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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流感

台版 转自 网络匿名分享

1

好久没像这样到家住镇上北边外郊的朋友家了。

这位朋友姓海老子。我们从大学时代就认识,算是老交情了,他和我很像,都是同一个业界的自由业者、已婚、没有孩子,但他和我不一样,他迈入中年后一样身体健康,而且还是位美食家。和我不一样的是,冬天他会去滑雪。还会下围棋。虽然姓「海老子 1 」,但他和我一样,很爱吃虾蟹这类的海鲜。

真的好久没到海老子家拜访了,所以那天晚上我们聊得特别热络,等我意识到时,早已过了半夜十二点。「打扰到这么晚,真是不好意思」,我向他妻子道歉,就此告辞,应该是在凌晨两点前踏上归途。

海老子家所在的「镇上北边外郊」,虽说是外郊,但得从市街翻越两三座山头才到得了,若从我家出发,开车得花上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以前我常去拜访他,顺便当开车兜风,但这几年愈来愈懒得开车。也因为这个缘故,才会「好久」没去拜访。

虽说懒得开车,但我现在还是偶尔会半夜独自驾车外出。像这种时候,我车内音响播放的音乐固定都是GOBLIN 2 或DAEMONIA 3 ,而今晚从海老子家回来的路上,我在车内挑选了GOBLIN的知名唱片中数一数二的《PROFONDO ROSSO 4 》专辑反覆播放。

夜雾浓重。

在市街的马路上,下个红绿灯的亮光只在前方出现朦胧的微弱光影,当车子逐渐往我位于镇上东区红睿山山脚处的住家驶近,雾气也随之转浓。我从白沼通转往山的方向,在路灯稀疏的坡道上缓缓前行。在因为浓雾导致前方视线不佳的情况下,持续播放的又是GOBLIN的音乐,老实说,有点可怕。但怕归怕,喜欢恐怖电影的我,还是觉得这样挺愉快的。──然而。

马路略微变窄,坡道突然一下子变成陡坡……如果不是起雾的话,来到这一带应该已经隐约可以看见我家了。这时刚好从这首曲子切换成不久,时机当真凑巧──

我就此遇上奇怪的东西。

就像从遮蔽前方视线的浓雾深处冒出似的,突然有个偏褐色的东西……

咦!就在我大吃一惊的下个刹那,我看出那是一道人影。

一个身穿褐色衣服的人……而且个头很小。那不就是小孩子吗。

我急踩煞车。

但那孩子无意闪躲。

由于是在浓雾中,我放慢行驶,幸好车子马上停下,没造成冲撞事故。

那孩子站在马路中央。尽管正面承受大灯的亮光,但他不显一丝怯色。

因雾气浓重,看不清他的长相,但看起来觉得还很年幼。从他连一公尺都不到的身高来看,应该是还没念小学的幼儿。

像他这样的小孩,怎么会在将近凌晨三点的这种时间,自己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呢?

我当然觉得可疑。同时也不禁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

他的监护人就在附近吗?还是说,他真的是独自一人?这时候应该跟他搭话吗?询问他是怎么了,并视情况……

就在我为此苦思发愁的短短两、三秒的时间里……

那孩子的人影倏然移向一旁,消失在车灯的亮光外。

正当我心想「啊,怎么办」,紧接着,在很近的距离下传来「碰」的一声。声响来自驾驶座的车窗。

转头一看,颜色苍白的两个小小的手掌紧贴在车窗上──

「哇!」

我忍不住发出近乎尖叫的声音。

就在我眼睛用力一眨时,车窗玻璃上的手掌消失了。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此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冲出车外。

在浓雾中隐约看见那孩子跑远的背影。留下像是「桀桀桀桀桀」的可怕笑声。

那是十月下旬某个星期二的夜晚──不,已是隔天,所以是星期三天明前发生的事。

2

三天后的早晨,我因砰、砰、砰的声响而醒来。

那是很激烈的爆炸声,一时间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但接着我马上明白,心想「唉,又来了」。

砰、砰……这是猎枪放空炮的声响。一定是猴子又来了。为了驱赶破坏农作物的猴子们,地主才会这样放空炮发出声响。

有几个日本猕猴的族群栖息在红睿山里。从以前就听说它们会下山来到附近的村落作乱,但从今年年初开始,也不时会在我居住的这一带出没。

这附近有不少农田,再往前走一段路,甚至还有Q制药的实验农园。辛苦栽种的农作物被猴子们破坏,想必无法忍受吧。

这里虽说是市内,但其实地处山边,所以原本这一带就有各种野生动物出没。不太会飞到市街去的野鸟就不用说了,像鹿、山猪、狸猫、鼬、白鼻心等哺乳类动物,也都有人目击过。

对农家来说,鹿和山猪都是令人头疼的「有害野兽」,他们肯定是全力苦思对策,不过这些动物不会跑进围墙环绕的民宅内,所以我和我妻子都处之泰然。──然而,如果对象是猴子的话,那可就是两回事了。

它们会轻松翻越围墙,闯进庭院。大肆破坏庭院树木或花圃。损毁物品。还会大摇大摆地爬上阳台或屋顶,四处走动,最后还不时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留下排泄物后扬长而去。……这类的灾情,我家已遭受过不只一回。

因为有这种情况,所以有些地方一早像这样听到放炮的声响,反而会感到松了口气。如果猴子会因为「吓猴炮」而逃回山上,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因此──

「又是猴子是吧。辛苦了。」

我如此咕哝道,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回到梦乡。然而……

「老公,你起来一下嘛,老公。」

不久,我被妻子摇醒。

「──嗯?」

我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怎么啦?」

「不好了,不好了。」

「──嗯?」

「不好了。」

向我通报消息的妻子,同样也还穿着睡衣。

「大事不好了。猴子……」

……猴子?

「有好多猴子跑到我们家庭院。好像是因为刚才放空炮,受到惊吓,全跑到我们家避难了。」

「──咦?」

「所以这下大事不好了。总之,你先起来,过去看看吧。」

「──我知道了。」

我跟在妻子身后,从二楼寝室前往一楼客厅。来到面向庭院的外推窗前,妻子隔着玻璃指向外面说了一声「喏」。

「哎呀……」

我一看到外头的情况,便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果真如妻子所言,这下确实「大事不好了」。我家后院以美化砖叠成的高墙,围出相当的宽度。现在它已完全被一群日本猕猴占据。

蓬松的灰褐色皮毛搭上红脸、红色的屁股,一群如假包换的猴子。从体型大小来看,中型到小型的猴子,粗估约有二十多只。──虽然猴子来袭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亲眼目睹聚集这么大的数量,这还是第一次。

它们爬上庭院的树木,悬吊在树枝上,拔起花圃里的花,推倒盆栽和花盆。妻子特地在庭院里几处摆放,用来吸引鸟儿靠近的食物,也被它们吃得一片狼借,有的还爬上亭子的顶棚晒太阳。

木造露台的桌上有两只猴子开始打起架来,落败的一方逃走时,用力将桶子打翻。其他猴子被这声响惊吓,也不知是否因为激动,当中有几只猛然开始横冲直撞……

我试着从其他窗户窥望,看到一只母猴抱着小猴,悠哉地漫步在围墙边上。设在那扇窗户旁的冷气室外机上有只大猴子,将用来吸引鸟儿靠近的喂食架整个端走独占。

「啊~真是的!」

满腔怒火无处宣泄的妻子,打开窗户大声喝斥道:「喂!喂!」

大猴子受惊,从室外机一跃而下,但双手还是牢牢端着喂食架。之后就只是朝我们瞄了一眼,改移到离窗户稍远的地方,开始拿起鸟食大口嚼了起来。

「真受不了,气死人了。」

妻子叹了口气,向我诉苦。

「从刚才起就一直是那样。就算吓唬它们,也一点都不管用……」

「因为它们相当有智慧。」

想必它们已经学会分辨,就算看到人类出现,但只要是在屋内,就不足为惧。那态度真的是旁若无人。

我环视室内,思索着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赶跑它们。

我就此想起沙发下摆了一把木刀。那是当初为了以防万一,买来护身的道具。

我抽出那把木刀,下定决心,打开通往木造露台的玻璃门。身为这屋子的主人(不过登记是以妻子和我的名义共同持有),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家伙大肆破坏,默不作声。

我微微鼓起勇气,跨步走向屋外,很不像平时的我。

我先用木刀的刀尖戳向木造露台的地面,发出咚的一声。

猴子们不约而同地望向我。附近的几只猴子发出「吱吱」的叫声,跃离现场。

我继续抡起木刀,朝围绕露台的木栅栏劈下。我适度的控制力道,将栅栏敲得叩叩响。如此一来,又有几只猴子跳开。然而……

效果也仅止于此。

虽然它们感到惊讶而退开,但当它们看出我不会展开攻击性的行动后,又开始四处为所欲为。它们确实没再靠近木造露台,但这么一来,不管我再怎么高举木刀,发出声响,它们也一点都不在意。除了没什么经验的小猴子外,其他猴子根本就对我不屑一顾。──好一群有智慧的泼猴。

我转头一看,只见妻子在玻璃门后猛摇头。她脸上流露的神情不是愤怒,而是死心。她脚边的两只猫将尾巴胀大,充满怯意。

我干脆走下木造露台,使劲挥舞木刀吧。或者是用水管朝它们喷强力水柱,它们可能就会逃走吧?──我原本在打这个主意,但看到它们的模样后,我改变了想法。

如果只有一两只还另当别论,但对方数量惊人。如果使出不干不脆的攻击,万一它们每个人──不,每一只都朝我展开反击,可就糟了。那相当危险。

「真伤脑筋……」

我语带叹息地嘀咕道,打算转身离开。但就在这时。

一阵「桀桀桀桀桀」的声音从庭院的某处传来。──我是这么觉得。

那声音是怎么回事?我大吃一惊,环视四周,但此时庭院里只有红睿山那些目中无人的猴子们。──可是,不对,刚才那「桀桀桀」的叫声,怎么想都不像是猴子的叫声。鸟或是昆虫也绝不会发出「桀桀桀」的叫声。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那个呢?

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将我攫获,我握紧木刀,再次环视庭院。

至少有二十只,不,可能多达三十只,看了就不舒服的各种大大小小猴子。

庭院树木、树丛、花圃、饮水处,传来「桀桀」的叫声,亭子的顶棚、围墙边、围墙上……也传来「桀桀桀」的叫声。

「……啊!」

我之所以微微发出惊呼,是因为我从众猴子当中,发现一个不是猴子的身影。

「啊──」

我这栋房子紧邻白蟹神社的守护神森林。它与我家的庭院交界处立起的围墙上,有几只猴子在游荡。当中混着一个穿着灰褐色衣服,与日本猕猴的毛色很相近的东西……

那是……

那是人吗?

人类的小孩?

难道是……我很认真地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使劲摇了摇头。这时──

摇晃。

我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不得已,我只能当场蹲下。背后传来开门的声响,妻子朝我唤道「你没事吧」。

「怎么了?平时晕眩的毛病又犯了吗?」

「有个孩子──」

我蹲在地上,伸手指向围墙说道。

「那里有个奇怪的孩子。和猴子一起……」

「啥?」

妻子伸手搭在我肩上。

「你真的不要紧?」

这次她是真的很担心地向我问道。

「嗯……我没事。不过你看,那个围墙上真的有个小孩。」

「──没有啊。」

「咦?」

「那里只有猴子。」

「怎么可能……」

我强忍晕眩,抬眼望向我指的围墙方向。然而──

啊,不见了。

已不见那孩子的踪影,只有猴子。

刚才明明还在,真的在。这到底是……

我勉强着想站起身,但再度感到天旋地转,只好再次原地蹲下。

「桀桀桀桀桀……」的声音在我耳内响起。此时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混乱的脑中还是忍不住想起三天前的深夜,从海老子家返回的路上遭遇的那件怪事。

3

晕眩是突发性的老毛病,当天中午前就没事了。而占据庭院的那群猴子,似乎过了约一个小时后便自动离去。

当时猴群中有一个奇怪的孩童,此事不管我再怎么认真地跟妻子说,她都不相信。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以常理来看,确实不可能有这种事。

尽管如此,那「桀桀桀桀」的诡异声音仍在我耳畔挥之不去,不过,那应该是我自己搞错了吧。就当作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大规模的猴群来袭,心生慌乱,才会看到那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吧。

4

隔周的星期一,我到自己常去的深泥丘医院就诊。

我想大致告诉医生自己前些日子晕眩的事。不过,今天来的首要目的不是这个,而是要和医生讨论今年要如何预防流感。

「现在还不能接种新型流感疫苗吗?」

面对我开门见山的提问,左眼戴着茶绿色眼罩的主治医师石仓(一)一脸歉疚地低头望向地面回答道:

「很不巧,得再等上一段时间。」

「以目前的状况来说,虽然已经开发出疫苗,但赶不及量产。目前只能提供我们医疗从业人员以及严重慢性病患者施打。」

医生很客气地向我说明,而我对此也早已略有所闻。我当然也不想在这里强人所难,只不过……

这可是从今年春末就开始搞得人心惶惶的新型流感啊。

发生地点是墨西哥。猪的流感病毒突然变异,连人也会被感染的一种新病毒。由于全世界目前还没人有免疫力,所以国内外都感受到极度的危机感,民众持续恐慌,但后来情势逐渐明朗,这病毒其实也没想像中那么危险。虽说是新型,但它来自猪只,只有弱毒性,所以就算感染、发病,之后转为重症丧命的可能性似乎不高。

然而,我有我的苦衷,在接下来至少两个月的时间里,我绝对不能病倒。因为──

我长期在杂志上连载的长篇小说终于完成了,这个月底预定要发行单行本。由于是暌违多时的新长篇小说,出版社也投注不少心力,为了宣传采访以及各地举办的签名会,从下个月开始已排满了行程……由于有许多相关人员的协助和奔走,身为要角的我绝不能因故缺席。这种事绝不能发生。──不过,也许大家或多或少也都有这样的「苦衷」吧。

「勤洗手、漱口、戴口罩、充分的睡眠、多摄取营养……目前暂时只能请您采取这些基本的预防措施。最有效的预防对策,就是别到人多的地方去。」

面对石仓医生一脸认真提出的建议,我不安地点了点头,接着犹豫了片刻后,我坦然说出自己接下来这两个月的「苦衷」。医生听了之后,发出「嗯……」的一声沉吟,接着手指抵向左眼的眼罩说道:「这样啊。如果很难避免外出的话……嗯。如果是这样──」

「那就试试克流感 5 吧。」

「克流感是吗?」

「对,克流感。」

口服型抗流感病毒药──克流感。我当然知道这个名称。几年前的冬天,这个药也曾经帮了我很大的忙。

「您也知道的,克流感是染上流感时的特效药,不过目前得知,它对这次的新型流感也很有效。例如您在签名会等场合中,会与许多人接触时,就要事先服用。」

「事先服用?这样就会发挥功效是吗?」

「这称作预防投药,能期待它发挥一定程度的效果。就算病毒跑进体内,也能在初期阶段将病毒击溃,所以不会转为重症。」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用法啊。」

「因为有人说这会引发抗药性病毒,所以不太建议民众使用。」

医生如此说道,将抵向眼罩的手指移开。

「不过,我认为以您这次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值得一试。」

「──是。」

「您决定怎样?如果您想要的话,今天就能开克流感的药给您。」

「哦……」

很感谢他的提议。既然目前还不能接种疫苗,选择这种药当最佳备案,应该也是很普遍的做法吧。

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这时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关于克流感这款药,有个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问题。

5

当时想必我脸上浮现奇怪的表情,石仓医生微微偏着头问道:「您该不会是担心副作用吧?」

「我记得您以前一度也曾经服用过克流感。该不会是当时服用后觉得身体不适吧?」

「啊,没有。」我马上应道。「我没有身体不适……」

「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了,您不必担心。」

「──是。成人服用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副作用,我明白了。」

我缓缓点了点头,心中有个问题,一直犹豫该不该说,最后我拿定主意,决定问个清楚。

「需要注意的是未成年……也就是孩童或少年少女服用的情况对吧。」

「啊,对。」

医生莞尔一笑,那神情就像在说「什么嘛,原来那件事啊」。

「您指的是一度引发轩然大波的那个问题对吧。」

「听说未成年患者服用克流感,有时会出现奇怪的副作用。」

「对,没错。」

我到底想问什么?到底想说什么?──走到这一步,我心里一个因冒出古怪想法而感到不知所措的我,与很认真地想肯定这件事的我,正慢慢展开内斗。

「我记得……那个奇怪的副作用,是会出现各种异常的行径对吧?」

我一本正经地说道,医生则是略感为难地皱起眉头。

「您先冷静一下,这个问题与这次我开的药没有任何关系。」

「我想先确认这件事。」我说。「如果让还没上小学的孩子服用克流感,会引发的副作用──也就是异常行径,有哪些具体的例子呢?」

「记得我以前好像也说过这件事。」医生耸了耸肩说道。「过去有各种病例报告……例如突然会爬起来冲出屋外、从二楼窗户往外跳,或是想躲进阁楼或佛龛里。也有一些奇怪的案例,例如有些孩童明明已不再是婴儿,却想模仿婴儿的行径,或是想钻进布偶中。对了,另外还有全国知名的案例……」

「知名的案例?」

「会无意义地用可怕的声音狂笑,这种案例好像不少。」

「可怕的声音?」

「像桀桀桀桀……这样。」

「桀桀桀桀……是吗?」

「没错。」

我发出「唔」的一声沉吟,右手握拳,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哎呀呀,要怎么看待这件事才好?该怎么处理才好?

从海老子家回来的路上,在浓雾中遇见的那名孩童。混在成群来到我家庭院的猴群中,在围墙上游荡的那名孩童。──这两个孩童都一样发出「桀桀桀桀桀」……的笑声。我听起来确实是这样。──我是这么觉得。

这样对吗?

自行将这两者连结在一起,这样好吗?

此刻我大感不知所措,向医生问道:

「那些孩子们在表现出异常的行径后,都怎么了?经过一段时间后都痊愈了吗?还是……」

「跳出窗外丧命的那个孩子姑且不谈,大部分孩子之后都恢复正常。」

医生先是如此回答,但隔了一会儿才又补上一句:「只不过……」

「只不过,似乎还是有几个始终都无法恢复的特殊案例。」

「这样啊。」

「对。──您不知道吗?」

经他这样询问,我缓缓摇了摇头。

「你指的是哪件事?」

「您就住在Q制药的实验农园附近对吧。既是这样,那座农园后方的……」

「医生。」

这时,一个低调中暗藏犀利的声音打断了医生的话。是守在诊疗室角落的年轻女护士──咲谷。

转头一看,只见她脸上的表情写着「没必要的事别乱说」。但医生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没事的」,轻抚眼罩边缘。

「农园后面有一栋很大的老房子。以土墙围出一块广大的占地,以前是用来供留学生住的宿舍,但后来多年没人居住,形同荒屋。但几年前Q制药将它买下……这事您不知道吗?」

「──不知道。」

「也从来没从那前面经过?」

没有。──我是这么觉得。

「……这样啊。」

医生显得有点欲言又止。

「不过,这始终都只是传闻,要是过于当真可就伤脑筋了。」

「是和那栋房子有关的传闻吗?」

「对。因为您就住那附近,我以为您知道。」

「不。我什么都没听说……」

就我的记忆,从没听我太太或是对面的森月夫妇提过关于那栋房子的传闻。──我是这么觉得。

「克流感之家。」

医生说。我不自主地偏着头反问一句:「您说什么?」

「我说『克流感之家』,人们都这样称呼那栋房子。」

「克流感……是吧。」

我的头更偏了。医生接着往下说。

「那是Q制药买下之后的传闻。我想您应该知道,克流感的制造和销售商都是Q制药。」

6

三天后。

前天和昨天连日下雨,而今天一整天都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于是傍晚我悠哉地出外散步。妻子说「我也跟你一起去」,就此跟我一同出门,真是难得。

穿上轻薄的防寒夹克,围上薄围巾,感觉外头的气温正适合这样的穿搭。我们望着两旁的Q制药实验农园,走上陡坡。登上坡顶,有一座名叫「千首院」的寺院。这在关东一带,是目前人气爆增的赏枫知名景点,下个月一定会挤满大批观光客。

从千首院的寺门前往左走──转进北边的方向,穿过一条仅勉强能容一辆小客车通行的小路。道路从那里分岔,其中一条名叫蚁良良坡,最后会连向红睿山登山口。

我们心里想,就沿着这条蚁良良坡小走一段吧。而就在我们走了五分钟左右……

「啊……」

妻子突然微微发出一声惊呼。

「那里有东西。」

她举起右手,伸出食指。指向我们进行的方向,离我们所在位置约七、八公尺远的地方。

我望向她指的方向,也跟着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那里确实有某个东西。

起初我以为是狗。

有几只褐色的中型犬聚集在那里。──我原本是这么觉得,但我旋即明白自己错了,那不是狗。

前方有一条岔路,可以离开蚁良良坡,往下前往白蟹神社。

那一带设有区隔道路和周遭林木的铁栅栏──

有一、两只褐色的动物轻盈地跳上栅栏。日暮时分将至,四周的风景也逐渐转暗,也因为这个缘故,一开始我才会误看成是狗,可是那动物的动作……?

狗绝对无法办到。

如果说是猫,体型未免也太大了。

「是猴子。」

妻子很肯定地说道。

「它们又要下山干坏事了。」

哦,是猴子啊。又是猴子?

似乎不像前些日子那么声势浩大。在我们的注视下,猴子们各自顺着岔路下山而去。虽然有点犹豫,但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

来到岔路后,我们望向猴子们下山的方向。

远处看到几只猴子。有的缓缓走在道路正中央,有的走进路旁的农田,破坏农作物。

「怎么办?」妻子问。「要折返吗?还是要从这里往下走?」

因为我们原本思考的散步路线,是顺着这条岔路往下走,绕往Q制药的农园后方,行经白蟹神社境内返回家中。

「应该没关系吧。」

我态度从容地应道,按照原订计划顺着路转弯。

猴子们似乎没将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如果它们没展现敌意,想必就不会主动攻击我们。

我们一步步往下走,猴子们陆续零零散散地离开道路,很快便再也不见踪影。它们的模样就像在说,接下来要各自单独行动做「坏事」。

从那里再继续往下走一段路后,右前方出现一座绵延的老旧土墙。墙的后方是看起来有数百坪的辽阔占地。在蓊郁的群树环绕下,有一栋虽然外观老旧,但无比雄伟的木造房子。

啊,这是……

看到这栋房子,我不禁想起。

三天前,石仓医生在医院告诉我的那栋……

……「克流感之家」是吧。

「现在归Q制药所属的那栋房子,说起来算是一处隔离施设。」

三天前的那时候,医生还继续作了这样的说明。

「不清楚究竟有多少真实性,这件事始终都只能算是传闻。」

「隔离是什么意思?那到底是……」

见我依旧偏着头纳闷不解,医生接着向我解释。可能是我多虑了,感觉他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意。

「多少猜想得到吧?刚才我不是也说过吗,有些特殊案例,在克流感的副作用下出现异常行径,怎么也无法恢复正常。也就是说,他们将这些孩子集中在那里,与社会隔离,展开治疗和研究。」

「哦。」

「不过,这始终都只是传闻……」

……就是它吗?

──他说的就是这里吗?

在这栋无比老旧的建筑里,也许囚禁了数十名因克流感的副作用而造成行径异常的孩子们……

就在这时,传来像是「桀桀桀桀……」这样的可怕笑声。

桀桀。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我急忙环视四周,结果发现「克流感之家」土墙上的那个东西。

那不是猴子。

果然不是猴子──

那东西接近褐色……是个穿着灰褐色衣服的人。是人类的孩童。

虽然身高不到一公尺,但他的移动速度惊人,自在地跃到围墙上,四处奔跑。因克流感的副作用而变成这样的一名孩童,一定是桀桀桀……不时会从他被隔离收容的这栋「克流感之家」桀桀桀桀……偷溜出来……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我呆立原地,妻子问我「你怎么了」,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般。然而──

「你、你看那个……」

我如此回答,指向土墙上方,但这时那孩子已消失在土墙后方。

2:日文的海老是虾子的意思。

3:义大利知名前卫摇滚乐团。

4:原本GOBLIN的核心人物Claudio Simonetti另组的乐团。

5:电影《深夜止步》的配乐专辑。

6:原文是タマミフル,音近タミフル(克流感),所以在此改译成克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