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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某日的路上

我沉默着,在微昏的夜路上,朝着家前进。

既感觉不到热,也感觉不到冷。

简直就像是所有的感觉,全都陷入疯狂了一般。

姐姐临死前的身影,与浓烈的橙色一并烙印在眼底。

接下来要往哪里走才行呢,要怎么做才行呢,我已经,不知道答案了。

但至少,必须得按照那条蛇说的去做。

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剩下的两个人就危险了。

那条蛇说了「要杀掉」。如果我没办法遵守诺言的话,它一定会用冷酷至极,残忍至极的方式,来将这句话变成现实的。

我已经,连擅自去死都不被容许了。

但却也没办法对大家说出真相。

只有残留在脑内的那条蛇的话,成为了我步履蹒跚地向前迈进的原动力。

「哈啊……哈……呜哇!」

意识朦胧摇摇晃晃地走着,一个没站稳,我朝地面上摔了下去。

水泥路面狠狠地擦上膝盖,传来剧烈的疼痛。

「……!」

我扶住近旁的电线杆,站了起来。

说起来,在回家之前,我必须得变回原来的样子才行。这样没准正好。

要是一直都保持着姐姐的样子的话,那条蛇又会……

……到底在干什么啊。我。

为什么,明明最喜欢的姐姐都已经死掉了,我却还得扮作姐姐的尸体,被拍些乱七八糟的照片才行啊。这未免也太过分,太残忍了。

所幸干脆地把我杀了就好,为什么不成全我呢。

「可恶……可恶……!」

悔恨、可悲、无可救药。

我要怎么办才好。谁来救救我,谁来……。

「文乃……?果然。是文乃嘛」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去,昏暗的街灯下,是如月伸太郎的身影。

「怎么了啊你,在这种地方」

奇怪。为什么明明经受了疼痛,我却还没有变回原来的样子啊。

……糟糕。糟到极点了。好巧不巧,偏偏是碰上这家伙……。

「怎么了?不舒服么?……啊,是那个吧。是补习的时候被老师说了什么了吧?真是的,你啊,就是因为平时不好好学习才会变成这样的啦。难得我之前还教了你的说……」

「……闭嘴」

「什、什么啊……。没必要瞪我吧……?」

我推开如月伸太郎,迈出了步子。

「喂!你到底怎么了啊!很奇怪诶!?」

我回过头,对着如月伸太郎,在最后这样说道。

「全部都是你的错。都是什么都没察觉到的,你的错」

夜晚,近在咫尺。

窗外,被长方形的建筑一点点吞没的太阳,在我眨眼的一瞬间,留下些许残照消失了踪迹。

沐浴在橙色逆光中的房子们,也终于开始裹上漆黑的外衣。到了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夜晚的降临了。

没错。这个世界的规则,从一开始就不讲什么情面。

理所当然的,既无法回溯过往,也无法加速向前。无论谁死掉谁活着,都还是会以不变的速度继续运转的,就是这个世界。

呆然眺望着窗外的我,对于这些理所当然到了极点的事情,现如今更加有了实感。

保持仰躺着的姿势,将视线从窗户移开,停在了旁边。

映入眼中的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我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碰过的英雄故事。

我回想着在那本书中大展身手的英雄,热衷于玩儿扮演英雄的游戏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假扮成秘密组织在附近跑来跑去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我越是回想,就越是觉得这几年间真的发生了不少事情。

虽然想过要去上学却又没能适应,结果让一切都白费了。那个时候,我们三个人不甘心地哭了一整晚。

对于让爸爸妈妈费心买来的文具、教科书、校服全都浪费了的这件事,我们真的很抱歉。

明明他们还对我们说了「加油」,我们却没能做出回应,真的是很不甘心。

濑户无法忍受自己的能力,想要离开这个城镇,似乎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的事情。

因为他突然跑了出去,结果到了晚上都还没回来,我们一下子还以为他会出什么事。

不用说,全家都出动去找他了,但老实说还是安慰从中途起就开始嚎啕大哭的姐姐比较辛苦。

翌日归来的濑户,张口就说「我遇到了可爱的女孩子」,那个时候我感到了超越愤怒的惊讶。

虽然不出所料他之后被木户狠敲了一顿,但不可思议的是,自那以来濑户能力爆发的状况少了很多。

而那也是多亏了在不知何处的森林里遇到的「可爱的女孩子」吧。

听说他们最近也相处得挺好,但他总是不愿意把那孩子介绍给我们,这之中搞不好还有什么状况。

木户也是,与以前相比变得柔和了,不知从何时起也很少再因为能力而困扰了。

虽然她一脸得意地说「抓住窍门了」,但木户能够以自己的意愿出现或是消失也多少有些麻烦。

以前和濑户讲些没用的东西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传来「那是什么意思」的声音的时候,我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绝对是有颜色的话题对不对!!!()゜ロ゜)」)

说起来,在濑户和木户之间频频爆发冲突的「敬语问题」,也因为濑户的努力最近终于迎来了终结。

说到底,木户会讨厌敬语似乎也是由被以前住过的家里的人用敬语挖苦而导致的,「不想被朋友用敬语」,这就是木户的主张。

而自从木户说了那番话之后,濑户也终于变得急于改掉自己敬语癖起来,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演变成了怪怪的说法方式。

到了最近,我也终于习惯了那个奇怪的说法方式,但却也多少感到有些寂寞。

但是,濑户和木户的关系也变得比以前更好了,这样就够了吧。

两人想要做出改变,然后改变了。

既不做出改变,也没有想要改变的想法的,或许就只有正躺在房间中央无所事事的我而已。

以前,我也曾经像这样,一整天什么都不做在房间里思考各种各样的事情。

妈妈她……不,是「生下了我的妈妈」死掉的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过这种像在温水中漂浮着一般的生活。

「幸福」什么的,我连想都没有想过。

然而,实际上却是如何呢。

我被新的父母疼爱,被姐姐疼爱,之后的每一日都是笑着度过的。

这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世界对一直努力至今的我说了「变得幸福吧」。

一个月前。

直到「将我养育至此的妈妈」,彩花小姐死掉的那个时候为止,我都还一直真心地,对那么愚蠢的想法坚信不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我忍不住抱怨。

要是世界也有耳朵的话,我应该早就会这样抱怨了吧。

不对,不会的。要是世界真的有耳朵的话,我大概不会抱怨,而是已经将那双耳朵给扯得粉碎了吧。

要是世界也有「想法」的话,我一定会把它的脑浆拽出,狠狠地摔在地上践踏的吧。

我越想越觉得怒不可遏,甚至感觉要从口中喷出火来了。

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接受「世界的全部」,对「不公平」忍住泪水,对「不讲理」忍气吞声,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幸福」,然而等待我们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会这么简单又再简单地就把一切夺走呢。

名为世界的家伙,就连让我们得到这么微小的幸福都允许吗。

到底是谁。创造了这种糟糕透顶的世界的家伙究竟是谁……。

「你在失落个什么劲啊」

突然传来的那道声音,让我惊得跳了起来。

再一看,穿着运动衫运动裤的木户,正在低头看着我。

曾经乱糟糟的短发现在也长到了肩膀附近,变得更女孩子气了,但虽说如此木户的表情却还是依然冷酷。

「你、你在啊?」

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被这样俯视着的啊。既然有木户的能力作为前提,答案也就无从得知了。

「怎么了,没什么精神啊」

木户依旧还是没有表情,但却似乎在担心着我。

注意到了这一点的我,急忙在脸上贴上了「笑容」。

「没有没有!没有在失落哦?倒不如说我超级有活力的啦。啊,难道是因为我一个人睡让你担心了?木户你真是可~爱啊……痛!」

我傻笑着说着,却突然被木户的拳头击中。

「……果然在哭嘛。骗子」

木户这样说完,我才恍然察觉。

贴上的「笑容」被剥下了。因为疼痛而让欺骗的能力解除了。

「呜……」

被揭下的笑脸底下隐藏着的真实的表情,看上去是什么样的呢。

预料之外暴露了哭脸的我,忍不住低下了头。

「不、不是啦不是啦!我没哭啦!讨厌啊,真是的……」

会因为这点小痛就解除的能力什么的,真是派不上用场啊。

就算慌忙擦掉眼泪想要遮掩过去也好,全都无法改变我被看见了哭脸的事实,只是无意义的举动罢了。

「笨蛋」,木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蹲下嘀咕道。

「笨、笨蛋……」

与无言以对的我形成鲜明的对照,木户干脆地开口说了起来。

「就算不用勉强也可以的啊。像这样是不行的哦」

木户说得没错。我这样做也不过像是在说「请担心我」一样。

「……抱歉。是我不好」

想不出替自己解围的话,我坦率地道了歉。

这一个月,木户也应该是以痛苦万分的心情走过来的。事实上,我也好几次看到过她在哭的样子。

明明她应该不会有为我操心的余裕才对,但我却硬是让她这样做了,我真是个大笨蛋。

「因为鹿野是笨蛋所以也是没办法的。我原谅你了」

木户撅着嘴这样说道,这话让我稍微安心了一些。

「今后我也会继续揍你的」

然后猛地变得不安起来。我,活不长了吧。

「啊哈哈……话说,你是来干嘛的?有什么事么?」

「啊,对了。姐姐说晚饭做好了来着。爸爸和濑户,已经在等着了哦」

说着木户朝门指了指。

「诶、大家已经都回来了!?呜哇哇,抱歉抱歉,我马上去!」

我说着站了起来,木户则是哼了一声,说着「费事的家伙」,随即站了起来。

这点我也同意。连我自己也这么想。然而,木户虽然说得这么粗暴,实际上却非常温柔。

啊啊,我又做出了怎样的误会啊。我明明还这么幸福啊。

与变成孤身一人的那个时候不同。不是还有像这样,会揍我会对我温柔的人在吗。

必须得活下去。必须得变得幸福。

我变得不幸的话,就连家里的大家也会变得不幸的。

……没错。我怎么能让这种世界称心如意啊。活着,活下去,绝对要变得幸福让它瞧瞧。

「今天的晚饭会是怎么样呢~。希望不要又出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就好」

「大概没事。虽然闻起来稍微有点怪」

「真、真的假的……。哎,虽然不会做饭的我也没什么立场抱怨啦。木户那么擅长料理,偶尔也希望木户做一做啊~开玩笑的……」

「那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但是姐姐说要自己做不听我说所以没办法嘛」

(图7)

我和木户一边说着这些,一边朝着有家人在等候的餐桌走去。

不出所料晚饭的味道十分微妙,但那一天我却久违地做到了跟家人们一起欢笑。

*

春天的某一日。

我来到了家附近的小小的公园。

因为我今天早上,被姐姐说了「因为有想要跟你商量的事情所以来一下公园」。

在零零散散的玩具中选择了秋千坐了下来的我,只是无所事事地,呆呆地抬头看着天空。

嘛,我也早就习惯姐姐突然说些奇怪的事情了。不不,倒不如说像这样说清楚内容是什么,还比较值得庆幸才对。

毕竟,以前姐姐说了「去做点有意思的事情吧」的时候,结果可是让我半夜陪她去抓虫子来着。

与那次相比,「在公园里说话」什么的,可是轻松多了。当然,这也是仅限于,说完就完了的情况。

但是,到底是什么事还需要把我特意叫到公园呢。也就是说,是不能随意地就说出来的话题吧。

说起来,最近姐姐好像一直都很失落。

原本,姐姐可是能加上「超」字的开朗的人。毕竟连那样的姐姐都在失落了,今天要商量的事情应该就是她失落的原因吧。

对了,好像从高中入学以来功课就变难了,莫非是要说那个……。

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应该不会特地找我来商量。那种事情,只要和爸爸商量就好了。

也就是说,是学习以外的高中里的烦恼吗。对,比如说……

「……恋爱,之类的」

虽然是自己说出来的,但我却还是慌张起来。

不不,姐姐的话不可能的吧。她可是由特摄英雄故事和少年漫画的知识构成的人啊。

没可能会有那种少女漫画一样的头脑的。不,没可能的吧。嗯,没可能的,没可能的……。

「诶?没可能的吧!?」

我忍不住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座板和锁链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

不不,这种事情是姐姐的自由,我没立场多管闲事,这点事情我当然知道。

然而,要是姐姐真的,喜欢上了谁的话,要怎么办。

要是那个人,还是个来历不明底细不清的家伙的话,要怎么办。

……只有血祭了。

毫无疑问会全家总动员将那家伙揍得体无完肤。

尤其要是被爸爸知道的话,想象一下完全就是地狱场景。

恐怕会变成,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状况吧。当然我也会帮一把手的。

然而,可是。

万一姐姐真的喜欢上了谁,并且想找谁商量的话。

濑户的话一定只会害羞派不上用场,木户的话就更派不上用场了吧。

爸爸当然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剩下的家人就只有一个了。

「……我么?咕……唔……」

虽然是我随便的臆测,但却奇怪地有了真实感。

听说,升上高中的话,一般人都会交上一两个男朋友的。不,什么一两个的啊别开玩笑了。我绝对不允许。

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没办法否定。

就算从姐姐口中蹦出「我恋爱了啦~」什么的,也完全不值得奇怪。

说起来,姐姐之前说过「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没记错的话,那家伙去年应该也去了那个有「奇怪的射击」的学院祭才对。

再加上,高中入学之后两个人好像也进了同一个班。

也就是说,嗯。

「……是那家伙么」

对仅仅是靠臆测得出的假想敌,我的眼神完全变成了「猎人之目」。

你敢对姐姐出手试试。在你那么做的那一天我就……

「抱~歉,我来迟啦~」

伴随着气势高昂的声音,姐姐快步跑着出现了。周身包裹着冬季的学生服,像往常一样围着围巾的那个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高中生了。

我暂时把先前的臆测锁进脑海深处,朝姐姐回答道。

「怎么了,姐姐。不用那么着急也可以的啊」

「没啦没啦~,因为觉得让你一直等也挺可怜的」

姐姐说着腼腆地「诶嘿嘿」地笑了起来。

虽说像这种从以前就有的天真无邪的地方没有改变,但升上高中的姐姐比以前成熟了不少。

虽然说也有可能是因为是自家人的关系,但我觉得像这样的好孩子真的很难得。

「这么突然真是抱歉~。把你叫出来」

「没事啦。你有哪次不突然的啦。然后呢,什么事?」

「啊,嗯。呃……」

我询问着,姐姐似乎有点不想说的样子。

我静静地等着她回答,但姐姐却一直不开口,反倒一副意志消沉的样子。

「怎、怎么了?」

「没没,就是有点不好开口啦。想着要从什么地方开始说来着~」

虽然姐姐这样说着掩饰着,但果然,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先前我脑内的展开,又慢慢地抬起头来。

「怎、怎么,是那么严肃的事情么……?」

我正心神不定地想着会不会真的是恋爱的话题的时候,姐姐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慢慢地张开了嘴。

「……不是,的呢。是关于……妈妈……死掉的理由啦」

「哈诶?」

面对这与我做好了准备要迎接的话题完全不同方向的话题,我没忍住做出了奇怪的回答。

「不是说,妈妈是被卷进泥石流里死掉的么?」

姐姐忍不住垂下视线说道。

我的新妈妈……彩花小姐的工作是研究民俗学和考古学等等的「考古学者」。

因为那个少见的职业,她在家里的时候也很少,似乎总是在各种地方跑来跑去。

那一天也是,好像是要做什么调查,和爸爸一起出门去了某处……。

「那一天也是去做什么调查了对吧?那点我也有听说……」

「嗯,那点倒是没错啦……啊,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这个鞋子,我还没习惯」

说着,姐姐敲了敲学生鞋的脚尖。

我们暂且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继续话题。

「这个……」

姐姐说着,从包包里拿出了一本笔记本。

虽然不是旧的,但大概是因为写了不少东西,笔记本的边缘变得皱皱巴巴的。

封面上用端正的笔迹写着「关于『怪物』的调查记录」。

「这个『怪物』是什么啊……话说回来这个,是妈妈的?为什么又会……」

我伸出手去想要接下,姐姐却将递过来的笔记本啪地抽了回去。

「哇。什、什么嘛。不能看吗?」

「稍、稍微等下!抱歉……」

说着姐姐把笔记本抱在了肚子前。

仔细一看,她正在发抖,眼角也渗出了些许眼泪。不管怎么看都不正常。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摸着她的背,姐姐则弱弱地说道「呜,对不起」。

「不是身体的问题。只是,觉得有点害怕……」

从刚刚开始就欲言又止的这种语气,让我的脑袋开始混乱起来。难道这个笔记本上写着些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吗。

还写着「关于『怪物』」这种严肃的标题。那个可能性相当的高。

姐姐像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来回进行了三次深呼吸,重新说道。

「对不起啊,好像让你着急了。这个笔记本,我想让修哉也看一下。……看之前,能听我说说么?」

姐姐一边盯着我的瞳孔深处一边这样说道。从她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到像是做好了觉悟一般的,坚定不移的意志。

「当然可以了。不管什么我都愿意听哦」

听到我这样说,姐姐露出些许悲伤的表情回答了「谢谢你」,切入了正题。

「修哉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大家玩儿的『假扮秘密组织』的游戏」

「嗯,记得哦。大家一起穿着卫衣玩儿的吧。我记得名字是叫……」

「……『目隐团』」

我正要回想,那个让人怀念的名字就从姐姐口中蹦了出来。

没错,小时候我们玩儿的游戏一定是扮演「秘密组织?目隐团」。

「大家的「目的能力」是我们四个人的秘密吧。隐藏起自己的眼睛……目隐团。现在想起来这个名字还挺耻的」

说着姐姐有点害羞起来。

确实如此也说不定。就算是恭维也算不上是很帅气的名字吧。

但是,我却很喜欢那个名字。

虽然事到如今我才有此想法,但被人们所恐惧,被忌讳被讨厌的我们的「眼睛」,姐姐用游戏的形式想要帮我们隐藏起来,而那个游戏就是那个目隐团。

自称团长,为我们准备好便于藏起「眼睛」的卫衣,让我们能够露出笑容的,不是别人正是姐姐。

但是,为什么现在要突然提起那件事呢。我到现在也还看不透这个话题的目的。

「为什么又要说那个呢。跟姐姐要商量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么?」

「……嗯」

姐姐说着,再一次深呼吸,然后再次慢慢地说了起来。

「妈妈她啊。对大家的『目的能力』,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大家因为能力而痛苦的事情,她也知道」

「诶!?骗、骗人的吧!!我们那么拼命地隐藏来着!为了绝对不被这个家赶出去……!」

「我明白,我明白哦。但是妈妈,想要从那个『蛇的力量』中把大家救出来来着……那件事……我完全不知道……」

说着,姐姐流下了眼泪。干燥的地面上出现了小小的斑点。

姐姐却不去擦流下来的眼泪,只是紧紧地抱着笔记本,呜咽着。

「事情变得严重了……怎么办……大家说不定都会死掉……!」

我,是如此的无力。

在呜咽着的姐姐的面前,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突如其来的现实被摆在面前,我连理解都做不到。

没错,我什么也不知道。

被称为『怪物』的可悲存在也好,寄宿在我们体内的『诅咒』也好,爸爸的事情也好……。

那时开始,我们身边仅存的一点点「幸福」,也已经无可挽救地腐烂掉了。

(图8)

*

「……凭依在爸爸身上的「冴蛇」,果然像是要实现爸爸的愿望的样子」

「愿望……」

「没错。『想要再见妈妈一次』的,这个愿望」

「那、那种事情能办到吗?」

「只要在『这边的世界』里制作出怪物的话就可以。那样的话就能跟被『对面的世界』吞掉的人见面了……」

「那、那不是很棒吗!我们也来帮忙吧,那个……」

「不行!!」

「诶……?」

「……要制作出怪物,就必须要收集将作为生命的替代品的蛇才行。要把蛇聚集起来,全部合为一条才行……所以……」

「是说我们的……?」

「我也,想要见妈妈啊……但是,代价是让大家都死掉什么的,绝对不行……!」

「姐姐……」

「……妈妈她,直到最后为止都在担心大家的事嘛。明明如此还让大家死掉的话绝对不行……!」

(图9)

*

「姐姐的前辈是指……那些人?」

「对,修哉在学校也见过了吧?贵音和遥。……那条蛇,想让对面剩下的蛇凭依在贵音他们身上。大概,是想让那个世界把他们吞掉」

「那是要杀人吗!?……再、再怎么说做了那种事情警察之类的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修哉帮我去学校的这期间,我一直都在调查。那条蛇,用爸爸的身体,已经做了很多坏事了。……还持有着数目巨大的钱款。医院也好,学校也好,警察也好……甚至是更了不得的地方的坏人,都在协助那条蛇……」

「怎、怎么会……」

「呐,修哉。我呢,想要去试着跟那条蛇沟通一下。大概,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哈!?不行的啦,沟通不了的!它可是简简单单地就想要杀人的家伙诶!?怎么会好好跟我们对话……!」

「是吗?但是你看,我这么笨,它说不定反而会不把我当回事而愿意跟我说话哦?」

「别开玩笑了!要是连姐姐都不在了的话,我们……」

「你在说什么啦。我当然,想要一~直都和大家在一起的哦?所以别哭啦?」

「讨厌……我讨厌这样……姐姐不在的世界什么的……!」

「就说没事的啦。修哉,你忘了吗?姐姐可是『目隐团』的团长哦?那样的家伙一条两条的都是小菜一碟嘛!所以呢,修哉你……」

「不要变得讨厌世界哦?大家,一定都能变得幸福的」

(图10)

*

「姐姐!!不可以!」

我忍不住推开了门,跑了出去。

呼啸的晚风,将站在屋顶边缘的姐姐的黑发掀得飞舞。

周身笼罩在橙色光晕里的姐姐的身影,是如此的梦幻,简直像是马上就要被吸入空中了一般。

「修哉……!」

姐姐带着害怕的表情叫了我的名字。

「不、不要说什么奇怪的话啦……还说要一直在一起……不是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吗!」

听了我的话,姐姐露出了万分抱歉的神色,但却没有点头。

「……已经明白了不会成功的计划,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前辈他们也好,家人也好,就算都杀了也没有意义了吧?」

姐姐说着,转身朝向了黄昏时分广阔的天空。

只要再往前踏出一点点的话,那个身体就会毫无抵抗地朝着地面坠落了吧。

「住手!姐姐!!」

我拼劲全力呐喊道。然而,姐姐却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会把死掉的人拉进去的吧。这个」

说着姐姐的眼前,一瞬间,有某种黑色雾霭般的东西摇晃了一下。

而我,曾经看到过那个。那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悲伤」的存在。

我简直快要陷入疯狂了。

从心底里祈祷着,下一个瞬间永远不要到来。拼命地哀求着,这个深恶痛绝的世界「给我停下来」。

谁都好,来救救我们。把姐姐,把我,都救下来吧。

「抱歉,修哉。果然姐姐,很逊呢。稍微有点……害怕啊」

最后,姐姐这样说着,流下了眼泪。

现在跑过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无力地,委身于空中的姐姐的身体,从我视野中消失的同时,我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叮」的响声,裂成了碎片。

「……哈,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啊。越发觉得,对这些家伙们我连惊讶都说不出了啊」

「……杀了你」

「喂喂喂,你也知道的吧?就连让你的老爸活着的,也是我哦。所以也谈不上杀不杀的吧。……话说回来,多亏那家伙计划失败了吧。既然没办法在这边聚集起全部的蛇,也就没办法把这家伙的老婆带回来了,到底要怎么办……」

「那就什么都别做了啊。至少把爸爸……还给我啊……!」

「笨蛋。这次失败了的话重来就好了啊。从头开始。……没错。你啊,去假装那家伙的『尸体』吧。这种事你很擅长吧?然后随便被谁发现就好,跟我有牵扯的家伙我都会处理成自杀。毕竟要是弄成失踪什么的也挺麻烦的啦」

「……你在说什么啊……!」

「别误会哦?你也好,你的家人也好,都是我让你们活着的啊 。还是说你想看你的家人悲惨地死掉的样子?不想看的吧」

「呜……啊……」

「你的能力还多少能有点用处啦。乖乖照我的话做的话我不会对你怎样的。……听好了?不管你做什么,命运都不会改变的。要是不想全家一起死光光的话,就给我小心一点」

「可恶……可恶……!」

「你们可是活在我的手心里。这点可别忘了哦?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