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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O激战 痛苦的现实世界

但只要能得到速射力超绝的稀有大口径步枪,比如「FN.FAL」或是「H&K.G3」等等,那就还能够在第一线里活跃,事实上在上次BOB里得到季军的「暗风」便是AGI提升到极限的类型。只不过——击败他而得到优胜的「ZXED」是STR-VIT型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但是——

在诗乃的观念里,所谓数值上是什么类型怎么说也只是「角色的强度」而已,其实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要素存在。

那就是玩家本身的强度。也就是心的坚强程度。前天对战的「怪物」他总是能够冷静沉着地行动,而且作战时脸上还都能够保持着轻松的笑容。那男人实力的来源不是那把M134迷你炮机枪,而是脸上那狰狞勇猛的笑容。

所以诗乃有点难以认同恭二所说的话。

「嗯……那把稀有枪械确实很强……但那只是强者刚好又装备了稀有的武器而已,不是全部拥有稀有武器的人就是强者唷。实际上,上次大会里进入决赛的二十个人里,有一半左右都是使用挂在店头的一般武器唷,」

「那是因为朝田同学你已经有那种稀有武器,然后又是先提升过STR的平衡型所以才能这么说。武装真的会造成很大的差距……」

看着一边叹息一边搅着飘浮咖啡的恭二,诗乃觉得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了,于是她便准备结束这个话题。

「那新川同学你是不打算参加下一次的BOB啰?」

「嗯……因为就算参加也没用。」

「这样啊……嗯……这也不能勉强。你正在参加补习班的大学检定课程对吧?模拟考成绩还可以吗?」

恭二从夏天以来就没有到学校上课,似乎也因为这件事和父亲有了很严重的争执。

恭二的父亲经营一所规模还算大的医院,所以从很早以前便命令这个从名字就知道是次男的恭二要考上医学院。诗乃之前就听说在一次剧烈争吵的家族会议之后,恭二虽然得到在家里学习的允许,但必须在后年参加大学同等学历检定考,然后不重考便进入也是父亲母校的某有名私立大学医学院就读。

「啊……嗯……」

恭二点了点头后笑了起来。

「没问题,排名都还维持在能上志愿学校的范围内。你不用担心我,教官。」

「那就好。」

开玩笑般回答完之后,诗乃也微笑了起来。

「新川同学的登入时间一直都很长,我还有点担心呢。不管我哪时登入都看到你在线上。」

「我白天时有在看书啦。时间的分配是很重要的。」

「这么长的游戏时间应该让你赚了不少钱吧?」

「没那回事……AGI型的话根本没办法一个人狩猎……」

由于对话好像又要转往不太妙的方向,所以诗乃便急忙插话道:

「不过只要能赚到连线费就够了啦。抱歉……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啊对哦。朝田同学还得自己做饭对吧。希望下次能再有机会吃到你做的菜。」

「啊,嗯,嗯,没问题。过一阵子……等我再熟练一点。」

诗乃再度慌张的说道。

她曾经邀请恭二到家里吃她所煮的晚饭。吃饭的过程可以说是相当有趣,但饭后隔着桌子喝茶休息时恭二眼里的热度却越来越高,这着实让诗乃心里握了一把冷汗。就算是超级网路游戏狂又是枪械迷。但男孩子终究还是男孩子,诗乃当时确实反省了一下自己这种略嫌轻率的行为。

她并不讨厌恭二。与恭二对话的时间是她在现实世界里少数可以轻松下来的瞬间。但是在克眼自己心底深处的那段黑色记忆之前,诗乃根本无法考虑任何其他的事情。

「谢谢你的招待。还有……真的很谢谢你救了我。你那时真是帅毙了。」

诗乃一边站起来一边这么说道,恭二露出笑容并搔着头说:

「我可以一直保护你唷。那个……放学的时候……我到学校去接你吧?」

「不、不用了,不要紧的。我也得学会自立自强才行。」

诗乃这么回答完后便笑了起来,而恭二则再度像看到耀眼的东西般眯起了眼睛。

爬上长年被雨水侵蚀而染上浅黑色斑点的水泥阶梯后……

第一道门后面便是诗乃独居的公寓房间。由裙子口袋里拿出钥匙,接着将它插进旧式电子锁内。在小小面板按下四位数密码后转动钥匙,接着便响起「喀嚓」的沉重金属音。

进入微暗的玄关,顺手便将门关上。

转上门锁,确认过上锁的铃声后,诗乃才无声地说了句「我回来了」。当然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细长的空间由入口门框处往内延伸了三公尺左右。右边是卫浴设备的门,左边则是小小的厨房。

将从超市买来的蔬菜与豆腐放进水槽旁的冰箱,接着来到里面六张榻榻米大小的空间后,诗乃才松了一口气。借着由窗帘透入的最后一点夕阳按下墙壁上的开关,电灯马上就亮了起来。

房间里面没有什么装饰品。木质系的防滑瓷砖地板加上没有任何图案的象牙色窗帘。面对右边墙壁处则有一张黑色折叠床与并排在里面的暗黑色书桌,对面墙边则有一个小衣柜、书架与全身镜,这就是诗乃房间里所有的摆设了。

诗乃将书包放在地板上,开始解开脖子上的白色围巾。随后脱下大衣并将它挂在衣架上,然后将它和围巾一起收进衣橱里。将带有光泽的暗绿色裙子由接近黑色的水手服里拉出来,当诗乃准备拉下左侧的拉链时忽然停下动作,开始将视线转向书桌看去。

今天放学之后虽然遇到了一连串的事故,但敢正面面对远藤她们的威胁让诗乃心中还留有一点点自信。虽然差点就引发恐慌症,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一直坚持到最后都没有逃走。

而且两天前在GGO里,与至今为止所遇见过的最强敌人经过一番死斗并击败他这件事,也让诗乃感觉到心灵的强度又往上提升了一个层次。

新川恭二告诉她那个名叫怪物的男人在团体战里还未逢敌手。而那个男人身上也确实散发出名符其实的庞大压力。这让诗乃在战斗中曾数度有败北与死亡的觉悟——但最后还是奋力赢得了胜利。

说不定……

说不定现在已经能正面面对并且击败那个记忆了呢。

诗乃停止动作,一直盯著书桌的抽屉看。

数十秒之后,诗乃将右手上的围巾丢到床上,接着迅速走向书桌。

她深呼吸几次,将缠在背脊上的胆怯给赶跑。

接下来将手放在第三层抽屉的手把上,然后慢慢将它拉开来。

可以见到里面排着将各式文具分类放好的小收纳盒。随着把手慢慢被往后拉,抽屉内侧也露了出来。不久之后空间里终于不再是收纳盒,而是「那个」东西出现在诗乃眼前。那是闪烁着暗沉光辉的小小玩具。

原来是一把塑胶制的模型枪。但是看得出来制造得相当精细,连细部线条都完全重现的表面看起来就跟金属没有两样。

光是看见它的摸样,诗乃就得压抑自己开始加速的心跳,但她还是伸出了右手。先畏畏缩缩地碰到枪的手把,接着握住并将它拿了起来。她手上立刻有了沉重的感觉。吸一口房里的冷空气让她感觉整个人都像要冻僵了。

这把模型枪不是模仿现实世界实际存在的枪械所制造出来的。枪把由符合人体工学的曲线所构成,大型的扳机护圈正上方直接有大口径枪口延伸出来。上面开有散热孔的粗犷机关部直接就在手把后上方的位置,这种形状似乎被称为小牛头犬式的枪械。

枪支的名称是「前犬星SL」,是在Gun Gale Online里登场的光学枪。虽然属于手枪的一种,但却有全自动射击模式,许多人喜欢将它拿来做为对怪物战斗时的辅助武器。

诗乃在格洛肯的储藏库里也有一把这种枪械,但在现实世界里的这把模型枪并不是她自行购买的。说起来一般市面上其实也根本买不到。

那是两个月前参加Bullet of Bullets决赛,结果只获得第二十二名的几天之后。GGO营运公司「ZASKAR」忽然寄了封英文电子邮件到诗乃的帐号里。

辛苦地搞懂内容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参加BOB可以获得奖品,而营运公司要诗乃选择在游戏里获得赏金或是道具,又或者是在现实世界里领取前犬星SL的模型枪。

虽然只是玩具枪,但诗乃可受不了在现实世界里收到这种东西,于是她马上想要选择在游戏里领取奖金,但忽然又转念一想。

为了确认GGO这个「猛药」治疗的结果,将来还是需要在现实世界里触摸模型枪。但诗乃实在提不起勇气自己前往玩具店购买。虽然只要拜托恭二的话他一定十分乐意借给诗乃,但一想到拿起枪械后当场发作的可能性就又让诗乃感到犹豫。就算还有网路购物这种最简单的方式,但连在网站上看着一大堆枪械照片都会让诗乃感到心情沉重,所以也就一直无法付诸实行。当然经济上的问题也是一个重点。

如果GGO营运公司可以免费寄送模型枪过来的话,那不就刚好符合自己的需求吗——诗乃一直犹豫到将近截止期限时,才选择接受在现实世界里的参加奖。

一个礼拜后,一个沉重的国际快递包裹来到诗乃家。

明明已经决定要开封了,但最后还是多拖了两个礼拜的时间。

结果当时所产生的反应完全不符合诗乃的期待。于是她只好将模型枪丢进抽屉深处,然后连相关记忆也塞到脑袋的角落里。

而现在——诗乃再度拿起了那把前犬星。

枪上的冰冷触感由右手掌传达到上臂再到肩膀,最后像是要钻进诗乃心底深处一样。虽然是树脂制的模型却有着无比的重量。游戏里的诗乃可以用指尖轻松旋转的手枪,现实世界里拿起来后却感觉像被铁链锁在地面上一样。

手掌的温度逐渐被夺走,反倒是枪支开始发热起来。在冷汗所带来的潮湿微温里,诗乃确实感觉到某个人的气息。

是谁?

那是……那个……男人的……

心跳已经快到无法抑制,冰冷的血液发出沸腾声并且在诗乃全身到处奔驰。这时她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感觉脚边的地板开始倾斜并且变软。

但是诗乃的眼睛还是离不开枪支的黑色光辉。那道光线就在超近距离下冲进诗乃眼睛里。

她已经开始耳鸣了。不久之后声音变成尖锐的尖叫声。那是一名年幼少女被纯粹恐怖所掩盖时所发出的叫声。

是谁在发出悲鸣?

那是…………我。

诗乃没有看过父亲的长相。

不是现实世界里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而是真的连照片或影像上都没见过那身为诗乃父亲的人物。

听说父亲在她两岁时就因为交通事故而去世了。

那人是双亲带着诗乃,一家三口为了回去母亲的老家过年而驾车行驶于东北的某县境上。当时车子是在沿着山坡斜面延伸的旧单线道路上行驶,离开东京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半夜十一点。

由现场打滑的车胎痕迹判断出事故的原因是出自于对向车道来不及转弯的大卡车。

卡车驾驶当场冲破挡风玻璃掉在路面上立刻死亡。

而右侧面遭到卡车撞击的小型车则越过护栏掉落到山坡下,最后被两根树木挡住才停止下跌。这时候驾驶汽车的父亲虽然身负意识不明的重伤,但还不至于立即死亡,而在助手席上的母亲则只是左大腿单纯骨折而已,至于年幼诗乃则因为后座婴儿安全座位的安全带而几乎毫发无伤。但是当时的事情她可以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幸的是地方上的人几乎不使用这条道路,尤其深夜更是人烟罕至,而车内的电话也因为撞击而破损了。

隔天早上,当经过这条旧道路的驾驶注意到有事故发生而报警时,已经是六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这段时间里,诗乃的母亲只能在旁边看着因为内出血而身体逐渐冰冷,最后更因此而死亡的父亲。

这时母亲心底深处的某个部分便因此而崩溃了。

事故发生之后,母亲的心智年龄回到与父亲相识之前的十几岁左右。虽然母亲与诗乃离开东京的房子回到娘家去,但母亲随后便将父亲的遗物,像是照片或是影像等全部处分掉,也从来不向诗乃提及关于父亲的事情。

冀求平稳与寂静的母亲开始过着宛若乡下少女般的俭朴生活。虽然发生事故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年的时间,但诗乃还是搞不清楚母亲究竟是如何看待她这个女儿的。或许只是认为她是妹妹也说不定,但幸运的是事故发生之后母亲还是深爱着诗乃。她还记得每到夜晚母亲都会读绘本、唱摇篮曲给她听。

所以诗乃记忆里的母亲总那是副容易受伤的脆弱少女模样。自然也让诗乃从懂事开始,便时常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一点。自己要保护妈妈的安全才行。

过去曾发生祖父母不在时,难缠的推销员坐在玄关前不愿离开,让母亲感到相当惊慌失措的事件。这时年仅九岁的诗乃便对推销员说如果不离开我就报警,然后把他赶了出去。

对诗乃来说,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打扰母亲平静生活的各种要素。她脑袋里总是想着自己一定要保护妈妈、自己一定要保护妈妈。

所以——诗乃心里觉得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命中注定会遇上那件事故的。这是不断被诗乃拒绝的外界事物对她的恶意报复。

十一岁,升上五年级之后的诗乃也不怎么在外面游玩,放学之后直接回家看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可以说是他每天的习惯。虽然他的成绩很好但几乎没什么朋友。而且他对于外界的干扰异常敏感,曾经有男孩子恶作剧将她的室内鞋藏越来,结果诗乃便狠狠将对方揍到流鼻血为止。

时间是进入第二学期之后的某个星期六下午。

诗乃与母亲一起到附近的小邮局去。当时邮局中除了她们之外就没有其他客人了。

当母亲将资料拿到窗口去时,诗乃就坐在局里的长板凳上一边晃着脚,一边看着带过来的书本。现在她已经不记得那本书的书名了。

「叽」一声的开门声让她抬起头来,随即就看见一名男人走进邮局。那是一名穿着灰色服装,一只手上拿着波士顿包的瘦小中年男子。

男人在入口处停下脚步,往邮局内看了一圈。诗乃瞬间和他四目相对。这时诗乃心里还想着这人瞳孔的颜色真是奇怪。像个黑洞般的黑色瞳孔在泛黄眼白中央不停移动着。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那是瞳孔已经异常放大的状态。事后发现男人在进入邮局之前已经先注射过毒品。

诗乃还来不及感到讶异,男人便直接朝窗口走去。

这时诗乃的母亲正在「储汇款」窗口进行手续,但男人忽然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并将她拉了过去。接着又用左手将她狠狠推开。诗乃的母亲只能无声地往后倒,整个人还因为太过震惊而瞪大眼睛无法动弹。

诗乃马上站了起来。当她准备大声为心爱的母亲所遭受到的无礼暴力提出抗议时……

男人将波士顿包用力往柜台上一放,接着从里面抓出某样黑色物体。当男人用拿在右手上的物体指向窗口的男性职员时,诗乃才发现他手上的东西是把手枪。手枪——玩具——不,应该是真货——强盗?诗乃的脑袋当中瞬间闪过这几个单字。

「把钱放到包包里面去!」

男人用嘶哑的声音叫着。接着又马上叫道:

「把两手都放到桌上!别想按警铃!其他人也别乱动!」

他左右晃动手枪,牵制着邮局内部的其他职员。

诗乃这时考虑是不是要冲到邮局外面去求救。但因为放不下倒在地上的母亲而迟迟没有付诸实行。

当她正犹豫不决时,男人再度叫了起来。

「快点把钱放进去!有多少钱全部放进去!动作快一点!」

窗口的男性职员虽然绷着一张脸,但还是用右手拿了一叠大概有五公分厚的纸钞递了出去……

就在那个瞬间……

感觉邮局里的空气一口气膨胀了起来。接着双耳更感到阵阵麻痹,诗乃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发现那是尖锐的爆炸声所造成的现象。接下来则是有「锵」的小金属声出现,某样东西弹到墙壁上后滚落到诗乃脚边。原来是一个金色的细长筒状物体。

再抬起脸来时,发现柜台内侧的男性职员瞪大眼睛,两手按住自己胸口。领带下方的白色衬衫稍微可以见到一片红渍。接下来男性职员随着椅子整个向后倒,身旁的文件收纳盒也跟着倒了下去。

「不是要你别按警铃了吗!」

男人尖锐声音的已经整个沙哑。握住枪的右手也开始不断发抖。诗乃鼻子里还闻到一股类似烟火的味道。

「喂,你—来这里把钱装进去!」

男人的枪口对准了两名呆立当场的女性职员。

「快点过来!」

男人尖锐的声音响起,但女性职员们除了轻轻摇了摇头之外就没有任何行动。虽然他们应该都有受过遭遇强盗事件时的应对训练,但是无论什么样的教战手册都无法抵挡眼前的子弹。

男人急躁地用脚踢了柜台下方好几次,接着可能是打算再对一名职员开枪吧,只见到他再度抬起握着枪械的右手。两名女性职员一边尖叫一边蹲了下去。

男人见状便半转过身子,改为面向客人使用的空间。

「继续拖拖拉拉我就再杀一个人!我会开枪哦!」

男人瞄准的目标是——倒在地上,以空虚眼神望着天花板的诗乃母亲。

眼前正在进行当中的事件所造成的负荷实在太大,所以母亲根本完全无法动弹。诗乃瞬间这么想着。

——我得保护妈妈才行。

这从幼儿期以来就一直是诗乃的信念,也让她开始产生一股展开行动的意志力。

丢下书本往前冲出去的诗乃一把抓住男人拿着手枪的右手,接着用力咬了下去。小孩子锐利的牙齿很简单便陷入男人的肌肉里。

「啊啊啊?」

男人发出惊愕的声音,接着将整只右手连同诗乃一起甩了起来。诗乃的身体被甩到柜台侧面上,同时也撞掉两颗乳牙,但她却浑然不知。因为这时从男人手上滑落的手枪滚到她面前来。诗乃不由自主地将它捡了起来。

好沉重。

两条手臂马上就感觉到金属的重量感。上面刻有横线的手把因为男人的汗而相当潮湿,更因为男人的体温而像生物般散发出热量。

即便以诗乃当时的知识,也能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道具。只要使用这东西,就可以阻止那个可怕的男人。脑海里有了这样的想法后,诗乃便模仿刚才看到的姿势举起手枪。然后将两手的食指放进扳机里并对准了男人。

此时男人一边发出怪声一边往诗乃扑了过去,准备将手枪由诗乃手里夺下来般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握住诗乃的手腕。

诗乃到现在仍弄不清楚男人做出这样的动作究竞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但单就事实来看,男人确实自己帮忙稳定了面对着他的手枪。

现在诗乃对于那把被用来抢劫的手枪——已经有了相当充分的知识。

一九三二年,也就是距今九十年以上的遥远过去,苏维埃陆军正式采用了「托卡列夫TT33」这款手枪。不久后中国便加以模仿并将其称为「五四式·黑星手枪」。这便是那把枪的名称。

它使用三十口径,也就是七点六二毫米的钢芯弹。后来出现的手枪是以九毫米子弹为主流,相较之下黑星的口径显得较小,但它的火药量却较多。因此子弹的初速可以超越音速,拥有手枪当中最强大的贯穿力。

但最后因为后座力过大,苏联便在一九五零年代时以使用小型化九毫米弹的「马卡洛夫」来取代了这款手枪。

所以一名十一岁的孩童怎么可能有能力操纵一把这样的手枪来射击敌人。但是当诗乃手腕被对方握住,脑里想着枪要被夺走了的瞬间,反射性地扣下了扳机。

猛烈的冲击由两手上往手肘、肩膀上传递,枪口应该已经被转往别处的后座力几乎全被男人的双手所吸收。这时空气里再度产生一股热流。

男人发出像打嗝的声音并放开诗乃的手腕,接着直接往后退了几步。

男人那花纹灰衬衫的腹部忽然有一道红黑色的圆形急速扩散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一边尖叫一边用两手按住腹部。可能已经伤害到动脉了吧,可以见到从他指间流出一条血迹来。

但是男人仍未跌倒。黑星所使用的小口径钢芯弹会马上贯穿人的身体,制止能力本来就比较低。

男人一边怪叫一边将沾满血的双手往诗乃仲去,想要再度抓住她。由伤口飞散出来的血液落到诗乃的双手上。

这时她的双手再度像痉挛般抖动,接着又再次扣下扳机。

这次手枪整个向上弹起,让诗乃的手肘与肩膀感到一阵剧痛。她的身体整个向后弹,背部用力撞击柜台而暂时无法呼吸。她已经不太能听见发射声了。

第二发子弹命中男人的右锁骨下方,接着再度贯穿身体击中他背后的墙壁。男人一个踉跄,因为自己流出来的血而滑倒,整个人倒在亚麻油地毯上。

「哇啊啊啊啊!」

但是男人的动作仍未停止,他发出愤怒的咆哮,用两手撑住地面准备站起身来。

诗乃因此陷入恐慌状态。她感觉这次如果不确实让男人「停止」动作的话,自己和母亲绝对会被男人杀害。

诗乃无视两条手臂与肩膀上的剧痛继续往前走了两步。这时男人正以脸孔朝上的姿势将上半身撑起了二十公分左右,而诗乃则是将枪口对准了他身体的中央部位。

诗乃的肩膀因为第三次射击而脱臼。这次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挡住她因为后座力而往后弹的身体,于是她整个人翻了个筋斗后才倒在地上。但她的手却依然紧抓住手枪不放。

与刚才同样由不稳定手枪里发射出来的子弹完全偏离诗乃瞄准的目标,命中男人身体上方数十公分处——

刚好也就是男人脸孔的中央部位。男人的头部咕咚一声直接砸在地板上。然后再也不会动也不会发出声音。

诗乃拼命撑起身体,确认男人已经再也无法动弹。

——成功了。

她首先有了这个念头。自己成功地保护了母亲。

诗乃动着脸部,将视线朝倒在数十公尺外地板上的母亲看去。接着便发现最爱的母亲双眼里——

明显透露出对诗乃感到恐惧与怯懦的感情。

诗乃这时才往自己的手上看去。到现在还紧紧握住枪把的双手上沾满了红黑色的液体飞沫。

这时诗乃才张开嘴巴发出尖锐的悲鸣。

「啊啊啊啊…………!」

她一边由喉咙深处发出细微叫声,一边持续凝视着两手握住的前犬星SL。似乎可以见到从手背往指尖滴下去的血液。而且就算眨了好几次眼睛血液都还是没有消失。只见那浓稠状液体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脚边。

突然从她双眼里也冒出液体。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只能看见模型枪的黑色光辉而已。

从黑暗的深渊里出现了那男人的脸。

发射出去的第三发子弹便是往这张脸飞去。被子弹击中之后伤口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小,看起来就像颗黑痣一样。但是随即就有一阵浓烈的血雾飘敌在头部后方。脸上原本有的表情与生气瞬间便消失无踪。

但是他的左眼忽然动了起来.用那行如无底深渊的瞳孔瞪着诗乃。

他就这么笔直地看着诗乃的眼睛。

「啊……啊…………」

诗乃的舌头忽然紧贴在喉咙深处,开始感到无法呼吸。同时胃部也开始剧烈地收缩。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部心力将前犬星丢在地板上,接着立刻摇摇晃晃的跑到厨房,用满是冷汗的右手拉开卫浴的门把。

拉起马桶盖,在弯下身体的同时,热辣的液体也从胃的匠部冒了上来。诗乃扭动身体不断痉挛,像是要将体内所有物体给排除体外般不停呕吐着。

当胃部的收缩好不容易开始停止时,诗乃整个人已经虚脱了。

她伸出左手,按下马桶上的冲水手把。辛苦地站起身并将眼镜拔下来后,开始不断用双手捧起洗面台里流出的刺骨冰水来洗脸。

最后她漱了漱口,从架子上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擦完脸才离开浴室。此时她的思考能力已经完全麻痹了。

她踩着虚浮的脚步回到房里。

诗乃尽可能地别开视线,然后用手里的毛巾盖在滚落在地板的模型枪上。隔着布将它拿起来后,马上将它塞进打开的抽屉深处。用力关上抽屉后,精神完全消耗殆尽的诗乃才整个人趴在床上。

由湿濡前发上滴落的水滴混杂着脸颊上的泪水在棉被上留下了痕迹。不知从何时开始,诗乃以细微的声音不断这么重复说着: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救救我……谁来…………」

事件过后几天的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

像是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大人们以紧张的口吻要她把枪交出去时,她的手指因为僵硬而根本离不开枪支。

还有许多红色的旋转电灯与随风摇晃的黄色布条。布条后面则是有许多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白色闪光。

或者是坐上警车时才注意到右肩的疼痛,当她畏畏缩缩地告诉警方之后,警察才赶紧让她换乘到救护车上去——诗乃脑里大概就只有这些片段性的记忆。

躺在医院的床上时,两名女警不断询问诗乃事情的经过。虽然她一直要求想见母亲,但这个愿望在过了许久之后才得以实现。

诗乃三天之后便离开医院回到祖父母家里,但母亲却入院长达一个月以上。而事件发生之前的平稳日子,则是再也没有回到她们身上。

由于各家媒体的自我规范,让事件的详细经过没有被大肆报导山来。送交检察机关的文件里只注明持枪抢劫邮局事件的嫌疑犯死亡,此外也没有进行任何公开审判。但是祖父母的老家是个很小的城市。邮局里所发生的经过被详细地——应该说变成加了各种情节的谣言,就如同燎原之火般迅速传遍整个城市。

小学剩下来的一年半时光里,诗乃被冠上所有可以代表「杀人犯」的名词,而上了国中之后周围则变成完全无视她这个人的存在。

但是周围的眼光对诗乃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影响。因为她本来就对加入哪个集团这种事情没有兴趣。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之后——事件在诗乃心中所留下来的伤痕还是一直让她感到非常痛苦,丝毫完全没有痊愈的迹象。

自从事件发生过后,诗乃只要看见枪械类的东西便会引起当时的鲜明回忆,让她整个人陷入剧烈的休克症状当中。不论是在路边看见小孩子手上的玩具手枪,或是在电视画面上看见枪支,都很容易引发呼吸急促造成全身僵硬、失去定向感、呕吐,严重时甚至会丧失意识等症状。

因此诗乃几乎不能观看戏剧或是电影。也有好几次因为看了社会科课程的教学用录像带而发作。国中时期她都是靠着在图书馆阴暗角落里看着比较安全的大开本小说全集——也仅限定于古早以前的文学作品——来打发时间。

当她对祖父母表示国中毕业就想到远方去工作,因而遭到强烈反对时,诗乃便说那至少让她到过去——当她还是婴儿时与父母亲一起生活过的那个东京某区去念高中。她确实是想到一个没有缠人的传闻与好奇视线的地方去。因为她可以确定,只要继续在这个小城市里生活,那么她的心理创伤将一辈子都无法痊愈。

当然诗乃的症状已经被诊断出是典型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四年来也已经接受过无数的心理咨询。而且她也乖乖按照医师的指示服药。但脸上似乎都带着相同笑容的医师们所说的话,都只能轻抚或是搔过诗乃心灵的表层,根本无法到达受伤的地方。他们在干净的诊疗室里不断说着「我了解,那一定很痛苦吧。真难为你了」这种话,但诗乃却是边听边在心里重复嚅嗫着:

——那你们有用枪杀过人吗?

如今她也已经自我反省,就是这样的态度造成自己无法信赖医生,让治疗一直无法收到成效。但即便是到了现在,那依然还是诗乃毫无掩饰的真心话。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好还是坏——或许诗乃只是想要听见他们对此提出确定的看法而已吧。当然没有任何一个医生能够回答就是了。

但是就算再怎么为记忆与发作所苦,诗乃也从没有过自己结束生命的念头。

她不后悔对着那个男人扣下扳机。当他拿着枪对准母亲时,诗乃也只能那么做了。就算现在再回到事件发生的瞬间,她也会做出同样的行动。

一旦选择了自杀这条逃避的路,那么那个男人也就白死了,诗乃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才会想要变强。想要获得能讲出「那种情况之下,我那么做也是理所当然」这种话的勇气。就像一个在战场上毫不留情打倒敌人的女战士一样。她会想要过独居生活也是这个原因。

国中毕业离开老家之前,诗乃告别的对象只有祖父母,以及跟事件发生前一样把她当成幼儿般拥抱并抚摸头发的母亲。

接着诗乃便移居到这个空气刺鼻水又难喝,什么东西都贵得要死的城市来。

而她就是在这里遇见了新川恭二以及VRMMORPG——「Gun Gale Online」。

呼吸与心跳终于渐趋平稳,诗乃也将薄薄的眼睑抬了起来。

整个人趴在床上,左脸颊靠着枕头的诗乃,视线前方映入了一个长形物体。

镜子里有个前额贴着湿濡头发的少女正回看着自己。那名少女略嫌瘦削,但又有着一双大眼睛。除了小小的鼻子之外,两片嘴唇也相当单薄。总而言之给人一种营养不良小猫的印象。

只有体格与脸颊两旁绑起一小撮的短发和荒野狙击手诗乃雷同,但其他地方就找不出任何相似之处了。游戏里的诗乃就像只狰狞的山猫一样。

带着非常恐惧的心情登入GGO,然后被带到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战场上时,诗乃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或许是与现实世界日本完全不同的异世界风景所造成的吧——她在这个世界里不论怎么触碰枪械,不,应该说就算用枪械来击倒其他玩家都只是感到有点紧张而已,那可憎的发作完全没有出现。

诗乃确信自己终于找到超越那些记忆的方法。实际上自从她进入GGO世界之后,只是看见枪械照片的话已经不会发作,也可以和恭二谈论起GGO里的武器。

其实还不只是这样而已。诗乃现在已经深爱着半年前入手,那把名为「黑卡蒂Ⅱ」的巨大凶恶******。就像同年龄的女孩子喜欢摸着宠物或玩偶一般,诗乃只要抚摸它平滑的枪管就能够冷静下来,只要将脸颊靠在那略圆的枪托上就能感到温暖。

只要能和它一起不断在假想的荒野里作战,伤口总有一天会愈合,恐惧也会消失不见。诗乃就是根据这个信念来以必杀的子弹终结无数怪物与玩家的生命。

但是……

——真的可以吗?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

心里有一道反问她的声音。

游戏中的诗乃已经名列数万名GGO玩家里的第二十二名了。大家都说操作反物质******的能力已经无人能出其右,而被她瞄准镜所捕捉到的玩家最终都只有死路一条。她过去强烈想成为「拥有一颗冰冷心脏的战士」的心愿,可以说是已经成功了。

但是——现实中的诗乃却还是连一把模型枪都拿不起来。

真的……真的这样就够了吗……?

镜中少女在眼镜深处的瞳孔摇晃着一股无所适从的感情。

从去年开始戴的这副眼镜其实没有度数。因为它不是矫正视力的工具而是诗乃的「防具」。由NXT聚合物所制的镜片,就算被子弹击中也不会碎裂——宣传单上面是这么写的。虽然不知道是否属实,但节省生活费之后所配的眼镜还是给了诗乃些微的安心感。现在外出时如果没戴眼镜就会觉得心慌。

但这也就以为着她还得依靠这种小道具来让自己安心。

用力闭上眼睛之后,胸口再度产生了软弱的疑问。

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但是没有任何人会对我伸出援手!

诗乃为了驱赶软弱的声音在心里这么大叫着。她撑起身体,视线往床旁边的小桌子上看去。马上发现AmuSphere的银色圆环正在发光。

只是自己的实力还不够而已。问题就是这么简单。

那个世界里还有二十一名比诗乃还要厉害的枪手。只要击败他们,将他们全送进冥界,成为荒野里唯一的最强者,那个时候——

诗乃就能和游戏里的自己一体化,在真实世界里也可以得到真正的坚强。届时「那个男人」与「那把枪」将会被掩埋在所有被诗乃击毙的目标当中,再也不会出现在记忆里面。

诗乃捡起空调的遥控器,将暖气打开后一口气将制服上衣脱了下来。接着解开裙子挂勾由脚上将它脱下,然后全部扔到床上。最后拿下淡蓝色眼镜,轻轻将其放在书桌上。

她整个人躺到床上,拿起AmuSphere并戴上去。

用手摸到电源并按下,当宣告准备完成的电子声一响起,她马上就开口说道:

「开始联机。」

她呢喃的声音就像个哭累的孩子般,虚弱又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