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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神智和魔书」

但丁及其爪牙在这间第二魔法学院发动的恐怖袭击事件,毫无疑问是史上最黑暗的一页。这场史无前例的暴行,导致警备人员和教职人员死亡。原本该在繁忙热闹的气氛中度过的新年头几天,也因此而罕见地动荡不安了起来。

倘若这是魔物干的好事也就罢了,偏偏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的元凶是人类,因此给世人带来格外强烈的冲击。由于恐怖袭击事件的余波仍在持续发酵,第二魔法学院为了照顾学生的身心健康,立刻宣布全校进入特别的长期休假状态。

校内的大部分学生都暂时回到了父母身边,而学院的日常风景也一下子森严了起来。警备人员的数量明显增加,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军方相关人士。沉重肃杀的氛围,笼罩在学院的每一个角落。整座学院丧失了一所学校应有的活力,空气里弥漫着剑拔弩张的味道,看起来就像是某处的军方设施似的。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一份报告再次送到了亚尔斯手上:逃出秘密监狱【特洛伊】的那些越狱犯,已经全数落网或是遭到击毙。

这份报告送到的时间,正好是他打倒煽动越狱犯的但丁,并回到学院的第二天。

对于自己和但丁的那场死斗,亚尔斯只向贝利克做了极为简略的汇报,接着将战斗后回收的【密涅瓦】交还给军方本部,再配合军方人员做了简单的笔录便获准离开。

而隔天送到他手上的东西,除了前一天笔录内容的详细逐字稿以外,就只有这份汇整一连串事件来龙去脉的报告书。

不过,亚尔斯所处理过的地下工作几乎都是如此。尤其是这类见不得光的肮脏差事,不仅绝对不会公布给普罗大众知晓,而且只有极少数高层领导能掌握全部实情,最后只会消失在名为「国家机密」的漆黑暗流之中。

由于研究室严重损毁,因此亚尔斯目前是住在临时的居处。

坐上订制的朴素两人座沙发之后,亚尔斯将同样朴实无华的小桌子拉到面前,再次看向起了那些随手搁在桌上的资料。

「我本来还有点担心维札斯特爵士他们,不过现在看来纯粹是杞人忧天。他们似乎在最小程度的人员伤亡下,完成了对亚鲁法境内越狱犯残党的镇压行动。」

这份汇整报告书尽管内容看起来轻描淡写,可同时也证明了索卡连托现任当家那无与伦比的情报搜集能力。

其中最引起亚尔斯注意的,是关于「人类魔物化」这个近乎超自然现象的项目。虽然军方对目睹这一幕而受到冲击的学生下达彻底的封口令,但很明显不可能瞒得住。

因此社会大众收到的报导中,是以「魔法犯罪者暗中将魔物带入墙内世界」来解释这件事情。尽管如此,还是难以避免民众对军方的不信任感持续扩大。亚鲁法军方不得已只能特地出动现役的首席魔法师作为灭火队,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平息这一连串的风波。身为总督的贝利克,更是直接陷入了大逆风的状况。不过,各国为了隐匿【特洛伊监狱】的越狱丑闻,倒是马上就达成共识,发表了一份共同声明。

另外,虽然那些由越狱犯化身而成的『人魔』,全被莉莉夏所率领的【亚菲鲁卡】部队暗中处理掉了,但在当时的学院里,似乎确实发生了但丁所暗示的那种现象。

(好吧,军方的应对至少有达到及格标准。毕竟在与外界隔离的生存区域里,如果连普通老百姓都开始议论起人魔的话题,肯定会引发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总督──不对,应该说各国首脑都算是勉强捡回一命呢。维札斯特爵士的情报隐蔽工作还是那么厉害。)

说到维札斯特爵士……他的掌上明珠费莉涅菈,在学院里和越狱犯中的危险人物蜜儿-欧斯泰卡交上了手。

而这场交锋的结果,连亚尔斯都不由得大感意外,因为费莉涅菈居然成功击杀了蜜儿。照理说来,还是一介学生的费莉涅菈,在对上蜜儿这种第一级犯罪者的时候,光是要保住性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亚尔斯很好奇整场战斗的详细过程,但报告书里只要是和这场战斗相关的部分,读起来都有一种游移不决的感觉。

维札斯特在整份报告书里,基本上都是保持着就事论事的行文风格,唯独在牵扯到费莉涅菈的时候会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在那些相关的内容里,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身为父亲的纠结:在为女儿的出色表现感到引以为傲的同时,又对自己让爱女身陷险境一事感到自责不已。可是这对亚尔斯这个外人来说,无疑只是平白增加阅读上的困难而已。

而且这位傻瓜父亲甚至还公器私用,说什么「如果某位实力足以保护女儿周全的男性,有及早和女儿建立起紧密信赖关系的话,事情或许就不至于演变到如此地步……」在亚尔斯看来,就是有个傻瓜父亲想找人帮忙看住自己的野丫头女儿,老实说他只觉得这件事情麻烦透顶。

(我最好还是不要多问为妙。最近找个时间去探望一下费莉好了。)

亚尔斯发现在报告书的最后,还夹了几张手写的便笺,于是迅速地过目一遍。这几张便笺都来自贝利克总督,上头罗列着半是交代半是抱怨的待解决事项,而第一个被提起的主题果不其然是「人魔化」。

「嗯……的确,如果要揪出幕后元凶的话,只能从人魔化的关键道具──高纯度的仙馔蜜酒开始追查。不过,【亚菲鲁卡】已经去查这条线索了吧,我还是别去蹚这滩浑水了。毕竟我自己也有事情要忙,比方说破译【费格尔四书】的预备工作。」

亚尔斯的心情不由得有些雀跃起来,这也可以说是他身为研究者的性格使然吧。他迅速地瞥了一眼金库,在心里琢磨起今后的行程安排。

在那之后,为了赶紧给手头的工作收尾,亚尔斯再次读起了贝利克所写便笺的最后一段。

「虽然没有明确提及具体内容,但总之就是蕾蒂去【特洛伊监狱】做了实地调查吧?记得那座监狱是由各国共同兴建营运,贝利克这个决策还真是有够果断呢,也多亏如此才能这么快就做出应对。」

贝利克似乎是在得知越狱事件发生的当下,就向蕾蒂下达了前往【特洛伊监狱】调查的指示。在那个时间点,他应该还来不及和其他各国进行政治上的沟通协调。

虽说是直接赶赴事发现场,但这项调查任务当然带有隐密性质,不能做出让人察觉到亚鲁法擅自来过的破坏现场行为。尽管亚尔斯实在不觉得这是适合蕾蒂的差事,不过蕾蒂似是取得了一定的调查成果的样子。

「嗯哼。自动门锁被人手动关闭,所有单人牢房都有从外部解锁的痕迹是吗?」

换句话说,在监狱的高层管理者中,肯定有人直接参与了本次的越狱行动。最有可能的内应人选,自然就是法诺提过的监狱的正副所长。虽然不清楚两人是出于什么动机,但既然确定他们和但丁有所勾结,那这一切的状况就都说得通了。

「除此之外,还发现了一具穿着白大褂的可疑职员尸体……?」

(从身穿白大褂来看,应该是医生、学者或研究技术人员?但后两者不太可能出现在监狱里吧……不对,那座监狱有在执行供给刑呢。)

供给刑是一种从囚犯身上强制榨取魔力的刑罚。而为了储存从囚犯身上榨取出来的魔力,监狱里就一定需要设置专门的大型机器,即便有军方的维修整备人员驻守于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亚尔斯将目光转到下一个段落,发现那里贴着一张用来代替文字说明、经过缩印处理的半焦照片。

「昆西凯……魔力储存库的管理责任人。」

在经过影印之后,附有大头照的员工证看起来相当模糊,不过勉强还可以辨识出上面的文字。

「从职衔来看是技术人员没错,但这家伙多半是染指非法勾当的研究者。」

这类型的研究者根本不在乎什么伦理道德,他们最关心的事情只有满足自己的求知欲。从这层角度上来说,亚尔斯和对方也算是同类,因此能够直观地察觉到这一点。说到底,对方既然会出现在秘密监狱里,就绝不可能是什么正派的研究者。

亚尔斯对已死之人没有任何兴趣,可这份资料出现在报告里的理由倒是令人颇为在意。蕾蒂的着眼点应该是此人的死亡很可疑,但报告里所能提供的情报实在太过有限,就算强行做出结论也只是穿凿附会。

亚尔斯半强迫地切换自己的思绪,姑且先将所有情报都输入了脑袋。然后,他遵照贝利克在文末给出的指示,迅速地抬起手来打了个响指,唤出一团小小的火焰烧掉了整份资料。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背后传来一道欲言又止的声音:

「亚尔斯大人,您手上的工作忙完了吗?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您,这项训练究竟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呢?」

在绘有魔法式的地毯上坐着冥想的露姬,终于忍不住微微睁开一只眼睛询问道。虽说这个新的训练方法确实带有实验性质,但亚尔斯对此倒是很有自信,只要露姬能够持续下去,肯定会收到一定的效果。

002

「你问怎么做才好吗?当初明明是你自告奋勇,现在却对这项训练没信心了啊?」

「不是的!我不是对训练没有信心……只是您放在那边的──呃,『资料』实在令人在意。」

在露姬慌忙游移的视线彼端,是一个搁在墙壁旁边的奇妙容器。然而,令露姬如此在意的不是容器本身,而是浸泡在容器内特殊药液之中的魔核。仔细一看,除了这颗魔核以外,房里到处都堆满了从外界归途中搜集来的贵重素材和实验材料。

当然,这些全是需要经过严格检查才能带进墙内世界的东西,而露姬所看向的那颗魔核,更是其中尤为危险的存在。

不过,露姬本人在过去那场和亚尔斯的打赌对决中,也曾经将魔核作为【凭依物】而吃了苦头,因此她在这件事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虽然不能明目张胆,但我可是有取得总督的许可。我一直以来都会顺便带点伴手礼回来作为研究素材。」

「可是总督给出的许可,是以您不会携出军部为前提吧?」

「这些东西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再说我有进行去活性化处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啦,而且作为本次任务的特别报酬,外加夺回【密涅瓦】的额外奖励,总督自己也点头同意了。这样一来大家互不相欠不是挺好的吗?」

不过严格说起来,贝利克还是有对魔核的级别做出最低的限制。这颗魔核来自B级别魔物,万一真的活性化了也不致于真的出大乱子。再加上学院目前也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所以贝利克才开了这么一个特例。

「这次格杀但丁的功绩,让上头的人决定放松对我的箝制,毕竟他们需要我作为国内危机管理用的保险措施。话虽如此,我也不知道这颗魔核能对你产生多大的效果就是了。」

「您说的效果是指?」

「这一点暂时还得保密。啊,你差不多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好的。」

露姬老实地听从指示,端起一旁的水杯灌入白皙的喉咙,滋润着仿佛刚做完伸展运动般发热出汗的身体。亚尔斯瞥了她一眼,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对了,报告里还有另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据说法诺-托鲁帕在亚鲁法境内和越狱犯交战的时候,不小心把那个新型AWR给毁了,现场散落了满地的零件和残骸。不过,报告里只提到亚鲁法的联络员目睹了库列比迪多的人忙于回收的一幕。」

「您是在说库列比迪多被盗走的AWR吧?记得好像是叫作【巴巴罗斯】和【卡里古拉】?」

「是啊,看来库列比迪多的人也完成任务了。然后,我猜军方弄到了枪型AWR部分零件的精密复制品。从他们不愿把详细情报透露给我这一点来看,军方高层显然对枪型AWR抱持高度的兴趣。」

过往的枪型AWR,几乎都未能跳脱出击发实弹的设计框架,因此始终是对魔物效果甚微的不实用武器。倘若亚尔斯的记忆无误,枪型AWR的开发研究早已停摆多年,因为研究者们判断若是想让枪型AWR实现进化,制作出封装魔法之力的【魔弹】是唯一可行的道路。这个结论反过来说就是,如果没办法将【魔弹】的使用转化为优势,那就根本没必要在和魔物的战斗中投入枪型AWR。

「需要视情况切换子弹的武器没有泛用性可言,而且要在每颗子弹刻上魔法式未免太过费事,因此七国都对枪型AWR的开发失去了兴趣。值得一提的是,听说在魔弹的设计思路里,也有人尝试过在枪身而非子弹上镌刻魔法式的做法,可最后还是克服不了技术问题而未实现。当然,这些尝试都可以算是一种魔弹,只是它们都存在着优缺点。然而,库列比迪多的新型AWR,显然是终于突破了这道门槛。枪型AWR只要攻克了这一关,除了解决魔弹难题之外,同时也能像从前一样作为对人压制武器来运用。」

「亚尔斯大人,我记得您在学园祭的那一阵子,也很热衷于研究玩具魔力枪耶?」

面对露姬别有含意的说法,亚尔斯只是随口应付了过去。

「还好啦,我对枪型AWR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兴趣。除了魔弹以外,只要像法杖、长枪、刀剑等常见的AWR那样,额外添上施展魔法的辅助功能,就会变得更加称手。一旦技术的临界点被成功突破,今后要进入量产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不过──」

「只不过?」听到这里,原本就已经有点大惑不解的露姬,不由得把脑袋歪得更加厉害了。

「枪型AWR是长年无人问津的超冷门武器。时至今日,除了一部分的例外,大部分的魔法师提到AWR,都习惯使用最常见的那几种,我很怀疑有几个人能成功驾驭这样的新武器。然后,如果军方是真的铁了心要这么干,就一定得制订缜密计划,反超库列比迪多的领先技术。然而,从这份报告书的内容来看,军方似乎未能取得那具枪型AWR最关键的情报。」

根据亚尔斯的猜想,那具最先进的枪型AWR的核心机密,恐怕在于它的枪身部位。也就是先前曾经提到过的,同时在子弹和枪身上镌刻魔法式的设计思路。倘若能按照在发射的阶段使魔法式成型的概念组装零件,那会是最理想的做法。

如果是亚尔斯自己来主导设计,绝对会把开发的重点放在枪身上。然而,即便亚鲁法的间谍联络员复制了零件,也还是没能弄到最为关键的枪身部分的样子。

「库列比迪多的开发进展实在快速。老实说,在AWR开发这个领域,我以前一直认为只有亚鲁法或卢萨路卡能角逐一二。毕竟亚鲁法有亚尔斯大人和不少出类拔萃的AWR工匠,卢萨路卡则有大企业主导下的强大综合研究开发能力。」

亚尔斯也同意露姬的看法。亚鲁法国内有许多AWR工匠,能够根据顾客的个人需求订制,换句话说就是客制化;相对地,卢萨路卡则是有不少一流AWR公司,在大量生产方面具备压倒性的优势。在目前的AWR国际市场中,卢萨路卡的市占率达百分之五十。

「事实上,库列比迪多毫无疑问已是AWR开发领域的后起之秀。他们的设计思路有一点天马行空,有许多AWR在外观上都是标新立异。你之前也有看到法诺手上那玩意儿吧?就连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伞型的AWR呢。」

法诺的那把伞型AWR,确实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过,恐怕也只有透过法诺独树一帜的才能天赋才有办法娴熟驾驭,应该说,是将其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事实上,无双魔法师的爱用AWR,几乎全是独具巧思的偏门兵器,像约翰的球型AWR或蕾蒂的戒指型AWR都是如此。

「的确是呢。不过说到底,AWR这种东西不该盲目地追求性能指标,而是该在魔法式上下功夫,使其发挥出最大限度的力量才对吧?既然如此,为这个领域做出最大贡献的人,果然还是在我们亚鲁法这里吧……!」

虽说也不是毫无根据的胡乱吹捧,但露姬的话中含意和有些兴奋的表情,都流露出她对亚尔斯的狂热崇拜之情,弄得亚尔斯忍不住有点尴尬地皱起了眉头。

其实这也说不上是在自吹自擂,因为魔法师界的主流思想直到不久之前,都还认为魔法式应着重于既有定式直接建构,不用投注多余的心力,而改变这种风潮的正是亚尔斯本人。

魔法式的研究不仅需要耐心和毅力,还必须花费长久时间,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试错才能得出成果。在投入大量心力和才能的同时,资金的需求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在如此严苛的背景下,亚尔斯却凭他独自一人,就研究出了好几种堪称原创的魔法式改良法。而亚尔斯之所以能不受限于既有概念、另辟蹊径地创造出以效率为最优先的设计思路,自然也和他本人精通各系统魔法、对魔法本身有着极深的理解脱不了关系。

「嗯,你这话也不算错,我多少有自信,自己在镌刻于AWR上的系统式跟单一魔法式的发展贡献良多。」

「您实在太谦虚了。说到底,我的新魔法【火雷】的魔法式能改良到这种程度,也是全亏了亚尔斯大人才能顺利完成!」

原来如此,这丫头是想把话题拉到这上面啊──亚尔斯只好苦笑着回应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事就先不提了。老实说,和已经掌握两种雷霆八角位的你相比,我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你可是成功再现了【火雷】的人,是我该反过来称赞你才对。」

「我吗!?哈、哈哈,您就别取笑我了,亚尔斯大人。」

露姬又是害羞又是窃喜地连连摇头,同时将双手举至身前,摆出一副万万不敢当的模样。

然而,亚尔斯其实并不是在说客气话,因为能成功掌握雷霆八角位的魔法师真的是凤毛麟角。不仅魔法式本身很难弄到手,更别说【火雷】的魔法式里,有好几处都令人忍不住怀疑这道魔法根本是半成品。

要不是露姬提出了将其与召唤魔法结合的点子,【火雷】的复活很可能会止于纸上谈兵的阶段。

而且就连亚尔斯本人也觉得,如果自己少了那些从【阿卡西纪录】中窥见的吉光片羽,恐怕根本不可能重现【雷霆八角位】这一系列魔法。总之,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露姬对于【雷霆】有着近乎直觉的优异天赋。

尽管场面变得像是在互相吹捧似的,有点古怪,不过亚尔斯本人对于这次的工作成果确实非常满意。

他再次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仍在脸红忸怩的露姬,决定暂时给这个话题打上休止符。

「不过,如果枪型AWR真有办法轻易地大量生产,魔法师的战术型态很有可能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直到那样的未来降临以前,谁也说不准实际上会变成什么样。毕竟这可是魔法师在战场上托付生命的装备,必须通过耐久性和实用性等各式各样的相关测试,才有可能获得魔法师的青睐。

尽管如此,只要枪型AWR被证明具有一定的实用性,那么剩下的就是魔法师的个人喜好问题了。

俗话说:真正精通某个领域的高手大师,哪怕是用简陋的道具也能发挥出全部实力。这句话反过来说就是:真正有实力的人,根本不在乎自己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就如前面也提到过的,当前的无双魔法师爱用的AWR全是奇门兵器,这样的现状已经明示了一切。

「以此为前提,假设除了无双魔法师,双位数以下的高阶魔法师群体中追求个性化风格的怪咖也变多了,到时候就算冒出一大堆奇葩AWR也不奇怪。」

「原来会这样子啊?」

不消说,如此问道的露姬,其实也是其中一员。备齐好几把无一要价不菲的AWR或投掷出去、或远距操作,仔细一想就会发现这是非常奢侈的使用方式。

「这么说起来,露姬你到底有几把AWR啊?」

「哎,我手边会随时保存一百把的库存……然后还会定期去追加订单。对了,我上次听说亚尔斯大人您有固定光顾的AWR工房,我今后也可以拜托那家工房帮我补充打造AWR吗?」

露姬所说的那家工房,应该是指制作出【宵雾】的布铎纳所经营的店铺。只是那位老爷子若是真的接了她大量的订单,肯定会过劳死。

「还是别这么干吧。说到底,你的AWR里不是有一把作为全体主轴的核心飞刀吗?需要特别讲究的也就这特定的几把,剩下那些可以大量生产的就交给军方处理。至少牵涉【火雷】的那把核心飞刀,我会负责帮你保养维护。」

「我明白了。」

透过刚才的谈话,不难看出露姬也跟那些怪咖无双魔法师差不多,居然会定期追加要价不菲的飞刀型AWR。这毋庸置疑是个超级烧钱的行为,露姬在军旅生涯中应该也攒了不少钱吧。

在那之后,亚尔斯再次拿起露姬的AWR,仔细检查镌刻于表面上的【火雷】魔法式有没有什么问题。

在他进行这项作业的期间,露姬也再一次回到方才的冥想训练之中。

亚尔斯一边用眼角瞥着露姬努力的身影,一边将她的AWR送进分析仪读取数据。

利用等待数据出来的空档,亚尔斯迅速地在脑海里列出接下来的待办事项:

1. 【密涅瓦】的相关考察。

2. 【费格尔四书】的研究。

3. 越狱犯人魔化的相关调查。

4. 忒丝菲娅和艾莉丝的训练。

(嗯,虽说要考察,但我对【密涅瓦】多少有了一些新的理解。【密涅瓦】是古代遗物的核心,同时也是一切AWR始祖的这个说法,不是子虚乌有。虽然我很想针对它的未知结构深入研究,但它现在已经回归军方本部的保管之下,下次再看到它,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而那一天,或许就是但丁所说的【密尔迦瓦】终于为世人发现的时候。

(【密尔迦瓦】……诸神的移动要塞。虽然但丁用这么夸张的名字来称呼它,但总之就是凝聚了古代智慧的遗物吧。我姑且有向贝利克报告了这件事。)

亚尔斯所带回来的情报究竟是真是假,或许有一天能透过【密尔迦瓦】的问世得到证实。

尽管不清楚详细的座标位置,不过【密尔迦瓦】隐藏之处,应该就在但丁打算前往的外界某处……具体来说,就是在亚尔斯拦截住但丁、双方对峙的那个地点附近。

虽然知道【密尔迦瓦】就藏在那一带,但亚鲁法目前可说处于风雨飘摇的状态。不仅先前才发生了【亚菲鲁卡】主导的元首暗杀计划,越狱犯所引发的一连串风波也还在余波荡漾中,更别说现在又出了「学院恐攻和人魔现身」这样的大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被这些事件掩盖的问题,也迟迟未能解决──那就是在政治的台面下频频有小动作的威穆琉纳家,而这事也直接关乎到忒丝菲娅所属的斐培尔家和【贵族仲裁】。

若是在如此动荡不安的局势下,贸然宣布发现了重要的古代遗物,事态肯定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以贝利克老谋深算的作风,肯定会希望等到所有风波告一段落之后,再好整以暇地着手处理【密尔迦瓦】的事情。

(话说回来,没想到它居然是旧时代的遗物啊。即便那只在【费格尔四书】中的一段有相关记载,但似乎存在好几个类似的东西,也就是世人所说的「魔法遗物」或「神器」之类的玩意儿吧。)

亚尔斯自认在魔法领域的成就几乎已是登峰造极,只有极少数专家能在某些特定领域上赢过他。

然而,已经站上顶点的自己,居然还有可能进一步拓展自己知识的边界,这让亚尔斯不由得有种欣喜若狂的感觉。

总而言之,如果暂时不去碰【密涅瓦】的相关问题,下一个能成为线索的就只有【费格尔四书】了。若是可以深入研究、解开书中的谜团,或许也能借此通往认识『自己』──准确来说,是认识自己所拥有的异能──这个最终目的。

说到底,即便在如今的魔法体系里,异能也是格外突出的异质存在。这些无法在现代魔法学中得到说明的能力,正如同出现在民间传说中的不可思议法术,可说是最接近于「奇幻世界中的魔法」的神秘力量。

在检查完露姬的AWR之后,亚尔斯拿起飞刀在手上摆弄了一会儿,随即一边磨亮刀刃一边继续刚才的思考。

当前剩下的课题还有两个。

关于第三项人魔现身的问题,就按照先前敲定的方针来处理。虽然这项调查工作有可能需要研究者的专业意见协助,但也没有非得自己亲自出马不可的理由。接下来就是军方和七国首脑该去头疼的事情了。

说起人类的魔物化,亚尔斯首先想起的自然是人魔化现象的最初案例──古铎曼-巴冯格。他拉开了记忆深处的抽屉,回忆起一名的男子的风貌,以及他那因疯狂而扭曲的眼神,一名就艾莉丝事件与他争锋相对的男子。

无论人魔化和高纯度的仙馔蜜酒这种禁药有没有直接关系,不难想见这一现象肯定和古铎曼的研究有某种程度的关联。古铎曼的研究若是推展到极致,所能达成的不仅仅是肉体强化的效果,甚至有可能由此发现人类掌握完全魔法的突破口。

然而……沉溺于异形之力的古铎曼,却因此舍弃了理性这一科学家的立身之本。当时冷眼见证了其终结的亚尔斯,如今回想起来也只有无限的空虚之感。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亚尔斯始终相信自己就是自己……自己无法也不会成为任何一个别人。他早已打定主意,要独自一人走在这条没有尽头的漫漫长路上。

(老实说……我还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呢。)

于是,亚尔斯刻意将自己的思绪导向了特别放到最后的第四点,硬是强迫自己面对这个内心深处最想回避的课题。

「老实说,我不是很想这么做呐。」

亚尔斯再次看了一眼训练中的露姬,接着不由自主地长叹了一口气。

从眼前这幅景象看来,自己的假设似乎已经得到了证实──只见不含任何杂质的「无限纯粹魔力」,将露姬的全身上下完全笼罩了起来,并且沉淀到她体内。

亚尔斯悄无声息地站到露姬身后,微微弯下腰去,把手抵在她背上。

「让意识逐渐稀薄……就是要尽可能地不去想任何事情。将精神集中在魔力的根源上,剩下的就由我来引导你。」

话音方落,亚尔斯的周身顿时涌现出一股黑雾,随即像是融入周围景象似地一下子扩散开来。

半晌过后──

「哈!?」

进入恍惚状态的露姬,突然猛烈地抖动了一下肩膀,接着连连用力眨眼环顾周遭,想要弄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亚尔斯见状,立刻轻轻收回抵在露姬背上的手。

「就到此为止吧。这下可以确定这不是办不到的事情。如果有准备《梦晚醉草》当作诱导剂就更完美了。」

「那是什么东西啊?」

露姬一边用手臂抹去下巴的汗珠,一边转过头来向亚尔斯抛去疑问。

「这是正式的学名啦,你应该有拿它来作为外伤的止痛药过吧?」

「噢,原来您是在说露苦草啊。可是这种药草不是只生长于外界吗?而且这应该是禁止直接携入墙内世界的植物吧?」

「是啊。梦晚醉草的使用目前只限于治疗或研究目的,本身还是列在不可直接携入的禁止品种清单上,甚至连提炼出来的萃取物都受到严格控管。」

「这算是一种对外界事物过度敏感的后续影响吗?据说曾经有一部分的外界植物,因为生长力太过旺盛而引发了生态问题。」

「这也是部分原因,不过说到底,梦晚醉草在外界也是贵重植物,并不是随便哪里都能采到。」

「若是贸然地解除禁令,导致大家过度采摘的话,真到需要它来救命的时候就麻烦了呢。」

亚尔斯对此也点了点头。实际上,梦晚醉草确实是被魔法师视若珍宝的一种药草。

「是啊。但由于它的药效非常卓越,因此肯定每个国家都有暗中派人少量采集。我自己去外界执行任务的时候,也都会顺手采个几株带回来。」

「呃……」

看着亚尔斯丝毫不把禁令放在眼里的态度,露姬不禁有点傻眼地重新环顾了一下室内。那颗浸泡在药液里的魔核自不用说,房里到处都堆满了亚尔斯从外界带回来的战利品。虽说有私下取得总督的许可,但这些东西的数量未免也太多了。

「梦晚醉草我会自己再想法子弄来,你就别管这些了。先不说这个了,你的训练成果如何啊?」

露姬像是在感知体内魔力似地,沉默了一瞬间。

然后,她不禁惊讶地瞪大眼睛,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露姬立即向亚尔斯寻求说明,说白了,她甚至无法理解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亚、亚尔斯大人……!这、这只是暂时性的现象吗!?」

「不是哟。」亚尔斯得意地笑着摇了摇头。

「那么,亚尔斯大人也使用过这个方法啰?所以您的魔力量才会如此惊人?」

「我自己没用过。我刚才也说了吧?这其实算是一次实验。我只是在研究一直以来困惑着我的问题。刚好最近得到了一点『新知识』,所以就赶紧来尝试一下。」

「亚尔斯大人要把我当作实验对象是没问题啦……」

先不吐槽「到底有没有问题」,但亚尔斯在整个过程中都有仔细留意露姬的状况。

「我能感觉得到……体内的魔力循环直接提升了一个档次。」

「这个方法可不是毫无限制喔。如果受术者的魔力量和魔力操作技术没有事先达到一定水平,这个方法应该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

没错,打个比方来说,若是把魔力比喻为血液,若不在身体已经发展成熟,血管粗大连绵、遍布全身的情况下,无论供给多少血液量都也无济于事。

「难道说,您一直以来反复强调魔力操作训练的重要性,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露姬一本正经地询问亚尔斯道,两眼发亮到几乎像是要射出雷射似的。然而,亚尔斯的回答却让人大失所望。

「你把我想得太厉害了,而且啊,露姬,这个方法恐怕不是你想的那种万灵丹。魔力资讯会随着年龄成熟而固定下来,因此对于已经成年的魔法师来说,这个方法几乎无法带来任何效果。虽然可以飞跃性地提升魔法师的可能性,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前提条件和风险之上。经过刚才的实验,我已经确定了这一点。」

「原、原来是这样啊。可是,如此重大的发现……」

「你可要帮忙保密啊,我并不打算把这个训练方法教给忒丝菲娅和艾莉丝。」

「咦……您是在跟我说笑吧?」

看着微微噘起嘴唇的露姬,亚尔斯只是微笑着回答道:

「不,我是认真的。不过,前提是她们只打算停留在寻常魔法师的层次。这样说吧,一切都得看那两个丫头对自己有多高的期望。」

亚尔斯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而是开始着手收拾实验素材。

或许是察觉到了亚尔斯脸上的阴霾,露姬也按捺下心中困惑,帮忙着收拾东西。

亚尔斯一边动手收拾,一边在内心琢磨起来。

如果那两个丫头没和自己扯上关系,她们多半只会成为芸芸魔法师的其中一员。

尽管称得上是优秀的魔法师,却是世上随处可见的普通生存方式……她们的魔法修习之路,肯定自始至终都不会偏离作为人类的生存方式。

然而,在这次的学院恐攻事件中,出现了但丁这个比外界魔物更加疯狂的人类……这名宛如世界的恶意和暴力之化身的男子,将忒丝菲娅和艾莉丝连同整座学院卷入了战火。

虽然性格和资质各不相同,但这两个丫头都是聪慧之人。在亲身经历腥风血雨的洗礼之后,她们肯定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世上的某些地方,是平凡的魔法师永远无法企及的。

正如过去的亚尔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变强一样,忒丝菲娅和艾莉丝应该也深切地感受到,有些地方是康庄大道的旅途永远抵达不了的。

那幅光景,本不该出现在风平浪静的学院生活里。她们感受到有一堵染血的高墙凭空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唉~到底是谁说要把她们训练成有能力在外界战斗的魔法师啊……」

「不就是亚尔斯大人您自己吗?不过,局势真的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从明天开始,她们两位眼中所看到的世界,肯定会是和昨日截然不同的样貌吧?」

「是啊。」

亚尔斯深深地感受到,过去的世界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如此一来,在未来前行的道路上,那两个丫头肯定会遇上数不清的迷惘困惑。而扮演教师一职的亚尔斯,自然得时时以自己的人生经验来加以引导。

然而,如果作为学生的一方从未体验过极地的寒冬,那又怎么可能真正领略何谓深入骨髓的酷寒呢?就如养尊处优、从未亲身追捕过猎物的幼犬,不可能真正明白狩猎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尽管亚尔斯很清楚这一点,可他对当前的状况倒是甘之如饴。虽然亚尔斯老称自己是引导她们两个魔法师幼雏的保姆,但他明知那两个丫头从身后跟上的脚步声,却充耳不闻。

(命途多舛啊……)

即便亚尔斯过去也嘟囔过许多次类似的话,不过今天的这句嘀咕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感。看着一脸抑郁寡欢的亚尔斯,露姬刻意换上一副天真开朗的表情询问道:

「所以说,亚尔斯大人,您打算去哪弄来您刚才说的梦晚醉草?」

「噢,你说这个啊,我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毕竟是具备多种疗效的植物,应该每个国家都有人在暗中对它进行研究。从这条线着手会是最快的方法吧。」

「原来如此,那么我们现在就去把它弄回来如何?」

虽然露姬努力装出平静的模样,但脸上已经流露出藏不住的兴奋之情,一副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要冲出去的样子,连脸颊都有些微微晕红了。

「为了防止你误会,我要再重申一次:这个方法对你已经产生不了什么效果啰?另外你务必记住,这不是适用于所有人的万能训练法。关键始终在于当事人的魔力容器。」

为了避免露姬得意忘形,亚尔斯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再次叮嘱她一番。

他真的有点担心露姬这样下去会乐极生悲。

尽管如此,该处理的事情还是得先处理──亚尔斯决定去见一见本次欠下自己最大人情的债务人。

在离开临时居处之后,亚尔斯一路来到了处于半崩毁状态的主校舍。

主校舍里仍然常驻着一批全副武装的魔法师。除此之外,到处都可以看到像是调查班的人影,在被写着禁止进入的黄胶带围起来的区域中作业。

尽管他们的人数暂时不再增减,也不知道这幅光景究竟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而越狱犯所遗留下来的破坏痕迹,如今也仍然烙印在倾颓的校舍和设施上。

「这真的是维修工程能修好的程度吗?真教人有点担心呢。」

训练场也是灾情惨重,看起来必须来上一场彻头彻尾的大整修。在过去学生们相互切磋的场内,堆满了维修工程所需的陌生建材。

亚尔斯默默地环顾着这片光景,而军方人士向他投来的眼神却有一点古怪。尽管如此,每当他偶尔往回看,对方便会立刻垂下眼睛,接着马上紧张僵硬地向他敬礼致意,实在荒诞。

虽然亚尔斯的存在于军中已逐渐不再是禁忌话题,但这名以十六岁之龄坐上首席宝座的怪物级天才,显然在许多人心中仍是一位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再加上亚尔斯长期于外界执行任务,因此到今天仍然只有少数军人认得这位首席。

面对众人敬而远之的态度,亚尔斯甚至有种怀念的感觉。

亚尔斯和露姬下一个去的地方是理事长室。由于希丝缇的办公室很幸运地逃过了一劫,因此亚尔斯也没什么好顾虑地直接敲响了门。

「您好啊,理事长。」

亚尔斯很普通地向室内送去了一声问候。

没等里头的人回答,亚尔斯便和露姬一起走进了房间。而迎接他们的房间主人,两眼都是黑眼圈,用那双呆滞的眼睛死死地瞪向亚尔斯。

「亚尔斯啊……如你所见,我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地狱啊~」

不知是哪个人替您把保管不力的【密涅瓦】给成功夺回来了啊?──亚尔斯本想这么说,但他也很清楚希丝缇是迫于学生遭到劫持的威胁。尽管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可终究是她将【密涅瓦】交到了贼人手上。希丝缇在做出这个苦涩决断的时候,肯定已经做好了负起一切责任的觉悟,甚至愿意为此丢了自己理事长的位子。如此一想就会发现,希丝缇等于是不惜舍弃地位和尊严也要保护学生周全。虽然最后还是有学生遇害罹难,但在规模如此巨大的恐怖袭击事件中,这样的伤亡人数真的已经压在最小限度了。

我也真是成熟了不少呢──亚尔斯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决定意思意思地挖苦个一两句就好。

「这次的风波真的是把人整得人仰马翻呢。您的气色看起来也不太好,需要我当听众听您吐苦水吗?」

亚尔斯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办公桌,只见桌上堆着一叠叠小山般的文件。而这一座座的文件小山,又和一面面悬浮的虚拟液晶萤幕互相干扰,怎么看都不觉得这样会有工作效率可言。

「哈哈……你如果要能量饮料的话,就自个儿去那边的角落拿吧。」

希丝缇一边干笑,一边指着房间一隅说道。那个角落确实堆着好几大箱的能量饮料。仔细一看才发现,房间另一个角落的地上有无数能量饮料的空瓶。

「老实说,我已经整整三天没阖眼了。」

「即便是理事长您这样的铁娘子,精神和体力也会有一点吃不消吧?我来得还真是时候呢。」

亚尔斯不安好心地坏笑了起来,露姬则是轻轻用手肘顶了顶他的侧腹说道:

「希丝缇理事长,您最好还是给房间换换气吧。要是弄坏身体,那可就糟糕了……」

露姬向希丝缇露出一个女神般的微笑,随即快手快脚地打开每扇窗户,让房间里的空气流通些。

「毕竟您可是千金之躯,可要更加珍惜自己的身体才行。更何况您还有一件最优先的事情必须尽快完成呢。」

两眼无神地看着露姬的希丝缇,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便像是放弃挣扎似地整个人靠到了椅背上。

「你那张笑容比亚尔斯的还可怕啊。所以你是要说哪件事情?露姬同学。」

露姬没有立即搭腔,口中说着「好啦放轻松」,来到了希丝缇的身后,开始缓缓地按压起了她的肩膀。

看着露姬异于平常的狗腿模样,亚尔斯也不明白她在打什么算盘,只好稍带冷淡地静静观察她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哎呀,理事长您的肩膀好僵硬啊。」

「唉?……的确是呢。我这一阵子真的太忙了,嗯嗯。」

希丝缇任由露姬按摩肩膀,眼睛看似舒服地闭上,身体也放松了起来。露姬没有放过这个空档,立刻滔滔不绝地给她灌起了迷汤。

「就是说啊。理事长您可是亚鲁法最重要的人物之一耶。而且您这位曾经的无双魔法师,即便到了今天依然宝刀未老,完全足以胜任第一线的艰巨任务。更别说您还拥有人人称羡的美貌,唔哇,这吹弹可破的美丽肌肤,简直就是所有女性梦寐以求的目标呢。」

尽管连亚尔斯都听得出来这是在拍马屁,希丝缇却嘿嘿傻笑了起来。

「哎哟,讨厌啦,说什么美丽动人……露姬同学你才是按摩高手呢。这揉肩的力道实在是恰到好处~」

「能得到您的称赞我感到非常荣幸,理事长。今后还请您务必继续鞭策指导我这个晚生后辈。」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你现在也是学院的学生,用不着对我这么毕恭毕敬的。说到底,照顾学生本来就是我这个理事长的职责。」

希丝缇咯咯娇笑起来,露姬也回以嫣然一笑。原本沉闷的房间,逐渐充盈起轻松和谐的氛围,其中却带有某种笑里藏刀的诡谲。露姬的高超按摩本领固然令人吃惊,但亚尔斯更加想不透的是,她究竟是何时学会这种和当权者套近乎的本事?

就在亚尔斯的心头涌起这个疑问的下一瞬间,仿佛是觉得时机成熟似的,露姬陡然换上了宛如肉食动物般的凶恶笑容。

「话说回来,理事长。」

「什么事……唔哇!」

露姬似乎在说话的同时,用力地按压了一下希丝缇的肩膀穴道。似乎是觉得奏效了,只见她脸上的邪笑又浓郁了几分地说:

「关于研究大楼的修复作业,亚尔斯大人研究所房间所在的那栋研究大楼,从现场的施工情形和文件申请的进度来看,好像还没有开始着手动工的样子呢。您身为堂堂第二魔法学院理事长,应该不可能拖欠对亚尔斯大人的感谢吧?毕竟他可是将堂堂第二魔法学院的理事长大人,从身为教育者的困境中解救出来的最大功臣耶。」

所谓的「空气为之一变」,就是在说现在这种情况吧。露姬突然狠狠用力按压希丝缇的穴道。

「好痛、痛死人啦!不、不用担心!露姬同学!我之后当然会要求工程人员优先为你们施工!真的啦!那里是穴道啊!」

希丝缇痛得哀号起来,整张脸像是触电似地不住颤抖。

「哇,你放心吧!露姬同学!就、就在你们进来之前!我才正在想维修工程的事情!所以我马上就会去处理了!」

「这样啊。那好吧。」

露姬倏地把手从希丝缇肩上收回来,旋即三步并两步地站到了亚尔斯的身旁。

至于希丝缇则是立刻瘫倒在了办公桌上,一头撞倒了好几座文件堆成的小山,气若游丝地向露姬回了一句「多、多谢……」。

在亚尔斯原先的设想里,希丝缇欠下的人情债应该要用在更有效益的地方,结果这张好牌居然在「研究大楼维修工程」这种小事上就用掉了。不过,这件事情确实有一定的优先度,因此他也只能安慰自己想开一点。而且这种小事显然还不足以还清希丝缇欠下的人情债。虽说多少折损了一点效果,但严格算起来,自己应该还能以此向希丝缇讨一次人情。

就在亚尔斯于心里这么盘算着的时候──

「亚尔斯,虽然我现在这副模样有点失礼,但还是要跟你说一声谢谢。」

面容憔悴的希丝缇,突然像是稍微恢复活力似地开口说道。

「理事长您要是真的被赶下台,我这边也会很伤脑筋的。虽然学生们也出现了不少伤亡,但您似乎是勉强保住了位子呢。说到这个,今天怎么没看到那位鬣狗老爹啊?」

「你是说莫尔威鲁铎少将吗?就他那身邋遢的臃肿身躯,怎么可能每天都亲临现场指挥调度呢?第一天以后就没见过他的影子啦。更别说【密涅瓦】也被你平安无事地夺回来了嘛。我这次是真的很感谢你喔!」

「不客气。可是那家伙是个老油条,我觉得他肯定不会善罢干休。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您和贝利克总督过往甚密,那位鬣狗老爹一定谋划着要把您从理事长的位子上拉下来。」

「我想你大概也知道啦,针对【密涅瓦】的管理责任问题,亚鲁法不仅和库列比迪多当局做了交涉,还在台面下和各国进行了协调工作。唉~这下子我又欠了贝利克和维札斯特一个大人情了。」

(巴鲁梅斯欠亚鲁法上次解危的恩情;库列比迪多则是有麾下的法诺-托鲁帕做出非法越境的行为;而伊拜里斯明明是距离【特洛伊监狱】最近的另一个国家,却没有在第一时间采取应对行动;至于卢萨路卡则是和亚鲁法素来交好……这次显然是动用了好几张底牌,甚至还惊动了希瑟妮娅本人吧。)

亚尔斯不是很了解这种台面下的政治运作,但他多少可以想像出来大致的经纬脉络。除了上面这几点以外,还有一个因素,不过他个人不是很感兴趣。

「最重要的关键,是因为『人魔化现象』吧?」

「是啊,近期国际会议的最重要议题,恐怕就是它了。」

希丝缇露出狡黠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亚尔斯没等她说下去便接着说道:

「使小花招瞒着亚鲁法的一般民众还算是情有可愿,但这么重要的事情,不通知各国就太说不过去了呢。而且只要透过事前沟通打点和挤牙膏似地放出情报,就能有效避免海德兰吉等和亚鲁法邦交不深的国家提出责难。于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危机面前,【密涅瓦】的管理责任问题很容易就被轻轻放下……最后的结论便是不对任何人进行惩处。对于各国共同做出的决定,即便蛮横如莫尔威鲁铎也不敢提出任何异议吧。」

「正确答案,给你一百分。」希丝缇笑盈盈地回应道。

「唉~简言之就是大人们早就都乔好了,最后出来的结果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不过,今天缠上你的可是那个莫尔威鲁铎喔!这家伙就是个尸位素餐的老屁股,一生都沉溺于政治角力和权力斗争之中。他怎么可能会刚好拥有老实放弃自己地位的那种年轻人般的高尚情操。我看他连『急流勇退』的悟性都不会有。」

「的确是呢。说到被莫尔威鲁铎给缠上,你那边遇到的情况比我还要迫切吧?我都听说了喔,你被卷入斐培尔家的忒丝菲娅同学和威穆琉纳家的不肖公子艾尔间的纠纷是吧?」

「您是说【贵族仲裁】的事情吗?您的意思是莫尔威鲁铎会从旁插手?」

「那个老屁股的主要支持层就是旧贵族派系喔。其中他和威穆琉纳家的关系尤为紧密。双方的手上都沾满了过时尊严的黄垢和既得利益的污泥,完全是一拍即合呢。我们唯一的选项就是将他们的手剁掉了。」

亚尔斯确实也是受够了莫尔威鲁铎的骚扰。打从亚尔斯在贝利克的安排下进入军队以来,莫尔威鲁铎便是三天两头找他麻烦的高层领导之一。对维札斯特这种凭实力崛起的新兴贵族自不用说,对于贝利克而言也是令人头痛的政敌。

「啊,对了,亚尔斯。关于越狱犯的一员──蜜儿-欧斯泰卡潜入学院一事,有个挺有意思的细节,你想听吗?」

亚尔斯知道蜜儿是关押在【特洛伊监狱】地下四层的魔法犯罪者,后来在和费莉涅菈的对决中败北身亡。

「从您的语气来看,多半是只有那女人事前就潜入了学院吧?」

「……你真的很不可爱耶。你猜对啦。其实呢,我们找到了蜜儿于学院现身时所出示的介绍信。」

「明明是逃亡中的越狱犯,这女人还真是有够大胆。那封介绍信当然是伪造的吧?」

「是啊,不过,这封信还是能为我们提供一些线索。沾染在信纸上的特殊墨水,含有一种有些罕见的药剂。虽然这种药剂是来自黑市,但我们已经查出真正的源头了。那是一家特殊药品工厂,其所有权掌握在某位隐匿姓名的贵族老爷手上。另一件事是,这群越狱犯于亚鲁法国内潜伏时,曾经将某座废弃的别墅作为临时根据地,而这座别墅刚好是同一位贵族老爷所有。」

「噢?所以说,这位贵族老爷的大名是?」

希丝缇闻言,露出一抹恶魔般的微笑回答道:

「威穆琉纳。」

听到这个姓氏的当下,亚尔斯便大致明白了现在是什么状况。

「原来如此,我先前就在怀疑亚鲁法国内有人在接应越狱犯,现在看来他们的内应恐怕就是威穆琉纳家……」

「当然,威穆琉纳家对此严正否认,而我们这边当然也拿不出明确的证据来。更何况对方是原为王族的大贵族,我们也没办法太过明目张胆地进行调查。即便我们真的逮到了威穆琉纳家的尾巴,他们八成也会立即推出一名作为替死鬼的管家,声称所有的坏事都是这名狗仗人势的管家干出来的。再加上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和人脉,也为威穆琉纳家提供了一道又一道的防火墙,以致于我们很难对他们展开深入的搜查。」

希丝缇说得一副了若指掌的样子,不过正如她先前也提过,自己又欠了维札斯特一次人情,显然她方才所说的这些内容,都是来自维札斯特的情报。

关于威穆琉纳家见不得光的一面,亚尔斯也已经从莉莉夏那里听说了不少。尽管欠缺决定性的证据,可这一次次的失误累积起来,或许迟早会导致他们迎来垮台的结局。当这个自诩为前王族的跋扈家族,从特权阶级的椅子上跌落的时候,肯定会是让人感到非常愉悦的一幕。

亚尔斯甚至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贵族仲裁】能随着威穆琉纳家的垮台一并取消。如果麻烦事能因为对方自爆而自动消失,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

然而,世事当然不可能这么称心如意。实际上,露姬就立即指出了其中存有疑虑的地方。

「说到底,那封伪造的介绍信作为证据还是太过薄弱了呢。正因为蜜儿是越狱犯,这封介绍信可能是她从某人手中偷来的赃物。话说回来,蜜儿身为犯罪的老江湖,行事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啊?她在成功潜入学院的当下为什么不马上销毁掉呢?」

「简单来说,就是作为预防威穆琉纳家背叛的保险措施吧。像蜜儿这样身经百战的魔法犯罪者,更是肯定会给自己预留这样的后路。正因为他们全是一群罔顾道德的败类,所以也打从心里不相信任何人。」

曾经多次执行地下工作的亚尔斯,在和不共戴天之敌-库拉玛来回交手的过程中,逐渐对地下世界有了一定程度的认识。他对重度犯罪者的心理和行动原理的了解,远非希丝缇和露姬所能企及。

「至少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威穆琉纳家和那群越狱犯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联系。基于这个前提,我们可以思考一下:就算接受了帮助,但丁或蜜儿会百分之百信任威穆琉纳家吗?答案很明显是NO。他们这种长年在刀口上舔血的老江湖,不可能那么天真乐观。当然威穆琉纳家也一样,只要发现越狱犯有可能连累到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断尾求生。换句话说,他们双方都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

「原来如此,很像是坏人们会有的想法呢。」

露姬不禁点了点头。

「最终目的仍然不明的但丁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蜜儿很可能就是耍了个小聪明。倘若威穆琉纳家最后翻脸和越狱犯切割,自己手上至少要有一张可以反过来要胁对方的底牌。而且这张底牌,在自己被亚鲁法当局逮住时也能派上用场。只要暗示自己手上有这么一样东西,亚鲁法当局和威穆琉纳家就有可能愿意和自己谈判。」

希丝缇不由得长叹了口气说道:

「虽然有点似懂非懂,但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在他们的世界里,背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此会习惯性地做出自保的小动作吧。」

「这样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读。不过,我也不是自己喜欢才去研究他们的行动原理就是了。」

「唉~可能的话,我真想永远都不知道这些地下世界的事情。虽然我一点都不想搅和进去,但最近的墙内世界可真是不太平。难道是因为得了和平痴呆症太久,以致于累积了过多的腐败毒素吗?」

希丝缇一边开着这样的玩笑,一边满面愁容地托起了腮帮子。

「幸好理事长您选择站在贝利克阵营呢。莫尔威鲁铎及其朋党,说白了就是一艘集旧体制恶习于一身的泥巴船。这群无法驶入大海的家伙,只能漂荡在腐臭的沼泽上,最后等待着他们的,就只有沉船的下场。」

「你说的挺好的,只不过我在选边站这件事上,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我要加入哪个派阀喔。」

「如果是说军方派阀的话,我一直认为理事长您是贝利克总督阵营的人。」

听到露姬这句意外发言,希丝缇不由得有些纳闷地歪起脑袋说道:

「嗯~我和贝利克确实是孽缘匪浅,因此许多人都认定我属于他的派系。可是我身为一名教育者,其实是希望能够保持中立,不去偏袒任何一方。不过,以军队的最高首脑来说,贝利克确实能统领军队。」

尽管希丝缇看似早已退出第一线的权力斗争,可她显然还是无法完全摆脱过去的种种纠葛。像她这样堪称传奇的英雄人物,肯定会有各式各样的麻烦事找上门来。

「原来如此。该说大人的世界就是这么复杂吗?无论对谁来说,清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么说起来,元首大人又是站在哪一方呢?希瑟妮娅大人才是最具影响力的关键人物吧?」

面对露姬直率的疑问,亚尔斯和希丝缇都不禁面露难色,两人都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毕竟任命贝利克为总督的就是她本人,因此她当然不会反对当今的军方体制。而且在亚鲁法,元首是不被允许干涉军队运作的。一般的主流看法认为,元首在军方事务上只握有总督任免权这个有限的权力。正因如此,希瑟妮娅之前才会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也要设法将【亚菲鲁卡】重组为元首直属的私兵部队。」

说到这里,希丝缇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亚尔斯,仿佛在说「你现在比我更了解希瑟妮娅了吧?」亚尔斯见状,只能无奈地接着开口说道:

「是啊,希瑟妮娅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和贝利克对着干。但那个女人可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兼天灾』。对于跟在那女人身边的人来说,她就像是被诅咒的流星一样,你完全无法预测她会在什么时候从头上落下来。因此,愈是头脑清楚的贵族,就愈是懂得时刻关注这位元首的动静。因为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只要沾上这颗灾星,就等着倒大楣了。」

希瑟妮娅最近才利用亚尔斯本人来解决了【亚菲鲁卡】的问题。

由于希瑟妮娅有着美若天仙的容貌,因此她在亚鲁法国内拥有许多信奉者。与此同时,若是成立一个「元首希瑟妮娅大人受害者自救会」,恐怕会惊奇地发现成员全是一些响当当的大人物。

现今贵族制度的支持者,说白了就是一帮愚昧的乌合之众,只会成天死咬着早已过时的无用封号不放。这些家伙只能勉强苟且偷生,靠吸吮着已经所剩无几的糖蜜过活。而有权雇用魔法师作为私兵的他们,更是感激珍视这一项特权,就像是蚁群不允许有人动自己的糖果一样。正因如此,即便是这样的废物贵族,也能在政治的世界里苟延残喘。因为无论在哪个时代里,政治的权力都和武力画上等号。毕竟像希瑟妮娅这样懂得巧妙地操控两手的缰绳,从而压制贵族气焰的元首,始终是特例中的特例。

听完亚尔斯对希瑟妮娅的评价,露姬像是既无奈又傻眼地深深叹了口气。

「唉~难怪亚尔斯大人总是这么辛苦。真是位爱给人添乱子的元首大人呢。」

「就是说啊!更别说她最近还把【亚菲鲁卡】收编为自己的棋子,这下该说是如虎添翼吗?不过说句公道话,在人魔于学院现身这件事上,【亚菲鲁卡】他们真的帮我解了一个大围。」

「噢,您是说越狱犯集体魔物化的那件事啊。【亚菲鲁卡】不仅暗中收拾了那些人魔,同时也正在调查疑似为元凶的违法药物-仙馔蜜酒。」

「毕竟那位希瑟妮娅大人,终于同时把权力和武力都掌握在手中了呢。这下子连我也被她抓到一个大把柄。她接下来肯定会软硬兼施地对我提出某些无理要求。我现在就觉得头很痛啊~」

「话说回来,毕竟莉莉夏还是继续留在学院就读呢。这至少能够为教育界和政界带来紧密的连结,希望你们可以共创一个美好的未来。」

亚尔斯嘴上安慰了希丝缇几句。不过,只要希瑟妮娅的注意力还在自己身上,希丝缇短期之内应该不至于被这颗灾星砸到头上。

而要说人情债所建立起来的连结关系……亚尔斯觉得自己和贝利克的关系也不遑多让,彼此互欠人情的次数已经多到算不清这笔帐了。

(这该说是孽缘吗?不对,应该是连孽缘都无法形容的『某种关系』……)

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吧。其实不只是贝利克,亚尔斯和眼前的『魔女』希丝缇的关系也是如此。仔细一想,虽然程度没有那么夸张,但他和忒丝菲娅、艾莉丝,以及莉莉夏的关系,似乎也是这种模式。

不知不觉陷入沉思的亚尔斯,猛然警觉到这个问题很可能是个无底泥沼。于是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用仿佛看开一切的语气向依旧一脸苦恼的希丝缇说道:

「……您还是别再想了,这种事情想再多也没有用。」

「说的是呢,的确是想再多也没有用。」

希丝缇也很温顺地回了一句。不过,亚尔斯在对希丝缇这么说的同时,当然也有告诫自己的意思。

世上有些事情真的是多想无益,尤其是牵扯到希瑟妮娅那女人的时候,想要跟上她的思路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多想无益的事情就该抛诸脑后,这也是人生的必要合理性之一──亚尔斯强行做了个总结。

「不过事已至此,还请理事长您务必死守住那张椅子。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我还是会助您一臂之力。毕竟就连希瑟妮娅那头女狐狸都欠了我几分人情……理论上来说啦。」

「真是靠不住呢,但还是谢谢你啦。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老老实实地等待审判时刻的到来。只是在那之前,我得先处理好这堆积如山的文件和书籍,还要边整理书柜。」

几乎就要自暴自弃起来的希丝缇,这时候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说道:

「对了对了,亚尔斯,说到书籍,【费格尔四书】你破译得怎么样了?里头有提到【密涅瓦】的事情对吧?我猜你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对吧?」

希丝缇作为魔法师的好奇心,一下子就集中到了亚尔斯身上。

亚尔斯也早已料到希丝缇会问起这件事情。于是他打了个响指,在周围架起了一道隔音结界。

这个动作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窃听,另一方面也是在彰显接下来要说的内容的重要性。

「这个嘛,首先我要强调的是,我对【费格尔四书】的理解,仅限于我手头上的那一本分册的一部分。如果要我来形容的话,这本书与其说是预言书,不如说是单纯的未知知识大杂烩。基本上和我原先想像的差不多。」

「果然是这样啊!然后呢、然后呢,书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

希丝缇一脸兴奋地探出身子,仿佛这几天的疲劳都在转瞬间烟消云散。看这位理事长迫不及待的模样,与其说是出于教育者的身分,不如说是来自身为魔法师依然旺盛的求知欲。

「就算您摆出这副急不可耐的架势,我目前也只大略分析了和【密涅瓦】相关的页面,其他项目基本上是处于完全没碰过的状态。说到底,我所读取到的情报全是经过转写的脑内画面,因此拍照或影印都是不可能的任务,完全无法对这些资讯做进一步的详细调查。我很难把我从中得来的知识分享给别人,而且单凭这一册的内容,在情报上还是太过破碎。不过,要把整本书的内容破译出来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任务。」

即便知识渊博如亚尔斯,目前也只能破译出其中的一小部分。哪怕是动用全人类的智慧,现阶段多半也只能破译出极其有限的寥寥数页。

(【费格尔四书】的破译关键,恐怕在于【阿卡西纪录】。说到底,这本书所记载的内容,完全超越了人类的知识边界。)

亚尔斯一边思索着这些事情,一边有点退避三舍地对仍然兴致勃勃的希丝缇说道:

「尽管如此,这本书对我来说依旧很有意思,因此我打算找个时间好好地从头研究它。」

「这样啊,真是遗憾呢。就我个人而言,实在很想弄清楚但丁抢夺【密涅瓦】的动机。因为那男人很明显就是冲着【密涅瓦】而来的。」

「我明白了。我这两天才跟贝利克总督做了一次汇报,我也不是不能把报告的内容要点转述给您。」

「哎呀,真开心呢,没想到我在你心中是和贝利克一样值得信任的人呀。没错没错,你身边目前没有比我更加值得信任的大人了。因此你今后也可以尽管来依赖我喔!」

「您如果是说认真的,那我可要回去了喔?也罢,这就是礼尚往来吧。作为提供情报的代价,我希望您今后能为我提供一些方便,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我、我知道了啦。只要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

「一个请求而已吗?好吧,成交,我会好好期待的。那么,就从【密涅瓦】说起吧,据说它是古代的巨大建筑物──亦即所谓的『方舟』的动力来源。不过,详细的具体情形我也不太清楚。」

希丝缇先是眨了眨眼,接着才「是喔~」地应了一声,看起来明显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但这也不能怪希丝缇,毕竟她既不是历史学者也不是考古学家。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就难怪【密涅瓦】会蕴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呢。不过,但丁抢走这个动力来源究竟打算做什么啊?」

「坦然接受这些情报的话,就是打算拿它去启动那个方舟还什么鬼的吧。那玩意儿好像是某种移动要塞的样子。」

「这么说起来,但丁是想要将它当作战力……向七国发动全面战争啰?」

然而,亚尔斯总觉得这个推测有哪里不太对。但丁在临终之际,做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动作……他那颤抖的手指不是指向七国所在的墙内世界,而是正好完全相反的方向──亦即外界遥不可及的尽头。

而且但丁所使用的特异魔法体系,即便是亚尔斯这样的魔法专家也是第一次见到。但丁的魔法乍看之下近似于无系统,根据亚尔斯的判断,他很可能是直接对重力本身进行了操作。另一个令人印象深刻之处,则是但丁的魔法从【密涅瓦】那里获得的强化效果,明显超出普通魔法一大截。

无论如何,但丁接触并阅读过【费格尔四书】的内容,基本上已是殆无疑义的事实。其中甚至包括目前落到亚尔斯手上的【第三册】。

「不好说呢。虽然这家伙的确给人一种好勇斗狠的战斗狂印象,但我也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不止如此的异质感。毕竟他应该也没有深到能断定他的目的仅为发动战争的仇恨,当然,他也绝不可能是单纯以杀人为乐的疯子。总而言之,背后的内情绝对不简单。」

亚尔斯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突然想起了某件事情──但丁曾经提到『列席者』这个陌生的词汇。这恐怕是不存在于目前共同语中的词汇。这个词汇到底是指涉什么东西呢?

如果没记错的话,但丁当时还意味深长地表示他和亚尔斯『同为列席者』。也就是说,这个词汇很可能是指一群拥有特定资格的人。既然这个词汇可以同时指涉但丁本人和亚尔斯,那么两人的共同点是……

(恐怕就是接触过【费格尔四书】书中部分内容的人吧……目前能够确定的就只有这些了。)

「你梦游去了吗?亚尔斯同学……?」

希丝缇的狐疑声音,将沉浸于思绪中的亚尔斯拉回了现实世界。于是亚尔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既然一时半刻搞不清楚但丁的企图,那就先把这个问题搁到一旁吧。人魔的问题也一样,交给军方处理是最稳妥的做法吧。毕竟理事长您和我都不是成天没事干的闲人。」

「呼~说的是呢。那么,闲聊时间就到此结束。好啦,赶紧回到工作上吧。喂喂,你们两个也赶快回去吧。」

希丝缇说着就要起身送客,亚尔斯却立刻出声制止了她。

「请等一下。被您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忘了我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办的。」

「唉~……你就这么乖乖回去不行吗~?我这边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耶。」

只见希丝缇像是小女孩似地噘起了嘴唇,显然是以为亚尔斯在漫长的闲聊过后早已忘了正事。

「理事长,您该不会忘记刚才的约定了吧?您可是亲口允诺我可以提出一个任意要求的。」

「唔!你、你现在就要动用了吗?这可是能够向学院理事长提出任意要求的权利耶,应该要运用在更有效益的时机点上才对吧?比方说,哎,像你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某些夜晚也会有想要感受成熟女性包容力的时候吧?如果只是一次的话,我可以陪你来上一场晚餐约会喔?」

希丝缇说着说着,还像是展示丰满肉体似地扭动了几下腰肢。而板着脸孔注视这一幕的露姬,则是毫不客气地露出冷笑说道:

「理事长,这个提议未免太过便宜您了。对于亚尔斯大人来说,就算和您吃上一百次饭也亏本生意呢。」

「唉,太过便宜我了?……我的女子力指数已经暴跌到这种程度了吗?」

姑且不论她的实际年龄,希丝缇至少在外表上是个找不出缺点的妙龄美女……而露姬的这番无情评语,似乎让她受到相当沉重的打击。

「难道是肌肤开始松弛了吗?」只见希丝缇一脸严肃地喃喃自语,同时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各处。面对可怜兮兮的希丝缇,亚尔斯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意,迳自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

「抱歉了,理事长。在您苦恼的时候打扰了……请给我《梦晚醉草》。」

「哎呀,那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你说得好像我手边一定有似的?」

「噢?难道您手边没有存货吗?」

「呿……行行行,算你厉害。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手边有存货啊?」

「因为一般认为《梦晚醉草》不仅对健康有益,同时还包含了养颜美容的成分。向来驻颜有术的理事长,想当然也会尝试一下这种成分的效果。」

「唉~这可是人家用来保持冰肌玉肤的企业机密耶。所以说,你想要几株?」

「几株?我其实只需要叶子就够了……」

「唉!?刚才那一句请你当作没听见。」

只要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亚尔斯自然不会多过问什么。他可一点都不想在这种地方节外生枝……

露姬则是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毕竟青春永驻是从古至今的女性都在追求的目标,而如今最接近这个理想的女人正是希丝缇-涅库索菲亚。

当然,希丝缇这位『魔女』之所以能常保青春美丽,最主要还是得益于她体内的丰沛魔力,因此普通女性即便依样画葫芦,也不会有同样的效果。更别说她的秘方除了《梦晚醉草》以外,肯定还用到了一大堆其他珍贵的材料。

「亚尔斯大人,理事长向来是个慷慨大方的人。我们就别小家子气地只要叶子,而是直接带走一整株如何?」

「喂喂喂,这可是贵重植物耶!所以你们这次就行行好,拿了叶子就放我一马吧……然后,你是要经过烘干处理的叶子,还是未经任何加工的新鲜叶片?话说,你是要拿来做什么用的啊?」

「那就给我经过烘干处理的叶子吧。」

「也就是说,你是要拿来点香氛的啰?《梦晚醉草》的香气确实是挺怡人的。那你需要多大的量?」

「这个嘛,我是要用在房间里的,您能给我足够让小型香氛灯撑上十分钟的量吗?」

「好哇。我的叶子存货相当充足,我就再额外多给你一些吧。」

希丝缇这么说完,便转身进了书房深处的房间,从里头拿出了一大堆已经分装好的小袋子。每个小袋子里都装满了泛白的干燥叶子,隐隐飘散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啧啧啧,真亏您能把这么多的违禁品弄进来呢。您该不会有在偷偷搞什么走私贩卖吧?」

「我才没有咧!这些全都是自用的好不好!话说回来,你没事点香氛要干嘛啊?难道是突然情窦初开,打算邀女孩子来自己房间做客?」

亚尔斯从希丝缇手中先接过几袋《梦晚醉草》仔细地检视一番,确认品质非常完美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回答道:

「对啊,就是这么回事。我打算邀两个丫头来我房间做客。只不过目的是为了训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