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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网译版 转自 ESJ

翻译:小鸟恋

喉咙干渴难耐。

醒来后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昏暗的房间比平时更阴森、更可怕。

「妈妈,你在哪里?」

睡觉前一直陪在我身边的母亲不见了,让我感到莫名的寂寞,我怀着不安的心情下了床,想要去找她。

房间外面也很暗,大概没有人吧,一点声音都没有。寂静的家变成另一个样子,变得很可怕。虽然几乎要哭出来,我还是咬着嘴唇忍住了。哭也没甚么用。只会被人叹着气说麻烦而已。

动着因为发烧而沉重不堪的身体下了楼梯。楼下也感觉不到有人在。

大家都出去了啊。为甚么连玛姆和肖恩都不在呢?

身体好痛,头昏昏沉沉的。最重要的是口很渴。我吐着热气,一边扶着墙走,这时传来了声音。是妈妈的声音。

我高兴得拼命挪动脚步,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前方有一扇门。从微微打开的缝隙里漏出明亮的灯光。

妈妈在房间里和甚么人在说话。被偶尔过来的男人紧紧抱着。

「喜欢你好喜欢你,我爱你啊,再紧紧抱住我。」

如同梦呓的话声腻得黏人,感觉很恶心。声音听起来就像陌生人一样。

「呐……一起……」

「孩子呢……」

「放着……碍事。」

「……真是过分的母亲。」

虽然和男人笑着说话,但因为耳鸣很厉害而听不清楚。

那些人是谁?

妈妈,在哪里?你在哪里?

虽然很想叫出来,但喉咙被堵住了,痛苦得发不出声音。

在黑漆漆的家里四处寻找妈妈。打开了很多扇门,妈妈都不在。一个人也不在。哪里也没有人。

「妈妈,在哪里?妈妈。」

我喘着气跑来跑去,只看到妈妈就在门打开了的门厅里。她穿着出门用的漂亮晚礼服,戴上了帽子,手里提着一个大包。

高兴地跑过去,伸出的手却一下子被甩开了。

「妈妈?」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所见的脸因为逆光而看不清楚。

「我得走了。」

「为甚么?要去哪里了?」

「那个人在等着我啊。我找到了喔,从那人身上找到了『真爱』,只有他,才是我命中之人啊。」

她开心地笑着的嘴角,看起来格外红润。

打开的门厅对面有个男人。因为面孔模糊得像涂鸦一样,我辨不出来。母亲蹦蹦跳跳地奔向那人,抱住了他。

「妈妈,不要,不要走。」

即使为了追上去而不停跑、不停跑,我还是追不上。两个人明明没有动,却怎么跑也跑不近。两人很高兴地,带着微笑走远了。

「等一下,不要丢下我!」

也许是没有听见,不管我怎么叫,她都没有回头。伸手也构不着。

为甚么?为甚么?

为甚么要丢下我?

因为是「真爱」。

因为这是命运。

那么,爸爸呢?哥哥他们呢?姐姐呢?

因为不是真爱,所以要舍弃。

因为不是命运,所以不需要。

那我也不需要了。我才不需要你。不是你舍弃我。而是我抛弃你。

我和大家,都才不需要你啊!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短促地不断呼气,咚咚地响个不停的心跳声很吵耳。

颤抖的手紧紧握住心脏上方。集中精力调整呼吸,没花上太多时间就能镇静下来。窗外还能看到点点繁星,但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时间已经不够睡回笼觉了。算吧,反正睡意已经烟消云散,还是起床吧。

坐起来一看,梦中小小的手变大了,感觉有点不协调。

「……糟透了。」

我丢下这话,从床里钻了出来。

◆ ◆ ◆

从依傍漂亮庭院的窗户照进来的光线,柔和地照亮室内。

妇人坐在可以感受出品味的高雅椅子上,一边读信一边叹息。

『真是的……说得倒是轻松。你也这么想吧?』

虽然用上帝国语问我,但我回答「是」或「不是」也不是,只能用注目礼回应。

对方似乎也没真的想要答案,不怎么在意继续读着信,大概是对信中内容不太满意吧,眉头为之一皱。

为了让她心情愉快一点,我泡了西贝达帝国很受欢迎的红茶。再把王宫里高超糕点师使出浑身解数做出的蛋糕一起拿出来,母国的气味让她的眉头缓了下来。

『哎呀,看起来很美味呢。』

『要是能合您的口味就太好了。』

我满脸堆笑回答,但还是忍不住看向妇人的脚下。

『啊,别在意这个。』

妇人注意到我的视线,用力地捏了一下。

『嗷唔。』

伏在妇人脚下的绅士欢喜地叫了起来。

『吵死了。』

妇人责备绅士,绅士便紧咬下唇,忍住声音。虽然有一瞬间担心,但他的表情除了喜悦之外就再没有其他,我悄悄地移开了视线。

既然双方都你情我愿,我才没蠢到会置喙他俩的关系。

身穿彷如家庭教师一样朴素无瑕的装束的妇人脱下鞋子,肆无忌惮地把光着的脚搁在化身为脚凳的绅士背上。

上面和下面的反差太大了。

跪了下来,彻底变身成脚凳的绅士,上半身却是裸着,一副非常不合常识的模样。脖子上的领结不知道是不是最后的自尊心吧,但正因为那领结,光景显得更加变态,这点不会有错的了。

『真是的,太麻烦了。』

她一边发牢骚一边写了信,然后把信递了过来。

『请交给外务大臣。』

『我知道了。』

我双手接过,马上退了出去。

用尽全力,装作没有注意到背后传来的欢愉叫声。

两年前,我通过了王宫侍女的考试,不知为何,等在前头的却是女仆的工作。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欺负乡下的男爵千金,可是其他通过了侍女考试的男爵千金也正常地做着侍女的工作。也就是说,只有我一个人。

明明甚么都没做过……虽然有点沮丧,但反正我擅长打扫,女仆欧巴桑她们也既强悍又愉快,我倒是没甚么。既然工资有好好收到,我就心想算罢而放着不管。只是后来事情发展到不容如此,提出了改善待遇的要求后,结果就变成改为负责贵宾室了。

侍女的工作虽然系出多门,可是贵宾室的受欢迎程度只是仅次于王族的专属。因为遇到国内外大人物的机会很高嘛。在必须自己去找结婚对象的这个时世,会这么受欢迎也是可以理解的。

叫人吓一跳的是,不知为何,贫穷男爵家的我竟然会被分配到这个贵宾室。听说这是跳过侍女长,由侍从长直接下令的时候,我也同样吃惊。后来才听说,向我分配不当工作的侍女长和侍女头,因为玩忽职守和贪污东窗事发,好像遭到解雇了。

嘻嘻,活该。

据侍从长说,这次的人事调动是因为得到外务大臣克利福德侯爵的推荐,而我会说帝国语也是被分配到这里的主要原因。也许是西贝达帝国的客人变多了。

之所以会学习帝国语,是因为初恋情人尼尔是个商人,心想结婚后能派上用场这种不忍卒睹的妄想而生的产物。……这个话题就止住吧。我的少女心被刨光了。

贵宾室位于王宫西楼的二楼和三楼。一共有八个房间,用于休息和下榻。当然,这只有来王宫办事的贵人才能使用。因此要求的是质。而分配到那里的我。万一被告知用不着我的话……带着一丝不安来到编配的地方,两位前辈就负责指导我。

听过两人简单的说明,说暂时会三人一组工作。到了第二天,只丢下一句看看我本事如何,就派我负责西贝达帝国的大使夫妇了。

由于明天预定要出席外交会议,算上昨天预计会逗留五天。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他们归去为止都过得宾至如归,结果在那里看到的,就是刚才的那片光景了。

半裸跪在地上的大使,还有践踏丈夫一边认真工作的妻子。

不可以多想。他们就是这样。我,没问题的。我是能干的侍女。

虽然向自己下了暗示,但再度来到大使夫妇房间时,我还是不成熟地一瞬间僵住了。

振作点。这样的话,会给女仆的大前辈玛蒂达欧巴桑骂的。

『连这种程度都做不来吗?』

非常抱歉。

『别发呆了,请快点。时间有限。』

的确如此。

『对,真是个好孩子,只要肯做不就能做到嘛。』

她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慈爱温柔,心中满是幸福。听到这句话,半裸的绅士面带笑容,益发努力侍奉。而我一回来,就遇上了如斯不妙的场面。

在坐到椅上的妻子面前的,是正在为她的裸足涂上保湿霜的丈夫。假若丈夫不是裸着上半身,那么看起来也许还挺和睦的。

丈夫的表情也出局了。为甚么,鼻息会这么急促。

小心翼翼地为每一根每一根脚趾小心翼翼地涂上乳霜,但眼看就要磨蹭脸颊了……磨蹭了……啊,被踢了。

『不要肆意胡来,我会生气喔。』

听着这冰冷的声音,丈夫一边捂着被踹的下巴,一边道歉。只是表情过于恍惚,感觉很得恶心。

是恋足癖吗?是恋足癖啊。是吗,原来是恋足癖啊。的确是对美腿。从膝下露出的双腿,美得令人着迷。虽然不想明白,但也不是不明白。嘛,也罢。各人有各人的兴趣和嗜好。

尽管我的存在快要变成空气,但我想起了自己工作,把手里的信递给夫人。

『有回信。』

『谢谢。你先退下,直到我再叫你。』

『遵命。』

我行了一礼,静静地走出房间。为了不打扰夫妻俩愉快的交谈,我紧紧把门关起来。

设有贵宾室的二楼和三楼,尽量设有侍女的休息室。虽然比女仆的休息室还狭小,但因为人数不同,所以意外地宽敞。备了可以放松的沙发和茶几,还有用来书写的桌子和小睡用的床。跟女仆之间的差距令人愕然。

在几前相对做着手工的两个人一看到我,微微一笑。

啊,果然是故意找碴吧。连这里也来吗?真麻烦。

我到底做了甚么?明明不只是好好工作嘛。

「欢迎回来。第一次接待客人怎么样?」

问话的是黑发美人米莲-费沙伯爵千金。

「有甚么困难或不明白的地方,请尽管问我喔。」

给人一种和她轻柔秀发一样柔和印象的史黛拉-伊凡伯爵夫人。两人的笑脸看起来像在贼笑,是我的被害妄想症吗?

「谢谢你们。」

我若无其事这么说道,两人面面相觑,开始小声地聊了起来。虽然隔了一点距离而听不见,不过,悄悄话希望到我不在的地方再说。

「真的甚么事都没有吗?」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请告诉我真相。」

啊,直觉告诉我,她们是明知大使夫妇的性癖才派我去的。那样的话我就更不愿说了。

我望向露出期待笑容的两人。

「看他们的关系很和睦,难道是有甚么顾虑吗?」

你们有种爆料的话,就给我爆爆看吧。

看到我的反应,两人眨了眨眼,相视而笑。

「真漂亮。不愧是卡伦的妹妹。」

「合格了,玛蒂达欧巴桑的弟子。」

在板着一副严肃表情,心里不知所措的我面前,两人兴高采烈地说下去。

只有莫名其妙的我被搁在一边。……甚么?怎么回事?

为甚么会出现欧捏酱和玛蒂达欧巴桑的名字了。

你们两位不要自得其乐,快说明!请你们说明一下!

让吵吵嚷嚷的两人冷静下来,好不容易问出来后,原来得知米莲和史黛拉都是姐姐的朋友。贵族社会出乎意料地狭窄。

姐姐好像在最近找她们商量过我的事情。听说某位迷上姐姐丈夫的女人,她的姨妈便是侍女长了。因为疼爱侄女,所以对我这个可恨情敌的妹妹加以刁难。虽说也太过搞错对象了,然后侍女头和周围的人也乘机掺和,对我编配了不当工作和找碴。

而结果就是被解雇了。嘛,而且还私吞了公款,那是自作自受吧。活该。

从没有人就解雇通知提出异议或是站出来辩护,就可见她人望有多低了。是仅凭王妃亲戚这个裙带关系而捞到的官职吧。

她也许是太小看我,以为我会马上哭着辞职吧。不巧的是,我很习惯打扫和洗衣服喔。就连照顾牲畜也办得来啊。

不过,会生气这一点依然不会有变。先诅咒虫子跑到她卧室的天花板好了。

让她好好想像一下。当想睡觉钻上床的时候,发现虫子就在头顶。

在犹疑该盖上温暖的被子睡觉,还是起床驱赶虫子的那一瞬间。不知道虫子甚么时候会掉下来的恐惧、然后在驱赶的时候很有可能潜伏到其他地方的恐惧,你就给我好好品尝一下吧。

虽然不肯告诉我详细,不过她们好像在还是新人的时候,都受过玛蒂达欧巴桑的照顾过。

不愧是欧巴桑。好帅。

虽然不明白为甚么会把我当成她的徒弟,不过下次就叫她「师傅」吧。

两人都没有找侍女长,而是直接找侍从长商量。再加上侯爵的推荐,才决定将我编到贵宾室。但即使是朋友的妹妹,工作就是工作。这里的保密义务仅次于王族,所以刚才的那个似乎兼有测试的意思。

「亏得外交官夫妇肯帮这个忙呢。」

「不哦?我们又没拜托他们夫妇帮忙喔。」

「不过有跟他们说过『会有新人前来拜访』,他们应该知道是甚么一回事吧。」

「……呃,那么,那个就跟平常一样吗?」

不是演技?

我犹豫开口一问,两人都笑着回答说:「正是这样。」

真的假的。

我以为我们的高层已经够扯了,但帝国也不諻多让。

这样一来,其他的国家也没指望了。

两个人都打包票说,如果是我的话,即使看到甚么都没问题,可是对于以后还会看到甚么,我心中就只有不安。

本希望只有那对外交官夫妇是特别的,但从她们的口气来看,其他的应该还有好几个人吧。

如果真的要遇到的话,请尽量挑个淡口一点的给我。

◆◆◆

新工作虽然习惯了,但还是有好几件没能习惯的事情。

当中包括碰到了有特殊癖好的客人,以及几位喜好不能张扬的熟人。

其中最令人困惑的便是卢卡里奥-高斯安大人。

在外务省工作的他,是个优雅地走在外务省青云路上的温柔帅哥。

而这样的他会我有所交接,这和我的副业有关。

在当女仆的时代,我曾经协助过外务大臣克利福德侯爵的女装喜好。

因为那时候的化妆技术被看中了,我便成为秘密女装俱乐部『夜间茶会』的美容队伍。顺便一提,美容队伍「美魔女制作队」有四个人,我是唯一的女性。明明如此,事实却是我的女子力不知为何会排最后,叫人既悲伤又能理解。我才不会哭咩……

嘛,而我是在那里负责为卢卡里奥化妆而认识的。

也许是可以轻松跟我聊到他那难以启齿的喜好吧,一见到面都会随和地找我搭话。跟他的长相一样地柔和,是个好人。

而这位卢卡里奥,由于工作上常常与别国的宾客会面,所以经常能在贵宾室的楼层碰到他。多的时候甚至连续三天都遇到他。

因为大家都在工作中,本想着点头致意就了事,但可能是出于礼貌,每次见面时他都会跟我打招呼。

因为新职场还没多少认识的人,能看到老面孔我也可以松一口气,说实话有点高兴。但另一方面,对于频频被搭话,我又生出了疑问。

难道说,卢卡里奥的其实没甚么朋友…。

不,不不不。不可能。毕竟是擅长交涉的职业,加上友善的长相,这绝不可能吧。也许只是在关心我。

长得帅又有前途又体贴人的话,应该很受女性欢迎吧。和某花花子爵不一样,一定有人真心盯上妻子的宝座。

问题是因为他的女装爱好,不知道他的恋爱对象是男是女。

单单只是认识他而已,我实在没法开口问他「你的恋爱对象是哪一边?」啊。不过就算知道了,我也没人能够介绍他就是了。

……嗯。我没甚么事能做吧。

只在心中为他加油就好。

另一个遇到的,是尤利乌斯-班尼迪克子爵。

人称花花公子的侯爵家次子。花花公子正是不折不扣的事实,每次见到他,他总是跟不同的女人在一起。而这样的子爵,自从撞见他与某位癖好特殊的贵妇发生情事以来,我都每每偶遇到他。

华丽的外表、女权主义者的性格再加上高级贵族。觊觎子爵的猎人很多。

真想叫她们醒一醒。

即使条件再好,他可是个很会哄女人的淫荡男人哦。可是个同时和好几个人交往、放荡下半身的男人哦。

不可能哇~。

虽然不是坏人,但却是毫无节操的好色之徒哦。不可能~。

但不知为何,这样的子爵一看到我也会跟我打招呼。不啦,真的到底是为甚么呢?

虽然从来没把过我,但都会半开玩笑地说几句俏皮话就走掉。

你很闲吗?去工作啊,工作。

不过偶尔会送给我点心倒是很高兴。虽然会念我「你稍微长点肉吧」就是了。

如果指的是某一部分的话,我也想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快高涨大。

这我也请教过丰满的人,但至今还未见任何成果。

没关系,我才没有悲观。毕竟我还在成长期。

我年龄?才十八岁喔,怎么了?

说到我的副业,表面上是给克利福德侯爵帮忙。毕竟总不能说是帮助女装嘛。

虽然是顺势而开始了,不过,化妆这门事很是深奥。依照怎么涂阴影、怎么上色,脸部的表情和印象也会有所不同。

女装时最要注意的是怎么隐藏刮胡子的痕迹。胡子稀疏的人还罢了,浓密的人剃完后会出现青痕。以前的话,好像会涂上厚厚的粉底,弄得像妖怪一样。这里要留意的不是涂法,而是颜色。

单是涂上配合肤色的橘色系粉底就整个不同了。这样既可以遮盖斑点或黑痣,也可以用黑色加上黑痣。

因为种种乐趣,我开始自制化妆品起来。话是说自制的,其实也就是在基本的粉底里混合颜色那么简单的东西罢了。假如事先调好常用的颜色,化妆的时候就轻松多了。

除了粉底,我还试着做了眼影和口红等。因为都是不好采取防晒措施的会员,皮肤比女性更加千差万别。

虽然好像已经超越了兴趣的范畴,变成工作了,不过反正很开心,所以就算了吧。

制作化妆品、备齐化妆用具让我开心得不得了。秘密俱乐部提供了种种丰厚的经费和报酬。当我和米莲她们聊起已经变成我嗜好的化妆话题时,忍不住想炫耀一下自制的化妆品,米莲意外地大感兴趣。

没想到,米莲的哥哥居然创立了以化妆品为主力的欧伦商会。于是,她便提议买下我自制的化妆品配方。配方原来还能卖啊。吓了我一跳。还好为了以后再制造而写下来,真是太好了。

就这样,为了进一步详谈,于是决定和她哥哥见面。因为米莲也会在场,所以稍微放心了。

「哥哥他有点……对,虽然有点古怪,但不是坏人。这一点请你放心。」

在米莲的哥哥等着的房间前听到这样的话,反而只会感到不安就是了。

带着一丝不安见到的哥哥,就像米莲所宣称的那样,有点古怪。

「啊,原来如此。这颜色真不错呢。没想到粉底的款式居然这么丰富。虽然我是用不着就是了。你问为甚么?因为我的皮肤这么白皙光滑,美得不输给女人啊。」

把又长又亮的黑发往上一拨,又如丝一般柔顺地滑了下来。而那把头发旁的脸庞、以至从衣服里露出的手脚,都像贵妇人一样洁白无瑕。

化了妆的脸,看起来不像女人,而只是个美丽的男人。

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种化妆方法吗。

当我紧紧盯着那依旧保留了男性美的妆时,哥哥满意地「呼呼」,哼出妩媚的笑声了。

「你也成了我的俘虏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论甚么人,我的美也会使之着迷。我的罪孽太重了啊,我的美就如魅惑人心的魔性呢。这也是我的命运吗……。可以啊。你就尽情好好欣赏吧。」

一边说着,一边换了几个姿势。

啊,不用摆姿势。只要让我看看脸就好。既然都得到了本人的许可,就容我不客气好好观摩了。

还想着那泪痣真性感,原来是画出来的。这我虽然也有使用,但手法好像不一样。他的那个比较自然。啊,发际线也做了一番修饰。原来如此。修眉、眼睛和鼻子也下了点小工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安娜。」

是盯得太久了吗?米莲像是责怪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虽然我这个自家人这么说有点奇怪,但那东西你就住手吧。」

「……嗯?」

「是长得很好看,但他对自己以外的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喔。商会的工作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变漂亮才做的。」

「啊……」

「被这种东西吸引只是浪费时间,虚耗光阴喔。我不会害你的,所以你还是算了吧。」

她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一脸认真地告诫我,但说到底这只是误解。我不是看哥哥,只是看他的化妆而已。

还没来得及纠正,哥哥就皱起了眉头。

「妹妹啊,你这说法也太过分了吧?」

「是事实,不加半分渲染的真实。」

「没这回事,我对自己以外的东西也会感兴趣啦。」

「哎呀,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是甚么了?你姑且先说说吧。」

「那当然是比美丽的我更美的东西了。」

左手叉着自己的腰,右手按住左肩的姿势,犹如在抱紧自己一样。王宫的「爱之间」里,好像也有这样的雕塑。

在我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时,哥哥右手往斜上方伸出,左手贴到自己胸前,露出难过的表情。

真是忙碌的人啊……

「在部分上总有人比我更美丽吧。但是,妹妹啊。遗憾的是,至今还没有遇到比我美的人啊。对,我的美达到了究极,不,是至高的境界吧。啊!神为甚么要给我名为过份美丽的考验呢!」

一边旋转一边走到窗边,他便跪在地上,双手交叉,像是向上天祈祷。

「神啊,我会承受住祢的考验的。」

难过地眯起眼睛仰望天空

不巧的是现在是阴天。

看了看坐在旁边的米莲,她的表情已然消失,化作了虚无。

真是饱受苦劳啊。我都有点儿同情了。

在哥哥的失控之中,我调配出来的配方有一半成功卖出了。不仅是粉底,还有将被称为魔法粉的矿物粉碎后、在光线下会闪闪发光的粉混合制成的口红等化妆品的配方,也以不错的价钱卖出了。

商谈以双方都能接受的内容告终,目送哥哥离开后,我才想起了忘记消弭以为我迷上她哥哥的误解。

不过,反正我又没有需要辩解的恋人,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

比起那种事,更烦恼的是该怎么运用这笔临时收入。是像往常一样寄到老家,还是买一下化妆品?嗯~,怎么办呢。

◆ ◆ ◆

在午后和煦的阳光照进的室内,我默默缝着针。

手里拿着的,是色彩艳丽的瓷娃娃礼服。把惨不忍睹地裂开的裙摆缝起来,在上面再绣上红玫瑰和金线的图案。多亏了喜欢刺绣的嫂子的严格指导,指头才能流畅地动起来。如果只是个瓷娃娃的礼服,那根本小事一桩。

要不是从旁边传来绝不看漏半分失败的压力,我还可以再快一点就是了。

「做好了,请您过目。」

小心翼翼地交还瓷娃娃,主人再三反覆确认要修补的地方。我也知道确认很重要,但这也太执拗了。

大概是仔细检查后终于收货了,他满意地点点头,灰色的眼睛有些湿润。

「嗯,做得不坏。颜色也无可挑剔。」

「谢谢您。」

话气听起来很大人物,但因为实际上就是大人物,我自然不会抱怨了。

从他娇俏地抱着可爱瓷娃娃的样子很难想像,但这位老绅士,其实是基努公国的大使。

位于王国左下方的基努公国,领土虽小,历史却相当悠久。在很久以前还统治了大陆的西半部,但在某次大规模的兄弟打架后,哥哥输了而变成了的公国。而赢出的弟弟,他的后裔建立了现时的西贝达帝国。说白了就是兄弟阋墙而被夺去了家主之位,但他们却以长子为由,主张公国才是本家。

也许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历史,基努公国的高傲程度,甚至都高到被当成成语了。

而这位大使也不例外,自尊心也非常强。

因为喜欢古董,甚至还会对我们拿出的茶具和餐具叹气,开始讲起本国的老字号。

能这么优雅地瞧不起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种时候就想起玛蒂达欧巴桑的格言「老人的性格是改不了的。死心吧」。既然改不了,那我左耳进右耳出不就成了。

「啊!约瑟芬啊,我心爱的约丝炭。裙子修好了一定很高兴吧。我也很高兴喔。新裙子跟你很合衬喔。」

看着满脸绯红,娇羞地对瓷娃娃说话的大使,我想不出该跟他说甚么。

我还在这里喔,你没看见吗?这个希望你一个人独处后才来做。

虽然内心目瞪口呆,我还是努力绷紧表情肌肉,尽量不表现在脸上。

你俩谈情的场面不需要我在场吧。不如说我在碍事。

碍事的人就该悄悄离开。嗯嗯。

自我脑补后,我轻轻地行了个礼,静静地从基努公国大使的房间退了出来。

事情的肇端是在一小时前。

经过大使下榻的房间前时,听到一阵呼叫,因为生怕发生了甚么事,想也没想就冲进去,一看之下,只见大使就在房间里紧紧抱着瓷娃娃大哭。

「礼服……约丝炭那件礼服……怎么会这样了。啊,你别哭了。我马上,帮你想办法。」

好像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但现在都踏了半条腿进去,出去也不是。该怎么做呢。

老实说,我想转身离去。

可恶啊。我怎么就进去了啊。再冷静一点再行动吧,我这个笨蛋。

正当我在心里咒骂时,看到大使小心翼翼地抱着的瓷娃娃,长裙的裙摆裂开了。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帮您修一下吧。」

在我搭话的瞬间,一对疯狂的双眼立即转了过来。大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盯着我走了过来。

即使面无表情的大使和抱在怀里的瓷娃娃很不搭,我也不敢笑,把脸绷起来。被大使目光锐利地俯视,不知不觉紧张得咽口水了。

「能修好吗?」

「我对针黹很有自信。」

尽管声音因为威吓而多少有点颤抖,但总算露出了微笑。

谁要输给你了。

「那就好。不过,作业请在这个房间里做。不过记住,如果半汤不水的话,你可免不了处分。」

只是个娃娃而已,我反而益发好奇,到底能下怎么样的处分了。

嘛,我也不讨厌这种挑衅。这战帖我就收下吧。我就缝得完美无瑕给你看吧。

这一场在心里充满斗志的私斗中,我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大使在修补的途中似乎回过神来,断断续续地掰着拙劣的借口。

概括来说,这人偶是送给孙女的礼物云云。

不,刚才不是喊了约丝炭甚么的嘛。而且怎么看都不是新品,肯定是自己的吧。背上和脚底一定都写了名字吧。讨厌啦,好想找找看。

当然我是不会那么做就是了。我才不会说自己只是想稍微瞄了一眼。

没错,我是个能干的侍女。

过了几天,送走基努公国大使的卢卡里奥,一副好心情跑过来。

我停下正整理房间的手,就这样跟他聊了起来。

「出名难缠的大使居然欣欣得意地回去了,你到底做了甚么?」

大概是除了给娃娃的新裙子加上刺绣,又配合它制作了一些小饰品的关系吧。赞美约丝炭「真可爱」、「好美」之类的声音好吵耳。

不过这样的事实我不能说出口吧。

「他感到满意,我就高兴不过了。」

也许是知道我不打算说,卢卡里奥没有再问下去。

「这么说来,马上就要放秋假了,安娜小姐打算归省吗?」

「是的,预定艺术祭一结束后就回去。」

所谓的秋假,是指一年两次、为期一星期左右的长假。在社交季节的前后,大家都会陆陆续续休假。可有很多因为住太远而回不了去,选择留在在王都享受假期。

论距离的话,我家的领地离王都很近。可是由于路况不好,又远离了主要的公路,是人来人往很少的乡下。说实话,家畜比人口还多。

「你有跟谁约好参加艺术祭吗?」

「我没打算去就是了?」

「诶?」

呃?为甚么要吃惊?虽然我来王都两年了,可一次都没去过喔。因为不是很麻烦吗?那段期间收钱替班,对方能够休息,我这边也有临时收入,不就两全其美嘛。

「今年有马戏团来,我觉得会很开心喔?」

「马戏团吗?」

的确,听人说过到时会有街头表演之类的玩意。

「不介意的话,一起去吧?」

笑眯眯地说着的这话太意外了,一瞬间都不知道他在说甚么。

「一起?」

「嗯,和我一起。我有两张马戏团的票,你可以陪我吗?」

「如果是卢卡里奥先生的话,伴儿应该是任君选择吧?」

不如说肉食女子正摩拳擦掌虎视眈眈才对。但不知道为甚么,当我抬头一看,只见卢卡里奥正用柔和的眼神凝视着我。

「因为是你啊。」

隐含暗示的这发言,害我心跳加速了。

正因为你这种说法,才让误会的姑娘变多了吧。

不过,他这么随便邀约,能够不误会的女孩毕竟不多吧。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

「太好了,我很期待。」

就陪着没人好选的卢卡里奥吧。看他好像很期待,甚至一早拿到了门票。

……难道说,是没办法跟想一起去的某人去吗?那样的话,就不该随便别人了。没想到卢卡里奥这样的好青年也会要面子啊。真意外。

「她知道这是约会对吧?为甚么会投来怜悯的目光了……」

「加油,还有下一次啦」心里为他加油的我,听不到卢卡里奥的喃喃自语。

◆ ◆ ◆

当然地,在王宫里工作的人,既有通勤上班的,也有留宿的。在超过一千人的佣人之中,大部分侍从或侍女都是通勤的。他们都是从王都的家通勤上班的。

而住在王宫宿舍里的人,既有我这样没在王都购置物业的人家、也有家境困难的人,而当中泰半都是单身的。

虽说是宿舍,也是建在王宫一角,不是独立出来的。只是因为入口很不好找,所以出入的人有限。而我的房间便是在那个宿舍之中。虽然不是很宽敞,但很干净,生活起来也没有甚么不便。更重要的因为是单人房间,所以乐得放松。

要是没有吵闹的朋友找上门来的话就是了……。

「好~想看哦!呐呐,小安娜,这可以吧?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你了。」

泪眼汪汪地鼓起可爱的脸颊、或是向上望眨着眼也好,这对着我这个女人是不管用的,你给我好好学习一下。不过,如果是爱伦的话,那就不是工于心计,单纯是天然而已。

「总觉得,不要。」

「为甚么啊。」

「是啊是啊,别那么小器嘛,我们都甚么交情啦。」

我一口拒绝突然闯进房间的那些朋友的要求后,爱伦便快要哭出来,而达莉亚则露出可疑的笑容。

「因为不是很好奇嘛?那个卢卡里奥-高斯安,到底送了甚么礼物给安娜了。」

抱着手臂后背靠到门上露妮,视线落在桌上的礼物箱上。爱伦也「嗯嗯」地不断点头。

没错。这个绑了漂亮绸带的箱子,正是卢卡里奥送我的礼物。

而且,箱子上面还写上了「达拉珀」的艺术字体。只是因为太艺术了,乍一看根本看不出原来是字。他是女装俱乐部的御用设计师,但同时亦以「达拉珀-工房」的新锐设计师而闻名。换句话说,既新颖又受欢迎,而且很贵。

为甚么要送我那种店的东西当礼物了?这我很想知道。收件人的名字有没有弄错了?

「哎,不过,也有可能送错了地方……」

「收件人的名字都清清楚楚写着安娜的名字喔。」

也是呢。我也看了三次。

收到莫名其妙的礼物,不是很可怕吗?哎,虽然还是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礼物就是了。

「好啦好啦,别再抵抗,赶快打开吧。」

我也很好奇里面放了甚么。好,就打开吧。

解开箱子的绸带后。大家都凑了过来。在众人屏息以待的目光中,我打开高级箱子,里面是一条高雅的连衣裙。

深红的上半身部份,用上同色的刺绣和蕾丝点缀,以深褐色的布绕出腰线。再叠加茶色系的雪纺而成的裙子,营造出漂亮的层次感。

不愧是达拉珀-工房。配色得体大方,却显得轻盈高雅。大家看到都发出感叹。当然,我也被漂亮的衣服迷住了。然后,同时感到恐惧。

这祰,绝对是很贵的吧!

而且,连搭配连衣裙的鞋子和手袋都一应俱全。

好可怕。总额会是多少了。

一起附上的卡片上,写着「期待下次约会」的字句。要我穿这个?

以前一起去买女装用品的时候,我穿了去年的退流行衣服。也许他还记得当时的事情,所以才顾虑到我吧。

但明明又用不着送我这么昂贵的衣服。嘛,因为我也没甚么时髦的衣服,顶多也只能把手头上的改装而已。

虽然很感谢,但真对不起他呢。

「好不容易,不如试着穿一下吧。呐?呐?」

「对对,我给你看看适不适合。」

「露妮,按住她手臂。爱伦,你来准备。安娜,站好别动。没事啦,不会痛的。」

「我自己来!我自己脱!……不要……啊,真是……不要脱啊。」

犹如遇上土匪一样,衣服被人剥下来,穿上新的连衣裙。

合身得几近惹人厌。合身得平时会留有空间的胸口部份也刚刚好。合身得连衬垫都塞不下。啧。

不过幸亏附上了短上衣,所以不至于太显眼,所以倒是还好。

「这不是很适合你嘛。好可爱,好可爱。」

「那化妆和头发也得弄了。要绑起来吗?帮你编辫子吧?」

「对对~。我觉得绑可爱点比较适合安娜喔~」

「唉?唉?等、慢……」

「要做就做到底喔。交给我吧。」

「我好歹也大概略懂嘛。是说,讨厌啦,化妆品是不是又变了吧?啊,用这个吧?」

爱伦和达莉亚玩弄着我的头发,露妮则拿起我的化妆工具。

为甚么这么有干劲了?大家明天还要工作对吧?

我的疑问被无视,一直待到莫名地起了干劲的爱伦她们满意为止,甚至还被迫答应「当天也会帮你打扮得可可爱爱的」。

本纳闷为甚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但临行时被要求「只要把高斯安大人的朋友介绍给我就行了」后,我就懂了。

虽然不能保证,但我就好好努力吧。这也是友情。绝对不是因为嫌麻烦。

◆ ◆ ◆

为期三天的艺术祭开始了。

因为有三天,第一天是史黛拉休息,第二天是米莲休息。由于和卢卡里奥的约会是在最后一天,所以我是第三天休息。

听说史黛拉要和老公、米莲则和未婚夫约会。真好啊。

我要和恋人约会哦──虽然很想这么说说看,但目前还没有这种计划。

「安娜也要和高斯安一起出门对吧?」

「只是代理喔。好像是对方去不了了。」

「他是这么说的?」

「虽然没很明确,但就是那种感觉吧?」

我这么回答后,史黛拉诧异地歪着头。

「虽然从来没听说过他有那样的对象。倒不如说,他待安娜的态度更是……哎呀,局外人吵吵嚷嚷也太不懂风情了。」

喃喃自语了几句之后,史黛拉似乎想明白了,趁着工作之余跟我说起了艺术祭的事。

艺术祭主要会在剧场所在的大道举行,而乐师在商店和街上演奏,画家也在画画。而除了剧场,其他地方也会举办戏剧和魔术表演,很是热闹云云。

史黛拉似乎会跟国王夫妇看同一出歌剧。听说第三公主和负责护卫的女骑士莉莉安大人也在,我差点笑了出来。

这是甚么。跟王妃和公主都发生了关系的女骑士在一起,这是甚么三角关系了。不,四角?太有趣了。而且剧目还要是《谜斯底里》,我都只能笑了。这不是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剧嘛。在说出轨的妻子为了真爱而杀死了丈夫嘛。

好搞笑。

真的,比起歌剧,我更想看国王他们那边的贵宾席啊。到底他们是怎么样的表情看戏呢?毕竟是比歌剧还要错综复杂的一群人嘛。

国王陛下,该说您是胆子大,还是迟钝呢?哎~呀,真厉害。

然后,来到艺术祭的最后一天。

比平时更早就被叫醒,被爱伦她们玩这弄那,距离约会时间只剩下一点点余裕,终算打扮好了。

…………累了。

真想就这样上床睡觉。

「怎么一副疲惫的表情,才刚刚开始呢!」

「谢礼只要介绍个好男人就行了。」

「没问题吧?有没有忘东西?有带好替换的内裤吗?」

达莉亚拍了拍我的背,露妮轻轻挥了挥手。爱伦,那个忠告是怎么回事了。我又不是会撒尿的婴儿或老人。

虽然反正三人只是盯上了卢卡里奥的友人吧,不过还是很感谢她们一大早就帮我打扮。即使是半强制的也好。

一大早就被爱伦她们弄得筋疲力尽,再加上来接送的卢卡里奥太过爽,甚至都觉得耀眼。而且,衣服怎么看都和我的连衣裙凑起一套。

这个,看起来不就像一对情侣嘛。这样好吗。不,送礼物的又是卢卡里奥,没关系吧。

「很适合你呢。」

「谢,谢谢你。」

明明只是社交辞令,有些害羞。好可怕啊,帅哥。

然后像行云流水般护送着我,坐上高斯安伯爵家的马车。接着上车的卢卡里奥理所当然地坐在我旁边。因为是两人座的车,会并排坐着也是没办法的事,但这太近了。稍微动一下肩膀就能碰到的距离是正常的吗?作为朋友的距离这没问题吗?

「对不起,因为其他人也出去了,所以只剩这辆了。」

「不,完全不要紧。」

毕竟立场上是坐人家的车,我也没有甚么可抱怨的。不如说,会对距离感感到困惑的我才该说抱歉。

可能是因为马车开动后震动的关系,身体一歪撞到卢卡里奥的肩膀。我慌忙想要离开,但卢卡里奥的手扶住了我的腰。

「太危险了,在到达之前就这样吧。」

在插针不进的距离下被这么轻语,我点头如捣蒜。

直到抵达前的那段短短时间里,都因为卢卡里奥的体温和飘来的香气而心跳加速,完全不记得到底聊了甚么。

因为祭典限制马车进入,所以我们在大道入口下马车。在他的护送下我才踏出车门,耳中就传来了音乐声。仔细一看,路灯和建筑物上挂着艺术祭的横幅,装饰得比平时更要华丽。

到处都满是人与声音。

卢卡里奥告诉我,代表艺术祭的旗帜设计,每年都是透过公开征募而选拔出来的。

今年画的是叼着剑的山羊。虽然形状和颜色都让人疑惑「这是山羊?」,但似乎就是山羊。跟我认识的山羊是不同种类的吧。而背景则是玫瑰。

艺术这东西我不懂。

「有甚么想去的地方吗?」

「其实,我收到了邀请函,所以想去欧伦商会叫作『缪斯』的店看看。」

米莲的哥哥在艺术祭前开的『缪斯』,好像是家很受欢迎的美容专门店。因为通过卖出配方的缘份而收到了邀请函。因为说只要出示这个就可以打折,所以不去不可了。

「好像是这边。」

确认了邀请函上的地址后,卢卡里奥把手搭在我的腰上,自然而然地走了起来。

娴熟的手法真令人佩服。是公事还是私下呢?但打听这个也太不识趣了。

目的地好像是旁边的一条街上。由于相连的小路是在两幢建筑物之间,所以有点暗。

这么说来,我又想起了春天时在这附近遇到暴露狂的不愉快事情。他有好好重新做人吧。嘛,就算下次再遇到,我也只能选择无视就是了。

「怎么了?」

正想着无聊的事,腰被拉了过去。

怎么了,这个近距离。

「对不起,我在想点事……」

「如果是在想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对不起,是暴露狂。

当然这我说不出口,只好含糊其词,笑着搪塞过去。

不如说,能不能别老是把我的腰拉过去了?因为我觉得最近好像长了点肉。

本来因为两人距离就像马车上的那么近而心跳加速了,只是一看到卢卡里奥那方向有一对男女在热吻的瞬间,一口气都冷却下来了。

你们是在哪儿发情了啊。

这里是小巷,人来人往的。

他俩只是靠在一边,压根儿没打算掩饰吧。但如果只是亲亲嘴还罢了,揉搓女性胸部的手和想要入侵裙子的手就完全出局了啊,出局。还有女人伸往下面的手也同样出局。

因为是祭典,所以才给我亢奋起来。

发觉到这一对后,才发现在幽暗的小巷里还有好一对相似的情侣。

是因为节日气氛才嗨起来吧,但你们别在路边开干。给我回家再干。或是去租个旅馆再干。你们这些暴露狂。

既然都是艺术祭,给我老老实实去欣赏艺术吧。

「怎么了?」

「啊,没事。我只是在想,人类在举办活动时的行为模式。」

「这是怎么啊。」

虽然卢卡里奥笑了,不过我有点认真地想啊。

沉浸在节日气氛中的笨蛋,为甚么要在外面云朝雨暮呢?而且,为甚么,要在很大机会被人看到的地方做呢?

这难道不是一种暴露狂吗?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

我完全无视那些别说藏不住,根本就是一点儿也没打算藏的暴露狂,走了过去。

话说回来,卢卡里奥应该也注意到了,但他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不愧是外交官。脸孔操作真纯熟。

当看到出口的大道时,前方看到一个看似迷路的女孩。正不安地东张西望。从服装上看,应该是家境不错的孩子。

看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加快了脚步。就在这时候,个绅士走近了那孩子。看到那位绅士,我径直跑了出去。

背后的卢卡里奥说了些甚么,那个晚点再说,晚点!

「大小姐!!」

一叫喊之下,前方的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探看发生何事。女孩子也看着我。

「大小姐,找得好辛苦啊。」

从绅士之中护着那女孩一样地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道:「我是受您母亲大人之托来找您的喔。」

趁女孩吓了一跳,我赶紧抱起她,微笑着说:「好了,我们回去吧。」然后离开。背后传来咂舌声。

逃得掉就是赢了。快点快点。

「真的吗?能见到母亲大人吗?」

稚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安,我带着充满自信的笑容回道。

「当然可以。您能说出自己的名字、还有母亲大人或父亲大人的名字吗?」

「艾妮的名字就是艾妮啊?母亲大人叫艾莉,父亲大人叫拉尔夫喔。」

「哎呀,答得好,真厉害呢。」

「因为,人家已经五岁了。是个淑女了哦。」

好厉害好厉害,我称赞着挺起胸膛的小艾妮。偶尔嚼到舌头的咬字太可爱了。我看了看小艾妮的衣服,想看看除了父母的名字以外,还有甚么线索,但没有找到。要是有家纹之类的话就好了。

我左右张望,想着总之先去找巡逻的卫兵。或者是骑士。

因为祭典人潮众多,应该有一个骑士团在巡逻警备才对。目标是骑士团的黑底红线制服和胸前的鹰徽。

「安娜小姐,到底怎么了?」

这时,卢卡里奥追了上来。

「对不起,因为看到这孩子迷路了……」

话还没说完,在卢卡里奥的后,看见有人好像正在寻甚么人。

我问小艾妮:「您认识那个人吗?」,她便开心地笑着说:「是莉姬啊。」

大概是艾妮家的佣人吧。

我走近莉姬那里,果然没错。小艾妮平安无事回到了家人身边。

离别的时候向我挥手的小艾妮非常可爱。

「那么,为甚么要用跑的呢?」

听到卢卡里奥问我,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走到路旁。

「有个男人想接近小艾妮,但长相跟某个各种风评都很坏的男人很像。所以打算先一步保护好她。」

搞错了也不打紧。反而是猜对了才更可怕。

「很坏指的是甚么?」

「……是拐带小孩子。」

「那不是犯罪吗?」

「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看过他这样的男人在附近徘徊,或者在房子周围查探等等而已。而那男人工作的大宅,也传过一些奇怪的传闻。」

那全都只流于传闻。没有半分证据。更甚的是,那里可疑的宅邸主人,是个难以出手的贵族。

「但是,拐带儿童这样的大事,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喔。」

「因为多半隔个几天就放回来了,所以才没构成案件喔。」

「会放回来?没交赎金,还能平安无事回来?」

「是的。」

这是我从女仆间的传闻和推拿店里听到的。

有个会对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兴奋的贵族。很多人都知道那个变态贵族是谁。而且,也知道半吊子的方法是逮不到他。明明大家都知道他是黑的,却因为没有绝对性的确凿证据,没办法断罪他为黑。权力这东西真是棘手啊。

被盯上的都是幼小的孩子。

而且小孩子即使被拐走,也会在三天内寻回。会没伤没弄脏,拿著名为伴手礼的箱子,在家附近找回来。听很多小孩子说,即使到处被摸遍很不舒服,但男人对她们很温柔,又会让他们好吃的东西。

「没有人控诉他吗?」

「谁来申诉了?」

送上像是代价的昂贵物品、以及孩子含糊不清的证词。父母都不愿意因为闹大,给孩子和自己造成不必要的伤害。无法返还的「高价伴手礼」,正是一种无言的压力。

取证困难,证据又几近没有。

结果,流言伏窜流传,无尽近乎全黑的犯人却处于放任状态。

女佣都带着不甘和愤怒。也有士兵愤愤不平。

孩子能回来已经算好了。听说在市民区被诱拐的孩子,几乎都没有回来。

「能问一下那个贵族的名字吗?」

「听说好奇心会害死猫喔。」

「因为我又不是猫。」

我看着他微笑的脸。

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如果只是出于好奇心,还是不知道为妙。因为,你甚么都做不了。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有很多鹰朋友。」

「……可能会踩到狮子的尾巴吧?」

「正是叫醒小狮子的好机会哦。」

看着他微笑却又认真的眼神,我踌躇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贵族的名字。

听到这名字,卢卡里奥面不改色地呢喃了一句:「是吗。」

难道说,他早就知道了。

「虽然应该会花些时间,但孩子和父母应该都能安心走路了。」

我抱着一丝期待回答说:「那我不抱期待等着了。」

因为,对方是王妃的家人。

我不会抱期待。只是,打从心底觉得要是能那样就好了。

◆ ◆ ◆

美容品店「缪斯」因为刚开业,店里客似云来。绿意盎然的店内灯火通明,布置得很受女性欢迎。虽然镜子的数量好像莫名地多,让我有些在意,但当看马上找到照着镜子看得入迷的哥哥后,登时全明白了。

看到自己调配的化妆品,装在漂亮的容器里出售,心里既高兴又难为情,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因为多亏邀请函的福可以享受到折扣,所以趁机扫了不少。

但看到卢卡里奥手里拿着剃须皂时,让我大受震惊。

是啊。毕竟是男人嘛,会长的东西当然会长出来吧。说当然也是当然的,但我一直以为他跟这种男人味的东西无缘,吓了一跳。真的都回头看了两遍。

无法想像他长了胡子的脸。杂乱的毛发或是茸茸的胸毛。……不,不,不带这个。我说不带就是不带。

不行,尽全力忘掉毛吧。

之后,我们在一家别致的小店,吃了一顿很多蔬菜的精致午餐,然后去了王都第二大的利贝特美术馆。

这间差不多一百年前由当时王妃建立的美术馆,以展示众多新锐艺术家的作品而闻名。虽然列举出了很多著名的画家和雕刻家的名字,但我顶多认识其中两个。

因为嘛,我又没兴趣。

与我无缘的艺术家说实在随便怎么也好,最重要的是,这美术馆正举办手工艺作品的展销。

虽然可以买下自己喜欢的作品,但会待展示结束后才交到买家手中。但是,手帕等小件物品好像可以即场买走。

喜欢刺绣的嫂子强迫我的作业,成果比我想像的还要好,所以我也拿出了作业中的挂毯和几件手帕展示。所以,我那应该早早卖了出去的挂毯,这一刻应该还在展示。机会难得,当然想亲眼看看展示的样子了。

「很期待会是怎么样的作品呢。」

「虽然自己这么说有点狂妄,那可是我的力作。」

构图和颜色也很讲究。也把大嫂指出来的地方一一修正咩。我很努力了。

在美术馆一楼举办的展览空间相当宽敞,摆设了比想像中还要多的作品。和嫂子同样喜欢刺绣的人似乎意外地多。

展厅里不仅有挂毯,还有丝带和披肩等。种类真的很多,总觉得与其说是展览,更像是杂货店。

当中很多作品都挂有已出售的红色缎带。我一边饶有兴趣地欣赏,一边寻找自己的作品,只见最里面的空间,大家就像退避三舍似的,空空如也。

我一边觉得纳闷,一边走近一看,里面尽头的墙上挂着的,是我倾注浑身解数的作品。

为甚么都不逛这里了?我歪着头仔细一看,没挂上红缎带。

「诶?为甚么没卖出去了?」

真的假的?为甚么了?

在惊讶的我旁边,卢卡里奥也抬头看着挂毯。

「这就是安娜小姐的作品吗……」

也许是被挂毯的气势所震慑,他正看得入迷了。

「是的。是英雄王的太太莎美蓉,杀死情妇后摆上餐桌的著名场面。标题叫作《狂宴》。」

「狂宴……」

做起来可是很吃力啊。又要见上恋尸癖疑云的医师,又用上各种各样的红线,被大嫂劣评之后又再次修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完成了。明明为了衬托出配色和立体感,还好好做出了凹凸的说。

「为甚么会卖不出去呢?」

是位置不好吧?放这样的角落。是不是该跟负责人抱怨一下比较好了?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我听到身后传来惊呆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班尼迪克子爵。

哦,是甚么时候?

「为甚么了?这里是美术馆吧。」

「你想说甚么?」

哎,没想到会在美术馆这种叫人意外的地方见到你。而且还没带上甚么女伴,实属罕见的状态。

难不成这么搞笑,那个好女色、时刻总有着好几个恋人的子爵,竟然被人甩了?

「你刚才想着甚么很失礼的事吧。」

「岂敢了。」

「一定在想吧。」

糟了。也许是是因为秒答而坏了事,子爵用他那张漂亮得过火的脸嗤笑,踏出了一步。我也跟着向后退了一步时,一个可靠的背影护住了我。

「好久不见。听说今年是侯爵家主办的,但没想到连你也来了。」

「是父亲逼我的,说有空的话就去帮忙。」

「这真了不起。」

听了卢卡里奥的话,子爵耸了耸肩。

「比起这个,本来还想你也会带上女人真是少见,没想到偏偏是这家伙。」

「因为我会挑邀约的对象。」

「哦……你真是好事呢。」

「我建议不要总是认定自己的感性正常。尤其是牵涉到女性时。」

「的确呢。虽然我觉得不同的女性都各有魅力,但你的喜好跟我的似乎没有重叠。」

「闻名遐迩尤里乌斯没当我的竞争对手,这真是太庆幸了。」

两人应该都相识吧。看他们都和洽地谈了起来,我转向挂毯,检查是否有甚么不周之处。

作品没有污损。也不是挂歪了。多亏了嫂子的严格指导,做工也没有问题。

为甚么卖不出了。

果然是位置问题吧。放这种角落会很难发现嘛。这个了隆重点摆到正中央会比较好吧。

脑海里思索着的我,耳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美少女,正仰望着我的作品。

怎么说呢,是个品味非常独特的孩子。

光滑的黑发上戴着一顶小女帽,帽子上挂上了黑玫瑰和深紫色的面纱。接近黑色的紫色连衣裙上,挂上了跟帽子一样的黑玫瑰、还有黑色的蕾丝和荷叶边。交叉扣起的手上,戴上了绣了玫瑰的黑色蕾丝手套。全身上下几乎都是黑色。

化妆也很独特。画得很粗的眉毛。剪成一字型的浏海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四周用黑色眼线画上了一圈。眼影则是闪闪发光的红色,而卧蚕则是淡淡的白色。小小的嘴唇的颜色是深红色。

因为皮肤很白,所以脸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显得很突出。

明明无论是颜色还是化妆,都像童话故事里的魔女,但可爱的衣服和容貌,却让她显得像个黑色的瓷娃娃。

「好漂亮……」

她双手交叉,仰头看着挂毯说道。

噢,终于有会理解这作品的人了。

对吧对吧──我在心里赞同。

她的脸颊染成绯红色,吐了一口气。

「太漂亮了,血的层次多么美丽啊。失去血色的人头也很漂亮,让人毛骨悚然。」

恍惚的表情,挖起了封印起来的那个不妙医师的记忆。怎么回事呢,一阵不安掠过心头。

「明明要是再调暗一点,再阴森一点就更好了,真遗憾了。」

「啊?不不不,这个亮度才好啊。明亮清爽的背景,不是更能映衬出疯狂的餐桌吗。」

听到她遗憾的声音,我不由得反驳道。因为,这一点我可不能让步。题材阴森的画也太老套了,不是很没意思嘛。

美少女惊讶地看着我。也许是化妆的关系,眼力真不是盖的。

「是吗?把莎美蓉对丈夫的爱憎交织画出黑色漩涡,这样不是更合衬吗?」

「这个场面,是对情婿的复仇和对丈夫的反击。隐藏在心中的感情便是餐桌。明亮的背景只是戴上的面具喔。」

「嘛……是啊。原来是这样诠释的呢。正因为看不见亮光中沉积的浓浓恶意,才更能激发想像力呢。呵呵。很好,这很好啊。嫉妒和忌恨全都藏在心里,像圣女一样微笑的恶女。这样的解释也很棒。呵呵。」

哦。似乎自个儿启程到哪里去了。

说实话,其实我没有想得那么深。只是想着弄明亮点映衬出餐桌的凄惨、或是弄白点更能对照出血红色这样而已。场面我也选了比较重视冲击力的。

虽然我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千万不要给自个儿深入解读的她泼冷水。我是蚌。

盯着挂毯看了一会,她的红唇画出了一道弧线。看到她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嫣然笑容跟她这么相衬,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要这个,你去办手续吧。」

美少女指了指挂毯,一个穿着简朴的黑色连衣裙的女性便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和旁边的职员搭话。应该是贴身的侍女吧,存在感那么薄弱,吓了我一跳。

被搭话的职员和周围的人,不知为何扰攘起来。

我懂的。因为一直都感受不出她的气息嘛。当然会吓一跳了。

这时候,子爵插进我和她之间说道。

「不好意思,女士,您是认真想要购买那件作品的吗?」

失礼的是你这番话才对吧,真想敲一下子爵的头说说他。就连职员也问:「真的没搞错吗?」

咦?原来是惊讶那一边吗。

「是啊,你没听见吗?」

感谢惠顾。

「那么,请允许我在这里办理手续,手请给我。」

很快恢复正常的子爵若无其事地伸出手来,提出护送。

防守范围也太广泛了。虽然很想问一下他对象的年龄范围,但我有预感他会回答一个吓我一跳的大范围。

总而言之,希望你不要做出会被卫兵逮捕的行径。

啊,被拒绝了。咕咕,活该。

「卖出去了呢。」

「卖出去了。」

卢卡里奥自言自语道,我也鹦鹉学舌般地嘟囔道。两人不知怎的觉得莞尔,相视而笑。

「用红酒庆祝吧。」

我盯着他伸出来的手,手叠了上去。

「你请客吗?」

「当然。」

对晚餐更添期待的我,愉快地和卢卡里奥一起去美术馆欣赏。

后来才知道,买下画的人,是被称为「奈克洛兹魔女」的奈克洛兹男爵夫人。

那副外表,居然已经过了三十岁,我心中只有惊讶。而且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让我更是吃惊。

因为外表的关系,有人流传她施了黑魔法、和恶魔缔结了契约等等的奇怪传闻。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愿我的挂毯不会被用在奇怪的事上。

在美术馆举办的近代绘画展,虽然看不懂,却很有趣。

圆形和方形叠在一起的画、有人在汹涌的波涛中溺水的画、在白色画布上画了一条凹凸不平的线的画等等,即使听了解说还是弄不明白。

艺术真难。

离开美术馆之后,我们走在大道上周处逛。

路上有演默剧的、拉小提琴的、写生的,形形色色的人。其中看到个以为是座精致的雕像,走近一看时忽然动了起来,害我「呀」的一声惨叫了起来。是人类的话,希望你至少能眨一下眼。

一如祭典,又热闹又华丽。

太阳落山的街道上,渐渐点起了灯。在万千灯火的照耀下,大道呈现出截然不同,略带诗意的面貌。

搭在剧场一角的马戏团帐篷,便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地。平时是个广场的那里,有一顶巨大的三角帐篷,小丑就在入口查票。卢卡里奥把票给他看了,他便用滑稽的动作以示欢迎。

在帐篷的中央,有个凹了下去的舞台,上方围了一桌桌的席位。我们被带到靠近舞台的一张桌上。

一待我们坐下,就已经送上了香槟。没想到,竟然是边看马戏边吃晚餐。是要看还是要吃,你给我挑一边啊。虽然一开始我是这么想,但实际来到之后,心里还是很兴奋。

「对不起,没能抢到最好的座位。」

虽然被道歉了,但毕竟也是正面席的邻座,要观赏也不成任何问题。

「这位子已经够好了。卢卡里奥先生之前也看过马戏吗?」

「嗯,不过跟女性一起看,今天还是第一次。」

被他盯着这么一说,我的脸庞都烫了起来。明知道是社交辞令,但还是会很难为情嘛。

不过如果是由子爵说出同样的台词,我一定会笑着说「少骗人了」吧。

第一次看的马戏,有趣得无可挑剔。

高空走钢丝、可爱的小狗表演、让人捏一把汗的掷飞刀。虽然第一次看到狮子有点害怕,但若不是视野中看到有个变态对挥动鞭子的驯兽师投以灼热的眼神,我猜应该会更加有趣。

小丑们一边嬉闹,一边在舞台上做出种种滑稽的动作,逗得观众发笑,还跑到观众席上分发上主菜前的清口小菜。

在之后上主菜时,随着歌声,舞台漂亮的女人伴随着歌曲沿着一根杆子转动、或是利用垂下来的布条倒转身体,优雅地婆娑起舞。

原来人可以动得这么优美,我都感动了。

虽然有点太晚,我这才明白这里的票为甚么这么快就卖光了。难怪米莲她们会那么羡慕了。

卢卡里奥原本想邀约的人到底是谁呢。是茶会的成员?还是工作上认识的人?难不成,是小洛蒂?

好在意。虽然很在意,但这不能随口问他吧。

跟我复杂的心情相反,甜点的巧克力蛋糕非常美味。

在掌声和喝彩中结束的马戏,真的非常开心。走出帐篷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欢笑。就是我自己,也兴奋地和卢卡里奥交换感想。

「第一次参加艺术祭,感觉如何了?」

坐上迎接我的马车后,卢卡里奥问道。然后,果然还是肩臂紧贴的距离。……嘛,算了吧。

想起从早上开始的打扮多吃力、还有遭遇变态的事等,还遇到了诱拐犯(未遂)。但是……

「我很开心。非常开心。谢谢你邀请我。」

「我也很开心,谢谢你愿意陪我。」

彼此都洋溢着笑容。

嗯。很开心。开心得明年也想再看看。可以的话,我想研究一下潮流和对策,再次拿刺绣作品出去参展,今天没去的地方也想去逛逛。

「明年再去吧。」

「对,是啊。」

是指要和我一起去的吗?即使是社交辞令也好,卢卡里奥觉得开心的话,我也很高兴。

马车停了来,车门敲响了。

卢卡里奥先走了出去,然后牵起我的手扶我下车。

周围光线昏暗,心里到有些不对劲而环顾四周,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地方。如果是王宫的话,出于防范目的,灯应该是不会熄的。

明亮的月夜中,浮现出缠着蔓藤的拱门和高大的树木。

「……公园?」

「因为今晚的月亮很美,请你再陪我一会吧。」

我牵过他伸出来的手,他轻轻握住,我们就这样走了起来。牵着的手比我的手还要大,而且像是在主张那并非是女人的手,而是男人的。

顺着牵着的手往上看,月光下的侧脸怎么看都像是男人。一旦重新认知到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会为着手被牵而难为情。

脸颊好烫。

幸好是晚上。现在的表情,八成是很古怪。我试着用空着的手按捏脸颊,好让回复原状,但没甚么效果。

因为不好意思而不作声,但不知为甚么,连卢卡里奥也不说话。因为破坏这种宁静的气氛也太不识趣了,我们一边散步,一边欣赏月夜的风景。

在沿着散步道连连种植的林荫下走,在白天的话,应该可以欣赏到红叶吧。灌木和花朵也在树丛之间静悄悄地长出。旁边还有小溪,流水声令人心旷神怡。

周围微微地发亮,仰望天空,只见浮着一轮皎洁的满月。

万里无云的夜空中,一轮彷佛倒上了蜂蜜的淡金色满月。月亮太过皎洁,星星似乎都在谦抑地闪耀。

从未在王都看到过如此美丽的夜空。

因为王宫夜里灯火不断,再说无论是体力上还是心情上,或许都没有悠闲地看夜空的机会。

在美得让人入迷的夜空下,听着两人的脚步声和虫鸣声前行,来到了一片花田。

「哇……好漂亮。」

在月光下,开着雪白花瓣的小花本身好像也在发光。在月下发亮的白花,美极了。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话,被这片梦幻般的光景迷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过了一刹,也许过了很久。

牵着的手被紧紧握住,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卢卡里奥。因为很明亮,所以明明是晚上,却能清楚地看到卢卡里奥的表情。平时总是微笑的和稳表情,现在却显得非常认真。

和第一次穿女装时的紧张表情不同,他的表情非常认真,不知为何,感觉心脏扑通一跳。

面对面地站着,牵着的手被拉起来。视线无法从卢卡里奥的脸上移开,就这样看着他的嘴唇落在我手指上。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

离开了的嘴唇,划出一道弧线。我的视线无法离开和往常一样眯着眼睛微笑的卢卡里奥。

「安娜小姐,和你相遇,认识你之后,我确信了。」

怎么了呢?这个走向,该不会是?

「这就是命运。」

不不,等一下等一下,请等一下。

该不会是表白了?

「我想把真爱奉献给你。请你嫁给我吧。」

听到他陶醉地求婚,我的大脑变成一片空白。

吓?

不,等一下。诶?是求婚?

跳过交往直接结婚,这甚么了?

诶?怎么回事?

看到我惊讶得哑口无言,他说了句「不急着回覆」,甚至绅士地送了我回去,但不是这个。可不是这个啊。

怎么,为甚么,是求婚了!要跳进度也得有个限度吧!

而且「命运」和「真爱」是甚么啊,那个!明明才不曾感受过那个!

在自己的房间里终于回过神来,因为嚎叫起来而被隔壁的达莉亚大骂了。

◆◆◆

被树木包围的西庭,带黄的枯叶随风飘落,在悄然绽放的秋花之中,他高举右手,哼了一声。

「看吧!这个神圣的纹章!我才是救国的英雄!」

左手叉在腰上,「哇哈哈哈」地像个反派一样大声笑起来。

声音给我再低一点啊,臭小子。

正想提醒她,但身边的侍女伊莲娜抢先一步上前阻止,我只好作罢。如果这还不停下来,下次就得用强……说服他。

好了,这个想当英雄的臭小……少爷,是西贝达帝国的鲁基亚那伯爵的么子。虽然听说这次只有伯爵一人来访,不过看来是好奇心旺盛的少爷硬是坐上佣人的马车跟来了。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不是能赶他回去的距离了,没办法下只好允许他同行。

太有行动力了。

不幸地当上负责人的我,在伯爵外出工务的期间,就和伯爵家的侍女伊琳娜一起顾小孩。

原本以为区区照顾孩子轻而易举,但实际做起来却相当吃力。今年七岁的少爷是个体力狂魔。感觉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跑来跑去。托他的福,我根本没有闲工夫烦恼会不会没事好干。

离卢卡里奥向我求婚「献出真爱」,已经过了三天。

好想问一下他的「真爱」。那种东西到底是在哪里了?

从哪里冒出来的?从来没有那样表现过吧?不如说,原来卢卡里奥是个异性恋啊。不知怎的总算松了口气。不,不是这样的。

是求婚啊。为甚么了?为甚么会求婚了?跳过恋人当伴侣是怎么样了?搞不懂是甚么意思。

确实,我对卢卡里奥是有好感。要说喜欢还是讨厌,那就是喜欢。只是,若问到是不是喜欢到想结婚的程度,那就不知道了。因为从来没想过咩。

说到底,有那么表现过吗?没有吧。

从来没有吧。假如下次再见面时他说「我只是开玩笑的喔」,我也可以理解。虽然会生气,但那到或是高兴、是失望,抑或是愤怒,连自己都整理不来的情绪变得乱七八糟,好想大声喊叫。

够了。现在不想再想了。

所以,能陪孩子弄到筋疲力尽,倒是值得庆幸的事。

「安娜!再来,再画一次!」

少爷他伸出又红又脏的右手跑了过来。

「我不是说过不能擦掉嘛?」

「因为,有虫子飞过来嘛。」

把化妆水倒在弄脏了的右手手背上,用手帕擦了擦。在变漂亮的手背上,用装了口红的小笔画出花纹。画的是模仿蔓藤的图形,至于由来是厕所壁纸的花纹就容我秘而不宣好了。

「好的,画好了啰。」

「谢谢。」

看着自己的手背,双眼闪闪发光地道谢。这样的表情很像小孩子,真可爱啦。

「好,我们要消灭魔女啰。安娜当魔女,伊琳娜当被魔女抓住的村人。」

少爷举起右手高声宣言。

我和伊莲娜交换视线,「要做吗……」互相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应该也没想到会被派去顾小孩吧。人生会发生甚么事谁也不知道呢。

以儿童为对象的英雄王故事,大多是收到神的启示,和同伴一起周游世界并展开战斗的冒险小说。而以成人为对象的话,则更多是爱憎剧增多,血腥情节也会变多。

我也明白,对孩子来说劝善惩恶会更好懂,所以很受欢迎。虽然明白,但我这年纪还玩家家酒也太勉强了。

「放开那村姑,你这可恶的魔女!」

「啊~哈哈哈哈,可恶的英雄王,有种你就来吧。这女人会怎么样我可不管啊。」

「咕,卑鄙小人。吃我这神圣之光吧。」

用力挥舞著名为圣剑的树枝。有好好把手背上的花纹朝向这边,演技还真精湛。设定上,光是从那里发出来的吧。

我像是刺眼地眯上了眼睛,一边发出「啊啊」的惨叫,一边瘫倒在地。虽然旁边的伊莲娜夸奖说「安娜小姐演得真棒」,不过希望村姑你可以快点避难。

我闭着眼睛听着少爷的胜利宣言的时候,上面投来了一道影子。

「搞笑病又发作了?」

抬头一看,班尼迪克子爵正一脸傻眼地俯视着我。

把少爷交回看子爵看得入迷的伊莲娜,我稍微退后。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她是侍候帝国伯爵家的人,要玩火请另寻对象。」

「我是在说那孩子。」

诶,终于演变成恋童了?而且还要是男童-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孩子可爱而已。你不要再用那个看到脏东西的眼神了。喂,不要露骨地保持距离了。」

哎,因为嘛,真的吗?

嘛,毕竟子爵的对象都是些会法庭上见的女人。不,可是,毕竟是子爵嘛。嗯嗯。

「不要为这种事而烦恼,在你心中的我是甚么样的人?」

「这再怎么说也没办法在本人面前讲出口。」

「我已经知道一定不是甚么好事了。」

皱着眉头深深叹了口气。

为甚么气氛弄得好像是我错了?错的不是子爵日常的行为嘛。绝对不是我的错。

「先不说这个,你快点吧!」

我伸出手,他便炫耀似的长长地透了一口气。

这怎么了。真没礼貌。

子爵好像是把上次艺术祭卖到的钱拿来了。虽然很抱歉要他特意跑一趟,但那也是他的份内事,所以我也不用客气。请快点。

我满怀期待地抬头看他,他不情不愿地拿出一张纸片,放在我手上。

这是甚么。

纸片上写着金额、小字和签名。

按照子爵的说法,只要拿到银行,就可以按照上面的金额兑换成现金。

太方便了。这样的话,给家里汇款也轻松多了。……不行。家里离有银行的城镇太远了。我家太乡下了,办不来。

「在交往吗?」

「甚么?」

正当我把能够变成钱的纸片放进口袋深处时,子爵开口了。

「所以就在问,是不是在交往了?」

「是谁和谁?」

「所以就在说你和卢卡里奥啊。」

不知为何,问了一道出乎我意料的问题。

「没有交往。」

嗯。还没有交往。虽然被求婚就是了。

想起了多余的事,猛地把头撞到附近的墙上。好痛。

没错。没有交往。明明是这样,却求婚。他到底看到了我的哪里,知道了甚么,才得出这样的结论,实在是太谜了。

说到底,「真爱」到底是甚么了?是长在哪里?就连是甚么时候发生的我也不知道。

突然把那种东西奉献给我,我很为难。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虽然他说不急着回覆,但这不回覆不行。明明求婚和告白都是第一次,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像在没有出口的迷宫里转来转去。

我正要抱着头,突然被捏了捏脸颊。

「哩灾干啥米咯?」

我瞪着站在正前方的子爵,拍了拍他捏我脸颊的手,他一下子就放开手了。

「既然都那副表情,不如就跟我吧。」

「甚么?」

虽然不痛,但我抚摸着脸颊,看到子爵少有地露出认真的表情。他手撑在旁边的墙壁上,上半身向前倾。一靠近时,束起的头发就在光线下闪闪发光。唯独是脸蛋还是老样子的帅。

「和我交往吧。」

「不要。」

「……」

啊,瘫倒了。

「立即拒绝吗?……是我啊?这可是我哦?」

为甚么要说两次?

不,正因为是你吧。无时无刻都总有一个女伴在手,正常想想都不愿意吧。不行啊。

比起这个,你还不站起来吗?不行?是吗。

没办法了,我也只好蹲了下来。

「因为,你并不是在恋爱上喜欢我对吧?」

「才没……」

「就我所知,你至今为止的恋人和我,共同点除了性别以外就再没别的了。」

子爵抬起头,紧紧地盯着我看,凑了过来不说话了。我没说要你否定,但好歹说点甚么吧。太失礼了。

过了一会,他揉了揉眉间,猛地站了起来,我也跟着站了起来。太好了。因为脚有点麻。

这次就换成被正面一直俯视。被他一本正经地盯着,真不舒服。至少笑笑说「我开玩笑的」不就好了。

「虽然嘴巴坏,身材也寒伧,不过言行举止很有趣,让人百看不厌呢。」

「敢问您是在找架吵吗?」

我奉陪喔?

脸用力挤出笑容,握紧拳头。是要脸,还是肚子好呢?

「等等,别摆出一副危险的神情,我不是在夸你吗?」

哪-里-了?

「啊,不,抱歉。因为我身边没有你这种类型的人,调子就乱掉了……总之,你有一种甚至让我不介意你那矜持体型的魅力。」

果然是在找架吵吧?

本想踩他的脚趾,但看到他少有地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气势顿时大打折扣。

「虽然做恋人不行,但做朋友倒是欢迎喔。」

因为是周围没有的类型才会产生兴趣,如果当恋人的话马上就会腻了吧。就是我自己,要我找个同时拥有多个恋人的男朋友我也敬谢不敏。不行,生理上不行。

不过,如果问我是否讨厌子爵,那倒不然。意外地是个愉快的人,也很大方。还会请我吃像是肉呀、或是肉呀。

「朋友吗……第一次交到女性朋友呢。」

「真的假的……」

啊,糟糕。一不小心溜出了真心话。

也就是说,子爵对于身边的女人,只有交往和不交往这两个选项。是该佩服呢,还是该傻眼呢?

嘛,这也挺像子爵的。

「能成为班尼迪克子爵的第一号友人,我感到非常荣幸。」

我装模作样地打了个招呼,子爵瞪大了眼睛,放声大笑起来。那少年般天真无邪的笑容,让我不由得看得入迷。

「原来还能用这样的表情还笑啊。」

平时的笑容都总是那么从容而装腔作势,让我有些意外。

「是甚么表情啊。」

「嗯,还不赖的笑容?」

真难表达啊。如果我说像个小孩子,感觉他会生气的。

「现在才发现我的魅力吗?」

「啊,这个就免了。」

「谁会向勾引搭讪了。别想太多。」

不,别说想不想太过,听起来就是这样的。

难不成他对待男性朋友也是这样吗?

「你说法会令人误会喔。」

「没办法,因为还是第一次交女性朋友,还不习惯啊。」

「第一次的话,姊姊可以很温柔哦?」

「别瞎扯。」

我半开玩笑地提议后,子爵虽然轻轻一笑,但耳朵微微变红了。

接着,虽然又卷入了少爷的英雄家家酒第二部,不过子爵居然给我一溜烟逃掉了。

马上就迎来友情的危机。

◆ ◆ ◆

「不要想,要去感受。」

先贤们说得好。总之,既然对方说了回覆日后不妨,所以现在先不去想了。

对!工作。总之得先工作!别想多余的事,动动手吧!动动身体吧!

「安娜,这个请送到外务省吧。」

「……是的。」

史黛拉带着非常灿烂的笑容把文件递过来。

明明之前都说过预定下月到访的重要人物名单和值班表对我来说太沉重而拒绝了,但却以「凡事都是经验啊。」硬塞了给我。因为不可能违前辈,我便直奔外务省。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干劲急速萎靡。啊,真不想去。

卢卡里奥向我求婚的事,很快就被史黛拉和米莲揭发了。虽然我还以为自己和往常一样,但在她们看来形迹似乎很可疑。被她们捉弄了一下就一下子露馅了。因为现在还没有答覆,所以拜托她们不要说出去。

当然,也要求卢卡里奥不要说出去,但他好像已经跟外务省的茶会成员说过了。克利福德侯爵也会在当中吧,一定。我依稀看到玛丽安带着深意地微笑。

话说回来,虽说是朋侪之间,没想到居然说出来呢。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会拒绝吗?

我还不知道。原来意外的有自信啊。嗯,毕竟是外务省的精英。当然有自信吧。

明明都决定不要去想,却会这样子在不经意间想起来呢。

真是的,干脆拒绝掉好了。

明明根本做不来,却尽是想着这样子的事情。我在犹豫。

想到结婚的话,卢卡里奥是个好条件。只要对自己的事情只眼睁只眼闭,用以暧昧的「喜欢」之类的心情点头就成了。这样就能拥有安定的未来。

有甚么好犹豫的吗?是犹豫甚么?

是要单靠对方的「真爱」活下去吗?如果消失了的话会怎么样?

……总有一天会被抛弃吗?

「要撞到啰。」

在话音的同时,有人按住我的额头,让我停下脚步。门就在两三步之遥。似乎是因为想事情而没注意到。

抬起头想道谢,原来是男装打扮中的克利福德侯爵。

「谢谢您。」

我慌忙道谢,他盯着我,微微一笑。

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好像很累呢。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不敢当。我的长处就是精力充沛,请不用放在心上。」

送完文件的话好想早点回去。

由于外务省中很多茶会的成员,所以每次来到时,很多人都会投来打听我和卢卡里奥怎么样的目光。请不要用少女的眼光看我。因为现在还满足不了你们这份期待。

「越是声称精力充沛的人越需要休息,因为你要是出了甚么事,我就对不起高斯安了。」

是有多自作主张了。我不都说了很精神嘛。闲着吗?你很闲吗?明明是内政也是数一数二超忙的外务大臣。

「刚好我有『紫罗兰庭院』的杯子蛋糕,要吃吗?」

「呜叽……」

现在蔚成话题的糕点店的杯子蛋糕。说实话我很想吃。虽然想吃,但是想早点回去。

犹如在嘲讽着犹豫不决的我,侯爵投下了决定性的一句话。

「也有三种季节限定的迷你蛋糕,但我不勉强你。」

「那打扰了。」

输了。季节限定。而且是三款的迷你大小。这么说,三个全部都吃也可以吧?可以对吧?

抬头看向得意扬扬的侯爵。

我才不是被点心钓到。身为一介侍女,拒绝得了侯爵大人的邀约吗?不,当然不能吧。

无视充满好奇心的视线,把文件递给侯爵,然后追着侯爵的背影,走进接待室。

大概本是打算在下午茶时间好好享受吧。连茶具都已经准备好了。虽然有种事先准备好的感觉,但对我来说价值又不至于太不菲,这应该是偶然吧。

用的茶叶真不错。不愧是外务省。

从盒子里取出的杯子蛋糕,只能用「棒极」这个词来形容。在用粉色奶油做成的红玫瑰、黄色的康乃馨,和鸟巢一样的奶油里,放置了糖渍栗子。

好可爱。而且,看起来很好吃。

不愧是外务省。不愧是玛丽安。

舍不得吃。不过我还是会吃就是了。

一待布置到桌上,侯爵便邀我坐下。确认侯爵放进嘴里后,我用叉子刺向玫瑰杯子蛋糕,放入口中。

好吃。不,这种高雅的蛋糕,应该用更高雅的词汇才合适吧。

此滋味之丽也。……不对。嘛,算了。总之就是美味。

虽然很想一口吃完,但姐姐在脑海中亮出了一本厚厚的礼仪书,告诫要吃得端庄优雅,所以尽量保持优雅。

「好吃吧?」

「是的,脸颊都快融化了。」

「哈哈,对了,我打算下次茶会的时候拿这出来啊。」

那大家一定会很高兴吧。不仅好吃,还又好看又可爱。这还不高兴就算不上少女了。

话题提及的下一次茶会,据说会包下贵族区一家社交俱乐部来举办。因为只允许绅士会员进入,所以不用担心被暴露。

我?当然是作为「美魔女制作队」参加哦。

「如果可以的话,你结婚后也能继续帮忙就最好,怎么样?」

突然被这么一问,我差点被呛到。

甚么怎么样了啊。

「虽然很感激您的好意,但结婚的事其实还没有回覆……」

「是吗?你对高斯安有甚么不满吗?虽然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还是很有看头啊。要不给你介绍其他人吧?」

「才不是有甚么不满……。」

不如说是卢卡里奥感到不满吧。

向乡下的贫穷男爵家女儿求婚,对他有甚么好处了?因为是「真爱」吗?如果他真的这么想,那就太幸福了。

哈。那怎么可能了。

「因为都受你照顾,我自然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啊。」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话,但能得到侯爵大人的关心,应该是件好事吧,一般来说。虽然好像有甚么企图,但也可能是我想太多了。若问自己有没有那样的利用价值,我也只能摇头。就是个普通的贫穷男爵的女儿嘛。

「下次茶会结束后,就是西贝达皇帝的即位纪念典礼吧。我打算也把高斯安带去。」

是皇帝即位二十周年纪念来着?因为先帝早崩,所以他年纪轻轻就加冕了。现在好像才差不多四十岁左右吧。

能代表国家出席,代表侯爵大人也很能干啊。那么,一起同行的卢卡里奥也很有前途吧。

越来越不明白为甚么要向我求婚了。

「要让他一个人参加舞会,这不是很可怜吗?」

你不是拐弯抹角地要我跟他结婚吗,这个。

确实,一个人进场是很可怜,不过卢卡里奥长得很帅,会场的千金小姐应该不会放过他吧。一定不会放过他吧。嗯。就算不是群起包围,至少也会有人跟他打招呼吧。绝对。

想像着就生气了,眉间不由得皱了起来。想到在侯爵面前可不能露出这样的表情,但怎么也恢复不了。怎么了,我的脸。

总觉得无法释怀。

「而且,听说最近帝国流行起司料理,好像还构思出种种新奇的料理呢。」

侯爵的话让我的耳朵动了一下。

实不相瞒,我们领地的特产就是起司。品质好得能够跟王宫的媲美。不过,和善的父亲和老实的大哥都不适合做生意,而二哥再怎么努力也很难从各商会中分一杯羹。

这不是推销我们起司的好机会吗?

对了。如果是出口往帝国的商品,说不定连运输所需的铺修工程国家都会出钱。即使不是全额,至少也会提供补助金才对。

要是有了马路和起司的的稳定收入,或许可以摆脱贫穷。

既然决定了,那就来推销吧。紧张地热谈我们的特产正是美味的起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中途被问到收成和种类等问题,我拼命撬开记忆的盖子,总算勉强回答了出来。

要是能感兴趣的话就太好了。

爸爸、欧尼酱,我尽力了啰。

◆ ◆ ◆

贵宾室是符合条件的国内外贵族下榻休憩的地方。在住宿期间,女仆基本上不能,清扫或更换被单也是由负责的侍女来做。

对于原本就在负责女仆工作的我来说,这个工作太轻松了。即使偶尔被单脏得厉害、即使偶尔有甚么奇怪的东西丢到地上,我也不会在意,更不会吃惊。

哈哈哈。这点程度反而算可爱了哦。呼哈哈哈。

……然而,睡在床上的女性又该如何是好呢?

这次负责的,是拥有面向克莱尔海的领地的拿德伯爵。是拥有贸易港口的有钱人。他带上了男女仆人各一,负责照料他的起居。

那个,是只相信身边人的类型吧。因为就是一张又贪婪又顽固的样子咩。不会有错了。与丰满的体型相称的结实的手指上,几乎全都是坚硬宝石的戒指。看着就是虽然有钱,但没有品味。

而那个子爵带来的女仆,正趴着睡在床上。凌乱的床单,脱下扔在床下的衣服。上看下看都是事后。

拿德子爵带着男仆进宫后,当我被拜托打扫房间进去一看,便是这副样子了。多半是想让我羞臊吧。嘛,对贵族千金来说,这光景也太有冲击力了。

偶尔会出现吧。会盘算用猥亵的言行来让女性难堪这种无聊事的白痴。给我嘴巴黏在一起张不开就好。

可是嘛,我也没纯情到这种程度就会尖叫啊。因为都被女仆的工作狠狠锻炼过了。不过,打扫办事后的场景我是做过不少,但事后的人还在的经验倒是没有。

总之很碍事,先让她离去吧。

就没多少了。

「快到中午了,请您醒一醒。」

我温柔地叫了一声,但只叫一声自然不可能起得了,她一动也不动。没办法,只好慢慢调高音量。

「嗯……甚么嘛,真是的。明明还很累。」

刚睡醒眼神凶恶的侍女,一边嘟嘟囔囔地发牢骚,一边坐了起来。床单滑落,别说是两个球体了,就连腰间都能看见,她却满不在乎。身上看到瘀血和牙印,有点恶心。

「讨厌啦呀,被下了这么多印记,好难为情啊。」

一边抱怨,她一边偷瞄我。讨厌啊。这人跟拿德子爵好像也是同一人种。

「子爵大人啦,一整晚都不放开我,真是受不了。早上也是说『一下就好』,可马上又干个乐不思蜀啦。」

说甚么真伤脑筋。用一点都不像伤脑筋的表情噘起嘴说。

因为我完全不羡慕,所以好想说你没必要那样子表现。

「你好像不用担心这种事,真羡慕呢。」

一脸得意地看着我的胸部附近。就那么大不了吗?啧。不给你换床单了。

「我把要交换的东西放这里,剩下的就拜托了。」

微微一笑,放下一套被铺走出房间。好像从后面听到了「等一下」,不过那应该是听错了吧。

因为从一开始就说过了咩。说照料起居就交给他们两个人了。

第二天,当我端早餐过去的时候,她一脸得意走近我,说「子爵大人和我是因为『真爱』而结合的喔」、还自我陶醉说甚么「只有我能理解伯爵大人喔」,明明没喝酒却倒是很灵巧呢。

虽然她对我只会给出含糊不清的回答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但因为我一点都不羡慕,希望你能住手。这样的炫耀,你回去后再向宅第的同伴慢慢秀吧。

受够了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她自吹自擂的最后一天。子爵带了她出门。她挽着子爵的手,一脸沾沾自喜。……所以就说我没有在羡慕了。

从财务省拿过给拿德子爵的文件,前往房屋交给留下来的男人。只是看敲了门也没有回应。以为发生了甚么事,打开门却空无一人。侧耳倾听,卧室那边传来了甚么声音。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发现有人躺在床上。似乎听到了粗重的呼吸。担心是不是身体不适而走近一看,也许听到脚步声,那人抬起了头。

「……」

「……」

当我们对视的时候,时间确切地停止了。

他那一脸恍惚的脸陡然变得惨白,因为过于惊愕,本来埋在脸上的枕头都滚到了地上。

为了不刺激他,我慢慢地往后退。

没事的。我甚么也没看到。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逃出卧室了,他却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动作,瞬间就抱住了我的脚,哭了起来。

「不、不是的!是误会来的、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慢,快放手!」

别说眼泪了,就连鼻涕都快要沾上了,我拼命地想把对方甩开。

我尽量不去看那一点点沾到的污渍,把装了水的杯子递给他。

「谢,谢谢你。」

不知道是因为哭过,还是因为羞耻,他红着脸,抽抽搭搭地啜泣着。

说实在我是很想逃之夭夭的,但看刚才那样子,感觉会追上来,很可怕。没办法了,只好听他辩解。

「那个,我……这个,我……」

把弄着手指的那个样子,就犹如恋爱中的少女。把脸埋在枕头里嗅的行为虽然和少女相差甚远,但那害羞的样子,却让我脑海中浮现中夜间限定的一众淑女。

「如果觉得难以启齿的话,不必勉强。刚才看到的事情,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请您放心。」

「真、真的吗?」

「那是当然。」

爆出来又没甚么好处。顶多就是跟女仆的欧巴桑们爆一下…………啊,不不,保密义务。嗯,我有保密义务的啊。

「我们有保密义务,在房间里的所见所闻绝不会泄露出去。当然也不会告诉拿德子爵。」

如果违反了,就要受到相应的刑罚和罚款。罚款好可怕。

不过,上级问到的时候还是要报告的。毕竟是在王宫工作嘛。国家利益为优先,当然是不言自明的道理。

嘛,虽然这种事上司也不想听就是了。

不过此,再看一次,因为安心下来眼睛含着泪、肩膀放松的男性,外表看起来感觉挺可爱的,但要是画上眼影,加上阴影的话,似乎可以变成小恶魔系。要不索性把可爱的地方极致到底吧。

不行,那是另一份工作。

「谢谢你。如果传到伯爵大人耳里,我可能会被解雇,所以真帮了大忙。」

真想问问那个伯爵到底哪里好了。因为嘛,全身上下都是肥膏吧?是个把头顶以外的头发全部留长这种崭新发型的人哦?还是个会光明正大拜托人家收拾事后场面的人啊?

嘛……虽然不能理解,也很怀疑这喜好,但只要不波及我就好。

也许是我的表情非常微妙吧,他略微踌躇了一下,开口道。

「其实,我……那个,很喜欢子爵大人的那气味。」

「啊……气味……」

「子爵大人,散发着一种真的很让人上瘾的浓烈气味。该说是想一整天都嗅吗,还是说想在那香味中度过呢?明明气味很浓,但却有一种刺激的香味和酸味,每次吸进去都会有所变化,正正是神奇芳香……」

看着面颊绯红一脸恍惚的侍从,我心想。这家伙很不妙。

「那个,请不要误会,我只是喜欢子爵大人的体臭,但对子爵大人本身完全、绝对、一丁点也没有爱慕之情。说真的,丝毫也不感兴趣。」

否定到这种程度,该说是反而会让人觉得可疑,还是该怜悯被否定到这地步的拿德子爵呢?

不过嘛,气味……。

我不由自主地把放在床上的枕套轻轻一嗅,然后打从心底后悔。

好臭。

闷热的汗臭味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臭。虽然一言难尽,但要一言以蔽之,那就是「臭」。

「……勇者吗……」

似乎没听清楚我脱口而出的呢喃。

他再反问一遍,我便露出微笑,把手上飘着老人臭的枕套轻轻递过去,他含着泪感谢我。

那种臭味可能都洗不掉。而且,上面还有口水的痕迹。

与其丢弃,不如好好利用吧,这也是枕头的夙愿吧。

嗯。我,做了一件好事。

◆ ◆ ◆

夜间茶会的当天风和日丽,阳光灿烂。虽然举办时间是在太阳落山后,所以跟白天的天气好坏无关就是了,但天气好果然会更有干劲。

照老样子让我提前下班,太阳西斜的天空,美艳地呈现出从红色到紫色、再到深蓝色的渐变。就在那样的天色下,我乘坐准备好的马车前往会场。

而且不知道为甚么,和卢卡里奥一起坐。

和上次一样的,是辆双人马车,卢卡里奥在我旁边。

因为我是负责准备的那边,理应早一步来到会场,但卢卡里奥明明是客人,根本没必要早到。为甚么在这里?

看到他从迎接我的马车上下来时,我惊得说不出话来。一开口就发出的就只是母音,卢卡里奥拉着我的手,温柔地微笑道。

「我来接你了。」

好不容易才问了一句「为甚么」,他却一脸瞭然于心地回答我。

「我想尽可能和你待在一起,给你添麻烦了吗?」

听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我,我摇了摇头。在松了一口气的卢卡里奥的护送下,我坐上了马车。不是麻烦。虽然不是麻烦,但还是会莫名地紧张。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似乎只有我,卢卡里奥的态度就和平时一模一样。看他的举止,求婚一事就像骗人的一样,甚至我都以为那是不是一场梦。

我瞄了瞄坐在旁边的他。

柔和的面容、没甚么胡子的下巴要说的话算是比较杖,而下面还能看到喉结。坐姿势很好,虽然看起来很纤幼,但有好好长了肌肉。放在膝盖上的手骨节分别,手指很长。身为伯爵家的三男,在外务省工作,性格温柔稳重。

那样的人,为甚么要向我求婚呢?

搞不好是为了伪装。

其实爱的另有其人,只是因为甚么原因而不能结婚,所以为了保持体面而和我结婚……之类的。也许是觉得对他的兴趣表示谅解的我应该没问题吧。

「怎么了?」

「不,甚么都、没有。」

明明只要问一下就好了,可一想到万一我的揣测是真的话,我又害怕得在抵达之前都说不出口。

把恰如秋天一样深红色的口红多余的部分擦去,理了理沿着脸部轮廓流淌的亚麻色头发后,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穿上在月光下映照的礼服走向会场。送走最后一个人后,我们彼此对上视线,笑着击掌。

「「「辛苦了!」」」

即使说客人不多,不容失败的紧张感还是和往常一样。我们闯过了这个难关,互相勉励。

顺便一提,同样是化妆师的小咪咪今天因为本职工作不能来。我跟只有外表很少女的小洛蒂、和外表与内心都很少女的小朱迪三个人一起奋斗。

剩下的就是在茶会结束后帮忙换回男装而已。

在我收拾化妆用具的时候,小洛蒂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小-安-娜~?呐呐,一定发生了甚么吧?」

「肯定跟高斯安大人发生了甚么吧。」

好敏锐……。

要说发生了甚么,那倒是发生了,可是,怎么说得出自己被求婚了啊~!

「甚、甚么都没有。」

「好的,讲大话。好啦好啦,反正是要露馅的,你还是坦白吧。」

「难道说,他向你表白了?」

「你怎么……」

糟糕。虽然堵住了嘴,但为时已晚。两人莞尔一笑。

「哦,是这样的啊。」

「诶!真的?怎么回事?详细告诉我喔。」

两个人紧紧地盯着我,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与其胡乱隐瞒,不如把事情说出来,或许能多少纾解一下心中的郁闷吧。至少她们的恋爱经验也比我丰富才对。下定决心后,我压低声音跟她们商量。

在空无一人的化妆室里,三个人促膝谈起了悄悄话。当说出自己被求婚时,朱迪发出了轻微的悲鸣,手脚都在乱挥。相反地,小洛蒂冷静地看着我。

「你们甚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没有交往喔。」

听到我的回答,「吓?」传来了低沉的嗓音。小洛蒂露出本来样子了。

「你说高斯安大人在没有交往下就求婚了吗?」

对。全中。

你懂吗?这心里的疙瘩。跳了交往的过程就求婚。当然会觉得这是甚么吧。

「和我结婚,你觉得对卢卡里奥先生来说有甚么好处了?」

只能想成了出了甚么事不跟我结婚不成了。

「真爱」?这根本不可能嘛!我又没笨到那地步。

「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安娜吗?」

「就算是这也太仓促了吧。是甚么要需要这么急吗?」

想到的顶多就是要前往帝国那个,但也不是需要因此而结婚。对象也不一定要是我。

虽然说过好几次了,这可是我哦?一个既没有权力、也没有钱的乡下贫穷男爵的女儿哦?如果说是大美女的姊姊还罢了,我到底是哪里有吸引力了?

也许,最大机会果然还是伪装吧。

「我觉得是因为喜欢安娜吧?这不是很好嘛,就结婚吧。高斯安大人他长得又好看,人看起来也很有前途。」

「朱迪,你静一下。结婚这个可是很重要的事对吧?才不能马虎了事啊。」

关系很好的两人,结婚观却意外地不同。恢复原来腔调的小洛蒂,抱着双臂盯着我问道。

「归根究底,安娜你是想和那家伙结婚,还是不想,到底是哪一边了?」

「我……」

到底想不想呢?

「不要想得太复杂。把甚么好处甚么价值都统统忘掉,单纯去想喜欢不喜欢吧。理由甚么的都只是后加的啊。」

听了小洛蒂的话,我把手放在胸口思考。

要说喜欢还是讨厌,那就是「喜欢」。

但是,我真的「喜欢」到想要结婚吗?如果是伪装的话,我对他的好意真的高到能容忍他这么做吗?

别说想得简单,我甚至都想得太多要陷入迷宫了。看到我抱着头,小洛蒂咂了咂嘴,双手夹住我的头抬了起来。

「你想像一下,能不能跟高斯安大人干?」

干……咦?诶?

诶诶诶诶诶诶。

想像着话里的意思,脸一下子烫了起来。和卢卡里奥?做着这种事情、那种事情?

「你都让我想像些甚么了啊!」

「你在想像甚么啰?色女。」

小洛蒂嘻嘻一笑。

「你是想像了一下,并没有厌恶感吧?这不就是答案吗?」

听她这么一说,脑海中闪过想像的这个那个,心跳都加速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喜欢卢卡里奥……吗?

也不讨厌被他碰触。一起出门也好,聊化妆的话题也好,都很开心。牵手,大概也……更加开心。

但也可能是伪装。这么一想,一阵冰冷的感觉就紧紧地勒紧了身体。我,对卢卡里奥……。

「安娜在吗!」

门「砰」的一声用力打开,从那里出现的是,柔软的雪纺礼服在风中轻轻摇曳摆的小夏绿蒂。化妆后变身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

「到这边来!」

「诶!?」

手被用力抓住,我走了起来。回头一看,看到两人慌慌张张地跟了上来。

小夏绿蒂带我去到的,是个与茶会相称,用粉红色丝带和鲜花布置的会场。原本是雅致稳重的房间,现在的气氛变得高雅又可爱。

在这样的房间里谈笑风生的姊姊们,随着聚会次数的增加,变身能力似乎也在不断提升。美魔女制作队的技术力确实地有所提高。嗯,太棒了。

「好的,你坐这里。」

坐在那些大姊姊中间。被不知为何闪闪发光的眼睛注视着,感觉坐立难安。

顺便一提,坐在我邻座的,是女装了可爱的卢卡里奥。

明明身处于外表上花团锦簇的一群人里,心情却是被审问的嫌疑犯。名为好奇心的压力真大啊。

「怎么回事了?」」

我轻轻问了一句,他便一脸为难地先道歉说:「对不起。」

道歉就不用了,请解释一下。

「其实,我把求婚的事跟玛丽安小姐说了出来,结果引起了很大的骚动。」

我抬头瞪了眼优雅地站在左斜前方的玛丽安,她带着娇艳的笑容轻轻跟我挥手。

呀,是个美女没错啦。我也觉得自己的成果好得太扯了。

可你都干出了甚么啊!?

为甚么要把部下的私事轻易爆出来了!?

「给你添麻烦了吧…」

并不是沮丧的卢卡里奥的错。全都是那边的美魔女侯爵不好。

都怪明明造成了这种状况,却在圈外愉快旁观的那个美魔女大叔。

「我听了吓了一跳。那么?安娜接受了求婚吗?」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憋不住想发问的小夏绿蒂探出身子问道,其他人也纷纷起哄:「怎么样?」「快回答啊!」

在假音和粗犷男声交织的中心处,我也慌了。连珠炮般的问题,我甚至怀疑她们是不是打算让我作答。

就在我被凑到面前的脸孔和音量的压得呆住了时,旁边伸出的手叠到我的手上。

「现在还在等她的回覆。虽然对她来说,事情可能有些突然,但既然没有立刻拒绝,我觉得还有希望的。」

在我要回答之前,卢卡里奥已先一步代我答了。

要让他等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太突然了。因为是突然求婚。

当然需要考虑的时间。

「哎呀。不过,你也差不多决定好心意了吧?」

「是啊,你俩也不是素不相识的吧?听说最近关系不是很好嘛。」

笑嘻嘻地跟我眨一下眼。那个,是哪里传出的?是外务省吗?是外务省吧。

「不过,婚姻大事还是仔细考虑一下比较好吧。合不合适也不是马上就能知道的。」

「日常生活固然重要,但夜生活也很重要喔,特别是睡在同一个寝室的话。」

「就是这个,我挺在意的,会因为要不要开灯而起争执。」

「我会想点灯吧,毕竟会看不见。」

「我暗一点会比较爽啊。」

叽叽喳喳拿人家当话题,兴致勃勃地聊起来了。求婚的话题跑哪里去了?渐渐变成睡觉时会穿甚么,鼾声太响就会被赶出家门之类的吐苦水了。

虽然卢卡里奥用为难的眼神看着我,但没有问题。倒不如说这种喧闹,在某种意义上很怀念。

我举起一只手说不用在意后,他的眉头反更加垂下来了。为甚么?

「安娜你也别摆款儿了,回答『是』就行了。」

在我发呆之中,话题似乎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明明就是不回去也没关系的。

「对对,我觉得你们挺衬的啊。」

「呐,干脆在这里办个简易婚礼吧!」

「呀呀!这好啊!」

「慢着,有谁带面纱了吗?呐,洛蒂,朱迪。」

「是,有的。如果能给我一点时间,我会马上修好。」

小朱迪也是,怎么回答得这么高兴了。住手。不如说,姐姐们都开始失控了。等一下,请冷静一点。

「那、那个,请稍等一下。」

在兴奋状态下失控的姐姐们,当然不会听我的制止。不如说,他们根本没听见。

喂,给我听好啊。

「找谁来扮演神父吧。」

「不要喔,谁要在这里打扮成男人啊?」

「就这样子也成喔。像我们的风格不是挺好的吗?玛丽安大人,这可以拜托你吗?」

「没关系喔。我欣然接受。」

「结婚蛋糕怎么办?这里又没有整盘的蛋糕。」

「把小蛋糕叠在一起吧。就像泡芙塔那样。」

「也用上这装饰吧。看,很可爱。」

「可以用这里的花做花束吗?」

「用这条丝带扎起来吧。」

「哎呀!萝丝大人弄得真好呢。好漂亮。」

「谢谢您。因为我从以前就很喜欢花。」

把我丢在一边,身边的人来去匆匆地动起来。

这是甚么了。

为甚么谈求婚会变成办婚礼了。明明我都还没回覆「是」或「不是」喔。等一下啊。

这些双眼放光吵吵嚷嚷的姐姐,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会心微笑地看着他们,但现在才不是那种场合了。

我看了看旁边,寻思该怎么办,卢卡里奥注意到我的视线,露出了苦笑。

「虽然很感激他们的好意,但这真困扰呢。」

啊,没打算阻止吧。直觉这么告诉我。从卢卡里奥的角度,大家都比他年长,地位都几乎相当于他的上司,所以很难启齿吧。然而,大概,原因不仅仅是这样。对卢卡里奥来说,这也不是一件坏事。即使不是正式的,也能当作我接受了求婚的证据。加上还有大量的人证。

有甚么好犹豫的。我也喜欢他,所以只要点头说「是」就成了。单是这样就成了。对方是地位比我高的伯爵家公子,工作能干,性格温厚温柔。条件好得我都配不上。今后,恐怕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结婚对象了。

而且,还受到周围人的欢迎和祝福。

和这个温柔的人结婚,一边继续做侍女,一边组建家庭,过着食甘寝宁的温柔日子就可以了。

很简单。这样做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即使知道正确答案,心底里的「我」还是在叫喊。

「这样真的好吗?」

闭上眼睛,装作不知道就好了。只要接受他所说的「真爱」,一脸幸福地笑出来就可以了。

……别开玩笑了。

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用力。

喊了喊他的名字,他似乎在嘈杂中也能听得见,开心地笑了。

啊。虽然不甘心,但我喜欢他。

「你愿意把『真爱』奉献给我对吧?』

我这么一问,他就微笑着,一如所料地回答我:「当然了。」

「那你所说的『真爱』,到底是甚么呢?」

不知道是不明白意思,还是意料之外,他瞪大了眼睛。

「这是在和谁比较了?你和别的人的是假爱吗?你是拿甚么为标准,说这是真的了?」

「……」

「我说,为甚么能这么随便说出来了?如果错了的话怎么办?你以为只要说出『真爱』就万事如意了吗?」

「安娜,冷静点。」

头好痛,胸口难受。

「呐,为甚么那么轻易说出口了?爱就可以当成免罪符吗?」

喉咙干渴。

好热。好痛。

以前,也发生过相似的事情。身体里各种东西乱七八糟混在一起的不快。

面容扭曲的母亲嗤笑说:「我找到真爱了啊。」

「爱就那么了不起吗?只要是真爱,不管做甚么都可以吗?这种愚蠢而肤浅的话语,我不想要。」

与其总有一天被舍弃,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我不想要甚么肤浅的「真爱」。要伪装那你就好好说,要隐藏你就好好藏啊。

握紧的手指嵌进了手心里。一双大手像是在安慰我一样,包裹着我微微颤抖的手。

看到他担心的眼神,我才回过神来。

搞砸了。就像迁怒一样地大嚷起来了。明明又和我的过去无关。即使以为自己忘记了,原来是忘不掉的。不管走到哪里,这道心理阴影依然穷追不舍,让我很生气。

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坐好转向了他。

冷静点,好好告诉他答案吧,我激励着颤抖的喉头。

「对不起,我拒绝你的求婚。」

在一片安静下,我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片刻的寂静过后,「骗人!」呀「哇!」等粗犷的尖叫声在室内回荡。

我回望呆若木鸡的卢卡里奥。

一定是很意外吧。也许一点都没想过会被拒绝。

「为甚么……」

听了这句话,让我苦笑了一下。

「因为,卢卡里奥先生不喜欢我吧?」

弄错了。我本来是想说「没那么喜欢吧」,不过算了吧。也差不了多少吧。

因为,我很清楚。因为我见过很多人兴致勃勃地谈论恋爱。逢场作戏也好,情真意切也好,他们都不会掩饰那情欲的视线。这不分善恶,眼睛都会说着「想要」。

然而,卢卡里奥却始终保持冷静。

「我喜欢喔。正因为真心喜欢你,才会向你求」

「骗人!!」

我打断了卢卡里奥的话音,推开了他伸来的手。站起来的时候推倒椅子的巨响,让嘈杂一片的四周静了下来。

没搭理周围困惑的众人,我只是瞪着眼前的他。

心里咕噜咕噜地沸腾起来。

「骗人、骗人的!如果真的喜欢我,眼神才不会那么冷静,才不会说出那种没温度的话,才不会用上那种没热度的眼神,才不会那种甜滑的声线说『喜欢』啊!!」

啊,不行。情绪太不稳定了。内心深处冷静的我都傻眼了。可是,我停不下来。

压抑已久的感情一泻而下。不甘、窝囊、痛苦,都在脑海里打转。视野渐渐扭曲。

不要哭了。不要为这种事而哭了。又不是被背叛了。又不是被骗了。只是原本的目的就不一样而已。所以,收起眼泪。

盯着咬紧嘴唇的卢卡里奥。

啊,讨厌。眼泪止不住。不妙……

鼻子深处有一股液体要流出来的感觉。比起眼泪,这边的更加不妙。

鼻涕直流的脸怎能让人看到!

我一手捂着鼻下。

不妙!要流下来了。

把甚么淑女的礼仪抛诸脑后,我奔到准备室里。反手反锁,靠着门坐了下来。取出手帕按住几乎流下来的液体,用力擤了擤鼻子,稍微痛快了一点。

「呜~~~~」

哗啦哗啦的眼泪和鼻水流个不停。

真的,讨厌。讨厌这种心情。讨厌胸口好痛。讨厌心里痛苦。也讨厌流眼泪。讨厌知道自己没有被爱。

讨厌讨厌讨厌。最讨厌的是这么想的自己。

我早明白。

卢卡里奥对我的好意,顶多就是友情多一点。温柔的话、甜蜜的话,那都不是谎言。只是也不是真的。

因为,他的眼神总是那么冷静。

跟低诉「我爱你」的恋人不一样的眼神。虽然是「喜欢」,但不是「爱」。

被求婚时的眼神虽然很认真,但那不是恋爱的眼神。

收下他的所谓「真爱」,逃避真实,过上犹如沉浸在安宁的善意中的生活,那不是最好的吗?

明明如此,知道自己喜欢他的时候,又希望对方也回以好意、回以爱情。

真恶心。

我是多自私、多任性、多傲慢了。

希望得到和自己同等的爱情。甚至还想要求更多。多肤浅了。多污秽了。多么、多么、多么的,叫人恶心了。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不愿变成母亲那样子。

给我停下来啊。一哭的话鼻涕又会流下来啊。别哭了,我。

只是岂但没有停下来,甚至还打嗝了。脸和心情都一团糟。真的,糟透了。

「安娜小姐。」

伴随着卢卡里奥的声音,门被敲得咚咚响,后背传来了冲击。

「对不起。请让我们谈一谈。求求你了。请你开门吧。」

听着弥漫着悲壮感的声音,我抬头看向身后的门。打不开的门后发出的呼唤太拼命了,我吓了一跳。

啊,因为吓了一跳,打嗝止住了。

「求求你,请把门打开,让我们谈一下。」

不,不行。你要我露出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不行不行。还流着鼻涕咩。因为哭得大厉害了,脸都哭坏了。一定是。

「不、不行。」

现在不行。真的不行。请给我一天,不,至少也半日的时间。

「安娜小姐,求求你了。」

虽然对不起那充满悲壮的声音,但真的不行。对不起。很抱歉。

磕头也好,之后我甚么都肯。但现在真的不行。

我这副样子不能让人看,心情也乱七八糟的,相当不妙。搞不好连不该说的话都会说出来了,不行。绝对不行。

请死了心,原路折返转回去。

「抱歉……不行……」

不行。眼泪止不住。鼻涕也流个不停。脸像洪水一样。现在,一定是很丑。

这样的脸不可能让人看。不行不行。

即使连声「不行」,希望门后的卢卡里奥死了心,可是依然没有退下。

这是甚么揭短比赛啊。我都输了你就退下啊。你知道「女士优先」吧。

写下休止符的,是「咔嚓」一声的开锁声。本应打不开的门毫不客气地打开了,面前拿着万能钥匙的玛丽安小姐,脸上浮现出无畏的笑容。

「没有比耍花枪更无聊的事了,你们赶快好好谈一谈,然后解决掉吧。」

说着,一手推了推旁边的卢卡里奥。我立刻扶住了脚步踉跄差点要摔倒的他。

「结束后别忘了报告,喔。」

面对不容分说的气势,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很有魄力…。

玛丽安关上房门,房间里只有男扮女装的卢卡里奥和哭成泪人的我。

「抓到你了。」

眼前是熟悉的布料和栗色的头发。而且又暖又香。

「呜叽!」

知道是被他抱着的瞬间,我发出了怪叫声。

不啦,就不能发出更可爱的声音吗?

糟糕,好香。啊,是上次一起买的香水。不,不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一点。被男人拥抱甚么的,这不是打从被哥哥他们捕获以来的第一次!?……啊!不行。这姿势的话,眼泪和鼻涕会沾到礼服上的。

好不容易挪动了一下姿势,双手掩面低着头。这样的话多半没问题。

也许他以为我想要挣脱,绕到背后的手臂更用力了。

噗叽~。

等等。冷静点。这只是女装了的卢卡里奥。不,如果把他当成女性的话……

「安娜小姐,就这样子就可以了,请你听我说吧。」

办不来──!

传来的是卢卡里奥平常的声线。而且以这个姿势,声音会直接传到耳朵里。

我听得见的,所以拜托了,请放开我。

这些话我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听着他编织的声音。

「确实,求婚的时候我并不爱你,我也不否认是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我并不是谁都可以,跟你相处过,对你的人品抱有好感,想着即使没有热烈的爱情,也可以一起生活……对不起,这样的说法太傲慢了吧。」

对不起。大概,我也在想着类似的事情。

「虽然说甚么都是借口,但如果要和谁共步人生,那还是你比较好。」

噗叽!

你、你说甚么呢!那个,我已经拒绝了!刚才,不是都拒绝了吗?

被紧紧地抱住之后,又被轻轻地放开了。绕到背后的手顺着我的手臂,一直滑到手腕。捂着脸的双手被温柔地执起,指尖被用力握住。

明明是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可卢卡里奥却带着快要哭出来的微笑,直直地盯着我。

他的眼神、视线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

「骗人……为甚么……」

好可爱──他盯着我的眼睛彷佛好比在说,让我的心脏怦怦直跳。

第一次投来的热情,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恋爱这种东西,都是自然而然坠进去的吧。」

我第一次知道。被他微笑的表情迷住了。泪水从渗出的眼角溢出。

这些都是骗人的。明明不可能待我才对的。

「看到你哭的样子,我以为心脏都要停止了。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看到满脸通红的美女,我的脸也热了起来。大概也是一片红彤彤的吧。虽然我没想要确认就是了。

「看到从你那坚定的眼神中溢出的泪水,我的心脏都要被射穿了。当时,我就想,好想再惹你哭……」

……

……

……

…………吓?

……诶?甚么?意料之外的话,把我的眼泪和鼻涕都缩了回去。人体真是不可思议。比起这个,你刚才说了甚么?

「本以为是因为跟平时不一样而困惑罢了,但是不管我怎么想,这想法还是没变。你哭泣的表情,让我坠入爱河。」

我用跟不上节奏的大脑,拼命想要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从卢卡里奥的嘴里,接连冒出我听不懂的话。

「从你那坚强、充满生命力的眼睛里溢出的泪水非常美丽,既想一直看下去,又想为你擦掉,这种相反的心情还是第一次。而且,我让你哭了这个事实,让我很高兴。」

「啊……」

「我想用我的手让你哭出来。让你流出幸福和喜悦的眼泪,然后我来擦去它。我想用我的手爱你,爱得让你一塌糊涂地哭出来。」

爱怜地盯着我的眼睛,尽管刚刚还不存在,但现在却确实在我眼前。带着诉说着怜爱的甜蜜热情。

「我爱你,安娜。」

修长的手指拭去了我的眼角的泪水。凝望着我的双眼、触摸我的手,都满溢着对我的热情。

「所以,请一定要,让我惹哭你?」

几乎要噎住的甘甜,浑身沸腾地火热,黏稠地缠绕的情欲。

低语着本以为无缘的甜蜜情话的恋人。

但是,总觉得和我所寻求的有微妙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