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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春天主从与冬天主从

四季代行者有各自作为自己根据地的区域。

养育后裔的机关『里』同样分别散布在各个区域。

春天代行者的春之里位于帝州。夏天代行者的夏之里位于衣世。

秋天代行者的秋之里位于创紫。冬天代行者的冬之里位于爱尼诗。

每个里都存在于未标示在地图上的位置。

另外,巫祝射手的根据地分别在南方与北方。

拂晓射手需每天前往位于爱尼诗的某座灵山,黄昏射手前往的则是位于龙宫的龙宫岳。

故事场景移到春天代行者的根据地,大和国中心的帝州。

黎明二十年七月二十二日,二十四节气中的『大暑』。

夏天带来风和日丽的暧意,不只是帝州,所有地方都充满了大批出游的人潮。

位于大和首都的知名游乐设施更是免不了人挤人。

开园不过一个小时,不管去到哪里都熟闹得像庙会。

这座游乐圆入口前,站着明显害怕着汹涌人潮的两个女孩子。

「樱……」

「不用担心,雏菊大人,我一定会保护您。」

夏风摇曳着她们的长髪。

她们穿着符合其年龄的少女衣着,以任谁看了都知道两人关系亲昵的极近距离交谈。

其中一人是留着琥珀色亮丽长发的少女。波浪长髪有如仙女羽衣,黄水晶瞳孔世间罕见,配上蔷薇色的双颊与樱唇,容貌彷佛由神特别精心打造的她,正是大和国的春天代行者花叶雏菊。

「人好、多,好可、怕……」

不流利的说话方式有些特殊,使雏菊给人的感觉比实际年龄还要幼小。

她的嗓音甜如糖果,声音与迦陵频伽一样美妙。

编注:佛教传说生物,外型为人首鸟身,有很长的尾巴,声音无比悦耳。

「……果然还是不该来的……」

回话的另一位少女有着夜樱般的发色,从漆黑至灰樱的渐层色长髪彷佛光亮的丝绢。她的美丽连花儿也相形失色。那双大大的猫眼睛正仔细観察雏菊这位主人的情况。

「不,不是、这样的……出来玩、雏菊很、高兴……」

今天由于冬天主从的邀约,春天主从第一次造访游乐园。

地点是邻近春天主从所在的帝州帝都,名为『帝州童话王国』。

这座主题乐园的特色是虚构的童话世界,园区内共有五座城镇,依照属性区分为天空、森林、大海、光、暗。

一般游乐画的游乐设施在这里应有尽有,也提供了丰富的餐点。每一座城镇都配置了受欢迎的吉祥物,炒热游客的情绪。

此时,她们正在等待冬天主从出现。

以时间来说,龙宫发生的暗狼事件已经演变成大问题,夏之里的叶樱姊妹也正因为婚约取消而丧志,不过她们还不知道瑠璃与菖蒲遭遇的惨剧。

「……雏菊大人,如果您感到不安,请别勉强自己,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好吗……?内心的不适会影响身体,只要跟狼星他们解释,他们应该能理解……」

「不、不可以……!雏菊想、和大家、一起玩。」

雏菊听见这个提议,瞬间露出哀伤的表情,不禁哀求似地抱住了樱。樱被她抱住后尽管有些惊讶,还是自然地抱了回去。

「雏菊大人……」

大热天里抱在一起,只会徒然令彼此的体温变更高,然而不管是樱还是雏菊都没有迟疑。这对她们来说不是问题。

樱摸着雏菊的背,像在安抚她的情绪。

「说的也是,您从早上就很期待了……而且您也想让狼星和冻蝶看看您为了来游乐园玩,用心打扮的模样……对吧……?」

原本埋在樱的怀抱里的雏菊,胆怯地抬起头来。

「……樱,你懂、雏菊的、心情吗……?」

惹人怜爱的羞怯少女。主人这副模样看得樱心荡神迷。

「我懂,我对雏菊大人无所不知。」

「为、什么……?」

「因为爱。」

樱自豪地这么说之后,雏菊喜不自胜地接住她的爱,同时给予回报。

「雏菊、也懂,樱、也是、因为爱。你说、自己……不适合、这种打扮……可是很可爱、很适合你……樱好、可爱……」

雏菊看着樱今天的打扮并这么说,樱今天难得穿上了裙子。

而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夸奖,羞得不得了。雏菊笑盈盈地看着她的反应。

「唔……能得到您这句可爱的评语,我挑战平常不穿的服装就值得了。那身打扮也很适合您。」

「平常都是、你帮雏菊、挑衣服,每一套、都很、合适。」

雏菊的话没有其他意思,樱却担心了起来,这么向她确认:

「雏菊大人……虽然现在才确认有点太迟了,但您会不喜欢我替您挑选衣服吗?」

「雏菊没有、这么、想过喔……?谢谢你、平常的、帮忙,樱。」

双眼闪闪发亮地这么说的主人实在太可爱了,樱再一次紧紧抱住雏菊。

她们的身体分开了,只有手还牢牢牵着,继续等待狼星他们。

「雏菊大人,回到刚才的话题……游乐园里几乎都是无害的民众。如果判断有害,我会在您不注意的时候铲除,请不用担心。虽然不甘愿,但我会彻底守护您与狼星的交流。」

「嗯……」

雏菊先是点了点头,接着才赫然一惊。

「铲除……?」

雏菊被她激烈的用词吓到了。

樱则英勇地点头。

「正是铲除。」

雏菊与樱互相凝视着彼此,雏菊似乎从铲除这个词联想到各种情形,惊恐地猛摇头。

「樱……就算对方、是坏人……也不、可以……那么、凶狠……」

樱伤脑筋地垂下柳眉,在内心叹息。

——之前都发生过那种事了,居然还在为别人操心。

樱稍微回想起发生在几个月前的那起事件。

雏菊遇到了绑架自己、以扭曲的爱情代替母亲养大自己的罪犯。

她险些再次遭到绑架,所幸最后得以有惊无险地避免此事。

面对危害自己的那些人,就算更冷酷也无所谓,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这是雏菊大人的优点,不过也会让她陷入险境。

「好吗……?不行、喔……」

春神看着随从的脸,想得到她的允诺。

轻柔的花香飘到了樱的鼻尖。

春天代行者不需要香水,身体自然会散发出春天的芳香。

樱为之着迷,差点就要听从对方的所有要求。

但是为了主人的安全着想,她还是尽可能提出反驳。

「雏、雏菊大人……那么做对坏人太仁慈了,我们要坚决拒絶暴力……」

「雏菊不是、只有为、坏人着想喔。」

「您的意思是……? 」

「雏菊不想、让你做、那些凶狠、的事……因为你、可能会、遇到危险……」

「雏菊大人……」

啊啊,樱心想。

「那些、做坏事、的人呢……有时候、没办法、沟通……抓走雏菊的、观铃小姐就是、这种人……雏菊一直说、不要、不要,她也不会、住手。这个世界上、有真的、真的很可怕、的 人,樱你去、挑衅、那种人……雏菊觉得、很害怕、很害怕……」

——您实在太温柔了。

樱要是采取激烈的行动,恐怕会遭到报复,雏菊害怕的就是这种事。雏菊亲身体验过人类的悪意有多可怕,因为绑架受到的心灵创伤,使她的精神跟不上实际年龄,但她面对这种事情时格外深思熟虑。她会这么说,也是因为她知道樱是一位可以为她奋不顾身的护卫官。

「你是雏菊、很重要的……人,所以……雏菊、不想要你、遇上危险……拜托你……不要冒、不必要的、危险……」

这番话虽然对坏人留情面,主要用意还是担心樱这位护卫官。樱保护主人的心情变得更加坚定。

为了让雏菊放心,她解释了起来:

「抱歉,请原谅我的说明不够仔细。如果有可疑人士,或是向雏菊大人出言不逊的人出现,我只会将对方带开,交给国家治安机闘。」

「樱……嗯,谢谢。」

樱的回应似乎让雏菊松了口气,她的表情放松了下来。

「如果对方是匪徒,我会折磨到那个人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然而,随从接下来的发言又令她惊慌失措。

「樱……你、你有听到、雏菊说的、话吗……?」

樱严肃地点头。

「听到了。雏菊大人对这个世界愈温柔,我就必须愈无情。」

「听到了,但是、没听、进去……」

雏菊绝望地说。

「可惜因为地点的关系,没办法佩刀,不过我有获得许可,把短刀和手枪藏在裙子里面,用来保护您的装备一应倶全。」

樱稍微掀起裙摆,让雏菊看见藏在裙子底下的枪套。就算被其他人看见,因为造型的关系,也只会以为是大腿护套。

「不行!你的、裙子!啊、啊啊……」

雏菊急忙按住她的裙子,樱原本骁勇的气势因此逐渐减弱,变得很难为情。樱为自己是剑士也是护卫一事感到骄傲,为了雏菊,她总会不自觉地展现出男性化的一面。可是刚才那么做 的确有失体统,她面红耳赤地找起了借口。

「唔……裙子里面有短裤……雏菊大人,寒月流很重视步伐……」

「不行就是不行!刚才那样、不可以!」

遭到主人的斥责后,樱沮丧地放下裙摆。

「对不起……失礼了。」

雏菊也帮忙仔细整理好樱凌乱的裙子。平常两人的立场相反,不过也只有同为女性的主従才会出现这种画面吧。樱虽然羞怯,还是很开心主人的体贴。

「樱可是、女孩子喔!而且今天、冻蝶大哥和、狼星大人、也、会在场。」

「是……对不起。那个……虽然有准备这些,不过我会尽量不用……我会遵从雏菊大人的意思行动,我不是不听命令的蠢狗。」

「……这不是、命令,樱也、不是狗。」

「雏菊大人……」

「樱是雏菊、最重要的、朋友。」

主人的话令樱心头一热。

「是……雏菊大人。虽然刚才说了那些话,但我发誓今天不会发生雏菊大人担心的事。我和冻蝶针对警备进行过多次讨论,对方表示会赌上冬天的威信负起保护的责任。即使不想这么说,他们是目前最能信任的护卫。雏菊大人您能理解吧?」

「嗯……雏菊相信……我们受到、冬天、那些人、很多照顾……他们、现在也、在保护、我们……对吧……?雏菊、也看到了、几个人……只是他们、的打扮、和平常、不一样……很 难、看出来……」

樱赞叹着雏菊优异的视力,同样往四周看了过去。

「是,冬天的护卫在园里会跟在我们身边,四季厅职员则分散在停车场以及园内监控系统的监视器前这些地方。还有,派来我们这里的两名护卫会在停车场待命。」

「这样、好吗……我们出、来玩,还受到、这么豪华、的阵容、保护……」

「这是冬天的要求。请别忘了我这个护卫官也在。」

「……樱和雏菊、在一起……雏菊就、放心、了。」

樱向雏菊嫣然微笑,用力握住了主人娇小的手。

——东边三人,西边两人。

她笑脸面对主人雏菊,同时暗自数起警卫的人敷。

——前方一人,后方两人。

她们只要稍微移动,警备人员也会混在一般人里面,保持距离跟着她们走。,

——不愧是冬天的护卫,如果不认得长相,根本看不出来。

受到护卫厳密保护的事实让樱感到安心,同时也有些不甘与歉疚。

——如果我们这里也能派出这样的阵容……

她的脑中描绘出也许总有一天会成真、无法立即实现的梦想。

简单来说,现在的春天主从没有什么盟友。

十年前,春之里仅仅三个月就终止雏菊绑架案的搜索,由于当初的背叛,她们无法信任自家阵营。

而且在先前那起事件里,与春天主从随行的四季厅春季职员也背叛了她们,受到改革派匪徒组织【华岁】的收买。

四季厅之后派来新的春季职员填补护卫的空缺,但是她们完全不信任对方。

由于事件的缘故,加深了她们对周遭人事的不信任感。

这时伸出援手的,是相隔十年再会的冬天主从与冬天护卫。

狼星与冻蝶在和春天主从再会前,暗自派出两名冬天护卫保护她们,那两位在前些日子正式由冬之里指派,成为春天主从的随身护卫。这样的部署当然是十分特殊的状况。

那两名冬天护卫在春天那起事件里协助了樱,因此就算是雏菊也能放心与他们交谈,樱十分感激这样的安排。

为了保护十年前遭到绑架的女孩雏菊,烦恼始终纠缠着樱。

——听见天谴说与生态破坏的传言后,雏菊大人又封闭起自己的内心。

黄昏射手在灵山遭到暗狼攻撃,原因恐怕出在春天消失的生态论,进而发展出天谴说,这些都是从四季厅职员口中听来的。

其他季节恐怕也都知道。

狼星会刚好在这个时机约她们出来玩,不用问也知道是担心因为传间而意志消沉的雏菊。他大概是想带她出门散心,直接确认她的状况。

樱会答应邀约,也是理解冬天主从尽力照顾她们的心意。

——希望她能恢复活力,毕竟这是雏菊大人好不容易结束辛苦的工作,第一次迎来的夏天。

樱希望雏菊的心情能够平静。雏菊淡淡的爱恋犹如在纸灯点燃的烛火,听见意中人狼星约她去游乐圜时,她的脸色终于好了一点。历经了千辛万苦,只是到游乐园玩应该不算过分,樱这么想,只是天谴说的支持者恐怕不会放过这个批评的机会。

——那些家伙说什么都是春天代行者不在害的,把错全怪在我们身上,简直是莫名其妙。

到处都有人散播空穴来风的谣言,樱身为雏菊的保护者,眼前的情形让她怒火中烧。

——根本就没有人帮忙。

春天消失的这段期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

绑架八年,加上之后空白的两年。

总共十年的时间,尤其是她回来后的两年,更是遭到严厉的抨击。

春之里的人大多认为雏菊回来后拒绝显现春天两年,是代行者个人的任性妄为。

本来除了春之里以外,很少有人知道她那两年拒绝显现春天,但由于这次的传言,此事变得众所皆知,对春天代行者抱持怠惰印象的同类恐怕会因此增加。

人们批评:『她可以显现却没有显现春天。回来后就该马上进行春天的显现了。』

回来后就该马上进行春天显现这个意见并没有错,人民也是这么期盼。

季节的有无,会大幅影响人们的生活。

——难道雏菊大人没有人权吗?

实际上,与她友好的人都对这个说法感到愤怒。

八年的绑架生活里,雏菊因为内心的创伤导致人格崩坏。

现在的她是一度死去又再次重生,另一个人格的她。

雏菊自己也说『雏菊死了』,表明之那个自己的死亡。

她会有雨年的时间拒絶春天显现,是因为长期的监禁生活严重消耗她的精神,又得知搜救工作已停摆多年,需要时间重新调适自己的心情。因此她有一段时间连正常生活都过不了,显现能力也很低落。

代行者是以心显现季节,尤其在进行大规模显现时,要是本人的身心状态不佳便很难成功。

真要说的话,她能只花雨年就重振起来已经算很了不起了。

——四季代行者可不是工具。

没有人考虑到当时的情况,雏菊养病的两年期间遭千夫所指,八年无人救助的责任归属却依旧没有着落,未免过于不合理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雏菊大人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

她在立场上需要负起随职务而来的责任,这点樱也能理解。

雏菊将这件事看得更重。那两年无法重来,无计可施。

她在结束勤务后无法享受假期,有愈来愈多的日子只是忧愁地躺在床上。

——那些蠢话连篇的家伙全都下地狱去吧。

雏菊接受批评,但是樱无法原谅。

——没有入去救她,所有人都放弃了我们。

雏菊崩溃的那两年鲜少有人知道。

——他们都事不关己。

雏菊说『反正雏菊迟早会死,不要管雏菊』的模様,始终烙印在樱的心里。

当时的悲伤并没有消失。

「樱……雏菊说了、那么多、不安的话……对不起……」

樱沉默了一会儿后,雏菊担心地这么对她说。

樱赫然一惊。

「不,别这么说。您有什么意见,都可以告诉我。」

——不行。难得到游乐园来,要欢乐一点。

「嗯,雏菊、第一次、来游乐园……樱也要、玩得开心、喔?」

雏菊想必也希望樱可以乐在其中。她不需要说出口,樱就明白了。对雏菊近似爱慕的敬爱,与对现状的无奈交错在一起。

「是,雏菊大人。」

樱有点想哭,硬是忍住了。

雏菊开心地甩着与樱牵在一起的手。

「啊,是冻蝶、大哥。」

「狼星也来了。」

这时,刚好有人朝春天主从走了过来。他们分别是样貌高贵的青年,以及散发大人成熟魅力的男人。两人都身着适合现场气氛的打扮。

「抱歉,譲你们久等了。处理入场券花了点时间。」

「樱、雏菊大人,久等了。」

即使在人群中依然耀眼,五官端正而且高雅的青年是寒椿狼星。

「这座游乐园很不错,因为有事先联络,整个流程进行得很快。虽然隐瞒身分,对方还是给了我们贵宾待遇。如果有什么状况,只要告知工作人员,就会有人帮忙解决。」

站在一点也不平易近人的美青年狼星身边也毫不逊色、英姿焕发的男人是寒月冻蝶。

「希望不会有状况发生。我们冬天的护卫也在,放心玩吧。」

他们是这个大和国的冬天代行者与代行者护卫官。

「……雏菊大人,这套夏服很适合您。」

该说真不愧是冻蝶吗?他马上称赞起雏菊的服装。

他仔细観察雏菊的打扮并出言称赞后,视线也移到樱的身上。

「樱……」

话还没说完,樱就把话打断了。

「什么话都别说。」

冻蝶纳闷地问:

「说你可爱也不行吗?」

「不许说! 」

「已经说了。」

「不要说了 !」

「抱歉。不过,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雏菊在一旁看着他们互动,嗤嗤地笑了起来,狼星连忙接话:

「我也这么觉得!小雏……很可爱,樱也是。」

他压抑住羞耻,好不容易说出生涩的赞美。

「你们都很可爱……我是说真的,不是客套话。」

雏菊明显地感到害羞。樱对自己受到称赞不以为意,只觉得心爱的主人因为狼星的一句话面红耳赤非常有趣。不过,她很开心雏菊的打扮得到赞赏,因为主人的装扮是随从大展身手的机会。总的来说,雏菊与樱都觉得幸好从一大早就开始精心打扮。她们看着彼此这么想道。

「感谢两位、的赞赏,狼星、大人、与冻蝶、大哥,雏菊很、高兴。两位也、很帅气、呢……」

「冻蝶还有狼星,你们听好了。你们不用管我,只要称赞雏菊大人就行了。」

樱说到这里,摆出了严肃的态度。

「最重要的,是感谢两位周全的安排……我之后会直接去向冬天护卫道谢。」

「不用放在心上,毕竟是我们邀约的。」

「狼星说的没错,樱,你不需要在意。」

「不行,毕竟劳烦各位如此费心……帝州是我们的居住地,居然得接受各位的好意,身为春天护卫官,实在万分愧疚……」

冻蝶劝阻了她。

「不用想那么多。对了……我们派过去的那两个人还好吗?藤堂还有霜月……没有惹什么麻烦吧?」

「哪有什么麻烦,那两个人表现得非常好。对吧,雏菊大人? 」

「嗯,他们都、很……温柔,有他们在、很好。」

「这样啊……之后我再去慰问他们。平常你们可以依靠那两个人,不过今天有我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不用客气,尽管开口。雏菊大人,有事都可以跟我说。」

对话在这里暂时停了下来,出现不是尴尬,而是有些羞涩的惬意沉默。

春天主从与冬天主从只是为了一起玩而有这样的交流,这件事本身就是奇迹。他们虽然害臊,不过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四个人像这样见面的日子终于来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有这种感慨。

「小雏……樱。」

不过,狼星板起脸开口,破壊现场和乐融融的气氛。

「那个……我有件事要说,算是表明我的决心。」

他稍微低着头,像是无法直视雏菊与樱的双眼。

「和我这个冬天代行者在一起……你们可能会害怕遭到匪徒攻撃,不过……我真的变强了,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个我。」

他说到这里终于抬起头来,轮流看着春天主从的双眼。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们。你们不用担心……」

狼星说着说着,苦笑了起来。现在说这些话只是把欢乐的气氛搞僵,但他还是选择说出 口,展现他的诚意。

——狼星。

樱一时说不出话来,雏菊也有些不知所措。

甚至连冻蝶都很惊讶,可见这是不在计画之内的行动。

春天遭到绑架是冬天的错,这一切是冬天的堕落所引发的天谴说,恐怕狼星也听说了。其实这不是现在才有的说法,这十年来,人们都在背地里这么批评,只是现在搬到台面上高声宣扬罢了。狼星早就习惯这类的谩骂,不过这不表示他完全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他是孤傲的冬王,同时也是多愁善感的二十岁青年。

——雏菊大人一定会安慰他。

冻结的气氛里,樱这么认为。她的主人不会无视他人的哀伤,想必会以春光般温暖的话语鼓励狼星。

樱知晓自己不需要特地发言,只是她内心也同时涌现疑惑——这样真的好吗?

狼星说也会『保护』樱。

无视这句话,交给雏菊独自面对冬天真的好吗?她在内心不断思考。

与冬天主从对立得最严重,且将憎恨表露无遗的人是樱。

——遭到【华岁】攻撃时,狼星和冻蝶都赶到四季厅来解救我们。

他们放心不下雏菊与樱,事件结束后又在帝州留了一段时间,关心事态发展。

——他们还从自己阵营派了护卫给我们。

那就是冻蝶刚才提到的两名护卫。原本护卫不可能分派给其他季节,这么做就像是雏菊把樱交给其他阵营。换句话说,狼星身边的防卫会变得薄弱。

两人是十年前的幸存者,对雏菊心怀感谢才派他们前往——虽然狼星他们这么解释,这么做依然是破例的调度。樱为了保护雏菊,总是在威吓四周的人,提心吊胆,但她现在的心情比之前稍微轻松了一点。即使可以将冬天主従的支援视为理所当然,樱也没办法冷酷至此。

正因为过去都是一个人保护雏菊,她更是感激他人的协助。

「狼星。」

樱刻意装出冷漠的态度。

「我知道你变强了。」

她还无法让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不过她知道他们有很大的变化。

「你这个冰冻首都高速公路的男人在说什么啊……」

樱观察并且理解冬天主従的行动,思考过后,决定再相信他们一次。

「……虽然大家都因为那件事责备你……但我很高兴……」

经历过一个人赢不了的战斗后,她也变了。

「我很高兴你愿意为了雏菊大人不顾一切赶来……因为你当初那么做,现在我们才能有这样的交流。老实说,你在各方面的付出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你们那边也很不容易,还愿意派冬天护卫过来……谢、谢谢。藤堂先生与霜月先生都很优秀……唔……所以说……我的意思是……」

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向狼星与冻蝶。

「我看到你的行动,决定稍微信任你。狼星、冻蝶……冬天……不是春天的敌人……我可以这么认为吧……?」

这个问题听起来像是心愿,甚至像是请托。

「樱……」

狼星以嘶哑的嗓音叫她的名字。

那副模样让人想到了十年前,来到冬之里低头拜托『请救救雏菊大人』的那个年幼的樱。因为没有保护好代行者受到惩罚,樱遭春之里驱逐,投靠冬之里,与狼星和冻蝶共同生活了五年。冬天主导的大规模捜索结束后,她对他们感到失望,后来便消失了踪影。在冬天主从心里,樱同样是自己过去没能救助的少女之一。

她愿意再次敞开心房,窥探着冬天主従的眼里有些不安。为了消除她的不安,狼星与冻蝶用力点头。

「相信我,冬天会保护春天。对吧,冻蝶?」

「当然。而且不只是雏菊大人,冬天也会保护你……」

樱听见他们的回应,低下了头,像是松了口气。

「雏菊大人,他们这么说喔。您认为呢?」

雏菊始终感到惊慌失措,知道他们不是在吵架后,也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雏菊觉得……和狼星大人、还有冻蝶大哥、在一起、比较、安心……!」

冻蝶与狼星点头,表情像是因雏菊的话深受感动。

「……我得先声明,我们不是只会求你们帮忙……春夏秋冬联合战线还在,如果冬天陷入危机,我也会赶过去提供协助,谁也不欠谁。」

狼星听到樱的话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过了 阵子才想起似的说……

「这么说来,之前是有这么一回事……我都忘了。」

狼星的说法令樱忍不住错愕,心想他居然不把贵重的同盟当作一回事。

「你这个人……你就是说话这个样子,才会被人叫成阴沉暴风雪男……」

樱有点担心狼星。狼星因为过去发生的事,费心对待雏菊与樱,对其他人则漠不关心。

「小心没朋友。」

樱乍看之下不在乎雏菊以外的人,其实非常重视横向关系。她与夏天和秋天的合作也比狼星来得密切。

「别叫我什么阴沉暴风雪男……唉,他们算是我的朋友吗? 」

「至少是友好的关系吧?」

「这、这样啊……」

狼星果然还不习惯这种新关系。

「我那么说是因为还不习惯,抱歉。毕竟我们现在这种关系很少有,季节基本上不会有来往,而且四季全部都有交流,实在非常罕见……」

狼星像在找借口,等他说完后,樱接着说:

「我没有要你勉强自己和他们打好关系,只是如果可以互相协助是最好的。我们在十年前没有合作,今年我们做到了,所以成功救出了抚子大人,这一点绝对没错。老实说,只要少了任何一个季节,都很难把人救出来。况且四季的合作关系,也是有赖你和冻蝶说服每个里的大老才能建立起来……」

「……他们其实并不是真的能接受这种做法。因为我亲自出面,他们迫于压力,才不得不答应。他们的态度都很高傲,而且还是当着我的面,摆出『我来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的样子。」

「但是我们做到了。」

「是啊,譲他们大吃一惊……春天的事件也因为这样能及早解决……」

「正是。虽然说你本来以为靠你们就可以解决,装出孤傲的样子……」

「我没有装!」

「孤独是我们的本质,但最好重视与夏天和秋天建立起来的关系……以后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这话很有道理……我会谨慎处理。」

「真要说起来,你只是不习惯和我们以外的人建立朋友或是合作关系吧。」

「……唔!」

「你好像和瑠璃大人不合……不过,她其实对你不错吧?菖蒲大人、秋天的抚子大人和阿左美先生,大家都对你很好吧?你居然不把和这些人的关系当一回事……亏你还是季节的始祖冬天……阴沉暴风雪男……狼星,至少你要礼尚往来吧?事件结束后,你有写信感谢夏天与秋天的协助吗?」

樱的眼神像是看着只会惹麻烦的弟弟,让狼星再也受不了。

「总觉得你变得跟冻蝶没两样!」

「雏菊希望、大家可以、好好相处,雏菊、很重视、和大家、的关系。」

「你看,向雏菊大人多学学吧。雏菊大人如此纯真,所以得到了夏天与秋天的喜爱。」

「不是的,大家、雏菊、都喜欢,下次也找、夏天和秋天、一起出来、玩吧。」

「小雏……说的也是,我们去海边吧。不要去泳池,去海边。」

一度尴尬的场面忽而转变成年轻人的轻快气氛。

冻蝶静静微笑,听着他们三个人的对话,有一瞬间稍微挪开墨镜,抹了一下眼头。那一瞬间只有樱看见,她有些吃惊。

——冻蝶很感动。

他一路吃了很多苦,刚才的对话或许勾起了他心里的千头万绪。

从最年长的他看来,守护的少年少女现在活力十足的模様,也许让他流露了真情。樱稍微移动位置,遮住冻蝶,接着佯装平静地说:

「我们走吧。狼星,你还记得规则吧。」

狼星与雏菊怯生生地站在一起。他们走在前面,冻蝶与樱站在他们后面。

「这个队形我很熟。樱,我可以和小雏牵手吗……可以吧? 」

「虽然我很想说开什么玩笑,不过今天就特别允许你吧……雏菊大人,如果您讨厌狼星,可以直接把他推开。不过为了避免迷路,还是得找个人牵着手……」

「没、没有、讨厌。」

「小雏说不讨厌喔,樱你听到了吗?小雏说不讨厌我。」

樱用力咂舌一声。尽管不甘愿,队形还是这样完成了。

很久以前,他们四个人总是保持这样的队形。现人神只要回头,守护者就在旁边。在雏菊与狼星心里,这是最能让他们安心的部署。雏菊与狼星手牵着手,两个人都很害羞。

樱窥看着冻蝶的脸,他已经恢复平时的模样。

樱松了口气,自然地露出了微笑。

「冻蝶,我和雏菊大人都是第一次到游乐圜,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再请你指导我们。」

冻蝶先是一脸惊讶,接着从墨镜底下朝樱露出温柔的目光。

「……只要和普通人民一样就行了。我可以帮你拍很多和雏菊大人一起游玩的照片。」

「我不需要。我要雏菊大人的个人照,还有带我们去热门的游乐设施。」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雏菊想、想要、那个,其他游客、戴在头上、的那个、东西……!」

「好,为了小雏,我们先去买那个。那个哪里有卖?冻蝶。」

「进去后马上就可以看到了。雏菊大人,我来帮您拿东西。」

夏日里,春天主从与冬天主従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四个人入场后,先是挑选了帝州童话王国各吉祥物造型的发箍或帽子,体会彷佛成为童话王国居民的气氛——尽管他们原本以为要戴的人只有雏菊。

「大家、一起戴、吧!」

没有人能反对这句话。雏菊戴上兔子发箍,樱是猫耳发箍,狼星是魔法师的帽子,冻蝶是海贼的帽子,全部都由雏菊,亲自挑选,种族与职业完全不同的团体诞生了。

「樱,你怎么已经想拿下来了,那可是小雏挑的唉。」

「因为……这个……实在是……喂,狼星,别硬戴在我头上!」

虽然发生了一点小争执,一行人还是从起点迈歩。

游乐园分成几个区域,他们决定依天空、森林、大海、光到暗的顺序游玩,并且在每一区以不同的分组行动。

「撞、撞到了……怎、怎么办……樱……雏菊要、赔偿吗……?」

「那边的小孩子也撞来撞去,应该不用担心吧?我们先往终点前进吧!」

樱与雏菊在赛车场上胡冲乱撞。

「不行,搞不懂怎么玩。如果只是要离开这里,直接撞开墙壁前进不就行了吗?」

「那样就不是玩游戯了。你看雏菊大人与樱,她们合作得很好。」

「这种游戏就让知道玩法的人去玩,需要冰冻的时候再叫我。」

「狼星,这个游戏不需要冰冻。」

狼星与冻蝶在解谜逃脱游戏里无法协调。

「冻蝶,还好吗……?早知道就在上去前先给你了……晕车药。来,这里有水。」

「樱……抱歉。受不了,我开车就不会晕车……」

「因为连续玩了好几次吧,不过狼星说还要再坐四次云霄飞车喔。」

「叫他别闹了……」

冻蝶与樱穷于应付活力旺盛的狼星。

他们继续在园区里逛,散步聊天也很开心。

中途分成了不同小组行动,最后还是回到雏菊与狼星,樱与冻蝶这样的组合。

樱趁走在前面的雏菊与狼星聊得兴高采烈时,悄悄拿下了发箍。

「怎么了,太阳穴会痛吗?我可以帮你调整松紧。」

她正犹豫要不要再戴上时,冻蝶主动提议。樱抬头看向身旁的冻蝶。

「不,不会痛,再说这个也没办法调整。」

「用扯的就可以弄松了吧。」

樱这位师父的仪态是位文质彬彬的绅士,却有着与外表格格不入的蛮力。樱摇头谢绝他的 好意。她想留下发箍当纪念品,希望可以保持原样,凭冻蝶的力气说不定会弄坏发箍。

「不戴了吗?很适合你喔。」

冻蝶没有调侃的意思,但还是惹恼了樱。

「……这么可爱的东西,怎么可能适合我。」

「为什么这么说?这个发箍和你的黑发很搭,难不成你讨厌猫吗?」

冻蝶安抚起她的情绪,她觉得既丢脸又生气。

——又把我当成小孩子。

重逢之后,冻蝶说樱的外表成长了许多,可是似乎没有把她当成女性看待。樱很想告诉冻蝶自己已经是个女人了,只是不敢说出口。

她会这么犹豫,是因为两人之间有认知上的差距。

冻蝶是樱过去爱慕的对象。

——我怎么会喜欢上这种家伙?

尽管是一度封印的恋爱,她后来也没有再喜欢上其他人,寒月冻蝶这个男人依然在樱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另一方面,在冻蝶心里,樱依然是五年前那个受自己保护的年轻同僚。

「……如果要说漂亮还是可爱,你算是漂亮的那一型,不过……那不表示这个发箍就不适合你。你戴起来很可爱,戴上吧。」

在冬之里与狼星住在一起时也是这样,但是冻蝶现在好像更过度保护了,简直像哥哥在照顾分隔两地的妹妹。

——这个无自觉发电机迟钝爱耍帅不知保持距离的像伙。

尽管在内心咒骂,但她并没有真的说出口。

——说出来太蠢了。

她差点没叹气。

「……冻蝶,我是护卫官,这是百姓玩乐时戴的东西。」

若要说起来,冻蝶其实对樱也有好感。

「在雏菊大人面前,你也是一般民众,而且还是年轻少女。樱,虽然因为我不中用,害你过得比别人更辛苦……」

他身为剑术师父、身为年长的男性、身为一同度过丧失雏菊那段时间的伙伴,对樱相当关心。

「以后希望你可以留下很多美好的回忆……」

他的关心无微不至,樱在他心中有着比其他人更特殊的地位。

这一点绝对不会有错,他只是对她没有恋爱的感情而已。

——废话,我跟冻蝶一点也不配。

寒月冻蝶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散发着成熟男人魅力的大人,他喜欢的人肯定是站在他身旁也毫不逊色的人,樱这么想。

——暗恋他的我简直蠢毙了。

毕竟两个人彼此都是护卫官,只有在两位主人见面时才会有联系。

冻蝶要找对象也会是在冬之里,他应该会找个能在里等待自己回来的人。

这是完全不切实际的恋爱。

——我真是太愚蠢了。

樱知道必须早点割舍这样的心情。

为了亲切对待自己的师父冻蝶,她必须努力放下这份情感。

冻蝶不可能期望樱的爱。至少樱是如此确信的。

——雏菊大人回来了,我的人生已无遗憾。

心怀爱恋,但是不需要恋爱。

樱因此更是坚定自己的决心,要在他面前摆出同僚的态度。

「……戴上这种欢乐的配饰,可以留下美好的回忆吗?」

不能让他察觉白己的心情。

「可以。在之后回想起来的时候。」

「只会觉得难为情而已吧……说不定会成为黑历史……」

「要这么说的话我怎么办?我还转行当海贼了。」

冻蝶拉了拉海贼帽,为难的表情看得樱忍不住失笑。

尽管刚才她还嘟着嘴怀想过去哀伤的回忆,不过寒月冻蝶戴着海贼帽的模样,再看一次还是很有趣。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冻蝶,那顶帽子意外很适合你。」

冻蝶也笑出了声音。

「我懂你的意思。我们是护卫官,在立场上必须守护要保护的对象,不能一起玩乐,更不能玩得忘记自己的本分……」

「对。雏菊大人是尊贵之人,我只是随从,不能破坏阶级秩序。」

冻蝶安抚似的回应给出一本正经解答的樱。

「不过啊……这是雏菊大人的期望,我们最好能带头陪她一起玩。」

「……是吗?」

「是,要是大人不这么做,小孩会有顾虑。她想玩什么游乐设施,就该让她全部玩到。」

「这和刚才的话不会很矛盾吗?」

「不会,我只是迎合雏菊大人的心意而已。对护卫官来说,顺从主人的意思非常重要。你之前这么说过,雏菊大人遭到囚禁……回来后因为精神崩溃,把自己关在春之里……」

「嗯……」

他指的是空白的那两年,樱自然而然地垂下了视线。

「今天在那位大人心里,说不定会留下比我们比我们想像中更加深刻的回忆,毕竟她被夺走长达十年的童年……她的心灵还很幼小的话就更是如此了。雏菊大人的童年无法重来,不过只要有人帮忙衔接,就能为她补足美好的回忆……」

樱思考起这话的意思。她认为冻蝶的言下之意,也许是今后为了弥补雏菊丧失的时光,需要有人帮忙。她抬头看向冻蝶,纤细的手指指向自己。

「帮忙衔接的是我……?」

「没错。」

冻蝶微笑,像是很满意这个回答,樱的手又继续旁徨地移动。

「还有……狼星。」

她指向走在前面的狼星背影,最后迟疑地指向冻蝶。

「……冻蝶……?」

冻蝶在墨镜底下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樱将他这样的反应视为困惑。狼星喜欢雏菊还无所谓,但即使雏菊仰慕他这位『冻蝶大哥』,也许还是不该把其他阵营的护卫官扯进来。

「啊,我说错了吗……」

樱感到既后悔又羞耻,连忙把手放下,但是冻蝶马上抓住那只手,力道甚至有些强硬。

「没有错。」

他斩钉截铁地说。

「没有错……」

接着,他以特有的柔情嗓音呢喃。也许是因为夏日的艳阳,两人牵着的手很烫。

「……你真的是很体贴的人。」

冻蝶沉思之后说道,脸上露出了有些苦涩的表情。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冻蝶没有马上放开手,空着的另一只手重新戴好墨镜,头稍微往旁边转开,就这么直接迈出步伐。

游乐圜里人山人海,他们正在人群里移动。其他人也有牵手,像是亲子、情侣和朋友,走在前面的狼星与雏菊一样牵着手。

所以就算他们牵一下手,也不会太显眼。

虽然不显眼,樱还是整张脸都红了。

樱不知道冻蝶在打什么主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让他牵着自己往前走。后来,冻 蝶终于把手放开了。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是平常的冻蝶,他轻柔地眯起眼睛。

「樱,谢谢你把我算进去……不过,雏菊大人最需要的是你。如果你不能一起开心地玩,雏菊大人肯定会很失落……如果你还有犹豫,就当成是君命,因为雏菊大人说的是『大 家』。」

他这么劝导后,手抵着下腭苦笑了起来。

「这么说好像有点太自以为是了……」

冻蝶与樱是师徒关系,他从以前就有劝戒樱的习惯。

再加上冻蝶本身就很会照顾人,难免会演变成这种状况。

「你已经……长大成人了,不需要我的建议……」

他为他人尽心尽力,同时也希望别人需要自己。

对于这位使命必达的年长男性,樱能理解他纤细的心灵。

「……你不要自行认定。」

她喜欢他这种个性,想对他说没有关系。

「有……需要……」

她知道他是厉害的人,所以想在他脆弱的时候支持他。

樱的爱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奉献的爱。

「……你还有很多事要教我。我的剑术进歩了,可是服侍贵人的教养不足,四季会议就是很好的例子。像是典礼的进行方式和禁止事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的教导……当天我根本手足无措,你应该也看到了……」

「樱,你是第一次参加,会这样也是情有可原……」

「不,不能因为情有可原就算了。我丢脸等于是丢雏菊大人的脸……就算不提这件事,我还有很多缺乏常识的举动,毕竟我无父无母……有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我却不知道……出席正式场合的时候,这种感受特别深。」

樱也希望冻蝶能再多照顾自己。在她难过的时候,不知所措而想哭的时候,想起的总是冻蝶的背影。

她祈求似的说:

「……如果……你发现我有什么缺失,应该要继续指导我。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师父……对吧……?」

说出口的本人并不知道,这句话对冻蝶的内心来说是多大的救赎。

「樱……」

她害羞地低下了头,没有看见冻蝶听到她的话时露出什么表情。她玩弄着还无法决定是否要戴上的可爱发箍,继续说下去:

「尤其我现在烦恼很多,有很多事要找你商量……帮帮你的徒弟吧……」

「没问题……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会成为你最大的助力。」

忽然间,大大的掌心放在樱的头上。樱惊讶得抖了一下。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反应,手的重量马上就消失了。樱知道冻蝶这么做是为了激励她,更是无法抬起头来。她的脸颊发烫。只要冻蝶一碰她,她就会变成这样。

为了改变心情,樱刻意换了个话题。

「对、对了……今天四季厅派来的护卫说不定有支持天谴说的人,我们还是要小心别让他们抓到把柄。」

「……那个啊,别理那种无聊的歪理。太愚蠢了……」

「我知道,那种说法很荒谬。四季厅春季职员在告知我们有天谴说时,与其说是故意羞辱,感觉更像是提醒我们注意这个状况,要我们提高警觉,防范可能会有的仇恨犯罪发生……」

冻蝶叹了口气。

「再蠢的专都会有人当真……事实的确是如此。我看还是加强戒备以策安全。」

樱点头。

「……如果只是单纯的暴力,我可以成为盾保护雏菊大人。但是面对这种严重中伤,我实在不知道可以为雏菊大人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我本来就和里还有四季厅春季部门不对盘……只要想到遭受批评的原因之一,也许就是出在我的行为……」

她又继续拨弄着发箍时,冻蝶把手伸过来,拿走了樱手里的发箍。

樱这时总算抬起头来,对上冻蝶的视线。

「坚毅点。」

他的声音在樱耳里总是格外悦耳。

「这种时候更应该要做出摆脱那些批评的行为举止。春天顺利达成使命,现在除非有特殊要求,你们正在休假。代行者与护卫官和其他季节温暖地延续交情,因这件事受到攻击才奇怪。狼星也感到有点挫折,可是他高傲的态度没有改变对吧?那就是因为我的教育……说起来有好有坏。」

樱纳闷着,一时间搞不懂他这么说的意思。

「你是带给世界季节的现人神,是奇迹,要成为绝不能让人证不起的男人,我是这么教导他的。」

听见意料之外的教育方针,樱惊呼了一声。

……原来他不是本来就那么自大。

狼星从相遇起态度就孤傲不逊,她以为那是他与生俱来的个性。

冻蝶扬起嘴角,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当然,狼星天生就有那样的特质……不过是经过教育,他的个性才成形。他在立场上必须成为那样的人,就算里的地方人士、大人和其他人瞧不起他,他也必须反抗回去,强调自己冬王的身分。」

「为什么……?」

下一瞬间,说出口的那句话如一支箭,刺进樱的内心。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连你们都会被瞧不起。」,

樱眨了眨眼睛,这时总算明白冻蝶的意思。

狼星是冬天代行者,是四季始祖,在四季的结构里高居王的地位。王要是不够强大,就会遭到攻陷,陷落后受到他人统治,夺走领土。

这里所谓的领土,指的正是四季代行者的尊厳。

「他要是不保住四季最上位者的威厳,其他季节也会受到轻视,春天的举止同样会对夏天和秋天造成影响。」

以现状来说,他们不过是让世界运转的齿轮,如果再遭到欺侮,雏菊他们——甚至是往后世世代代的代行者,恐怕都会成为那些利用他们的人的傀儡。

狼星担起了成为四季代行者堡垒的责任。

「所以不管别人说什么话,春天都要表现得坚毅。我也是这么做的。」

「……知道了。」

樱回答后,冻蝶将猫耳发箍戴到樱的头上。

两人正在聊严肃的话题,这么做实在很不正经,她笑了出来。

「……所以你们才选择来游乐园吗?故意在天谴说那些家伙面前展现反骨精神?」

「不,这两件事没有关系。狼星只是想和雏菊大人一起来游乐园。因为戒备不易,我本来反对,最后还是讲不过他。看他们玩得那么开心,幸好有来……」 「和你的指导没有关系,那小子果然天生就有王者气质。」

这时,狼星和雏菊正好回过头来。因为距离有点远,他们朝两人招了招手。

冻蝶与樱彼此看向对方,微笑着赶了上去。

之后依然没有可疑人士接近,他们继续在游乐园里玩耍。

「听说、那个、很多人玩,樱!」

午餐前,大家正在讨论最后要玩什么游乐设施时,雏菊露出雀跃的笑容,指向一栋建筑物。

「呃!」

樱就这么愣住了。那里是鬼屋,可以听见西式风格建筑物里传出了惨叫声。

「这种……恐怖的东西,真的有人喜欢吗……?不如……我们去有可爱玩偶的屋子,怎么样……?」

雏菊看见樱的反应,赫然想了起来。

「对、对了……樱害怕、恐怖的、东西……像是鬼……」

「我记得你之前听到鬼故事时超生气的,说会睡不着。」

「还是别玩了,樱,不需要勉强。」

樱冒着冷汗看向雏菊,雏菊的表情似乎觉得很遗憾。樱思考了一下,鬼屋在这座游乐园里是热门游乐设施,不能让主人体验的话,是自己这位随从的失职。

「我们走吧。我不怕,雏菊大人。」

「不可以,你不要、勉强、自己……雏菊不要、看到你、不高兴……」

「我没有勉强自己。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我才不怕。」

樱的表情很坚定。

雏菊、狼星与冻蝶面面相觑,摆出『真的没问题吗』的表情。

樱坚持不听劝,四个人只好跟着排队,接着轮到了他们。

童话王国的鬼屋玩法是搭着小船在水上移动,目睹受诅咒村庄的惨剧。

一艘小船只能容纳两名乘客,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分成两组。之前在玩游乐设施时,四个人试过各种组合。狼星基于先前的经验,提出建议。

「小雏,你跟我一起吧。冻蝶,你负责保护樱。」

这是个妥善的安排。比起感到害怕的樱,最好由狼星或冻蝶负责保护雏菊。而进一步安排从樱小时候就协助、教导她的冻蝶与她一起玩更是合适。不管她再怎么发牢騒,狼星和雏菊都知道她十分仰赖冻蝶。

雏菊点头同意,冻蝶也同意,而最关键的人——樱因为害怕游乐设施里化着幽灵妆的解说员工,没有听见。

「樱,你可以吗?头饰先拿下来,免得掉进水里。」

「啊,嗯……我要和冻蝶一起坐吗?」

「对,我们走吧。小心脚边。」

樱在冻蝶的引导下搭上小船,连唰的水声听起来也很可怕。

船上设置简易的安全护栏,坐椅也是平面的长椅。

——这么看来,不会有云霄飞车那种剧烈的晃动。

樱瞬间分析了起来,但是并没有因此减轻内心的恐惧。

「路上小心~」

船动了起来,幽灵员工跟着发出开朗的欢送声。因为是受诅咒的村子,游乐设施内部昏暗,偶尔有冷风吹到脸上,塑造出寂寥的气氛。

游乐设施响着诉说惨剧的旁白声,一些仿似真人、脸色极差的人偶以机械般的声音,向船上的游客说『回不去了……』。

「冻蝶,回不去是什么意思……?」

樱害怕地问冻蝶,冻蝶的回答很正经。

「马上就能回去了,那只是这里的世界观。樱,很危险,不要站起来。」

「可是,万一是真的……?呀!有东西、有东西喷在脸上!」

「那是水花。」

也许是害怕待在这个空间里,樱的反应十分激动。

「船、船船、船在摇!」

「那是幽灵在推。」

「为什么要说得这么可怕!」

「樱,那只是设定……冷静点……有那么恐怖吗?我倒是觉得很有趣……」

「不有趣……我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如果鬼屋的设计者在场,或许会为了樱胆怯的反应深受感动,她正是最符合鬼屋理想的游客。

另一方面,雏菊与狼星则是以与众不同的方式乐在其中。

打从进入鬼屋后,小船就在悠然的气氛中缓慢前进。

「狼星大人,有幽灵、在摇晃、小船,我们……不会、很重吗?」

「小雏很轻。这是怎么设计的,到固定位置就会晃动吗?」

故事进行到了中段,两人依然没有感到害怕。

「狼星大人,那个是、合欢,这是夏天、的故事呢。」

「你知道得好清楚,连开花的时期都知道,真厉害。」

故事继续进行,在不明传染病蔓延开来,死去的村民成为幽灵咒杀活下来的村民时,他们依然是这种气氛。雏菊会被巨大的声响吓到,可是似乎一点也不害怕故事里的惨剧,此时她也悠哉地観赏手握柴刀的杀人魔人偶。

狼星转头看向后面,虽然暗得看不清楚,还是能看见樱与冻蝶的影子紧紧贴在一起。

——就是要那样。

狼星期待的就是那种场景。

——她要是会害怕就好了。

狼星让视线移回到雏菊身上,她在丧尸从墓碑后面跳出来的瞬间拍起了手。

……不对,应该说不愧是我喜欢上的女孩子吗?

尽管有些遗憾,他转念一想,觉得雏菊玩得开心就好。

小船的旅程接近了终点。

惊悚的场面结束,伴随着哀伤的音乐,黑暗中亮起了有如萤火虫点点微光的无数灯火。

此时的景象,也许是在表现人们惨遭残杀的灵魂就要安息了吧。

宛如身处在天文馆里,眼前景色梦幻而且美丽。

「结束了吗……?我不害怕这种东西,没想到小雏也不怕。」

狼星这么说之后,雏菊点了点头。点完头后,她稍微思考了起来。

「以前、好像会、怕……」

「是吗?」

「对,不过……」

「不过?」

「在、梦里……见到了、雏菊的、妈妈……那之后、就完全、不怕、了。」

狼星坐直了身体。雏菊的母亲红梅已经过世。

上一任春天代行者红梅逝世后,雏菊被选为继任的春天代行者。

原本代行者是以超自然的方式选出,和血縁没有关系,这次却不一样。

春之里的人认为这是不祥的征兆,父亲说『是你杀了她』,将母亲的死怪罪在她身上,可以说雏菊的苦难正是从母亲死后开始的。

「还、还有……『那孩子』、也在……之前的雏菊、也、出现、在梦里面……」

未受到祝福的新任春天代行者在六岁时前往冬之里,匪徒抓走了她。

雏菊最后在监禁生活中死去,不是肉体上的死,而是精神上迎来死亡。

「她们、两个人……跟雏菊、说话、了……」

后来,产生了现在的雏菊。

「虽然、辛苦,你可以、继续努力、活下去吗……?妈妈问雏菊……雏菊会的,雏菊这么、回答……」

狼星的初恋是已经死去的雏菊,她不论个性还是说话方式,都和现在的雏菊不一样。

「虽然……那是、梦……」

即使不一样,狼星还是爱上了她。

「后来雏菊、想,说不定是、因为,雏菊很、努力,妈妈为了、夸奖雏菊、所以来、见雏菊。」

他爱上一度死去又重新站起来,决定奋战,并为今年带来春天的花叶雏菊。狼星的『春 天』在黑暗中坚强地笑着。

「雏菊如果、害怕,妈妈一定、会很伤心,所以雏菊、决定不要、害怕。」

她的话有些寂寞,但也很刚强。

「因为她是、守护雏菊、的人。」

不知不觉中,狼星握住了雏菊的手。

「狼星、大、人。」

雏菊心头一惊。与这位冬神相处时,雏菊总是心跳得很快,因为之前那个雏菊的爱意还留在心里。

「我也这么觉得,因为小雏你很努力,她才会现身。」

为了坚持之前的雏菊和自己不是同一个人的她,这个男生改变称呼方式,叫她『小雏』,

现在的雏菊也喜欢上了他。

她会爱上他就像命中注定,爱得愈来愈深。

「小雏一直很努力,很棒。」

狼星没有否定雏菊。

他似乎把她和之前的雏菊看成同一个人,但在对待她时,的确把她当成了另一个女孩子。

他做出明确的区分,落下淡雪般轻柔的好感。

每当碰到这好感的细雪,雏菊就会心跳加速,内心一繁。

「雏菊……在狼星大人、眼里也很、努力、吗……?」

「嗯……」

这场雪什么时候会停,还是会一直下,雏菊不知道。

她只是想,如果可以永远下着这场雪,该有多么幸福。

「狼星、大人……」

雏菊紧握住牵着自己的手,狼星马上以相同的力道握了回去。

雏菊也想向狼星表现出内心的好感,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能毫不运疑地向樱说出『喜欢』这两个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对狼星说出口。她光想就脸上发烫,喉咙干哑。

万一传达出自己的好感后,狼星露出伤脑筋的表情,自己恐怕会一蹶不振。她只是想像都快哭了。

「狼星大人、为雏菊做了、很多事……」

她想更接近对方,却拿不出勇气。

「没这回事。」

「有……护卫那些、人也是……都是为、了雏菊,专程来、到帝州……刚才你也、夸奖雏 菊、很努力……」

「那是我自己想那么做。」

「可是……有什么、雏菊能做到、的吗?」

我有什么能做到的吗?狼星看着如此询问的雏菊,爱恋让他生不如死。

狼星的心愿只有一个。

——如果你能喜欢我,我会很高兴。

他祈求似的想着。过去十年,狼星始终在等待雏菊回来。

两人终于能够再会。包括过去与现在,他再次爱上了她。他衷心期盼这段恋情能够顺利,可惜与雏菊的恋爱没有那么轻易能够开花结果。

「……我……只要你愿意像这样见我,我就很幸福了。」

狼星赎罪的日子才正要开始。

「以我的立场,没有资格要求你做什么事。」

狼星满溢着对她的好感,却主宰不了恋爱。

「……说真的,其实我们连这样一起游玩都不行。这次我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约你出来,我以为你会拒绝……因为小雏和樱你们的允许,今天我们才能在一起。因为你们没有拒绝……冬天和春天才能建立起关系,就只是这样。」

他喜欢雏菊,可是没有采取任何关键行动,有他的理由。

「事情由我来做就行了,不应该让你做……我是这么想的。」

他按捺住了过去对雏菊的心意。

「你想要我做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只要你开口,什么事我都愿意做。」

如果没有春天那起事件,两人会始终保持在疏远的距离,恐怕他只能遥想着雏菊,结束这一辈子。

他连想都想不到能身处在现在这种状况,唯一能做的只有展现自己的诚意。他带着愧疚的心情放开了刚才握住的手。

「……」

狼星放开手后,雏菊愣了一会儿。她先是惊讶,接着露出了哀伤的表情。

她觉得对方连心都远离了,内心十分痛苦。

狼星自制的举动,在雏菊心里只留下了空虚。

「雏菊与、狼星大人、会一直是、这样吗……?」

只有寂寞。

「什么?」

雏菊的声音有些发抖。

,「雏菊会、永远让、狼星大人、受苦吗……?」

泪海漫了开来,濡湿眼眸。

「小雏?」

雏菊也等了狼星十年,终于能见到他。

「今天见面、的时候,狼星大人、露出了、歉疚的、表情。您说会、保护雏菊……雏菊 很、开心。」

重逢后,他说现在的雏菊也很好,不需要是之前的雏菊。

「可是……雏菊心里、很难受……」

雏菊感谢他愿意接受自己,感谢之情远超乎狼星的想像。

但即使受到他的肯定,雏菊也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

她心想:因为您如此体贴,我希望自己可以回报。

尽管她鼓起勇气掏出自己的真心。

「开心的……只有、雏菊……」

狼星却孤立她、疏离她,说不需要她做任何事。

「狼星大人、心里、对雏菊的、感觉只有、抱歉……吗? 」

尽管他欢迎自己回来。

「我们连、朋友都、当不成……吗?」

尽管他说很高兴看到自己回来。

「狼星大人、和雏菊会、永远是、这种关系、吗……?」

雏菊的黄水晶瞳孔诉说着『为什么要远离我』。

他的话等于是在说,你只不过是我赎罪的对象。

「小雏,不是的……!」

「那么、雏菊……」

可以的话,她希望和同样受伤害的狼星,一起往光明的方向走去。

两人的未来才要开始启程。

「雏菊觉得,不要和、狼星大人见面……好像……比较、好……」

两人还有很长的未来,此时雏菊看见的却是彼此之间的那堵高墙。

之后,换狼星的声音颤抖起来。

「不、不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情感急速坠下,他心急又害怕,连话也讲不好。

「不只是因为罪悪感!我想和你在一起!可以的话,我想永远陪在你身边!我心里不只有歉疚……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

狼星的内心沉痛不已,他和雏菊在一起的状态与其他人绝不一样。

「可是,都是我的错……」

心烦意乱,自从小时候喜欢上她之后就是这个样子。

「……是我害的……害你被绑架……」

她的一言一行都让他手足无措。

「我不能忘记这件事……」

——否则我会无穷无尽地只想要你。

「……是这样吧?」

雏菊听见后,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

「就是……!」

「不是的,雏菊……都、明白。」

雏菊坚持不肯退譲。

「犯罪的、是那些、匪徒……十年前,所有人、都是无辜、遭到波及,雏菊都、明白。」

她真挚地传达自己不那么认为的想法。

「不是、狼星大人、的错……」

那是狼星坚持拒絶,却也最需要的话。

「雏菊比、大家还要像、小孩子,在狼星大人、听来……可能觉得、很多话、都很奇怪、很愚蠢……可是……这件事……雏菊确定、自己是、对的……冻蝶大哥、和狼星大人、在那个 时候、保护了、雏菊……」

由雏菊本人说出这些话,等同刺进狼星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不是、冬天的、错……」

——为什么要这么说。

「狼星大人……如果您、可以、答应雏菊、任何事情……雏菊希望您、不要再、对雏菊说、那么多的、对不起……还有希望、您也、可以说出、想要雏菊做、的事情……」

狼星想要的是惩罚,而雏菊没有这么做。

「我们是、朋友,不要、一直说……对不起……」

她受过很重的伤,因此更是深爱着人。早就崩坏的雏菊正努力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她希望狼星一样可以振作,面对未来。

他们都不再需要憎恨与愤怒了。

「狼星、大人……拜托、您……」

这不能说是错误的选择。事件解决了,但是发生过的事并未因此一笔勾销。雏菊的内心依然稚嫩,狼星依然想死。

两人受过伤害的事实永远不会改变。

与身体不同,心伤就算可以治愈,也不会消失。

「……您果然……觉得……雏菊在、说蠢话、吗……?」

两人必须在为已死的『雏菊』吊念的同时,往未来前进。

因此他们彼此需要,雏菊相当清楚这一点,所以希望狼星不要拒绝她。

她想着——如果离得太远,我就没办法支持您了。

「我没有那么想……你……真的不讨厌我摆出朋友的态度吗?」

「不、讨厌……」

「……」

泪水模糊了狼星的视线,他在晃动的视野里看着雏菊。

「这样的话……如果你能允许我以朋友的身分提出要求……」

说出这个心愿让他产生罪恶感,然而若雏菊允许的话,他想说出口。

「我想要更多可以和你见面的时光。」

雏菊的神情充满了喜悦。

「我在爱尼诗,你在帝州,虽然没办法时常碰面……只要见面的时候,可以像这样亲近地聊天……我会高兴得飞起来……这就是我希望的事。」

狼星伸出手,握住一度放开的手。雏菊也紧紧握了回去。

「狼星、大人……雏菊会、去见您。」

「……我也会。」

「雏菊也想、和您……见面。以后、我们要、很常很常、见面……」

「好……」

雏菊笑了起来,终于能放下心中大石。狼星也微微笑着。

「……」

不过,雏菊像是想到了什么事,笑容逐渐消失。

「……小雏?」

雏菊迟疑地看着狼星,最后过意不去地开口:

「狼星、大人……在与雏菊、见面、的时候……如果以后、觉得、和雏菊在、一起、很无 聊,不想再、见到雏菊……不用勉强、自己……」

「什么……?」

「雏菊想、和您、在一起,可是……雏菊不要您、勉强、自己……」

狼星慌张了起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刚才不是也这么说吗……」

「可是……比起雏菊,狼星大人、已经是、大人了……」

雏菊垂下了柳眉,哀伤地说:

「……雏菊每次、说话的、时候,大家都会、露出困扰、的表情,而且、有时候连、对话……都、接不下去……狼星大人、说不定、也会这么、觉得……」

雏菊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春天代行者的心灵停留在小时候,这件事在某个圈子算是众所皆知。长时间的监禁与处在各种惊恐之中的结果,她连话也说不好,前因后果一并传了开来。人们在和雏菊对话时,恐怕大多都小心翼翼的,本人也隐约有这种感觉,才会得到刚才那样的结论。

「……所以你刚才……才会说自己说的话很蠢吗……」

雏菊在对话造成对方困扰时,总是暗自感到烦恼。

「小雏……」

这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小心翼翼的人也没有恶意。

所以雏菊才会这么痛苦,以她的情形,很难肯定是否随着年纪增长,自然就会解决。

她的说话方式与心灵,说不定一辈子都会是这个样子。

「我不可能会那么想,不过你会有这种担忧,是我的错……」

雏菊这个存在,总会让狼星想起十年前那起事件带来的悲伤。

「不、是。」

「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

雏菊又露出了伤心的眼神,即使如此,狼星还是继续说下去:

「……真的很对不起……不过……」

狼星又握了一下牵起的手。她的手很娇小,以十六岁的少女来说实在太小了。他想哭。如果那一天、那个时候救得了她,就不会有这种痛苦了。

「……我也……我也不想留下你,自己长大……」

说完,他终究哭了出来。

「……我想和小雏一起长大……」

他按捺不住,泪水流了下来。

他对雏菊怀抱的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狼星活到今天的所有后悔与罪悪感,排山倒海地往他压了过来。

「你痛苦的时候,我根本不想快活地活着……根本不想早一歩长大……」

他说着说着,开始自觉可悲。反覆说着『为什么、为什么』这句话。

「我想……和你……一起……长大……」

「狼星、大人……」

「我不想让你说出那种话……」

狼星一手捣住脸,泪水实在太过碍事。

他诅咒自己,认为自己没有哭的资格。

羞愧、愚蠢、无药可救。

「我只想让你幸福……」

雏菊像是呼应着狼星的哀伤,同样泪眼汪汪。

接着,她用手背抹了抹睑。

「狼星、大人,不是您、想的那样,对不起,雏菊不、要紧……」

「……你不用向我道歉。」

「不、不……真的、没关系……雏菊很快、就会长大……」

雏菊尽管内心着急,依然坚强地说出哀愁的话。

「狼星大人,雏菊、会很快、长大。只是慢一点而已……不要、哭……」

狼星听见这句话,哭得更厉害了。

「刚才、雏菊说了、自己的担忧,其实不是、您想的、那样……雏菊知道、不用、担心。」

——我想和你一起长大。

如此渺小的心愿,为何无法实现?

「雏菊……雏菊知道,狼星大人……」

雏菊放开彼此牵住的手,轻抚着狼星的脸颊。

她抹去狼星流下的泪滴。抹去时,泪水流到了她的手上。

「狼星大人……不管雏菊、变成、什么样子,都会、等雏菊……」

「小雏……」

——为什么?

「……雏菊、说的……没错吧……?您会等雏菊、长大……」

——为什么你总是这个样子?

狼星因为爱恋与悲凄,险些无法呼吸。

——你总是能用温柔化解他人内心的冰雪。

狼星也该醒悟了。

花叶雏菊这个人不适用于损益的概念,费尽心机也没有意义。

「狼星大人,您还、记得吗?雏菊从小、时候就是、做什么事、都比别人慢、的小孩子。」

她唯一有的,就只有为心爱的人単纯的祈愿。

「可是、狼星大人……您一定、会等雏菊。」

在她崩坏前,甚至是崩坏之后,也依然温暖照耀着狼星。

「所以就算、雏菊是、小孩子……就算现在……什么都、比别人慢……雏菊也、不害怕……就算雏菊和、狼星大人、不一样……您也一定……」

雏菊又哭又笑地说:

「您也一定、会等、雏菊。」

这句话道出了雏菊对狼星有极大的信任。

「……小雏。」

狼星还是很难受,不过呼吸稍微轻松了一点。

「……雏菊也要、拜托您……可以……等雏菊吗……?不会、太久的……」

他心里有句想说的话。就像她说的,等她再长大一点之后。

——我想说我爱你。

「……没问题,我会等你……不过……你慢慢来就行了……」

为了告诉她这句话,他觉得自己什么事都做得到。

「不用太拼命……我希望你可以慢慢长大,我会永远等你……」

「是……狼星大人……雏菊会、慢慢、长大……」

说完后,两个人自然而然依偎在一起,希望能填捕彼此的寂寞。

狼星抹去了雏菊的眼泪,雏菊也抹去了狼星的眼泪。

对方温柔的触摸,让他们高兴得又哭了出来。

如此反覆过后,他们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小雏,别告诉他们我哭了。」

「狼星大人、也要、答应雏菊,别说、雏菊哭、了。」

他们彼此答应对方保密,不让护卫官知道他们今天流下的泪水。

虽然他们的个性与生长环境迥异,护卫官都是他们心里最重要的人。

「下次希望能有不那么逊的秘密,只属于我们的……」

因为狼星说得有些害羞,雏菊觉得好笑,嗤嗤地笑了出来。

「是,狼星、大人。」

这趟乘船旅就这样结束了。

四个人共度的宝贵时光过得飞快。

离开鬼屋后,他们继续在游乐园里闲逛,最后决定坐下来吃个饭休息。他们走进提供轻食的餐厅,找了个位子坐下。

这间餐厅和速食店一样,需要到柜台点餐与取餐,因此他们必须分成一组人占位子,一组人去点餐。

樱说要去点餐,狼星也主动站起来帮忙。

冻蝶负责保护雏菊,狼星与樱则加入了柜台前的排队人龙。

雏菊与冻蝶就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稍微能放心一点。他们不知道在聊什么,笑得很开心。狼星在意着自己红肿的双眼,向樱说道:

「唉,樱。」

他会主动帮忙,是因为想要有和樱独处的时间。

「什么事?」

「你今天……」

——和冻蝶的关系有进展吗?

他本来想这么问,又临时打消念头。

——我要是这么说,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风波。

狼星在与樱生活的那五年,相当清楚她的心意,并且在暗地里支持她。

「好玩吗?玩得开心吗?」

在狼星心里,雏菊是第一重要的女孩子,樱则是第二重要。

樱看着狼星轻笑出声。

「今天可是和雏菊大人一起来游乐园,当然很开心啊。」

狼星松了口气,接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这样啊,我也很开心。」

那是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会露出的、少年般的笑容。

平常总是板着一张脸的狼星居然会笑,的确让人吃惊。樱也有些惊讶,然后又觉得别扭,掐住了狼星的脸颊。

「豪痛。」

「正经点,嘻皮笑脸的。」

狼星被她掐着脸颊,还是继续说下去:

「笑也噗行吗?」

「……没有不行,只是你笑得太呆,我一时忍不住……」

能对冬天代行者寒椿狼星这么放肆的人,大概只有她和冻蝶。

樱満足地放开手后,狼星揉揉脸颊,发起了牢騒。

「樱,你可要感谢我的宽宏大量。这么做的人如果不是你,早就被冰冻了。失礼的家伙。」

「哦,你算哪根惩?」

「我是冬天代行者寒椿狼星。」

「哼,寒椿狼星大人啊……你对我说这种话没问题吗?」

「……什么意思?。」

「我要把你小时候的糗事告诉雏菊大人。」

「不行不行!」

「懂了吗?我的地位可是比你高的喔。」

「卑鄙小人!」

「卑鄙就卑鄙。反正只是丧家之犬在乱吠。」

「你以前对我的态度没那么差吧……?」

「这个残酷的世界造就了现在的我,要恨就恨这个世界吧。」

「……说得头头是道,其实你是因为小雏,觉得捉弄我很有趣吧?」

两人打打闹闹的,像是一对兄妹。

「厳格来说,我算是在一旁守护你和雏菊大人。」

「什么……?」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狼星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你们有好几次独处的机会吧。」

「对、对啊。」

「如果有进度的话,记得向我报告。」

狼星感到自己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不自觉地看向雏菊。

雏菊朝他挥了挥手,冻蝶也跟着挥手。狼星扭捏地挥手回应后,视线转回樱身

上。

「……那是你特地安排的吗?」

「虽然不想那么做,不过的确是特地安排。」

狼星自然拜谢起樱,道谢之后才说:

「唉……我搞不懂你到底是反对还是支持我和小雏在一起。」

「……什么?当然是啊。」

「是怎样……?」

樱一脸不耐烦地说:

「……你真的满脑子只有雏菊大人……如果是以前的我,有可能答应今天的交流吗?」

说到这里,狼星终于注意到樱容许了自己做的很多事。

当然正是她愿意接受自己,一行人才能在游乐园里共度欢乐的时光。

——也是,以前的樱不可能这么做。

对樱来说,雏菊同样是她重要的朋友。

「最爱的主人被男人抢走,我却还是选择守护,你在这时候就该想到了。」

重要的朋友被人抢走,她不可能会高兴。

「抱歉……我……那个……」

由于长年来的争执,狼星还是半信半疑。不过,此时该相信的不是过去的樱,而是眼前的樱。

「抱歉,我太迟钝了。谢谢你。」

樱似乎也在反省自己说得太过火,声音变得轻细。

「……不用放在心上,反正我这么做不只是因为良心。我利用了你们的关系,你向我道歉

是搞错对象了。这样会让我很为难,别跟我道歉。」

「利用什么……?」

「你的地位还有特棹。」

樱说着,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狼星诧异地眨着眼睛。

「你忘了吗?你说过要我记住护卫官的规矩。」

狼星的确说过这种话,那是四季会议齐聚一堂的时候发生的事。

狼星为巩固她的地位做了各种安排,因此这么说。

「以现状来说,受你庇护是最能保护雏菊大人的方式。毕竟我们在四季中孤立无援……就我春天护卫官的立场,拒绝你的支援与关爱是愚蠢至极的行为。我个人没有家族的后盾……能够为雏菊大人效劳的事不多。如果你不是冬天,我根本懒得理你。这是我这个护卫官的判断。怎么样,你的确受到利用了对吧?」

「你……别装坏人了,那怎么算是利用……」

狼星认为帮忙是天经地义,况且要是她们拒絶自己的帮忙,他会更难过。

以樱的个性,拒绝冬天协助的可能性很高,她没有这么做,是出于对冬天的敬意,以及她确实为雏菊记住了护卫官该有的规矩。

春天少女神正是樱活下去的理由。

「是利用。我嫉妒你,但是又借助了你的力量。」

所以她硬是忍住了真正想说的话和否定的念头。

「我知道这么做很肤浅,冻蝶说不定也会傻眼,可是不管别人怎么想……为了雏菊大人,我什么事都愿意做。我希望那位大人可以远离所有痛苦……希望她能幸福……」

樱为了雏菊,甘愿扼杀自己。

狼星差点没叹气。

他自认吃了不少苦,但是相较于眼前的女孩,自己根本输惨了。

他们没有在较量输赢,只是他常觉得自己比不上对方。

尤其是在与雏菊相关的事情上,他不只一次产生自己恐怕一辈子都赢不了的想法。

「雏菊大人希望有时间与你相处……从中作梗无法让主人得到幸福……」

「樱。」

「老实说……我不希望主人被你抢走,可是身为护卫官,我必须舍弃个人情感。」

「樱……听我说。」

「虽然不想接受……雏菊大人说最喜欢的女生是我,答应下辈子也要和我在一起,所以说……我只能忍耐……为了雏菊大人的幸福……」

「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说得我心好痛,不要再说了……」

樱露出『这家伙在痛苦什么?』的表情,继续说下去:

「总之,我并没有很积极地帮助你们,你自己好好加油。你也可以利用我。只是要是你敢让雏菊大人痛苦,我会到爱尼诗制裁你。」

「没问题,你要是生气的话,可以直接过来揍我……」

狼星这种坦率的态度让樱看傻了眼。

「怎么了,居然这么老实,难不成你想挨揍吗? 」

樱笑闹着抡起拳头,狼星却点头没有反抗。

「如果再见到你,恐怕会断几根骨头,这点程度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

「可是你最后……选择了好好相处吧……」

「……哼。」

「我现在才注意到,自己依赖了你的好意……」

「我可没有想要跟你好好相处。」

「什么!」

「你又不是我朋友。」

「骗人。你今天……不是骂我说因为我没有你们以外的朋友,才会被别人叫阴沉暴风雪男吗?」

「那是假话。」

「不,那一定要是真话啦,我只有你和小雏这两个朋友……」

「啊,队伍前进啰,狼星。」

「喂,樱,我们是朋友吧?你只是在闹我吧?」

「没错。闹你很好玩。」

就这样,两人再会后,建立起了绝不算差的新关系。

他们聊着聊着,柜台前的人潮散去,轮到了樱与狼星。

他们端着四人的饮料正要回位子上时,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往他们接近。

少年的头髪滑顺,似乎有很好的教养。他笑容满面,直接往樱跑过去。接着他开口,语气以小孩来说相当成熟。

「别来无恙,姬鹰大人。」

樱一时间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但是马上回应起这位奇妙的少年。

她装出小孩子来找自己说话的模样,只是回答时压低了声音。

「……吓了我一跳……原来是阿星阁下……」

他们似乎是旧识。

「您在这种地方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少年。阿星阁下,那位大人应该没有打算在这里和雏菊大人接触吧?」

从樱特地加上尊称,听得出这名少年在樱心中有相当高的地位,或是她认为对方是需要尊敬的对象。

「怎么可能,我们无意打扰各位的欢乐时光。因为发生需要告知各位的消息,我们只是想及早通知而己。」

狼星的视线游移,搞不清楚状况。

「既然在冬天在场的时候过来,表示告知对象不只是我吗? 」

「姬鹰大人果然敏锐。我收到传话,表示也有忠告要给冬天代行者寒椿狼星大人与护卫官寒月冻蝶大人,请问各位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那样雏菊大人四周的警备会变得薄弱。」

「各位今天下榻的饭店是我们已事先安排好的地方。时间就订在雏菊大人就寝后如何?残雪大人的私兵会在房门前固守。在残雪大人的指示下,两位居住的楼层不会有其他旅客,也就是包下了 一整层楼。请您在入住的隔壁房间等候,我家主人会亲自前往造访。」

「……」

「怎么样,姬鹰大人,这样的安排您可以放心吗?」

「……残雪大人的力量实在有点吓人。」

少年轻笑了起来。

「别这么说。主人很中意姬鹰大人,您要是保持距离,他想必会十分遗憾。」

「那位大人是那种人吗……算了。既然残雪大人找我过去,没有理由拒绝……狼星,你们也住在同一间饭店吧。晚上有时间吗?」

狼星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脸色显得很不高兴。

「狼星,这位是……」

「不,等一下,樱你别说话。」

少年听见狼星冷冽的言词,一时之间僵住了。

刚才与樱闹着玩的狼星已不见踪影。

「喂,既然你是四季相关人士,首先要向我致意吧。你这是不敬的行为。」

在那里的是除了面对敞开心胸的人以外,极度冷漠的冬王。

因为他刚才还像个年轻人与樱聊天,态度的冷热差距更是明显。

少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马上深深向他鞠躬。

「万分抱歉,冬天代行者大人……请原谅小的失礼……」

「狼星,原谅他吧,他只是位使者而已。」

「使者才更应该要注意。你不敬的行为,会让我对你的主人也抱持不敬的印象。以你的立场,不该做出这种事情,你要谨记在心。」

「您说得是……抱歉,我……」

「阿星阁下,用不着那么害怕。好了,你先走吧,狼星这边由我来解释。」

樱袒护着他,他虽然迷惘,最后还是深深一鞠躬,接着便逃也似的跑走了。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狼星,你真是的……阿星阁下只是比较慢才向你打招呼,算不上不敬吧。别欺负那孩子……」

「我没有欺负他,我的身分必须要保持威严……所以呢?」

「抱歉啊。那孩子和我在春之里是同一个设施出身。那是个收容孤儿、叫做慈院的安置机构……虽然入院时期没有重叠,不过我们同样受过那里照顾,所以他很亲近我。再加上我们都幸运得到服侍显贵的荣誉……他应该没有无视你的意思,那孩子只是每次看到我,都会开心地 跑过来跟我说话而己。」

「……」

「……所以说,下次你再见到他的时候,眼神不要那么凶狠。还有……你一定会为自己这次高傲的态度后悔莫及。」

「……是我思虑不周,有机会的话,我会当面向他道歉……话说回来,我不会对权贵卑躬屈膝,就算是会让我后悔的大人物也一様。」

「你真的有够高高在上……他的主人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

樱看向雏菊,她正看似惊讶地看向站着说话的狼星与樱。

冻蝶似乎也注意到出了什么状况,同样看着他们。

樱戴上微笑的面具,表示什么事也没发生,低声向狼星说:

「……阿星阁下的主人是你意中人的家人。」

「什么……?可是小雏她……」

她与父亲花叶春月的关系疏远,母亲雪柳红梅则是早已过世。

她还在世上的家人寥寥可敷。

「阿星阁下的主人是花叶残雪大人。他是雏菊大人同父异母的兄长。」

狼星险些没有把手里的果汁洒在地上。

那个时候,我脑子只有一个疑问。

我一度死去,后来因为奇迹生还,被送到医院。家人们赶来后,嘴里不停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

——不好吧?

这些人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冷静地看待这件事。

——这种情形一点也不好吧。

面对死而复活的我,所有人说的话旧很温柔,病房里弥漫着感动的气氛。

只有我暗自着急地想着『怎么办?』

为什么没有人明白?这种情形一点也不好。

只要我死了,很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可是我复活了,所有问题又回到原状。

为什么不让我死去,好一了百了?

『幸好你活下来了……』

父亲握住我的手。那一双曾一再放开我的手。

——你真的这么想吗?爸爸?

只要我不在,你就不用再被夹在里的权贵之间,活得那么痛苦了。

『不要再乱来了……瑠璃』

妈妈带着哭声说。

——你真的这么想吗?妈妈?

有一个成为神的女儿很辛苦吧,我不在比较好吧?

『……谢谢你们。』

我知道要是把话说岀来,会伤害到这些温柔的人。

我对自己的家太心存怀疑,不过我还是喜欢他们。

『我很幸运。』

我喜欢他们,所以才能一路努力到现在。我是为了家人带来夏天。

我会歌唱,我会跳舞,我会尽各种努力。

——我会努力的,你们要爱我喔。

我的人生总是在这么向家人呼喊。

『真的太好了,我很开心。』

所以我很清楚,这种情形对我一家一点也不好。

家里出了个代行者这种事一点也不普通,你们在养大我的这十八年来也很明白吧。

我死在那个时候绝对是最好的,不是吗?

『我会赶快复原。』

我的疑问没有传达出去,而是锁在心房里……

因为我听说菖蒲也成了夏天代行者。

啊啊,糟透了,这次居然连菖蒲也被我拖下了水。

啊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该露出什么表情?

啊啊,我的罪孽愈来愈深重,情况愈来愈糟糕。

啊啊,婚约也毁了,打撃接踵而来。

啊啊,我不想成为最受到喜爱的瞬间是死去那一刻的女儿。

可是坏事接二连三,我像个罪人低垂着头。

然后,我这么说。

看吧,我果然还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