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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没有星星的夜空

1

在梦中。

眼前的景致是染上夕阳余晖的HappyBuilding。

登上楼梯,穿过挂着“天童民间警备公司”板子的门扉。

沙发上散乱着延珠脱下乱扔的衣物,透过厨房的门帘可以看到水槽里堆积着的脏盘子。

接待沙发是缇娜喜欢的地方,昼夜颠倒的她总是在那里像猫一样缩成一团睡觉。从沙发后面探出头来窥视,沙发上虽然有因体重而凹陷的痕迹,但是却丝毫不见缇娜的人影。接待台上放置着做到一半的算术练习,上面还积留着橡皮擦的残渣。

耳边响起水流的声音。穿过厨房的门帘,发现水龙头也没关,从水槽中溢出的水冰冷地侵入莲太郎的短袜。

明明可以感觉到有人生活着,但是却连人影都看不到。简直就像玛丽·赛勒斯特号幽灵船一样。

不知为何,莲太郎突然明白了大家都不在的原因。

木更已经不在了,延珠和缇娜已经死了,被杀死了。曾经的日常已经一去不复返。这间事务所也只是个空壳罢了。记录着天童民间警备公司过去幸福时光的录像带的两端连接在一起无限地高速回转着,根据记忆重新构成的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可是,本应该出现在其中的演员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莲太郎感到难以言喻的悲伤。

莲太郎沉浸在后悔之中,当场跪倒在地上抱头痛哭。从喉咙里溢出像被压扁的青蛙般的呜咽声。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没能拯救大家。

突然,莲太郎听到了呼唤自己的声音。是少女的声音。拼命地呼唤着。

转过头去寻找声音的主人。在哪里?到底是从哪传来的?既不是木更也不是延珠或缇娜的声音。

对了,这个声音是——

从梦中醒来,意识渐渐从泥潭底部被唤醒。

背后传来坚硬的感触,感觉身体很沉重。衣服因为汗液而湿透了,口也感觉很渴。

呼唤自己的声音还持续着,莲太郎使劲地眨了几次眼后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什么啊……好吵啊」

莲太郎发出无力的牢骚,模糊的视野开始成像。发现是火垂一边摇晃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火垂双唇紧闭着,眼圈隐隐显出红色。莲太郎感到很意外。

「既然还活着的话,那就应个声啊!」

「这里是……?」

火垂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用来睡觉的雕刻工厂哦」

莲太郎才注意到这似曾相识的破旧的天花板。

一歪脑袋神经就传来一阵刺痛。说起来背后好像还沐浴过了手枪的子弹来着。小心地操作着自己的脑袋看向身体,发现上衣和衬衫都已经被脱掉,从腋下到肚子都缠满了绷带。自己就像黑道流氓一样。

姑且还是活下来了。

火垂似乎多少取回了平时的风格,用鼻子哼了一声,高傲地抬起了下巴。

「子弹都替你取出来了,应该是全部都取出来了,但我可不打包票哦。」

接着,身旁放置着的金属盘子、镊子以及染血的脱脂棉进入了莲太郎的眼帘。

「真亏你连子弹都能取出来呢。」

「以前有过自己取子弹的经历。」

差一点就不经思考忽略了这句话,莲太郎盯着火垂问道:

「被枪击过那么多次吗?」

「是被枪击过,那又怎样?」

「额,那又怎样是……」

莲太郎犹豫着不知道要追问到何种程度才好,于是他对火垂眼睛周围小小的阴影发问。

「你没睡吗?」

火垂似乎因为黑眼圈被人看到而感到害羞般地用双手按住眼睛,一副好像这回问对了问题的样子挺起胸部。

「是啊,没睡哦。都是托了某个笨蛋的福呢。给我负起责任。」

对她那可爱的态度,莲太郎不禁苦笑。

「呐,为什么」

火垂突然用似将消失般的声音低声说道。

「为了保护我而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总是要做这么愚蠢的事?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只是追求效率的组合。我们只是相互利用。即使你会被杀,我也会不顾你的死活继续战斗,反过来的情况下你也可以弃我而去。」

「说起来的确说过那样的话呢。」

莲太郎努力避免制造出严肃的气氛轻描淡写的说道。火垂低下头好像闹别扭一样把头扭向一边。

「真是个笨蛋呢。」

奇妙的沉默降临。虽然双方都一言不发,但是绝不是那种感觉糟糕的沉默。

虽然并不讨厌这种气氛,但是也不能一直就这样下去。还有一大堆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莲太郎指向外面说道。

「这里很热呢,稍微出去走走吧。」

月亮已经出来了。

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雕刻工厂附近流淌着河水,从早上到中午的降水使得河水上涨。

染上暗色的河水些许湍急地流动着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带来一阵凉意。

莲太郎和火垂并排走在河边的堤坝上。

虽然是深夜,但时不时和牵着狗散步的老人或是穿着运动服气喘吁吁地跑着步的人们擦肩而过。

朝下流方向走了一段时间后,火垂以惊讶的实现朝向这边。

「你不觉得疼痛吗?真是厉害呢。【新人类创造计划】的强化手术就连疼痛也能够控制呢。」

「嘛,就是那样。」

莲太郎撒了个谎。伤口处还在刺痛,但如果老实说出来的话肯定会被火垂强迫静养一段时间的吧。那是办不到的事。

模模糊糊地想起了刚才梦中的内容。在木更、延珠、缇娜都消失不见,空荡荡的天童民间警备公司中痛哭的自己——那肯定不只是个梦。

自己没能拯救延珠她们的近未来,估计是实际面临的这一问题以梦的形式给出了对未来的预测。

如果真是那样,已经是刻不容缓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莲太郎,看这个。」

莲太郎看着从火垂胸前口袋里掏出的物体,一开始还以为是落叶什么的。

但是马上发现那是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钥匙把的部分是模仿枫叶的造型,看上去像枫叶的腐蚀部分恐怕也是用药品处理后造成的吧。是一件精巧的工艺品杰作。

「这是?」

「Swordtail(剑尾鱼)带着的东西哦。」

莲太郎吃了一惊,再一次凝视这把钥匙。

「手机因为Dark Stalker(漆黑追踪者)的攻击坏掉了。留下的可以成为线索的就只剩这个了。」

莲太郎用手摸着下巴。

「这究竟是什么的钥匙呢?」

「完全没有头绪呢。」火垂摇着头抱怨道。

到最后虽然做了各种讨论但还是没有结果。对于这把钥匙的问题也只有先放一放了。

火垂这次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片。

「还有一件是这个哦。」

莲太郎拿过纸片展开后才想了起来。这是拜托未织分析的原肠动物的分析结果。

莲太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纸片,上面列举着无数听都没听过的药品名,光是看着就感觉头痛了。

「这个该怎么看啊。」

「详细的看法我也完全不懂。但是,未织小姐说希望注意的地方在这里。」

莲太郎看向那样说着的火垂手指指向的地方吓了一跳。

【トリヒュドラヒジン——由原肠动物细胞检出0.1mg】

就在那时,莲太郎和火垂的身体被黑影所笼罩,高架桥上的列车以骇人的声音驶过,之后只留下风平浪静般的寂静。

「竟然是トリヒュドラヒジン……?」

火垂的眼睛犀利地眯成缝。

「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呢。」

莲太郎点了点头,注视着火垂细长的脖颈之上那双青灰色的眼睛。

「火垂,你对原肠动物大战的了解有多少?」

火垂无话可说似地耸了耸肩。

「我可是【纯洁世代】哦。原肠动物大战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传说中的故事罢了。」

莲太郎闭上眼,战战兢兢地触碰原肠动物大战时期的记忆。

「在原肠动物大战时期,为了对抗感染了病毒以指数级别增长的原肠动物,科学研究也在飞速发展,所有的世道人心、应当遵守的伦理规则都被遗忘。那是世界级别的“视若无睹”哦。其导致的结果就是,集束炸弹和毒瓦斯的散布、地雷的布置、遗传因子的操作、人体实验这样的东西。【新人类创造计划】也是这股黑暗的副产物之一。」

「トリヒュドラヒジン也是其中的产物之一啰?」

莲太郎点了点头。

「トリヒュドラヒジン起初是作为抑制原肠动物病毒增殖的划时代药物被大肆宣传而发表,结果马上就被停止发售了。它的效果只是一时性的,病毒对药物产生抗性后,它就无法阻止病毒的增殖了。但是,这种药却因为另一面而引人注目。」

「另一面是?」

「对人类或原肠动物用药的话,作为副作用会诱发其进入强力的催眠状态。因此一时期被退回的库存作为迷奸药通过黑市大量流出,引发的事件成了社会问题。」

科学研究的成果往往和意想不到的应用联系在一起。

从青霉菌的二次代谢产物中偶然诞生的青霉素抗生素拯救了数百万人的生命,反过来像トリヒュドラヒジン这样,虽然研究的方向是出于善意,但是因为负面的效果被注目而不得已背上污名的例子也是有的。

莲太郎在和蛭子影胤一战中腹部被开了个大洞的时候,成为起死回生一手的AVG试验药物——正式名称为反原肠动物病毒,本来也是堇试图抑制原肠动物病毒增殖时的失败产物,这也是一个最后因其他效果而引起注目的例子。

「为什么那种东西会从原肠动物的细胞中检出呢?」

「我也不明白……自从它成为社会问题,管理也日趋严格以来,批发商也学会了挑选顾客。即使是茶余饭后的新闻闲聊,应该也好久都没有听到这个话题了,我都快忘光了。」

「吶,莲太郎,它那催眠的副作用对原肠动物也有效吗?」

「不管是人类还是原肠动物都有效。当然,原肠动物净化体内毒物的能力很强,要想制造连续强力的催眠状态,必须要大量的トリヒュドラヒジン。」

「正是那样,才在细胞分析的结果中被大量检出吗?」

莲太郎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但是怎么会。五翔会将原肠动物催眠到底想干什么?黑天鹅计划又是什么啊?」

火垂沉默地摇了摇头。

越是思考,心中越是萦绕着毛骨悚然的妄想。

问题在于五翔会到底是从哪里弄到トリヒュドラヒジン的。

要弄到一定量的トリヒュドラヒジン的话门路是必须的,肯定要和从事暗行业(注:指和表面工作同时进行的副业,一般指见不得人的副业)的人接触。

「暗行业吗?」

莲太郎自言自语。

「看来你有线索了呢?」

火垂的眼睛深处放出了犀利地目光。

2

第二天从早上到中午都用来回复伤势,真正开始行动已经是邻近夜晚的时候了。

换乘电车来到了外围区——东京区第三十区。

现在是2031年,虽然外围区是已经基本化为废墟看不到复兴苗头的状态,但是像旧品川区、旧江东区、旧港区这样被巨石碑所包围的内地的废墟化比较轻微。

把这里当做碰头地点的确是挺方便的。到了半夜这里除了居民以外完全可以说没有其他人,这也使得碰头更加方便了。

但是不能大意。

接下来要见面可是货真价实的黑道人物,所以反过来说,外围区处理尸体也十分方便。

从事前听说的地址来看,本来已经做好了要从车站走一段远路到碰头地点的觉悟,但是万没想到会变成直到巨石碑尽头的强行军。

吸入黑暗的漆黑巨石碑即使在夜晚也是显眼的标记,因此所幸不会迷失方向。

穿过有着奇形怪状轮廓的废墟,不一会儿伴随着海腥味,耳边传来海潮的声音。

攀上堆积如山的瓦砾山的顶峰,远处泛着涟漪的黑色水面反射着些许月亮的光辉。

周而复始的波浪声像鼓声一般给耳朵带来舒服的感觉,在那旁边可以看到聚集着庞大黑暗的巨石碑末端。

一走下海边的码头便看到拱形的仓库排列着。一边交替地看着纸上写的号码和建筑物一边前进,不久就被一座大型设施挡住了去路。

应该是以前储藏、加工卸下的海产物的海产加工厂吧。墙上的文字受到了潮风的洗礼已经模糊不清,无法判读。确认了地址门牌后发现就是这里。

确认现在的时间是凌晨零点。

不见关键的碰头对象身影。

「这就是海……」

完全不在意这边的想法,火垂以一副肃然起敬的表情摇摇晃晃地走向海边。

「你没看过海吗?」

火垂翻起眼珠盯着这边点了点头。

「我可以去看看吗?」

莲太郎苦笑起来。

「为什么一定要经过我的许可啊。」

由于巨石碑磁场的恩惠,只要不在海上跑得太远还是可以自由游泳的,就算是海水浴也是可能的吧。

但是,在不知道哪里有海栖原肠动物的不安萦绕着的2031年当下,在海里游泳通常只会被当成是异想天开的事情吧。

渔业实际上已不复存在,就算对船底用钬强化过的导弹舰来说海洋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海产物完全靠沿岸的养殖,价格飞涨。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火垂连对莲太郎的警戒都忘了,奔向初次见面的大海跟前,对冰冷的海水感到惊奇,舔舐了海水的舌尖所闪现的未知感触更是令她大吃一惊。

「莲太郎快来看啊,这个是咸的哦!」

「这不是当然的吗!」

那兴趣满满睁大眼睛的样子完全就像小孩子一样,而且和延珠也有相似的地方。

说起来,第一次遇见延珠的时候也是显露出很强的敌意呢,莲太郎不禁苦笑。

「离巨石碑这么近不要紧吗?」

起始者体内也同样携带有原肠动物病毒,根据侵蚀程度的不同靠近巨石碑也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影响。

「没问题哦,我的侵蚀率才百分之十而已。」

「这样啊……这一点和延珠不一样呢。」

「你说什么?」

「不,没啥……」

莲太郎盯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担心着被囚禁的延珠。

——延珠,我一定会夺回你的。

就在那时,不知从哪突然听到踏着地面的声音而回过头去,正好看到一名男子朝这边从容不迫的走了过来。

看上去既不是年轻人也不是老人,感觉看不出年龄。他穿着白色的西服,黑茶色的肌肤让人误以为是老人,但是目光炯炯有神。民警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家伙不能信任。

「你就是阿部先生介绍的人吗?」

莲太郎默然地点了点头。

再来这里之前,莲太郎他们与HappyBuilding四楼的房客——违法金融公司“光风金融”取得了联系,和黑道人物进行了密会。

虽然莲太郎的熟人都被警察监视着,但是估计没有人会想到莲太郎和黑道也有联系吧。

阿部翔贵虽然是莲太郎的熟人,但是和莲太郎见面时也显得意外地紧张。

闲聊一番之后,取过阿部的打火机帮他点燃了香烟才总算显出些许放松的样子,终于坦白紧张的理由是「看到莲太郎的脸发生了变化而吓了一跳」。

确实白天为了摆脱人脸识别监视摄像头而带着墨镜,胡子也只能稍微刮一下。饭也不能好好吃,说不定脸都变瘦了。

思考到这里莲太郎摇了摇头。恐怕阿部所说的变化不是指那个。

陷入卑鄙的陷阱沦为被狩猎的哪一方,寻求逆袭机会的莲太郎肯定发生了变化吧。至少到了能够一见面就震慑住在黑社会谋生的阿部的程度。

这样的自己不久前还被奉为东京地区的英雄,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讽刺。

向阿部打听トリヒュドラヒジン的地下市场流通,阿部愁眉苦脸地叙述现在的行情。

根据阿部的话,市面上流通的トリヒュドラヒジン的量正不断减少导致零售价上升。而且有个神秘组织垄断购买了トリヒュドラヒジン再转手出去。

最后和阿部约好跟知道详情的运药人搭上线。

【莲太郎先生,最后我要先说几句,我们也是有处世的仁义的。我个人是反对买卖药品。我们现在大半的收入几乎都是靠股票之类的网上内部交易——也就是非实体的买卖,我觉得比起药品交易要好一些。我就是因为不想做药品买卖才被降级搞什么高利贷,所以才协助你。但是如果你认为光风会是你的同伴我就很困扰了。如果你对我们的人出手的话,我也会找你算账的。】

莲太郎反复回想着阿部说过的话,摇了摇头切断回想,死盯着眼前的运药人。

运药人盯着码头前方,四脚护堤块对面的极黑海面斜眼看向这边。

「那么,你有什么想问的?东京地区的救世主大人。」

对于男子挖苦的神态,莲太郎回以冷冷的视线。

「垄断购买トリヒュドラヒジン再转手出去的是谁?」

「我可不能泄漏客户的情报啊。在这个业界信用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呢。」

莲太郎觉得很烦。这种为了抬高情报费的发言即使是不习惯交涉的莲太郎也很清楚对方的意思。

「那一套麻烦的就免了。你想要多少?」

男子露出猥琐的笑容,竖起三根手指说道「嘛,情报费的话市价就是这么多吧。」

这只漫天要价的鬣狗。

「我出两倍,但是钱以后再付。」

「喂喂,别开玩笑了。」

「现在手里没钱,等事件解决之后再付你两倍。」

「为什么我要相信这种骗人的约定啊?」

「要是我死了你拿不到钱的话,你也不能随便撒谎了吧?幸运的是我似乎是连你都知道的有名人,既不会逃也不会躲。」

「要是我拒绝呢?」

「那么能在这里安全退场的就只有你我其中一人。我先声明,我可是不打算死在这里的。」

莲太郎的制服和运药人的西装被海风吹起,在风中飘扬。

「给我出三倍。」

莲太郎点头,交涉成立。

「那么,你说吧。」

男子从西装中取出香烟盒点上火。海风带着紫烟飘去。

「其实,我对交易方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虽然有个作为中介和我交涉的人过来,但是我也不会深入地和他交谈。毕竟一般是不会去深究的。只要付钱就行了。」

「喂!」

莲太郎夹杂着愤怒叫出声来,男子用手制止了他。

「嘛,听我说。只是,他把钱打过来后,我总是把トリヒュドラヒジン运到一个固定的地点,那是个有点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

「在外围区的巨石碑附近的下水道口下面,那里延伸着像地下坑道一样的道路。我一直都是把トリヒュドラヒジン放到下水道口下面就离开了,估计那里就是他们的藏身之处吧。」

感觉看到了一束希望之光。

「火垂。」

看着旁边栗色头发的少女,她也抑制住兴奋的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

「终于抓住线索了。那里是五翔会藏身之处的可能性很高哦。」

莲太郎询问下水道口的所在地,在地图上发现正好是和这里相对夹住内地的外围区。

看来光是去那里就得花不少时间。

正打算马上沿路返回时听到了「等一等」的声音。

「你们去那里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是说不会去深究客户吗?」

「从对方庞大的订货量来看,你们追寻的设施里恐怕有大量的人手。我看你们身上只带着手枪这样的东西,你们想以那种弱爆了的装备去对付他们吗?」

「你想说什么?」

运药人一反常态地耸了耸肩。

「没什么,要是你们死了的话我也拿不到钱了。难得的机会就让我把赌金稍微提高一点吧。跟我来。」

说完,男子从眼前的水产加工设施的卡车停靠站走进了商品管理中心,进入了设施里面。

莲太郎和火垂面面相觑。

「你怎么看?」

「虽然有些可疑,但装备不足的事实确实不能否定呢,去看看吧。」

运药人拿着手电筒头也不回在走廊上前进,莲太郎他们在他后面十步左右的地方跟着。

就外围区的废墟来说,水产加工设施的废墟倒塌得很整齐。

莲太郎也见过无数这样的废墟了,能够分辨出真正人迹罕至的废墟和这种伪装出来的废墟的差别。直觉告诉自己这应该是后者。

一般来说,能用的东西都是来源于外围区的居民,而且处于被大家争抢的困境。但是这里似乎不是那样。

走上二楼后不久,男子站在一扇门前,叼住手电筒转动生锈的门把。

应该是冷藏库吧,伴随着沉重的声音密封门被打开,从里面冲出闻惯了的铁和机油的味道。

往里面窥视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简而言之,那就是个武器库。

挂在墙上的大量手枪、手榴弹、突击步枪和火箭筒。无论哪个都是新品。

呆然地回过头去,只见运药人耸了耸肩。

「想拿什么就尽管拿吧。」

「可以吗?」

运药人坏心眼地苦笑。

「我先声明,我可不是为了你们才这么做,而是对你们活下来支付的报酬有兴趣。那一点可不要搞错。」

点头表示谢意后再次转过头去。

触摸近处的木箱,感觉粗糙又潮湿。用扔递过来的撬棍撬开盖板,里面是用干稻草的缓冲材料包住,用油纸卷着的大量KRISS Vector冲锋枪。

「这边是狙击枪呢。」

回过头去,火垂正拿起狙击步枪喀哒喀哒地摆弄着。

「M24狙击步枪吗……」

狙击枪杰作Remington700被美军收购后定制而成的美军制式狙击步枪。光学瞄准仪里安装有Leupold公司生产的10倍定焦镜片。到处都是M24A3型狙击步枪。应该是军方出售的东西吧,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有。但是——

「不进行瞄准具校正可打不中哦。」

「嘿,真清楚呢。」

「只不过是事务所有个专家在罢了。你会校正吗?」

「嘛,只是学过而已。就先把它校正到100m吧。你要用吗?」

「不了,虽然很难得。但是带着比手枪还重的东西话,近战的格斗技会变迟钝的,还是不带了。」

火垂并没有显出受到打击的样子抱着胳膊。

「是吗,那么只要带炸药过去就行了。」

「炸药?」

火垂把手伸入木箱把那些摆在地上。

那是细长粘土状的塑料炸弹。简直是可以用来打仗的量。

有这么多的话,不管什么样的敌人都姑且能应付吧。

在那之后,一边商量一边选择武器,到外出时天已经开始变亮了。

拂晓的太平洋就像镜面般平静。

海的对面有黑云袭来。

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

深刻地理解到决战之刻的临近。

3

「是吗,Swordtail(剑尾鱼)失败了吗……」

「是啊,真是可悲呢。」

中央制御开发机构——通称【黑楼】的休息室中,柜间背对着这边俯视着窗外的街道。

看着背对着这边的柜间,巳继悠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大发雷霆呢。」

「我当然生气。但是在不像样地吼叫之前,我要思考取下那家伙……里见莲太郎首级的方法。」

悠河不出声地感到有些佩服。

即使说奉承话也算不上靠得住的上司柜间也在这困难中成长了。

「轻视红露火垂的力量也是败因之一吧。虽然不知道她的原肠动物因子,但是根据Swordtail(剑尾鱼)的说法似乎会死而复生。或者是装死再偷袭敌人的特化能力吧」

「你有对策吗?」

悠河一边觉得正合我意,一边从口袋里取出步枪弹,用手指转着。

前端的弹头是黑色,弹壳闪耀着黄铜色。在柜间的眼里恐怕只是普通的钬制步枪弹吧。

果然柜间转过身来皱着眉头。

「那就是你的秘策吗?Hummingbird(蜂鸟)和Swordtail(剑尾鱼)也用钬弹和钬制枪战斗过,即使那样还是输了——」

「——嘛,先听我说嘛,柜间先生。」

悠河用手打断柜间,继续说着。

「弹头里面封入的是浓缩液状钬弹,中弹瞬间里面的浓缩钬就会扩散到全身,就连再生等级三的原肠动物和起始者也会被杀死。为了把这个弄到手可是花了我不少功夫哦。」

「再生等级三是?」

「没有听说过吗?普通的钬制武器能够杀害的个体被定义为再生等级一,大部分的原肠动物和起始者都属于这个等级,不属于这个等级的被定义为等级二以上。等级二就是能够抵抗通常的钬制武器,需要斩首或是浇上燃料燃烧才能打倒的程度。到了等级三,就是切下手臂也能够再生或是回到原来的肉体,细胞之间似乎会相互呼应。」

「细胞之间会……相互呼应……?」

看着露出些许不快表情的柜间,对这意料之中的反应悠河在心中苦笑。

「等级四就更厉害了。即使失去体内大部分的内脏也能再生,要干掉它的话需要连渣都不剩地消灭。毕宿五就是这一等级。然后是再生等级五,即使把它丢到极低温或是真空或数千度的岩浆里,只要适应环境后就能再生。而且是分子级别的再生。以2031年的科学水平没有能够杀死它的物理手段,这就是等级五。」

柜间厌烦地挥了挥手。

「够了,我在这里不是为了听你胡说八道的。」

俊美脸庞上斜视的眼睛炯炯地看向这边。

「也就是说,你的子弹可以杀死红露火垂?」

「肯定没问题。红露火垂最多也就等级二的程度,不管她有多么强的再生能力等级三就是极限了。」

「虽然很想说就把他们交给你,但是你手里的那个子弹说不定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怎么回事?」

「说不定马上就要查到里见莲太郎和红露火垂的老巢了。从高速公路的机关枪乱射事件、司马重工的事件以及从现场逃跑的方位进行三角测量得出了大致的位置。现在正让人在那周边搜索。」

心想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悠河张开双手耸了耸肩。

「即使知道位置一般的警察也根本不是对手吧?」

「所以要派民警去。」

悠河的眼角不由得变得锐利起来。

「……派民警?」

柜间从旁边的咖啡机将咖啡倒入纸杯递了过来,悠河在脸前挥手谢绝。

「不是说不用民警的吗?」

说起来警察在勾田广场饭店包围战中布置了重重包围还是被莲太郎轻易逃脱,为了掩盖这一失态,结果自己造成了不能请其他机关或民警协助的状况。

「现在可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了。」

「派谁去了?」

柜间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咖啡。

「是最适合这项委托的人选,听取我的说明后已经让他奔赴现场了。很遗憾,没有你的出场机会了。」

悠河思考了片刻,静静地摇了摇头。

「我还是按照预定去约定场所等待莲太郎。」

柜间一副困惑的表情。

「为什么要那样做?」

「对于没有和他交过手的柜间先生你来说可能是无法理解的次元的问题。他一定回来,我很清楚。」

柜间抱着胳膊片刻后,像放弃理解般将喝光咖啡的纸杯丢了出去。

啪地一声轻响落入了纸杯山,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随你便。」

悠河微微地点头,柜间也回以颔首。

「那么我告辞了。」

「啊啊。」

这样告辞就足够了。

行了个礼走出休息室,悠河独自一人迈向最终战场。

4

漆黑的天空时不时轰隆隆地咆哮着,降下倾盆大雨。

从导水管传来的水流沿着泽边缓缓流动的声音,啪嗒啪嗒的漏雨声和敲击地板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合奏。

莲太郎听着那声音,横躺在雕刻工厂里。

湿度很高,气温也略有下降。对莲太郎来说,比起一味地炎热还是这样的天气更舒服。

一转动身体背后的石粉就飞扬起来弄得满是灰尘,所以尽可能地一动不动。

躺在窗户紧闭黑漆漆的雕刻工厂的地板上,简直就像死人一样。

仰躺着把手叠在胸前,明明活着却模仿死者的样子。

因为和火垂的约定,今天一整天就这样静养努力恢复伤势。

虽然很想立刻起身探寻黑天鹅计划的真相,但即使心急身体也完全跟不上。

摄取卡洛里之后只有清晰的思考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想凭意志切断思考还真是一件困难的事。

好像佛教为了达到悟道这一最终目标的修行中的一环里,就安排了停止这种无用思考的训练。

最先想到的是迟早会和其他的促进者组队的延珠。

莲太郎既然是民警,自然明白一旦组队完成的搭档要解除是多么的困难。更何况,如果和她组队的促进者要是发现延珠那隐藏的力量的话,肯定不会放手吧。

没想到自从延珠来拘留所探望的那一天以来,连一次面都见不到啊。

好想见她,发自真心这么想。

是否觉得不自由呢。还是说已经完全接受莲太郎死了的传言呢。抑或是被隔绝了一切情报呢。

缇娜又是怎样呢。离站在法庭的证人席被定罪应该还要花些时间,但是考虑到法官、律师、检察官、市民裁判员都是【被掠夺世代】的人的话,情势不容乐观。

如果她也被保证有和他人一样的人权的话,现在应该正在看守所的角落里抱膝发着呆吧。

一直被肮脏的大人们狠狠地利用的缇娜,已经不想再让她看到同胞的耻辱了。已经决心保护她远离所有艰难困苦了。

于是,莲太郎意识到自己有意不去思考木更的事情。

对,自己还没有想过。对于已经决定要和柜间结婚的木更,莲太郎完全冻结了思考拖延着结论。

要说为什么事态会恶化到这个地步的话,全都是因为自己愚蠢地相信柜间是善者,把木更托付给了他。

突然眼角热了起来,溢出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出来。

全都是自己的错。

还有什么脸面说出【希望你废除婚约回到我身边】这样的梦话呢。对于在会见室告别时吐出过分的话语单方面践踏她尊严的自己来说。

这时,听到从楼下传来脚步声,慌张地擦了擦眼睛然后装睡,不久响起生锈的门链吱吱作响的声音。

虽然自己没有转过头来,但从气息就明白是火垂。

「莲太郎,睡着了吗?」

「……没,醒着呢。」

小心地支起上半身,发现火垂正甩着被淋湿的栗色头发,双手拧着背心的下摆。透过火垂的贴身衬衣可以看到那略显收紧的腹部和描绘着妖艳曲线的连绵胸部。

就在那时,注意到这边实现的火垂像抱紧自己般就那样原地蹲下,抿紧嘴唇瞪着这边。

「看到了?」

莲太郎胡乱地挠了挠脑后的头发。

「笨蛋,小孩子的裸体就算看到了也不觉得高兴哦。」

火垂虽然嘟囔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要给你换绷带还有擦身子,把衣服脱掉。」

还没来得及回答,火垂就绕到背后灵巧地脱掉了莲太郎的无领长袖衬衫,麻利地擦起莲太郎的后背。

莲太郎就这样任其摆布。

感受着背后往复的湿手巾的凉意,想到明天恐怕就是最终决战了,却找不到话可说。

不知从何时开始,火垂对这边的态度明显地改变了。刚见面时候那副凶相已经消失了。

「到处都是伤呢。」

「这个好像是【第三次关东会战】的伤,这个是【圣天子狙击事件】的伤,这个是【蛭子影胤恐怖事件】的伤吧。」

一个个用手指着说明。不管哪一个都不是轻松的战斗。战斗的记忆被刻印在全身。

突然,背后被柔软且有些温暖的东西压了上来,不由得挺直了身子。花了些许时间才理解到那是她的脸蛋。

「对不起,我,误解了莲太郎。」

突然,一阵沉默。

在和她短暂的相处中,逐渐明白了她有着和那粗暴的态度相反的纤细感性。

——果然,不能再这样……

莲太郎斜视着火垂,在心中悄悄地下了一个决定。

「好了,睡觉吧。」

不等回答就关掉了手电筒,莲太郎把双手当做枕头睡觉。

感觉火垂似乎还有话要说的样子向这边看了一会儿,不久横躺着响起衣服摩擦的声音。

莲太郎在黑暗中凝视,看着微微泛白的天花板。

虽然筋疲力尽,但是现在可不能入睡。

究竟盯着暗处看了多久呢。被当做枕头的手正感觉发麻的时候,感觉到火垂翻了个身。想着差不多是时候了安静地起身。

摸索着裤子口袋,拿出在便利店买手电筒的时候顺便偷偷购买的小笔和便笺,撕下一张凭感觉写上文字。

虽然黑暗中无法确认写得怎么样,还是把它放到火垂身旁,悄悄地起身,努力不发出脚步声准备离开废墟。

——这时突然被手电筒的光射到,太过耀眼使得莲太郎抬起手臂挡住了脸。

「……你要去哪里?」

火垂冰冷地说。

「…………」

莲太郎找不到该说的话,沉默地看着火垂。

火垂注意到放在自己枕边的便笺,拿起阅读。

「……什么啊,这是?」

火垂眼睛变得锐利,声音的温度也冻结了。虽然平常总是缺乏感情小声说话,但是现在确实地发怒了。能够理解这一点,是因为莲太郎开始逐渐了解到红露火垂的为人。

「就是便笺上写的那样的意思。就此别过吧火垂。步骤都写在上面。你去找警察告诉他们一直都是被我威胁才协助我的。虽然不知道警察被敌人的组织渗透到什么程度,但是写在上面的勾田警察局的多田岛警官是值得信赖的人。」

「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

「你想从我这里逃跑吗?!」

「是叫你从我这里逃跑。」

过了一会,继续说道。

「火垂,现在可是回头的最后机会了。你相信我不是犯人我很开心。真的。敌人可是连警察也能操纵的庞大组织。明天的战斗会比今天更严峻。如果你还和我一起的话,这回可是真的要丧命哦。」

试着用恫吓般的严厉口气强迫她。

但是火垂接下来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莲太郎的预料。

「就连莲太郎也要像鬼八先生一样消失掉吗?」

「什么?」

火垂露出悲痛的表情,仰视这边的眼睛里泛着泪水。

「鬼八先生也是这样。从那天开始变得冷淡起来,秘密也多了,分头行动也多了起来……问他也什么都不告诉我。我的生日临近,所以想至少生日要一起过而和他吵了一架……早上起来发现有留言。说在生日前全部搞定。结果那之后,警察电话联络说鬼八先生被杀害了。」

「那是……」

对于这超出想象的状况,莲太郎犹豫着轻易说出安慰的话语。

「时至今日我还做着当时要怎样做才好的梦。我假装睡着之后跟在鬼八先生的后面,鬼八先生被手枪击中时成为他的盾。鬼八先生击退敌人,然后我对他说出没能说出口的“对不起”,鬼八先生抱起我在耳边低声说“永远在一起吧”。」

火垂虚弱地摇了摇头。

「总是在那时醒过来,看着那么大的床,总是咬牙切齿地悔恨。这次我一定要保护好搭档。莲太郎,求你了,让我一起去。我想知道。完全变了个人的鬼八先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复仇而去不行的话,那么就算转换自己的心情面向未来我也要去!求你了莲太郎!」

两人的视线互相缠绕在一起。不知对视了多久,莲太郎闭上眼睛,缓缓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

「明白了。让我来填补吧,水原死后你心中的空洞。」

慢慢理解了的火垂表情逐渐变得开朗起来。

想说些什么似的张开嘴巴,结果又咬紧嘴唇,低着头只挤出一句“谢谢”。

火垂以边哭边笑般的表情伸出右手。

「再一次请多关照哦,莲太郎。」

这也许是少女天生的性格吧。心想着笑起来真可爱啊,莲太郎回握了她的手。少女那小巧的手令人感到难以置信般可靠,温暖的体温借由脉动传来。

「说起来你刚才说生日快到了,是什么时候啊?」

「啊啊,那个吗。」

火垂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说着「刚刚好呢。」举起亮着逆光灯的液晶屏幕。

时间显示是零点零分。已经是深夜,日期跨入了新的一天。

火垂淘气地笑了。

「生日就是今天哦。这样我就十岁了哦。」

因突然的事态而一时无话可说,马上在脑中搜索祝贺的话,但本来就不习惯祝贺别人的莲太郎只能不知所措地挠着头。

但就在那时,感觉到危险的杀气,将手放回了贝雷塔的枪把上。

火垂也迟一步察觉到,眼睛变得鲜红,解放了力量。

「莲太郎,有人呢。」

「啊啊。」

杀气是从雕刻工厂外面传来的。

但是杀气群并没有冲进来,一律夹杂着踌躇般的东西在徘徊着。

也许是感到难以攻破而徘徊,但也有正在请求增援的可能性。

不详的预感。

无论如何,就这样固守在雕刻工厂里可不是上策。

「走了,跟在我后面。」

向火垂打了个信号,端好贝雷塔蹑手蹑脚地移动。

莲太郎他们暂住的雕刻工厂是两层建筑,因为建在郊外,一旦发生战斗可以避免因战斗声响而被人报警。

从刚才开始一直在下的令人讨厌的暴雨也起到了减弱战斗声响的作用吧。

蹑手蹑脚地移动。躲在柱子的阴影处,走下露出混凝土的台阶,背靠着正面大门的旁边,往外面瞥了一眼。

伫立在暴雨中的人影有三个。

将Maglite手电筒的光照射过去凝视,在理解到是谁的瞬间,莲太郎的思考刹那间被漂白。注意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忘了藏身暴露在户外。

「你们……为什么……?」

被Maglite手电筒照出的三个人影,是一名高个子的男子和两名少女。

高个子的男子披着野战夹克,带着米黄色的墨镜。

在他身旁的少女全身漆黑装束,脖子上戴着奴隶项圈。

与那两人形成对照,像水般静静伫立的是身缠武士铠甲般外骨骼的少女。

无意识地随意踏出一步走出了建筑物。暴雨一瞬间把莲太郎衣服的各个角落狠狠地淋了个透,但即使那样莲太郎心中也没有任何感觉。

全部是熟人的脸。

曾经共同越过死线,托付后背的战友们。都是一骑当千的勇士。

「没想到这么快就再会了呢。」

以凛然的声音迈出一步的古风装束的少女——壬生朝霞。平时闭着的眼睛微睁着,以蔑视的眼神看着这边。曾经为了达到毕宿五而集结起来共同奋战的战士。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呢。

她现在应该因为没有搭档被IISO领会了才对。

朝霞或许是看破了这边的疑问,冷冷地回以一瞥。

「因警察的请求,暂时从IISO被派到这里。被命令排除犯下杀人罪行逃亡中的凶恶原民警。」

以前拿着太刀的手上现在握着被称为双剑的特殊剑。应该是继承死去的促进者的衣钵吧。朝霞将双剑插入地面。

「我一直很期待能和你们见面。但可惜运势似乎不佳。请做好觉悟吧。」

像接着朝霞的话一般,片桐玉树朝地面吐了口唾沫,墨镜下的眼睛瞪着这边。

「警察委托我们来的。你这混蛋,不仅杀了人逃脱还和高速公路上的乱射事件以及司马重工的虐杀事件有关啊!证据也看过了。」

「…………」

如果是警察的话,很可能是柜间暗地做了什么。虽然不知道他们看了什么捏造的证据,但看气氛已经是没有解释余地了。

对于连在【第三次关东会战】的生死关头一同欢笑、哭泣的战场的友情都要玷污的柜间的行径,莲太郎静静地增强了对柜间的杀意。

与此同时,虽然脑内的另一部分析着彼此的战力差,但就连莲太郎也不禁感到绝望。

对于他们的实力,曾经身为代理团长的莲太郎是最清楚的。

「莲太郎,这些人是你的……」

身旁的火垂露出不安的表情。

莲太郎对她重重地点头。不用担心。现在请和我一起战斗吧。

虽然朝霞和玉树都对毕宿五一战中培养的信赖被背叛而感到愤怒,但是有一个人,不属于那个范畴诉说着悲痛。

「为什么不说话啊?说点什么啊!」

左右分开竖起的金发乱掉了也毫不在意猛烈地摇着头的果然是片桐弓月。

「你那副破烂不堪的样子……!那样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们!投降吧!我不想和你战斗!」

「拿好你的武器准备好。」

「诶?」

「我是说闹剧到此为止。我不会投降的。」

朝霞和玉树的表情暗淡起来,眼睛透出失望之色。

弓月露出绝望的表情往后退了一步。

「你……」

莲太郎水平伸出手臂,展开义手的各个部分。

同时解放义眼。义眼的黑色眼珠浮现、旋转着几何图案。

「还没有向你们自报过名号啊。」

摆出天童式战斗术【水天一碧架势】盯着敌人。

「给我听好了。原陆上自卫队东部方面队七八七机械化特殊部队【新人类创造计划】里见莲太郎来做你的对手!」

「啊……」

颤抖着的弓月低下脸、又抬起来、再一次低下去。不知这一过程终中她究竟犹豫了多少次。

「放弃吧弓月!」

兄长的呵斥似乎终于让弓月下定了决心。最后抬起的脸上充满了敌意。

玉树他们散开来对莲太郎和火垂形成包围之势。

充斥着一触即发的气氛。

长期战无法取胜。要动手的话,就先下手为强。

脑内萦绕着过去和他们一同相处、战斗到底的记忆。

莲太郎在因雨造成的一片泥泞中,爆裂脚部的弹匣冲了上去。

5

在莲太郎投身死斗稍早前——

即使是倾盆大雨似乎也无法洗净整条街道染上的酒气。

闪烁着红绿色的街灯在雨中放射出模糊的光芒,回来途中,雨伞不知和尽兴后步履蹒跚的醉汉撞上了多少回。

对明显违反了市条例的揽客人实在是烦透了。要是自己穿着警官制服的话那些家伙肯定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吧,但不凑巧对于便衣警察来说能穿制服的机会几乎是没有。

多田岛茂德把伞夹在头和肩膀间保持着,展开最近完全没有看过的纸质地图寻找着目的地。

不一会儿顺利地找到目的地后,抬起头来望向在烟雨朦胧中的那栋建筑物。

「就是这里吗……」

原以为是不是搞错了,但遗憾的是发现了三楼写着【天童警备公司】的楷体字。

多么破烂的建筑物啊,不禁脱口而出。

虽然他被称为东京地区的救世主,但似乎在这种偏僻得连脱衣舞剧场都不会在这开店的破败地方经营着事务所。

虽然这个时间要找的人恐怕不在,但既然在自宅扑了个空也只能试着在这里碰碰运气了。

把伞收起将伞尖朝地面敲了敲让水滴落下,登上楼梯到达三楼。站在挂着天童民间警备公司板子的磨砂玻璃门前按下门铃。

按了三回都没有反应正准备回去的时候,感觉到磨砂玻璃对面有人影在晃动。

敲着门执拗地呼喊着「不好意思,我是勾田警察局的人」,不久伴随着开锁的声音看到了黑发少女的脸。

「那个,你不看看现在是几点——」

挖苦话说到一半,露出些许理解的表情。

「是多田岛警官,没错吧?」

多田岛行了一礼,按照惯例开口说道:

「这么晚了实在是非常抱歉。关于里见莲太郎的事件我稍微有些话想问。现在,不介意给我一点时间吗?」

木更露出犹豫的样子,过了一会似乎决定让他进来,打开门向后退了一步。

仔细看她应该是穿着连衣裙般的长睡衣。

虽然是件毫不华丽朴素的睡衣,但这也不是这个年龄的女性在恋人之外的男人面前该穿的衣服。

但是,看起来她连那种事都没意识到,摇晃着以靠不住的步子穿过了厨房的门帘。

玻璃珠般虚无的瞳孔,仿佛碰触就会坏掉般的不安和无抵抗的美丽并存,令人觉得难怪莲太郎会对她如此着迷这般程度的美人,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自【蛭子影胤恐怖事件】以来和她在现场见过几次面。总是有些焦躁的样子抱着胳膊像仁王般伫立,对着莲太郎颐指气使——记忆中是那妄自尊大摆架子的举止。

但是现在的她简直就像换了人一样。让人怀疑她是这样的女性吗。

突然,注意到了与这充满霉味的狭小房间不相称的东西。

放在办公桌旁无头模特穿着的纯白婚纱。那恐怕是价值一千万的最高档品吧。

「我,要结婚了。」

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到木更正从厨房端着放有茶杯的盘子走了过来。

「……恕我失礼,你的年龄是?」

「十六岁。」

「啊,嘛……法律是没有问题,但你上学要怎么办呢?」

「不上了。」

生硬平滑的声音。半睁着的眼睛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视线盯着多田岛的脚下。

虽然本能警告自己最好不要再深究了,但还是没能胜过刑警的好奇心。

「什么时候结婚呢?」

「明天。柜间先……对方正在迅速地进行结婚式的准备,说是无论如何也要明天举行。」

多田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柜间?你刚才是不是说了柜间?」

「啊……」

「那是警视厅的柜间笃朗警视吗?」

「您认识他吗?」

「岂止认识——」

多田岛已经忘了最初的目的真正地张口结舌。至今为止从柜间那里一丁点都没听说过他要结婚了。

可是,木更说明天就急着举行结婚式。而且还是十六岁的少女。

——难道柜间故意隐藏着结婚的事情?但是为什么?

木更起身,打开乌木办公桌的抽屉折回,手里拿着金质的怀表。打开怀表内盖,表盘周围镶嵌着宝石仿佛闪耀的星河。一看就是高级品的杰作。

「这是柜间先生来看望我的那天送给我的礼物。我已经不用再为赚钱而忙忙碌碌了哦。」

那样说着的木更的声音里却听不见喜悦,简直就像说给自己听来斩断什么迷恋的样子。

多田岛不知该说些什么,为了掩盖沉默将嘴贴上了茶杯——接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个,恕我失礼这是用凉水冲的红茶吗?」

「诶?」

木更那笼罩了油膜的眼睛一瞬间恢复了理性的光芒,脸颊泛起红潮。

「讨厌,我又弄错了……而且我居然穿着这样的衣服接待客人……像笨蛋一样。」

突然木更的脸扭曲起来,用双手遮住脸。

「讨厌。」

「诶?」

以为木更心中有什么溃决了的时候,她开始哆嗦着发起抖来。

「讨厌啊……其实,其实我不想和柜间先生结婚的……里见同学,好想见你,里见同学……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死掉?」

发出抽泣的声音,木更失声痛哭,颤抖着肩膀。

来到这里后多田岛总算清楚明白了违和感的正体。

柜间出于什么原因对木更隐藏着莲太郎还活着的事实。因此她看到广场饭店包围战的始末,以为莲太郎已经死了。

多田岛感到非常恼火。

确实这是关系到警察面子的问题所以对一般人隐藏莲太郎活着的事实,但至少对可以说是莲太郎亲属的她,在叫她别声张出去的条件下也应该告诉她真相。

而且,强迫这样年轻的少女结婚,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多田岛正准备开口告诉她真相,却被内心的理性叫停。

恐怕这明显是针对柜间笃朗的叛逆行为吧。

在他背后还有他的父亲,身为警视总监的柜间正。如果被他盯上的话,说不定明天都活不过。

但是,如果在这里闭口不提的话,自己一定会后悔。

——你错了哦,柜间先生。

将双肘撑到接待台的玻璃桌面上,多田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

「天童社长,请仔细听我说。虽然因为警察的事态事情被掩盖了,但里见莲太郎还活着。」

砰地一声传来破碎的响声。木更弄掉了茶杯僵直在那里。

不久她那睁开的眼睛充满了泪水,用双手捂住嘴边。

——仿佛看准这一时机般突然从什么地方响起音乐来。

是听过的旋律。敲打着钢铁制的梳齿的澄澈音色是八音盒发出的。

声音的来源不一会儿就找到了。

「为什么这个……?」

凝视着桌子上放着的那个许久,无意中看到墙壁上的时钟正好指向深夜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