下坏心眼模式的卢卡里奥,走了起来。

自从订婚后,卢卡里奥都会泄出色气来捉弄我。每次都慌张,很不甘心。

明明都走得挺快了,却被他从后面抱住了。

呜,身高差吗!?腿长吗!?这个可恶的帅哥!

「对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

明明想说的话多如山,却没有一句能说出口,只能咬住嘴唇。

因为一句道歉就想原谅他,自己真是太好搞定了。可恶。给我反省啊。反省。

对待恋爱新手要再温柔点啊!

「下次再这么做,你要请客去二楼包厢。」

「这是拐弯抹角的邀约吗?」

「才~不~是!」

竟然不把看起来很贵的包厢当回事。是男人的自尊心,还是收入的差距?

如果只消用我的羞耻心就能换到高价的观赏席,这到底算便宜还是昂贵呢?

「请让我送你一份礼物以示歉意。」

「贿赂就免了。」

「我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意送给心爱的未婚妻而已。当然,也请允许我诚心道歉。」

可能是因为身高差的关系,从后面被抱的时候,感觉就像一个被小孩子紧紧抱着的布娃娃。明明想溜出去,却被牢牢地束缚着,动也动不了。

希望先放开手的我,而拒绝的卢卡里奥,经过一番攻防后,结果就决定购买配衬今天衣服的耳环。

被可爱地央求让他为我戴上,手触到耳朵的触感,让我的心脏快要爆炸了。明明祈祷快点能结束,为甚么要摸耳珠了!?不用揉。我也不是很讲究。

因为太在意他手上传来的体温和靠近的香气,连自己也清楚脸庞涌起一阵灼热。

没有叫出来的我,真了不起。

因为离晚餐还有时间,所以带我去了一个自然环境丰富的公园。

乘坐马车稍微移动的地方,被红叶的树和鲜艳的花点缀着。在淡蓝色的天空映衬下,宛如一幅画。

宽阔的散步道上,与人擦肩而过也游刃有余。也许是因为道路很宽,给人的印象不是很多,而是一种悠闲的氛围。

在那片草坪上铺上地毯躺下绝对会睡觉。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鸟鸣,抬头一看,天高云淡。红叶的叶子背面透明,很漂亮。

我才看不到、也听不到树丛里奇怪的动静,树荫下传来奇怪的声音。是错觉,是错觉。

我抬头看了看旁边,和卢卡里奥四目相对。

你为甚么看着我?请尽情享受景色。

慌忙把视线移回前方,牵着的手用力了。大拇指从手腕一直摸到指根。虽然吓了一跳,但紧紧握着的手并没有松开。

卢卡里奥的拇指轻轻地抚摸着我的手掌。

故意的触碰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无言地瞪着他,他却露出了微笑。

为甚么?你为甚么那么高兴?

用拇指按住移动的拇指,又被拔了出来,再次按住。我的大拇指一直被卢卡里奥按住,这就是我和笑得很开心的卢卡里奥之间的胜负。约定好了不会乱动。

走着走着,在灌木丛的另一头发现了一条小河。有一种潺潺流水的既视感。

「是个好地方吧?晚上也很美。」

说着,卢卡里奥不好意思地笑了,对面是白色的月亮。

轻飘飘地吹过的风不知从哪里吹来了甜甜的花香。

「晚上再来散步吧!」

「是啊。」

我没注意到。这里是她第一次求婚的公园。

那时是晚上,又是夏天,气氛完全不一样,所以没注意到。

正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视线中出现了牵着的手,更加紧张了。

「安~娜───!」

「噗呵!」

我差点被背后的冲击撞飞,但卢卡里奥立刻抱住了我。

我按着不知发生了甚么事而猛跳的心脏,回头一看,一个闪闪发光的金发男孩搂着我的腰。

「果然是安娜。」

金色的卷发,晶莹剔透的水色眼睛,像可爱的天使一样的男孩,带着迷人的笑容抬头看着我。依旧是天使级的笑容。

「布拉姆大人!怎么一个人跑出去了?」

「请不要丢下护卫啊。」

「啊,朵拉,马哈大。对不起。」

看到气喘吁吁跑来的侍女和护卫骑士,天使完全没有反省之意地道歉了。

好可爱啊,喂。

「你怎么把我也丢下?」

「布拉德也歹势啰?」

不,为甚么是问号?

从侍女身后出现满面不快的少年,长了跟布拉姆完全一样的脸,完全一样的色彩。虽然外表一模一样,但稍微柔和的是哥哥布拉姆,稍微带刺的是弟弟布拉德。

「这些孩子是?」

卢卡里奥一边松开布拉姆那还在抱着我的手,一边问道。

这对双胞胎是奈克洛兹男爵的公子。对。就是购入了我的挂毯的奈克洛兹魔女艾莉莎-奈克洛兹男爵夫人的儿子。

虽然本奇怪为甚么黑发的夫妇能生出这样的金发天使,但夫人好像本来是金发。因为太喜欢丈夫,所以用了跟他同样的黑色假发。虽然心想把这么漂亮的金发藏起来有点可惜,不过,这是夫人的自由吧。

顺便一提,奈克洛兹男爵是个虽然本领很好,但由于不健康的外表和不时爆出人体实验气息似的发言。所以得到了别名「死神」的医务官。这一家人太有特色了。

「好久不见,两位看起来都很精神呢。」

「嗯,很精神!」

「因为布拉姆唯一的长处就是精神嘛。」

「没那回事咩。」

天使们嬉戏的样子非常可爱。

我是最近才认识这两个天使的。

当时,手上拿着烤番薯的朗格莱骑士团长出现在饥肠辘辘的我面前。心地善良的他把烤番薯让给了我,而那个烤番薯,在崇拜朗格莱骑士团长的见习画家顽强的交涉之下,被迫用她精密的团长素描图交换了。本来三根烤番薯变成了一根,我怀着悲伤的心情看着,不小心把画掉下来。帮我捡了掉在地上的画的,便是双胞胎了。

然后,崇拜朗格莱骑士团长的布拉姆央求我把画卖给他,一旁的布拉德也不甘落后,被护卫马哈达狠狠地瞪了,变成了一团混沌。

因为拿着也没有用处,我就把画送了给他们,结果他们流着感激的热泪,用连诸神都笼络起来的笑容向我道谢,那真是美好的回忆。

从那以后,我间中也给他们的男爵父亲送上慰劳品,在几次交流后,跟双胞胎渐渐熟络起来。

布拉姆天使将来的梦想是成为像朗格莱骑士团长那样肌肉发达的骑士,这我希望周围的人能够尽全力阻止。

肌肉发达的天使甚么的我都要哭出来了。至少当个精悍的天使就好。

「今天只有您们两位吗?」

「母亲大人有事,在她办完前想着在公园打发时间。」

「因为会有奇怪的东西,所以我讨厌人多的地方,这里人会比较少……不那么吵耳。」

「虽然有很多东西在飞,但这里的都是无害的嘛。」?是蜻蜓还是虫子吗?虽然我没怎么见过,也许是在甚么地方大量出现了吧。

「有马哈大和朵拉在,没关系的。」

「因为坏人都不怎么接近。啊,安娜,不能走进小河啊。」

「嗯,会被拉进去的哦?」

两个人都一脸认真地给我忠告,我不由得点了点头。

虽然偶尔会说些奇怪的话,但大多是占卜之类的暧昧发言。

虽然大抵的占卜师都很可疑,但因为这对双胞胎天使很可爱,所以没问题。之前在贵宾室留宿的子爵夫人说过。「可爱即正义」。

「抱歉打扰你了。布拉姆走吧。」

「嗯,再见啰,安娜。」

向挥着手的他们回挥后,走在前面的布拉德回过头来,拽了拽我的袖子。

「不要逆流而上,顺其自然会比较好喔。」

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留下了和布拉姆同样地天使的笑容和谜一样的话就离开了。

嗯。完全不明白。

旁边有人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我转过视线,卢卡里奥正用落寞的眼神看着我。

明明比我大,可别摆出小动物的样子。我又没做甚么坏事嘛。我只是和双胞胎聊了一会啊。

隐约散发出一股困扰的气氛,卢卡里奥用手掌包住我的脸颊,露出落寞的微笑。

「你终于愿意看我了。」

「那个,卢卡里奥、先生?」

跟往常不同的气氛让我心跳都加速了。

「请不要盯着别的男人看。」

「你、你说的男人,那只是小孩子啊。」

「不要让我嫉妒……」

呜叽。你就算这么难过地告诉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双手无意义地在空中乱划。

我只是个恋爱新手,希望你能温柔一点。

看到狼狈的我,他喷笑了出来,我这才明白原来是在捉弄我。因为很生气,所以直到走出公园,我都没有跟他说话。

◆◆◆

高斯安伯爵家在王都西侧拥有领地。高斯安伯爵和他嫡子都在文部省工作,基本上都住在王都。据说领地由伯爵的弟弟担任代官代为管治。

将来嫡长子会在王都工作,次子则去领地。因为卢卡里奥是家中的三子,所以一直被教导以后要自己谋生。

虽然听说继承的财产小到称不上财产,但两个人生活的话应该不成问题吧。而且我也在当侍女,钱的事不用担心。

据说结婚后要在贵族区买一套公寓住。虽然会变成要通勤,但距离不远,应该没问题吧。

「到时我们一起通勤吧。」

这样笑眯眯地谈论的未来,我难为情得无以复加。让我再一次体会了,自己真的要结婚了啊。

最近对于将来的话题都会一一作出反应,结果不知为何,卢卡里奥高兴得不得了。

即使说可以自由行事,但总不能不去报告结婚的事,所以我们就来到了高斯安家。

因为在王都拥有麻雀虽小但设了庭院的联排别墅,所以应该算富裕吧。但听说和祖父那一代相比,似乎已是缩小了很多云云。

第一次见到的高斯安伯爵,是个很适合留胡子的人。而丽瑟特伯爵夫人则是个有点花俏的美人。卢卡里奥长得像母亲。

也不是说花俏的装扮就不好,只是我觉得稍微少露点肉,色调弄得再稍微沉稳点的话,应该会更有气质。腮红只是稍微上一点,改变一下口红的颜色,单是这样给人的印象就会完全不同就是啦。

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和他父母打了招呼,然后两对兄嫂也会合了,一同开了个茶会。

在那时刻,我的疲劳程度已经相当重了。

「罗德曼男爵领地,这我没听说过呢。不知道在哪里了。因为我是在王都长大的,跟乡下没甚么缘分啊。」

「是在王都的东北一带。自然环境丰富,盛产美味的起司喔。」

「哎呀,原来特产是起司嘛。现在流行帝国式的起司料理,你知道吗?」

「好像是这样。毕竟我只是个乡下人,对流行不太熟悉。」

「哎呀,那可不行。卢卡里奥都是外交官啊。要结婚的话,不对流行保持敏感可不行喔。我新婚的时候啊……」

丽瑟特夫人每当把话题甩给我,接着又会扯到自己的当年勇。就是卢卡里奥报告订婚的时候,也是用「我想起来了」为楔子,开始漫长的回想,中途被卢卡里奥打断时还显得很不快。

我的笑容也快到极限了。没有比不知道的回忆更痛苦的话题了。

「你和卢卡里奥是在王宫里相遇的吧?」

「是的,是经克利福德侯爵相识的。」

在女装俱乐部。这我才不会说就是了。

「哎呀呀,是侯爵大人?卢卡里奥真的很受侯爵大人的宠呢。」

啊,嗯。被宠爱到强人所难的地步呢。

瞥了一眼卢卡里奥,他似乎想起了甚么,眼睛死气沉沉的。

「因为侯爵大人才得以相遇吗。这个,已经是命运了。是你俩结合在一起的命运啊。真令人怀念。我也是在王宫的晚会上遇到丈夫的。」

「说得真是啊。」

「是啊。那时候我就感觉他正是我命中之人喔。啊,想起来了。激动的心情,互相凝视的眼睛,还有祝福我们的音乐。一切都在庆祝我们真爱的夜晚啊。」

「说得真是啊。」

回答太生硬了?不要紧,反正我答的她好像都没听进去。

「作为女人,不活在『真爱』中果然是不会幸福的啊。」

「说得真是啊。」

这我完全无法认同。

据丽瑟特夫人说,他们是因「真爱」而结合在一起的幸运夫妇。跟某对到处拈花惹草的假面夫妇简直是天壤之别。

伯爵看到了莉塞塔夫人热切的目光,停下与卢卡里奥他们的对话,向莉塞塔夫人眨了眨眼。

「我也是啊,在遇到你的瞬间就坠入爱河,然后我明白了,我对你的那份感情,正是真爱啊。」

「哎呀,讨厌啦,官人,不叫羞煞人家了吗。」

「对你的这份感情,我一分也不感到羞愧。」

「我也是啊。」

「丽瑟特…」

「官人……」

我可以回去了吗?

结婚报告也说好了,要被卷进几乎是初见面的父母的情史也太吃力了。

我已经想回去了。

「呐,老公,你还记得求婚时的事吗?」

挖掘往事的,不只是他父母。长子夫妇也抓住契机,热烈地聊起往事。

求求你们了,请活在当下。

「当然不可能忘记。你穿着淡奶油色的礼服,戴着和我眼睛一样的绿色项炼。」

「奶油色?不,是淡粉色吧。」

「咦?是、是吗?」

「喂,你把谁人弄错了?」

「怎么会犯这种错呢……一定我被你的美丽迷住了,连礼服的颜色都不记得啦。但是,你那份可爱我却牢牢记得,丝毫没有褪色喔。」

太太凌厉的视线,吓得长子乔尔有些畏缩。妻子伊薇特探出身子,从物理上向乔尔添压力。

明明胜利在望,但夫人仍然穷途末路。

「难不成,你只记得我的脸吗?你不是说过『你白皙的皮肤,跟花花绿绿的礼服很相衬』吗?」

「对不起,因为你本身太有魅力了,看来我连礼服都没记住呢。要是我记错了,能像现在这样可爱地告诉我吗?」

看了看卢卡里奥,他轻轻抱着头。真是不容易啊。本想着是人家的家事,但我要是和卢卡里奥结婚,那就会变成亲戚了。完全不是别人的家事。

不过因为会搬离家里,不怎么会扯上关系,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次子马修和妻子安娜贝儿,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也许这就是日常生活,丽瑟特夫人全然不理会,继续跟伯爵恩恩爱爱。

在那之后,左边的伯爵夫妻打情骂俏,对面的长子夫妇则在夫妻吵架。

我可以回去吗?

和着红茶,我把不知第几次的抱怨吞下去。

喝茶喝得快要撑破肚皮时,丽瑟特夫人似乎想起了我的存在,开口说道。

「因为安娜小姐有点朴素,所以婚礼时的礼服就选华丽点的吧。……啊,不过,那样的话,脸蛋会显得突兀吧。」

一脸沉思地凝视着我。

我该相信吗?这个居然说是没恶意。

按卢卡里奥说,她是想到甚么就把甚么说出来。若不是事先告诉我,我恐怕早就大吼「你这臭婆娘是跟我找架吵吗!」了。

还没等卢卡里奥开口,我就笑着制止了他。我带着笑容,转向丽瑟特夫人。

「我家嫂子拼足干劲,说要做婚礼的礼服,所以我想交给她办。」

「是吗?既然你嫂子这么说,那还是交给她比较好,不过王都的潮流不一样,可不能太俗气……」

我可以打她吗?

不不不。她可以未来的婆婆。忍耐啊,我。这人单纯是平常就很失礼而已。冷静,冷静。

动员所有表情肌,勉力维持微笑的形状。

「那么,把流行的商品目录发过去怎么样?」

伸出援手的,意外地竟是安娜贝儿夫人。

「嘛,对呢。如果是人气商店的目录,那就不会错了。我那时候最受欢迎的是『芙萝拉夫人』,最近应该是『莎莎-露』和『克萝伊拉』吧?」

「那么让那三家店发目录吧。」

虽然一副「我不感兴趣」的冷淡表情,但对周围的情况瞭如指掌。安娜贝儿夫人该不会很适合当侍女吧。相反,长子媳妇伊薇特则是常常插嘴,动不动就摆架子。

「『克萝伊拉』的话,形象有点不合吧?那店子比较适合成熟的女性嘛。」

不出所料,伊薇特夫人发出挑衅的笑声。

是是。对啊,我才十八岁而已。这样回答的话,会引起反感吧。

「是啊,安娜小姐才十几岁,还是挑年轻一点的款比较好。」

听到丽瑟特爵夫人灿烂地说出我特意没说出口的话,伊薇特夫人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

高斯安家的婆媳大战上,天然呆的丽瑟特夫人似乎占了上风。我真不想蹚这浑水。

唯一的救命绳的卢卡里奥正跟伯爵谈天,眼前是不能指望了。虽然投来了担心的视线,我还是点了点头说没事。这种时候男性要是掺和就麻烦了。

「标准的东西不挑年龄啊。看东西的眼光也是要培养的。」

婆媳战争的仲裁者,似乎是安娜贝儿夫人。

就是这样,表面上和稳的茶会继续下去。

拯救疲惫不堪的我的并非卢卡里奥,而是马修。

「我们也差不多该告辞了。卢卡里奥,我的贺礼忘在家里了,你可以来我家吗?」

「谢谢你,哥哥,那我现在就去拜访。」

多亏卢卡里奥了接受兄长的提议,我才终于能从局促的拜访中解脱出来。

啊,解放感。

马修的家好像近得可以用走的。问到用走的有没有问题,我和卢卡里奥都点了点头。毕竟我拥有不似贵族淑女的脚力嘛。

令人意外的是,安娜贝儿夫人也没对走路表示不满。

两人走路的样子非常自然,可能平时就常常散步也不一定。总觉得很欣慰。

「对不起,累了吧?」

望着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卢卡里奥垂着眉头对我说。

「不过,比想像的还好。」

听卢卡里奥所说,他父母给我的印象就像迷信「真爱」的信徒,但现实只是一对黏腻腻的笨蛋恋人。

虽然开口闭口都是「命运」、「真爱」之类的,说实话有点受不了,但厌恶感比当初想像的还要好。

为甚么呢?是因为他们不像在王宫里看到那种虚有其表,而是情投意合的关系吗?

正当我纳闷的时候,马修对我说:「到了。」

是栋三层楼的小房子。有一个小巧的庭院,设置了花坛和庭院妖精的装饰。是安娜贝儿夫人的爱好吧……该不会是马修吧?

说贺礼放在另一个房间里,安娜贝儿夫人便带了卢卡里奥走了,然后不知为何,我和马修在玄关等着。

正想着和几乎是第一次见面的未婚夫的哥哥说甚么好呢。

刚刚和伯爵夫妇与长子夫妇的会面时,我的精神力几乎损耗至零。

我正要绞尽脑汁寻找甚么有趣的话题,幸运的是,对方主动开口了。

「卢卡里奥虽然是老么,但认真懂事。因为父母都是那模样,所以我们也梦想着『真爱』,但只有卢卡里奥中间就没兴趣了。那时候谓感到有点寂寞呢。」

开始说起来了。

原来卢卡里奥也是「真爱」的信徒。难怪会在求婚时会那么爽快地献上真爱了。

「和你一起的卢卡里奥,看起来很开心。好久没看到那样的表情了。弟弟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我才要请你多多关照。」

为甚么呢。看他这么爱护卢卡里奥,我心里很高兴。

正当我心里暧洋洋时候,沉默片刻后,马修却一脸苦涩地看着我。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你能答应我吗?」

「?我做得来吗?」

「当然了。我在你身上找到潜能啊。除了安娜贝儿,我这还是第一次啊。」

他那像在央求的眼神,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做好了准备,看他到底要说些甚么后,马修脸上浮现出和卢卡里奥相似的羞涩笑容 ,开口了。

「啊啊,很简单的。你能不能用看毛虫的眼光鄙视我了?」

「…………吓?」

我听错了吗?毛毛虫?

「呀,不是毛毛虫也可以。只要是讨厌的虫子便可……就算不是虫子也成,请用冷淡的眼神看我。」

吓?这家伙在说甚么?

敢问有谁能责备没能应付过去,眼睛半眯起来的我呢。

明明都这样了,马修还是开心地把手放在胸口,脸红地笑了起来。

「啊啊。果然没错。……真好。」

用闪闪发光的眼睛对着我我也很困扰。

你脸涨得通红我也不好办。

我该如何是好恶心了。

「我就这样子。我会趴下来,请你就这样俯视我吧。」

说着,双手和膝盖贴在地板上,一脸兴奋地抬头看着我。

恶心,恶心,恶心。

甚么了,这怎么回事?卢卡里奥,卢卡里奥!求救,求救!!

害怕他接下来会做出甚么行动,只能低头看着扭动着的马修。

在这样的混乱中,救世主走下楼梯。

「老公!你在干甚么了!!」

安娜贝儿夫人怒气冲冲地从楼梯上跑下来。

我甚么都没做喔──我本来想这么说,但她的视线一直落在马修身上。

「啊,安娜贝儿。虽然比不上你,但她也很有天分喔。」

「不是说好了不在人前这么做吗?你是打算违背和我的约定吗?」

「不是喔,不是这样。她要是跟卢卡里奥结婚,不就是自家人嘛?」

「现在还不是。你都在干甚么了。在第一次打照面的时候就做出这样的事。你是打算破坏卢卡里奥的婚事吗。」

「抱歉。对不起,我没这个打算的。」

「你住嘴。」

安娜贝儿冷冷地俯视抱住她脚边的马修。那道视线,冷得彷佛是暴风雪一样。被那样的眼神看了,心灵一定会折服。明明如此,马修一边吐着热气,一边一脸陶醉地抬头仰望。

是强者吗?不,是变态吗。

「哥哥那个真对不起。」

卢卡里奥拿着包装好的盒子走到我身边。

「不,比起这个,不用阻止他们吗?」

就在眼前,马修正紧紧抱住安娜贝儿的脚……啊,被用脚尖踢了。

怎么一副很爽的样子了。理解不了。

「哥哥……那个,好像很喜欢被女人鄙视……」

「……吓?」

「大概就是所谓的被虐愿望吧。这是让人摸不透的性癖呢。」

虽然浮现出苦笑,但被我哭泣的表情迷住的你好意思说吗?

在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我之时,安娜贝儿夫人用下巴示意他跑上二楼。马修开始一面高兴地爬楼梯。

二楼到底有甚么东西能让他那么高兴了。不过总觉得不能深究。

马修走到楼梯中间,挥了挥手说「再见」,我忍不住回挥时,他的身影已消失在二楼,安娜贝儿夫人一脸抱歉地向我道歉。

「对不起呢。你一定吓了一跳吧?我会狠狠说一下他,好让以后不会再犯。」

「啊,啊,是的。」

「卢卡里奥也对不起呢。」

「嫂子也不容易啊。」

「我是明知道才嫁他的,所以不要紧喔。」

两个人像是明白了一样笑了起来。

甚么啊,这自己人的感觉。不,就是自家人没错啦。心中有点郁结。

「安娜小姐?」

听了卢卡里奥的声音,才晓得自己原来抓住了他的袖子,慌忙松开。

我都在干甚么了。

「那我该回去了,谢谢你们的贺礼。」

「下次再来吧。我很欢迎。」

安娜贝儿一改刚才为止那张冷酷的脸,变得像是骗人地明快,为我们送行。

难道是因为对手是卢卡里奥?

不不不。再怎么说也不带那个。不会吧?应该不会。

「安娜小姐?」

「哇!」

卢卡里奥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我吓得退了两三步。

「怎么了,一整个发呆了。」

看他一脸担心的表情,明明觉得回答「没事」才是正确答案,但脑中闪过刚才的光景,我脱口而出。

「你和嫂子关系很好啊。」

看着他不可思议地眨着眼睛的脸,心想糟了,一只手捂住了嘴,但为时已晚。

我在说甚么啊。这样的,简直就是……

「你嫉妒了吗?」

被说中了,脸都火烫了起来。双手包住脸后,脸烫得连自己也知道。

「你嫉妒了呢。」

「你、你怎么这么高兴?」

明明我可是羞得想要逃,他却笑容满面靠近我。

可恶。放开我。不要看啊!!!

温柔地扳开了我掩着脸的双手。明明没有用力,却无法反抗。

眼前的卢卡里奥,一脸开心地两眼放光。

「我很高兴。」

咕。

我明明羞得快要死了。你怎么那么高兴啊。

明明如此,我没能抱怨出口,只是咬着嘴唇。卢卡里奥像是在责备我般,手指触碰我下唇。

啊,好近啊。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不知甚么柔软的东西碰到了嘴唇,然后又离开了。

现在,嘴唇,嘴唇。

就在我呆住的时候,那个柔软的东西又重叠在一起然后离开。

而且……

「舔了!」

为甚么?为甚么要舔啊。

有舔嘴唇的必要!?

「为、为、为甚么?」

「因为太可爱了,一不小心就……」

一不小心是甚么了。

还能一不小心舔的吗?这可以舔的吗?

不如说,接吻了。接吻了。接吻了啊!!

这么简单就吻了吗?不,我又没想过其他场合呀、梦想呀、希望之类的,虽然是没有!

「你讨厌吗?」

不要在这时候沮丧起来。

明明不是这种场合,却会觉得他很可爱,我简直是个傻瓜。

「不,不是讨厌。」

这是甚么羞耻玩法?

听到我咬紧牙关的回答,他露出喜悦的笑容凑了过来,我不禁双手掩住嘴巴。

「不行了!」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会死的。发生太多事了,已经比不行更不行。

卢卡里奥说了声「可惜」,松开我的手后,吻了吻我的眼角。这与其说是接吻,不如说是舔了我眼角的眼泪。

又舔了────!!!

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

「不准舔!!!」

「那是不可能的啊。」

不要爽朗地立即拒绝啊~!!

◆ ◆ ◆

欧涅酱,情况不妙。

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字眼。明明现在都不是想这事的时候。

「安娜,你有在听吗?」

「是,我有在听。」

明明是温柔婉约的声音,可为甚么呢,从刚才开始就冷汗不止。

虽然想向姊姊求助,但却正被那个姊姊逼迫。

「你知道我内心有多伤心吗?」

一只手贴着脸颊,低着头吐出一口气。也许能够冠上《忧伤丽人》这样的标题,但忧伤的原因就在于我。

「是,这次、实在是万分……抱歉。」

因为太紧张了,口气变得就像腐败被揭穿的高官一样。

「唯一的妹妹的婚约,竟然是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份悲伤、悲惨,你懂吗?」

「真是太对不起了!!」

因为就这样坐着重重低下头,头撞到桌子上了。

好痛。虽然眼前有星星冒过,但在这平静的愤怒面前,这只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你不用道歉喔。反正你也一定很忙吧。不要紧哦。谁叫我这么不中用,只是个发生甚么事也不会找我商量的姊姊啊。别说恋爱咨询了,连订婚也不会告诉我,只是一个靠不住的姊姊吧。」

「不,但是,那个,因为发生很多事,一下子就定好了…」

「听米莲说的时候,因为冲击太大,我都要晕倒了啊。」

「哎?受伤了吗?没受伤吗?」

「虽然没有受伤,但我的心灵却伤痕累累喔。」

噢。说甚么也会自掘坟墓。

怎么办才好呢?谁来救救我。

……不可能。这里是伯爵家。是姊姊的婆家。会站我这一边的,除了眼前的姊姊就再无别人。

「然后呢?」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姊姊继续一副微笑魔神的样子,催促我说些甚么。

然后呢?

然后是怎么啊。要更诚心道歉的话,恐怕只能从椅子上下来,伏在地上道歉了。

地下……。不,即使说铺了地毯,地下还是地下。作为淑女未免太那个。

「安娜?」

姊姊的压力袭来。这得痛下决心了。

我悄悄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旁边坐下。

「哎!?慢着,你在干甚么?快起来!」

姊姊立刻慌慌张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跑了过来抓住我的手臂。

「吓死我了。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坐在地板上啊。」

「不是的……」

虽然不是要那样啦。

重新坐回椅子上,姊姊长舒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然后呢?进展到哪里了?」

「诶?哪里?那个……呃,到了接吻。」

「诶?」

我忍着害羞回答了,结果姊姊被吓了一跳。

我的贞操观才没那么薄弱。希望你再信任妹妹一点。

「不是这样……不,是我问得不好。你与卢卡里奥-高斯安大人的婚事,进展到哪里了?」

啊,是那边?那一开始这么说不就好了。欧涅酱你也别小声呢喃「原来都接吻了吗……」。会害羞的啊。

结果,当我把被卢卡里奥求婚到造访高斯安家一一说完后,一阵哀愁从姊姊身上飘来了。

中途甚至把回老家的时候,因为母亲出轨而烦恼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害姊姊又生气,又难过。

虽然反省过了,但看到她这么我生气,还是会开心地笑出来。

「那么,我真的真的,是最后一个吗……」

可是,可是啊,因为有如流水一样发生了很多事……好的,这只是借口。对不起。

「那么,你会让我准备结礼的礼服吧?」

「啊,那个,因为妮娜嫂嫂卯足干劲…」

「是吗。……既然是妮娜嫂嫂,那就没办法了。」

和卢卡里奥一道回家问候的时候,她恳求我把新娘的服装交给她。看她那么热心地拜托我,我可能拒绝得了吧?

「明明倾注了那么深厚的爱,可最后一个才通知,连礼服也都不让我准备。啊!欧涅酱……好伤心啊。」

非常抱歉。

「啊,可是,你看,不是说孕妇不能太操劳嘛。」

「这妮娜嫂嫂也一样吧?」

「……也是呢。」

不管说甚么都是自掘坟墓。

怎么办才好啊。谁来救救我。

「也罢。出嫁的打扮由我来。这我不会退让。父亲那边由我来联络,请你定期来我家吧。还有,下次请带上高斯安大人。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商量呢。」

姊姊重新打起精神,俐落地安排好计划。虽然嘴上说着「要忙起来了」,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喜不自胜。

也许姊姊也被像嫂子一样,被爱操心的丈夫强迫静养吧。

卢卡里奥又会如何呢?因为他说即使结了婚,也可以继续当侍女,也许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吧。

可是,如果有了孩子呢?……还会好好的爱我吗?

虽然有一丝不安,但没关系。父亲和姊姊他们也在。还有卢卡里奥也在。

因为突然浮出的不安,害我格外想见他。

◆ ◆ ◆

坐马车从王都兰德里亚来到西贝达帝国的国境需要两天。从那里再到帝国首都诺瓦伊斯克大约三天。总计五天的旅程。

因为帝国的首都离我国很近,一趟回来大概只消十日。

由于这次行李又多,人又多。为了防范盗贼和野兽,还带上了护卫。因为是人数众多,所以行程预留了充足的余裕,单道预计是七天,算上滞留和回程,合计十八天的帝国之旅就此出发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出国的我,一整个被不太摇晃的马车上所见的景色吸引住了。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麦田辽阔得似是广阔无垠。不过因为是收割后,所以只有收割的痕迹和褐色的泥土就是了。而在农地里零星散布了茶色的半圆形物体。有小屋那么大,用绳子捆着。那是甚么?

「那是麦秆屋。」

「麦秆屋?」

坐在对面的卢卡里奥边看着窗外边告诉我。

是小麦收割后的把麦秆集起来的东西,叫作麦秆屋或麦秆圆屋。听说收集的秸秆可以用作牛和猪的床铺。

我都不知道。倒是见过装在运货马车里的。本来是长这样子啊。

「这一带是谷仓地带,好一阵子都会是这样的风景喔。

「不过,再往前走一下,山坡上会有个风车,我们在那里休息一下吧。」

「风车。我,只在书上见过。」

克利福德侯爵夫妇的话让我抑制不住好奇心。

好厉害。旅行真厉害。

即使有从书上或别人口中知道,但实际看到的时候,还是会比想像中更惊奇。

刚刚看到一望无际的麦田时,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如平原这个词所示,地面真的一片平坦。山去哪里了?看不到本来看惯了的东西,真是非常不可思议。

坐在舒适马车里的,是克利福德侯爵夫妇、卢卡里奥和我四个人。一行人中还有骑马的护卫士兵、和侯爵家的佣人。

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是西伯达帝国的首都诺瓦伊斯克。

为了参加在那里举行的皇帝登基二十周年纪念大典,我第一次出国旅行了。

虽然以前也听侯爵说过,没想到竟然成真了。而且还要跟侯爵夫妇一起,除了紧张就甚么也没有啊──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但夫人是个平易近人的人,也见过好几次面,所以我才变得从容起来,甚至差点儿打了瞌睡。

为了让人和行李都压到最低限度,我们和侯爵夫妇同乘一车,只是一出发,侯爵已卢卡里奥开始工作起来。也许是常有的事吧,艾玛丽夫人并不在意。一边悠闲地享受着流逝的风景,间中也教我帝国的事情。

过了三个大风车,马上就是国境,再往前就是帝国了。无论是越过国境还是去帝国,我都还是第一次,所以兴奋得住不住。但是,由于紧张和兴奋而疲惫的身体,再加上恰到好处的震动,睡意逐渐袭来。等我醒过来时,发现正枕在卢卡里奥的膝上。

甚么情况?

睁开眼睛,正面是正在阅读文件的侯爵和靠在侯爵身上小睡的艾玛丽夫人。搞不懂侯爵夫妇为甚么会出现在我面前,想着枕头真硬啊而摸了摸惺忪的脑袋时,枕头突然动了一下。

「你醒了吗?」

我抬起头,看见卢卡里奥正笑眯眯地俯视着我。

没有发出怪叫的我,做得真好。

终于明白到自己正在侯爵夫妇面前躺在卢卡里奥腿上的状况,我慌忙爬起来。

不要留住我,卢卡里奥。艾玛丽夫人也不要用温暖的眼神看我。

我若无其事地确认有没有流了口水在他脚上,然后坐正了姿势。

我能做的,顶多就是用尽全力假装甚么也没发生过。

虽然我总算掩饰过去,但得知在睡梦时已经越过国境的事实后,我愕然了。国境,好想看看……。

但即使进入了帝国领土,国境附近也没有出现甚么戏剧性的变化。虽然城镇和王国没甚么两样,但文字和语言都是帝国的一套。切实地感受到这里果然是异国。

尽管我懂帝国的通用语言,但还是有些不安,所以请卢卡里奥检查我的语法是否有问题。

然后,一片突如其来的寂静。

好、好尴尬。

因为房间数量的关系,我和卢卡里奥住在同一个房间。毕竟都是未婚夫妻了,所以也没有办法。更何况侯爵在大人也在,总不成说我跟艾玛丽夫人同室就好吧。

因为卢卡里奥想好好珍惜我,所以说这趟旅程不会向我出手。话是这么说,会害羞的还是会害羞的。

「卢卡里奥先生还去过首都……」

「卢卡里奥。」

「嗯?」

「差不多该把敬称去掉了吧?毕竟是未婚夫妻。」

…………。对呢,都是未婚妻了嘛。

……是说,这能马上改掉吗!

「这、这样的话,卢卡里奥……先生不也是一样吗?」

也不光是我嘛。卢卡里奥你不也是「安娜小姐」吗?

我一副这招如何了的样子回答,他却原来如此似的点点头笑了。

「安娜。」

「……咕!!」

禁不住按住胸口弯下腰。

不妙!这是甚么了。不妙。

明明只是被叫唤名字,身体从扑通扑通地猛跳的心脏为中心,热度一点点扩散开来。如果扩散到全身,恐怕到热得晕倒吧。

卢卡里奥的手指碰到的左耳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不属于自己的热度划过耳廓,沿着下巴上慢慢滑动。温柔而有力量的手指,以我抵抗不了的力道抬起我的头。视线的前方,是一双孕育着甜蜜的火热眼睛。

「安娜。」

目光无法离开那充满爱意地呼唤着自己名字的嘴唇。

想说些甚么却又说不出来,卢卡里奥的手指放到我那张大了的嘴唇上。

在满载甘甜的气氛中,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卢卡里奥。

甚么都想不了。我忍不住闭上眼睛,只感觉他的体温离我更近了。

就在好像要被碰到的瞬间,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我立刻双手一推,发出了「噫」的怪叫声。

「安娜……」

虽然被投来了怨恨的目光,我也有着做过头的感觉,亦有在反省,可客人来了。是宾客喔。十有八九是找卢卡里奥。

果然不出所料,是克利福德侯爵的传话,通知他明天的安排。

在卢卡里奥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睡觉的准备,早早地钻进了自己的床。因为是双人房间,所以有两张床。……我才没有觉得遗憾。就只有一点点。

一只大手,摸了摸钻上了床上的我的头。

「从明天开始,要是加了敬称,就罚亲你一次吧。」

「诶,办不来。」

「不行。」

他笑着驳回我的拒绝。

太过分了。蛮横。

「加油吧,安娜。」

虽然有点儿悲观,但又为着因为不知道要吻在哪里而兴奋起来的自己而滚来滚去。

从王都出发的第六天。我们比预定时间提前一天,来到了西贝达帝国的首都诺瓦伊斯克。

很长。真的很长。主要是心情上非常漫长。在和无论如何都要我直喊名字的卢卡里奥对话中,侯爵夫妇也心血来潮地加入了,结果两人都站卢卡里奥那一边。多亏了这样,直呼名字就这此板上钉钉了。谁来表扬一下孤军奋战的我。

因为旅途之外的事情而疲惫不堪的我,为终于来到的格拉伊大宫殿之宏大而张大了嘴巴。

穿过由卫兵把守的三重大门,前方的左右都排着各种各样的建筑物。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在城镇之中,甚至问卢卡里奥还要多久。吓得我都趴到窗户上啊。

格拉伊大宫殿既是建筑物的名称,也是五个宫殿的总称。在广阔的土地内,有公园、庭院、剧场、美术馆、教堂等设施。

已经是城市了。根本就是城市嘛。

虽然早听说帝国很大,但规模差太远了。

顺便一提,我们下榻的是赛姬宫,王太子夫妇似乎已经入住了。

想到王太子夫妇也在,顿时紧张起来。不过嘛,两个人住得比较远,见面的次数应该不多吧。

充满异国风情的赛姬宫,走廊和房间入口等都是呈拱形,连接处都用上了金丝雀装饰。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别名又叫「金丝雀宫」。

这我是从王太子妃那里听说的。

到达的那天,我们和王太子夫妇、侯爵夫妇共进晚餐。因为太紧张,完全食而不知其味。记忆中只有肉和起司蛋糕很美味而已。

晚餐后,男性阵营去了游戏室,女性阵营则换了个地方继续谈天。

说实话,我是很想回房间,但当然不成了。这不是只能肚子用力,用毅力撑过去了嘛。

太子妃路易丝与克利福德侯爵家千金奥莉薇亚似乎是朋友,也认识艾玛丽夫人。想着既然如此,我就老老实实候在一角吧,可不知为何,路易丝王妃却向我搭话了。

「我听奥莉薇亚说过,说你懂得有趣的按摩?」

奥莉薇亚大人,为甚么要提供这个话题呢?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路易丝王妃再补了一刀。

「听说能让脸蛋变得清爽,我真想试试啊。」

让王太子妃做那个?不不不,这不是办不来嘛。不可能吧。

艾玛丽夫人不顾冷汗直流的我,说出了「我都吃了一惊啊」之类的感想。

侯爵夫人──!!

我强忍住想要大叫的冲动,总算露出了笑容。

「因为要按压皮肤,所以有点痛。对不起……」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不要紧喔。」

请给我拒绝。暗含的这愿望也终归徒劳,她爽快地答应了。而且还说「可以温柔点吗?」,用既可爱又害羞的表情,给出了很惹人误会的回答。

惹人怜爱得我差点把体液都吐出来。

「能在今晚实践一下吗?」

充满期待的眼神里,丝毫不认为会被我拒绝。实际上,我也拒绝不了就是了。

即使说有跟侯爵夫人做过,面对王太子妃时的紧张度可是完全不不一样。我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艾玛丽夫人,她却只是微笑,丝毫不愿援手。不如说,反而说着「请大家拭目以待」。不对,我不是想你推我一把,而是希望你能拒绝就是了……不行吗,是吗。我可以哭出来吗?

就这样被带到了路易丝王妃的房间。艾玛丽夫人鼓励了一番后离开了。

在妃子殿下去浴池洗澡的时候,与刚刚见过面的王太子妃殿下的侍女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在洗完澡后只擦上化妆水就开始。

话虽如此,真不愧是王太子妃的化妆品。商品种类和品质都很厉害。器皿和里面的东西都尽是高级货。正当我目不暇给之时,看到一些从未见过的东西。

圆形玻璃容器里装着的,是白铜色的乳霜。

我正纳闷是做甚么用的,原来是从帝国东部的温泉地提取的泥。据说用这种泥敷脸和手脚,皮肤会变得又白又软糯。但遗憾的是,因为不耐存放,不适合作为土产。听说是要在按摩后敷泥浆面膜,于是就让她们示范了使用方法。

洗完澡后给路易丝王妃做了紧致脸部按摩,成果让她心情大悦。做完后顺便揉了揉肩膀,「啊」地发出恼人的声音,害我非常焦急。每次用力按压时,都会发出的「啊呼」「嗯、嗯、嗯」非常让人误解的声音,真心希望你停下来。我不需要甚么新的大门。

全部结束的时候,路易丝王妃的眼都融化了,可爱和妖艳都不是盖的。

之后,我向路易丝王妃的专属侍女请教泥巴面膜,大谈化妆经。出乎意料的是,就连回来的王太子也对按摩很感兴趣。

「听起来很有意思,你试着做一下吧。」

我说可能会痛,可他就不愿罢手,我无计可施,只得下定决心。万一出甚么事的话再向艾玛丽夫人求助吧。在宽敞房间中豪华奥莉薇亚床上,卧着的是有着微微卷毛金发的凛然帅哥。他就是我国的王太子西奥多殿下。

为了让紧张的心情平静下来,我做了个深呼吸。

「那么,我要开始了。如果觉得痛的话请告诉我。」

背后传来侍从们尖锐的视线,我一边用毛巾盖住王太子的脸。

这次要按摩的是肩膀、脖子和头部。本来我也想按摩后背,但因为要骑在背上,这再怎么说也出局了吧。我还不想死。

用手把油加热后,手从脖子滑到肩膀。

「唔。」

从鼻子里发出的声音格外妖艳。希望你们两夫妇都不要这么让人心跳加速。我故作平静,把脸扭向一边,用手指滑过脖子。

「唔、唔。呼嗯。」

大概是痛得舒服觉吧,为甚么看到他忍耐的样子就会想再用力一点呢?明明还以为自己不像推拿店的店长夫妇那样有S的属性呢。

想着想着,手滑了。

「唔啊!」

声音变得最大限地妖艳,但我脸色却变得苍白。甚至能感受到背后的杀气。

「太、太抱歉了。」

「不、没事。别放在心上。」

我一边感谢他的大量,一边给他按摩肩膀和头部。现在已进入不去想坏事的无之境界。我觉得现在的话,我可以去当神职人员。

「真厉害,感觉身体和脑袋都变轻了。」

他转动头和肩膀的动作,看起来很开心。

一定很累了吧。因为感觉都累得不行咩。

一边微笑着看着她和妃殿下谈笑风生而心里欣慰,一边悄悄退了出去。那个时候,分到了说是路易丝王太子妃殿下赏赐的泥浆面膜。

回到房间时,卢卡里奥已经回来了。明明宫殿这么大,却又要和卢卡里奥同住一室。好像是因为都是已经决定要结婚的未婚夫妻,所以觉得没有问题。

按正如他答应不会出手的宣言,虽然还没有越过底线,但每天都有接吻。应该说是被吻了。已经不理会惩不惩罚天天亲吻。相比之下,直呼其名根本不算甚么。恋人关系也好,互相喂点心也好,我都被习惯了啊。

只是,我还不习惯自己主动做。不如说不可能。羞愧得快要死了。

「西奥多殿下和路易丝王妃都很随和吧?」

「是啊,不过我还是很紧张。」

走近坐在椅子上的他,不知是不是刚洗完澡,闻到香皂的香味,心里七上八下的。我执起一把湿漉漉的头发。

「有件事想求你……」

「甚么事?」

总是仰望着的脸,却在垂下的前方,感到不可思议,很是新鲜。

「那个……可以做吗?」

「甚么?」

「啊,不行就罢了。」

「不是不行。」

听他反问过来而打算罢手,却被他拦住了。可以吗?

「啊,不过,可能做得不太好……」

「没关系喔。」

看他说得这么干脆,我都高兴起来。虽然可能做得不好,努力试试看吧。

「那我去准备一下,你等着。」

从包包取出一条新毛巾,盖在他胸上,这时,卢卡里奥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呃?甚么?怎么了?

「虽然是今天刚学的,不过我有好好专心听,放心吧。」

「呃,这个是?」

把手指伸进容器里挖起来,把白色液体拉出黏稠的牵丝。

「是路易丝王太子妃殿下送给我的泥浆面膜。」

明明都带着如浴春风的笑意回答不是甚么怪东西,可卢卡里奥却双手捂着脸咕哝着甚么。

听见像是「原来来这招啊」、「那有这么好康的事」之类的。

不,就是有这么好康哦。只要用这个面膜,就能让肌肤变得光滑哦。我没骗你。

「没关系的,我有好好亲身体验过。涂上脸上的时候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但是洗掉之后,你猜怎么样?弹指欲破哦,您看您看。」

为了让他更好懂,我把脸凑近他,指向自己的脸颊。弹性到只要轻轻一碰,肌肤好像就会吸住手指一样啊。

摸摸看,很厉害吧?很厉害吧。

处于小兴奋状态的我没注意到。卢卡里奥的氛围都变了。

伸出的手掌包裹我脸颊,修长的手指轻轻扫着耳后。

我因为痒痒而耸起肩膀时,近处的眼睛像要射穿一样地看着我。

「真的呢,简直就像被吸住一样。」

「……嗯。」

卢卡里奥扑哧一笑,手掠过我的脖子。感觉到一阵与毛骨悚然不一样的寒气,我漏出了没能憋住的吐气。

怎么了,刚才这声音。太害羞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总觉得不行。

「面、面面,面膜!敷面膜吧!」

虽然嚼到舌头,不管了。

单要能扫走这气氛,这回小事算不上问题了。卢卡里奥睁开眼睛,轻轻笑了起来。

「对呢。来敷面膜吧。」

笑完之后,他重新坐好。我说,你别像想起甚么的笑起来了。抱着不安的心脏做完泥浆面膜后,让他洗脸冲走泥巴。

在他梳洗的时候,突然想起刚才和卢卡里奥的对话。

咦,难道说,我说过些类似邀请的话吗……。

回过神来,那个只能作这么想,我不禁抱起了头。再迟钝也要有个限度啊。唉?怎么办?怎么办?

不,事到如今,也没甚么办法了。

等等。做那种事的时候,要脱……吗?不,要穿也是可以,可以不对啦。第一次的时候还穿着,那也太讨厌了。

至今为止遇到的这个那个、还有听女仆欧巴桑的八卦,在我的脑海中闪过。

等等,等等,等等。

视线从脖子往下瞄。……要脱吗?

「呜叽!」

办不来。不行。脱衣服甚么的,这不是办不来嘛。自己脱也是、被人脱也是,都办不来嘛。

而且要脱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不,不行。真的不行。绝对不可能。

既不敢看人,也不敢被人看。不,倒是有点想看。不对,是挺想……大概。不对,不对。不是这样。我这不是痴女吗?就说不对。

事到如今,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带着可疑的举动迎接卢卡利奥回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去睡了。

心中有点儿愁闷,结果都睡不好。

◆◆◆

在庆祝约瑟夫皇帝登基二十周年的纪念大典上,帝国的贵族、国家代表,以及友邦国家的代表都会参加。

我国由王太子夫妇代理,外务大臣克利福德侯爵夫妇和卢卡里奥也会出席。据说我国还邀请了其他学者和名士,但因为与我无关就暂且不谈了。

据说在明天的仪式上,皇帝将在大圣堂接受法皇的祝福。

那个典礼是由王太子夫妇和侯爵出席的,所以我们就是自由活动时间。这种与宗教相关的仪式,绝对会有神职人员冗长的说教,能够不用出席就最好不过。

仪式结束后,就会巡游到皇宫,晚上有庆祝的晚宴。这个所有人都要出席。单是从会场分为三处,就可以看出其规模之大。

第二天是谒见,向皇帝送上贺词、晚上是舞会。第三天再来一个大型晚会,这才总算结束整个行程。

好忙。

皇帝和宾客固然很忙,但幕后工作更忙吧。加油。

这样的我也从一大早就很忙。没料到我也变成了王太子的帮手。

招待客人的王太子夫妇也很忙,在准备的空档里会跟人会面。单靠带来的侍女人手不足够。告知了那样缘故后拜托我帮忙的,便是在为王太子妃殿下做完按摩后发生的。

「说实话,我想拜托你帮手的不是我,而是西奥多殿下喔。因为这次不能带上殿下的侍女,如果你能帮忙就太好了。」

路易丝王妃说,虽然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侍从做的,但有些东西毕竟是男性做不来的。希望我只是帮一下手。不过,由于我也需要出席,所以妃子殿下和侯爵家也会帮帮我。

怎么样?虽然被她这么问到,我又不可能拒绝得了。

卢卡里奥一到,就会跟侯爵一起忙得不可开交,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虽然不知道能做到甚么程度,但我会尽力的。」

就是这样,在帝国我也当起了侍女的工作。

由于今天有典礼,所以和侍从稍稍商量一下,决定帮忙准备一下装扮,或是给路易丝王太子妃传话。

平安送他们出门之后,又和路易丝王太子妃的侍女一起整理房间,准备晚宴。仪式结束后吃了惯迟来的午餐,又再准备晚餐。在空档里也替自己打点行装。因为事先做好发型,所以只需穿个礼服就成。

为了参加晚宴、舞会和晚会,准备了三套礼服。当然,连同饰品和鞋子,一整套都是卢卡里奥送的礼物。

明明是未婚夫送的礼物,老实不客气收下就好了,可我不由自主地估算了一下总额,不知如何是好。

「凑一对了呢。」他笑着向我展示了晚会用的礼服,明明只是尺寸不同、设计一样,但看起来却不相同。

害我忍不住思考起该化甚么样的妆。好不容易凑一对,化妆也弄成差不多的好了。到时候,我该灌多少水才好呢……。

不,回去之后再说。就这么办吧。

晚宴上,王太子夫妇和侯爵夫妇会在同一个会场,而我们则在另外的会场。托这的福,可以轻松地享受料理了。

肉、起司和葡萄酒都非常美味。

因为要准备第二天谒见皇帝,所以侍女工作歇业了,一大早就和卢卡里奥互相帮忙打扮,一切都准备好了。

由于觐见皇帝的人数太多,所以会以一整个国家使节团一起谒见。我国的代表是王太子,所以主角是王太子夫妇。接着是外务大臣克利福德侯爵和卢卡里奥。我只不过是陪衬的,所以稍微乐得轻松。用料理来说,就是肉食旁边的绿叶蔬菜,甚至是不太能食用的香草。

正想着这些无聊的事情,好像轮到我们了。因为是友邦的王族,所以排得比较早吧。在侍从的带领下,我们站在谒见间豪华绚烂的大门前。随着高声喊出西奥多殿下的名字,大门缓缓打开。

我们在通往皇帝所在的上座的红地毯上缓缓前行。徐徐看到样子的皇帝,是个体格健壮的美男子。我们的国王能赢他的,顶多就是厚实的腹部吧。而且,怎么说呢,在闪闪发光。虽然也有宝冠和服装的原因,但本人看起来很耀眼。这就是皇帝的气场吗?

因为不能直视,所以只是瞄了一眼。…………你化妆了吧。绝对。

在修得整整齐齐的眼眉下,眼角上了眼影,而且薄薄的嘴唇还涂了自然红润的颜色。

别小看我培养出来的观察力啊。

这不是男扮女装用的隐藏化妆。说到底是意识到男性而化的妆。就像舞台演员的淡妆、该说是距离骑士团长化成女装的两三步前呢。不,骑士团长应该不会女装吧。

要找比喻好难。

戴了巨大宝石的指尖也涂得很漂亮,手指和袖子里露出的手臂都没有毛。也许只是体毛稀疏,但也有可能是剃光了。

虽然没办法确认。不对,不确认也没关系就是了,我只是有点在意怎么处理那个。

除了用剃刀刮以外,好像还有别的方法。很在意。

可怕的美容大国。

「那个小小的王子,竟然长得这么优秀。」

「小时候见到陛下的时候,都被您的威严吓呆了,没想到陛下居然比那时更威严了,真叫人吃惊。」

「哈哈,连恭维话都出来了,朕应该也老了才对吧。」

「是的,都成长到可以拿到宝石了。」

「能成长到让统领辉煌帝国的陛下如此评断,我真感到自豪。」

王太子使了个眼色,克利福德侯爵将手中的小箱子交给了侍从。

看到在皇帝面前恭恭敬敬地打开的小箱子,皇后惊讶得眼都睁大了。

小盒子里的,是一枚以大珍珠为中心,周围点缀着小颗祖母绿的胸针,听说是可以称得上国宝的珍品。

「这个,真漂亮了。」

「是的,在我国也数最高级的品质。为了庆祝陛下今后的盛世,请容我送上贺礼。」

皇帝看到皇后满意的表情,对王太子微微一笑。虽然那个要吃掉人的表情也很合衬,但我的目光,还是落在那形状漂亮的指尖上。

那个美甲,用的到底是甚么?颜色也很漂亮。路易丝王太子妃的侍女会知道吗。待会去问问看吧。

「既然你报了佳音,那朕也不回礼不可了。」

「我会努力在近期报知陛下。」

「那朕得赶紧凑齐了。」

皇帝拍手笑了笑,在自始至终都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谒见。

虽然离晚上的舞会还有时间,但因为艾玛丽夫人和路易丝王太子妃拜托我做脸部按摩,所以我忙得不可开交。

替路易丝王太子妃做完后,我来到艾玛丽夫人那里。她那踮起脚尖的样子很可爱。

「是发生了甚么好事吗?」

「啊,有那么好懂吗?」

「好懂到连我也看得出来。」

艾玛丽夫人呵呵地可爱地笑着,告诉我一个秘密。

「今天呢,我去要见我的好友啊。」

「真让人期待啊。是帝国的人吗?」

「她嫁到帝国的伯爵家啊。虽然有书信往来,但不知道多少年没见面了。」

即使嫁到同一个国家,结婚后不能那么简单见上面也是常有的事。要是跨越国家的话,机会一定会更少吧。

「那么,真期待今晚呢。」

「嗯,是啊。我想稍微变漂亮一点再见她。」

「那也让我我拼起干劲帮忙吧。」

像做梦一样出神的艾玛丽夫人,简直就像恋爱的少女。

她说的好友,是女性对吧。尽管心里冒出一个讨厌的疑问,但从她和侯爵的亲热程度来看,不可能是男人吧……应该。

「嗯,请多关照。」

在闭着眼睛的艾玛丽夫人的脸上,涂上了用手加热了的乳霜。

再经过精心护理,艾玛丽夫人的脸焕发出少女般的光彩。

舞会不出所料地辉煌瑰丽,规模宏大。

然后一如所料,化了妆的男性很多。

看到皇帝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啊。仔细一看,很多人没胡须或臂毛,皮肤都很亮丽。

因为是舞会,大家都迸出干劲吧,明白归明白,只是虽然有人化得像皇帝那样好看,但也有人化得就像女装失败的模样。更甚的还有分不清是在男装还是在女装的人。

即使是美容大国,也不是所有人都弄得好。嘛,这当然了。

抬头看了看旁边,有个好好长得像男人的爽朗帅哥。

「被治愈了。」

有卢卡里奥在真好。

因为如果是侯爵的话,玛丽安小姐的身影都会在眼前若隐若现嘛。卢卡里奥嘛……因为是卢卡里奥嘛。

「这很适合你,回去后一起穿吧。」

「像姐妹配一样?那就都穿礼服跳舞吧。」

和穿上礼裙的美女卢卡里奥跳舞的话,要化个怎么样的盛妆才好呢。

当我烦恼不已,卢卡里奥把手放在我的脸颊上,向我投来甜蜜的视线。

「也请迷上穿礼裙的我。」

「到时候,那按我的喜好大改造吧。」

他微微一笑,说:「如果是你的话,那就随便吧。」吻了吻我的脸颊。

就在我们有如枕边细语的时候,视线的尽头发现了一个不知何许人的千金小姐正瞪着我这边。

唔蛤?被盯上了?难不成,是盯上了卢卡里奥?

可惜哦~。已经订婚了。死心吧。

也包含着牵制周围人的意思,我试着把身体贴到护花使者的臂上。

看吧,我练习的成果。

这点儿只是小菜一碟啊。虽然心跳有点加速,但没关系。应该还成、应该。

不理会假装游刃有余的我,卢卡里奥用右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左耳,然后把脸凑近我的右耳。

「再多多独占我。」

噗叽!!

这不是害人家怪叫出来嘛!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叫他不要碍事,他却向我露出了陶醉的笑容。

没错了。是愉悦的反应。

学习一下吧,我。

在王太子夫妇入场后不久,皇帝和皇后也入场了。

在楼梯平台作了长短刚好的演讲,再用有如演戏的动作,指示「放音乐」后,管弦乐队奏起优雅的音乐,舞会便开始了。

跳舞?我当然也练习过啦。真的非常努力啊。多亏了这样才没有踩到脚、舞步也没错得那么离谱了。虽然因为记不住全部的舞步,所以只跳了两三支就是了。除此之外的我完全不会跳。

不过全都只和卢卡里奥跳,所以又没差嘛。

本以为应该不会有人邀约我,结果竟然有三个人。

化妆魔术真厉害。我的技术真厉害。

但因为怕露出马脚,本想委婉地拒绝,不过卢卡里奥已先一步狠狠谢绝了。

「安娜已经很可爱了,请自觉一下。」

虽然被偏心的未婚夫这么忠告过,但我好歹认识社交辞令这个词。

不如说我反希望卢卡里奥小心。因为在这片混沌中,清爽的帅哥可是很珍贵的。

接连跳了两支曲子后,我便一边观察人群,一边和卢卡里奥一起在会场里到处逛。

真的,有着各种各样的人,很有趣。

虽然不知不觉就会注意男性的化妆和服装就是了,但女性的化妆和发型都很新鲜有趣。

到处听到的流言蜚语也相当有趣。

比如,某个地方的子爵为了享受不同的假发而剃光头发,或者某个小姐因为眉毛拔太多而长不出来。

流言蜚语这东西,即使国家换了也还是一样的嘛。

正当我鉴赏人生百态、品尝珍馐百味之时,会场的一角发现了侯爵夫妇。即使人再多也能马上找到熟人,原来真的有这回事啊。

侯爵夫妇正和一个美丽的妇人谈笑风生。站在妇人背后的应该是她丈夫吧。

看侯爵夫人一脸高兴的样子,说不定就是她昨天说过的好朋友。

即便如此,还真是个漂亮的人。虽然艾玛丽夫人很可爱,但她好友则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美人。总觉得有点像玛丽安。该说是放松下来的玛丽安,还是说介于玛丽安和奥莉薇亚之间呢。

「是路基安纳伯爵夫妇吧?」

卢卡里奥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朝向同样的方向告诉我。

听到那个名字我想起来了。站在背后的男人,便是之前在贵宾室负责过的人。因为给少爷当保姆的印象太强烈了,所以对他的长相都模糊了。

「伯爵夫人是克利福德侯爵的表姐喔。」

「所以才那么像啊。」

因为各方面都痛快了,不如试着比较一下帝国的葡萄酒吧。

不仅是葡萄酒,我还喝了帝国有名的火酒,之后的记忆都没了。回过神来已经躺在床上了。

问卢卡里奥发生了甚么事,他也只是含糊地回答。我只有不安就是了?

甚么啊,那个含糊不清的回答。才不是甚么「你那时候真可爱」啊。我没在问你这个。

我是做了甚么吗?做了甚么啊?呐!

老实告诉我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