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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眼前的景色就仿佛将牛肉汤倒入平底锅,汤面上处处都漂浮着牛肩肉。

一望无际的冬日草原上除了零星裸露的岩石外,再无任何变化。

如此无趣的风景中孤零零地建着一间朴素的小屋。

小屋粗糙得仿佛大风一吹就会垮,炼金术师库斯拉对小屋中正在进行的谈话毫无兴趣,正心不在焉地透过破烂木窗的缝隙眺望着外面的风景。

“能觐见亲爱的骑士团的喜悦实在是无以言表”

临近领地的贵族正单膝跪地,夸张地出言奉承。

贵族身上穿着象征着高贵的皮毛外套,一眼就能看出他费尽心思打扮了一番,可不管怎么看,这身衣服都要逊色于南方诸国缝制的衣物。总的来说,眼前这位不过是个乡间贵族罢了。贵族身后还侍立着两个随从,那两人穿着粗糙的皮铠,拘束地缩着身子,低垂着头。

“唔,听说你很有治理领地的才能,我的主人库拉托鲁大公衷心希望能和你长久结交”

“不胜感激”

权力者之间的对话大都千篇一律,库斯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部队离开库拉托鲁大公鼓舞众人的城镇已经过去五天了,沿途经过了好几处关税所,这里正是其中一处。据闻古代的帝王会带着官员到各地巡视,征收税款或进行审判。大概这片地区还保留着当时的古老习俗,每当部队路过关税所,当地的领主都会前来上贡。

虽然逐一应付这些贵族很麻烦,但在部队的所到之处确认谁才是上位者对骑士团来说大概非常重要。更何况,库斯拉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原本就是敌方的土地,异教统治的国度。准确来说,或许该称他们为原异教徒,他们的身份包含着异常微妙的问题。

而现在坐在椅子上的人故意摆出盛气凌人的态度,或许就是想奋力压制住这微妙的问题吧。

“这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旅途慰问”

单膝跪着的贵族让身后的随从捧上一只结实的箱子。

箱子虽然不大,但放到地上时却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喂”

坐在这间小屋唯一一张粗制的椅子上的男人轻轻挥了挥手。他正是艾卢森,可以说是库斯拉他们的雇主。

在众人的注视下,库斯拉不情不愿地离开了窗边。

“……失礼了”

库斯拉毫无畏惧地将手伸向箱子,打开箱盖。小屋中的兵士对箱子里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这种场景他们都已经司空见惯了吧。

箱子里塞满了金粒。

“哼”

库斯拉哼了一声,从挂在腰间的工具袋里拿出干活的工具。身为炼金术师,库斯拉的工作就是钻研矿石和金属。他拿出的是一块表面粗糙的扁平黑色石头。

库斯拉拿起金粒,毫不客气地在黑色石头表面刮了一下……

“……品质中上啊”

他看了一眼残留在黑色石头表面的金色条痕后如此说道。艾卢森坐在椅子上点了点头。

“愿侯爵的领地能越发繁荣”

“不胜惶恐”

接着,艾卢森就像王一样挥了挥手让本地的贵族退了下去。

正教徒与异教徒的大战持续了二十多年。

一切都始于当初人们对宗教的热忱,但现在宗教的大义已经堕落为瓜分领地的借口了。而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宗教战争中,发展得最引人注目的当数那个称作克劳修斯骑士团的组织。

他们自诩为神的代理人,以歼灭异教徒为己任,藉此来保证自己行使武力的正当性。与以教皇为首的教会不同,骑士团对传教并未表现出太大的兴趣。但他们的支部却如同教会一样遍布世界的各个城市,各地的支部相互间都有着紧密的联系。他们利用这种的联系相互沟通人才和物资,就仿佛一个拥有庞大分支的大商会。

克劳修斯骑士团就好比一个由教会与商会联手,再配上强大军事力量糅合而成的组织。而且骑士团的经济圈内还有着矿山与炼制所,有数量庞大的金属在流通。他们雇佣库斯拉这样的炼金术师正是为了发展冶炼技术,提高收益。

“唔,有了之前那个白痴贵族的前车之鉴,这家伙没犯傻了啊”

让乡间贵族退下去后,艾卢森抓起金粒,一脸无趣地说道。

“将混有铜的金谎称为成色上乘的金确实了不起啊”

这次已经是艾卢森第四次传唤库斯拉来打下手了。那些毕恭毕敬地呈上贡品的家伙经常会在背地里阳奉阴违,因此能当场鉴定献上的宝石或贵金属的真伪和品质的能力异常宝贵。

“这是个居住着野蛮文明的国度,要应付他们就必须掌握训狗的诀窍”

“而且这狗还会硬说自己是猫呢”

艾卢森将金粒放回去,让部下收拾箱子。

“愚蠢”

他简短地说道。

这片土地属于名叫莱特里亚的国家,而治理莱特里亚的则是被称作世上最后的异教徒的女王。因此,以克劳修斯骑士团为首的正教军队对莱特里亚发动了战争,骑士团更是借此攻占了大量莱特里亚的城市。其中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前不久攻陷的莱特里亚最大的矿山城市,喀山

这个城市被彻底占领之后,莱特里亚就只剩亡国一途了。

在危急关头,莱特里亚的女王突然宣布改信正教。

克劳修斯骑士团就好比是宗教性的狩猎野狗组织,而现在本该是狩猎目标的野狗却变成了猫,骑士团也就失去了下手目标。尤其对已经举起斧头准备砍下的人来说,这更是个严重的问题。

“不过,他们也用自己的方式表示顺从了。虽然只是个箱子,可数额也相当大呢”

库斯拉附和似地说道,同时这也算是一句试探。他想知道艾卢森是怎么看待现在的状况的。

艾卢森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沉思,他突然看向那块黑色的石头。

“只是刮一下就能知道质地,真是便利的工具啊。用这个检验可以精确到什么程度?”

“眼神好的金银加工师傅对纯度的测量能精确到重量百分比的一或二”

“‘试金石’这一比喻的原型就是这种石头吧,还是第一次看到”

“您有兴趣?”

艾卢森听到库斯拉那略带嘲弄的语气后并没有生气,而是看着他说道。

“任何事情只要擦一下就能知道优劣的话,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擦一下十字路口的拱顶石就能决定前进方向的话,该是件多么快乐的事啊”

这番话从统御众多部下,负责与等待在行军前方的权力者们交涉的艾卢森口中说出,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克劳修斯骑士团内部有一支以阿萨美纹章为旗徽的部队。

艾卢森就在这支部队里担任着名为传令官的职务,其职责是在部队进军的时候,先行在前方进行通告,排除行军路上的一切障碍。也即是负责为王的通行铺平道路的权力者。

而这支由艾卢森全权负责行军事务的部队的职责则是复兴被克劳修斯骑士团攻陷的城市,也即是负责移民。

现在这支部队正带着大批移民朝莱特里亚最大的矿山城市喀山进发。

但是,正当骑士团挥军攻陷原属于异教土地的喀山时,统治这城市的女王却突然宣告改教,成了正教徒。于是,骑士团的行为就成了正教徒进攻正教徒的城市,移民部队再继续前进下去的话很有可能会让事态变得麻烦起来。

要是骑士团被世人视作向正教徒露出獠牙的异端的话,很有可能会从狩猎野狗的一方沦落为被狩猎的一方。可是,就算问题会进一步恶化,阿萨美纹章的部队也不可能停止行军。

其中一个原因自然是骑士团的面子问题。而另一个方面,则是因为大部分为了移民舍弃故乡的人已经无家可归了。他们怀着对骑士团,对自己命运的信任跟着部队出发了。如果这群人数上千的移民得知新天地没有了的话,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历经无数战斗成长起来的骑士团深知一无所有的人类与野兽无异。

就在这严峻的形势下,艾卢森对试金石的便利表现出了兴趣。

人类会对未来的不确定因素感到不安,不管是经验多么丰富的人,都无法驱散心中的这份不安。当然,艾卢森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您身为大公阁下的慧眼,可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啊”

库斯拉说话的声音不算小,艾卢森当然也注意到他话中的讥讽。

但他并未对这种小事多做计较,很有干练的交涉人员风范。

“只要是用得上的,不管是什么我都会采用,仅此而已。喂”

艾卢森对库斯拉说完后朝侍立在房间一角的年轻文官招呼了一下,文官马上呈上一张羊皮纸。

“这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别在进城前弄丢了”

库斯拉有点惊讶地接过那张羊皮纸,故意露出卑屈神态,眼珠朝上地看着艾卢森。

“不过,这也不是白拿的吧?”

库斯拉拿到的是由统领阿萨美纹章部队的库拉托鲁大公签署的特权状,能保障持有者在新城市的行动自由。有了这份特权状,就算在教会里纵火也不会被追究。

因为违抗特权状就等同于跟骑士团作对。

而有特权状与否,之后的事也将截然不同。

喀山里应该有着众多异教徒留下的知识与技术,其中肯定会有正教徒难以接受的东西。那些在意体面的掌权者和墨守信仰的异端审判官在彻查后,有可能会将这些正教所不容的知识或封印于石窖之中,或烧毁,不管这些知识有多么宝贵。

但是,对库斯拉这样的炼金术师来说,知识无关正教异端,他们只在乎这些知识对自己的研究是否有用,除此之外什么都无所谓。可以的话,库斯拉想在这些知识被封存之前亲眼看一下,把它们记下来,或者抄写一份。他必须要最先进入喀山,在这些危险的知识被封存前将它们拿到手。为此,能无视各种繁琐的手续,自由出入各种地方的特权是不可或缺的。

库斯拉也正是为了一纸特权状才会给艾卢森做这些类似打杂的事。

“当然。保证你在喀山行动自由的代价就是你得将得到的知识毫无遗漏地告诉我”

“……对您来说,大炼金术师应该比我更适合做这事吧?”

阿萨美纹章的部队里本来就有随行的正规炼金术师——被赐予博士称号的大炼金术师马卡斯-罗伊德。

库斯拉本来是无缘随行去喀山的,但他却想办法勉强将自己安插进了队伍中。

“你说什么蠢话。宝剑是宝剑,斩人的剑自有斩人剑的用法”

库斯拉一直以为,当初艾卢森叫自己帮忙鉴别贡品肯定是将自己当做打杂的跑腿,但事情看来并非如此。不管在哪个组织,都会有一心谋求权利高位的人,炼金术师也不例外。

其中也有一些炼金术师是靠阿谀奉承挤进骑士团上层的。

“不过,撇开这点,我还是有点在意”

库斯拉边将羊皮纸收入怀中,边说道。眼下的状况让他不得不多想。

“你的意思是,我们或许没法在喀山久留吗?”

艾卢森他们居然会给予库斯拉这样的人行动自由,这让库斯拉嗅到了掌权者的焦虑。

不管怎样,如果莱特里亚女王的改教为世界所接受的话,强行移民到女王治下的城市说不定会演变成挑战教会权威。这样一来,他们移民喀山之后很可能会被驱逐出来,那时候如果什么都没捞到的话损失就无可估量了。

不过,即使没法带走宝石或贵金属,只要拿到了蕴含更高价值的知识的话,事情就又另当别论了。

艾卢森担任着掌管部队行军的要职,必须得考虑到最坏的可能,并暗中做好部署。

库斯拉直勾勾地盯着艾卢森。

现在部队里到处都在谣传“最坏的可能”。

“我必须随时做好最大限度的准备,仅此而已”

艾卢森巧妙地避过了正面回答。

不过,库斯拉也没有深究。

“足够了”

他毕恭毕敬地低头行了个礼,离开了关税所。

离开关税所后,库斯拉懒洋洋地走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关于前方喀山和自己所处的状况,他只能通过艾卢森的态度设法推测。当然他也没想过能直接问出艾卢森对未来形势的展望。何况他得到的线索已经足够了。而且,先不论艾卢森怎么想,现在库斯拉总算拿到了保证在喀山行动自由的特权状,光这个就已经是大收获了。部队还有几天才能抵达喀山,剩下的日子只要喝酒睡觉混过去就行了。

库斯拉突然注意到有个白色的身影正蹲在篝火旁忙活些什么。

本以为她是在做午饭,但在稍远处有一群意图牟利的商人正架起大锅在做饭。无论从味道还是价格上来说,都是吃商人做的饭更划算,所以自行军以来库斯拉他们就一直帮衬那群商人。虽然库斯拉也在马车上屯了粮食,但那些粮食都是能在雨天耐放的东西,而这优点是牺牲味道换来的。

因此,那家伙不可能是在做饭吧。

库斯拉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站在了那毫无防备的娇小背影身后。

“喂,你在干嘛?”

“呀?!”

一声小小的惊呼响起,紧接着不知什么东西被打翻了,水泼到火上发出特有的声音,浓烟随即高高飘起。

“……啊?”

库斯拉呆愣地抬头看了眼冒起的浓烟,接着低下头,只见那个蹲在篝火前忙活着些什么的家伙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了。

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女身穿白色修道服,肌肤似雪,连头上的秀发都是雪白的,这让她那双碧绿的大眼睛更显注目。少女名叫菲尼希丝。

“不要玩火,会尿床的哦”

“才,才没有这样的事”

“是没有玩火,还是没有尿床啊?”

库斯拉没认真理睬菲尼希丝,视线落到她的手边的东西上后,感觉有点诧异。

“铅?”

缓了这一阵子,菲尼希丝总算恢复了一点平时的样子。

“唔听,听说你在做些奇怪的事”

“……”

库斯拉无言地瞪了回去,菲尼希丝顿时就像被训斥的小狗一样退缩了起来。

库斯拉轻轻地叹息一声,说道。

“伊莉涅这样说的么”

伊莉涅是与库斯拉他们同行的女铁匠,比菲尼希丝大两三岁左右。

听到库斯拉的质问后,菲尼希丝面露难色地移开视线。她大概在想,如果回答“是”的话或许就成告密了,可撒谎的话又会违背神的教诲。

看可爱的小姑娘纠结的样子也颇有一番乐趣,不过菲尼希丝比库斯拉想象中的更快做出了决断。

她看着库斯拉,说道。

“我,我怀疑你是异端,必须进行调查”

“哈”

菲尼希丝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库斯拉忍不住轻轻地笑一声。

她自己大概也知道这是无理取闹,话说到一半小脸就涨得通红了。

在最初见面的时候,菲尼希丝认定库斯拉他们是真的邪道中人,怒气冲冲地要找出异端的证据。不过在认清炼金术师的真实后,她就再没这么想了。不仅如此,菲尼希丝还想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炼金术师,做库斯拉的搭档。

那么,她大概是想用牵强的说辞隐瞒些什么吧。

库斯拉无奈地看了菲尼希丝一眼。

“这么说来,伊莉涅在哪里?”

听到库斯拉说起与话题无关的事后,菲尼希丝顿时失望地看着库斯拉,仿佛期待落空了一样。

不过,一与库斯拉视线相对,她的目光就马上闪烁起来,还缩起了脖子。

“……她,她去帮忙做午饭了”

库斯拉看向正在做饭的那伙人,去在那边买饭的人太多了,根本没法找出伊莉涅那有象征性的红发。记得伊莉涅一有空就会去帮忙做饭挣点零花钱,不过她一个小姑娘竟然敢在一群与强盗无异的佣兵间晃来晃去,还真让人佩服。

“大概也该回来了吧……”

“工匠闲不住么”

铁匠大都在黎明前就开始工作,一直在火炉前待到半夜。而且在性格上,伊莉涅也是闲不住的人,这点库斯拉非常清楚。

不过,看伊莉涅这几天的样子,库斯拉很清楚她不仅是闲不住。虽然看起来跟闲不住差不多,但总感觉她是想忘记些什么。

“是伊莉涅告诉你的吧?说这是占卜”

“!”

菲尼希丝吓得哆嗦了一下,虽然身体抖得并不明显,但无奈她身上另一处地方表现得很明显。

她一身修女打扮,头上披着头纱,但这绝不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贞淑。

像菲尼希丝这样的小姑娘会跟库斯拉这些炼金术师在一起是有理由的。

她并非普通的小姑娘,而是被人从远方带来的被诅咒的血脉。她之所以会被称作诅咒的血脉,是因为身上有着一处非人的特征——头纱下的那双尖尖的兽耳。

这双耳朵总是会出卖本来就糊涂的菲尼希丝的心声。

“……听,听说你和威兰去占卜了。占,占卜是违反神的教诲的”

库斯拉叹了口气。

“别说那么难听。我不可能和那家伙占卜的吧”

威兰是跟库斯拉相交已久的炼金术师。在海港城市戈尔贝蒂两人曾在同一个工房短暂地共事过,之后两人还一起前往喀山。

“可,可是”

菲尼希丝刚开口,库斯拉就耸了耸肩,说道。

“我们看起来像是会相信占卜的人吗?我们是在打赌”

“……打赌?”

“将熔化的铅注入水中,让它呈现出文字的形状而已。谁能顺利地写出字就可以免去做那些麻烦事。结果威兰那家伙写出来的字好得吓人。不知道他是不是使诈了……。于是我就只好接连接受了四件麻烦事,现在总算是从这些麻烦事中解脱了”

那些麻烦事就是给艾卢森打下手,探听喀山的情况,获得行动自由的保证。即使是威兰使诈,可赌输了也是事实,所以库斯拉愿赌服输老老实实地把事情办好了。

“顺带问下,威兰那家伙跑哪里去了?”

“……威兰的话……跑到队伍后面去了……”

“哈?”

库斯拉不禁反问了一声,菲尼希丝像是自己被训斥了一样缩起了脖子。

“队伍后面有卖书的商人……他说要去看书”

“让我累死累活的,自己却那么悠闲”

库斯拉一想到威兰使诈,就感觉莫名的窝火。

他厌恶似地抱怨了一声后,视线落到了在篝火上咕噜咕噜地煮着的铅上。

看来菲尼希丝吓得打翻了的是装水的锅。

“是你想占卜些什么吧?调查异端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吧”

库斯拉一阵见血地击中要害,菲尼希丝顿时露出不安的神色,那样子让人感觉甚是可怜。

演技那么笨拙她居然还以为能隐瞒得住。

“肯定是在占卜将来的事吧”

“唔……”

菲尼希丝呻吟了一声,垂下了头。

也许她是在自责,明明自己身穿着修道服却还做出占卜这种事。又或是她深知用占卜来测算未来会让库斯拉不悦。

不过,库斯拉看着眼前的菲尼希丝,没有嘲笑,也没有发火。

因为他心中对菲尼希丝的看法有了些许改变。在数天前,正是“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做出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那时候菲尼希丝再也不是受库斯拉压制,欺负,戏弄的玩偶,而是一个靠自己的头脑去思考,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巧妙钻营的小炼金术师。

因此,库斯拉在察觉到自己彻底中了菲尼希丝的圈套后,涌上心头的不光是不甘,还有一种仿佛多了个恶作剧玩伴的喜悦。

菲尼希丝渴望着以炼金术师身份成为库斯拉的搭档。

她是被诅咒的血脉,总是要为自己的性命担惊受怕,整天看别人的脸色生活,这样的人或许会对旁若无人,不顾性命的洒脱人生有点向往。

但是,动机是什么都不要紧。

问题是能否朝着这个目标前进。

菲尼希丝有着前进所需的胸襟与才能,凭这娇小的身体也能达成自己的目标。

因此,库斯拉不会去计较她的这点小糊涂。

他一想到菲尼希丝在一旦发生状况时甚至能迸发出连自己都咂舌的行动力,就不由得感觉她的这份糊涂有点可爱。

“往锅里倒水”

“……嗯?”

“反正也只是小孩子的游戏罢了”

库斯拉说完就在菲尼希丝身旁坐了下来。

菲尼希丝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库斯拉无视她继续说道。

“铅就算放在暖炉的火上也能充分熔化。将熔化了的铅倒进水里后,铅就会变出各种形状。喂,快去倒水”

库斯拉将水全洒出了的空锅塞给菲尼希丝。

听到库斯拉的命令,菲尼希丝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动起来了,真是个老实的姑娘。在她往锅里装水时,被水泼得减弱了的篝火再次恢复到了原来的火势。库斯拉抓住小锅的手柄,轻轻地摇了摇,确认了一下铅的熔化情况。

接着他举起小锅,将里面的铅一点点地倒进水中。

直到刚才还缩着身子的菲尼希丝看到库斯拉的动作后,立马就聚精会神地盯着锅里看,就连库斯拉正盯着她的侧脸都没察觉。

真是个单纯的家伙啊,同时也能看出她无论对什么事物都兴趣盎然,这点库斯拉并不讨厌。

有技术没好奇心的人成不了出色的炼金术师。

“……那个”

菲尼希丝盯着水中的铅,轻轻地招呼了一声,然后缓缓地看向库斯拉。

“铅,铅变化的形状……代表着怎样的意思?”

库斯拉轻轻地耸了耸肩。

“鬼知道啊。占卜是城里女人才会做的事”

“……”

菲尼希丝神情有点失望。

看来她非常想知道未来的事。

库斯拉忍不住斥责道。

“你对未来感到不安我不会嘲笑你,但因为不安就去依赖占卜绝对是件蠢事”

菲尼希丝顿时缩起了脖子。

不过,库斯拉当然也能理解她心中的不安。

伊莉涅闲不住跑去帮忙做饭大概也是出于同样的不安,艾卢森之所以会在当地贵族面前故意摆出盛气凌人的态度,本质上也是一样的。

他们都在担心,这次移民能顺利成功吗。

他们都是没人指明方向的话,就没有前进目标的人。

“感到不安绝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你在设局骗我的时候也只是单纯地相信结果吗?”

菲尼希丝疑惑了一下后说道。

“……不是”

“对吧”

库斯拉一脸无趣地说道。

菲尼希丝骗库斯拉的圈套概括来说就是在赌库斯拉肯定是个好人。她想让库斯拉去救愚蠢地对贵族小姐出手,最后自作自受被困戈尔贝蒂的威兰,想让库斯拉放过背地里进行黄金勘探的流浪民。不论哪件事,换做之前的库斯拉都肯定不会做的。

这一切都只是菲尼希丝对库斯拉抱有期待,认为他是个好人,所以肯定会那样做。虽然库斯拉不太想承认,但菲尼希丝确实是有几分把握才会抱有这样的期待。

于是,她根据自己的观察到的事实提出假设,并顺利地实行。她明明在别的事上糊里糊涂,但在这种微妙的方面洞察力却敏锐得很。

“那么,现在的状况也是同理。观察事实,仔细思考吧。从现象中得出假设,再用特别的大事件来验证,只有才能得出结论。不过即便如此,预测也总是包含有不确定性。钻牛角尖是很可怕的。而真正可怕的,莫过于看错结果了”

在库斯拉说话的时候,菲尼希丝一直用那双通透碧绿的眸子盯着库斯拉。

她是个会好好听别人说话的家伙。

“占卜这种毫无根据的预测最可怕了,一旦受占卜结果影响钻入牛角尖的话,占卜结果就会一直盘踞在你脑海里挥之不去。你还会因此忽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做出一些迎合占卜结果的解释。在你处理结果或原因不确定的事态时,等待着你的将是迷雾重重的陷阱,甚至还会有他人的恶意”

库斯拉没想过要愚弄菲尼希丝,嘲笑她,也不觉得自己处在对人说教的优势位置。

难得她想要靠自己的双脚站起来,库斯拉只想说,不要犯愚蠢的失败。

“所以,不要靠占卜来简单地预测未来。更不用说,你肯定期望着未来都是好事才这样做的吧?我可不认为在这不堪的世道中,脑子正常的人会做这种事”

“可是,至少——”

菲尼希丝忍不住开口申辩,但被库斯拉一瞪就马上闭嘴了。

不过她闭上嘴移开视线后,难得的闹别扭似地说道。

“……感觉你太过悲观了”

说完,她还偷偷瞥了库斯拉一眼。

如果库斯拉是在城里过着安稳日子的工匠,或许祈祷明天也会是个好日子也无所谓。但很不巧,他是个炼金术师,炼金术师的工房里不管何时都潜藏着恶意,疏忽大意绝无好事。

这样的话他已经对菲尼希丝说过不止一遍了。

而他这次想说的话有点不同。

“我并不悲观,其实我对之后的事并不是很担心”

“……”

菲尼希丝露出疑惑的神色。

接着眉头皱成了漂亮的形状,她大概是在想,库斯拉又在愚弄自己了吧。

“只是,我不担心是有根据的。跟你依赖占卜完全不同”

“……”

库斯拉斜眼看着垂头丧气的菲尼希丝,往加热铅的篝火里加了些炭。

远处飘来阵阵饭菜的香味。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老老实实地听从艾卢森的使唤?”

“嗯?”

菲尼希丝情不自禁地反问了一声,库斯拉放弃似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们是去做什么吗?”

听到这令人不快的语气,菲尼希丝顿时像个孩子似地绷着脸说道。

“在,在关税所进行审查”

“正是如此。我在那里负责鉴定当地领主献上的贡品。虽然那里本是当地领主征税的地方”

“……诶?”

“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在地上请安的人可不是骑士团。你明白吗?当地的支配者在自己的土地上对骑士团表示敬意。这里已经是莱特里亚的国境内了,可他们还是这样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个……”

菲尼希丝一脸疑惑,视线闪烁了起来。库斯拉没有放过这个破绽,恶作剧似地突然朝她脸上吹了口气。

菲尼希丝吃了一惊,慌忙闭上眼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脸。然后一脸嗔怒地瞪着库斯拉。

对付小孩子就要用小孩子似的恶作剧。

“那些甘愿对传令官低头行礼的家伙应该也听说了莱特里亚女王改教的事。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觉得对骑士团俯首才是明智的选择。骑士团的权势依旧具有压倒性。向骑士团臣服才是上策。一般想来,骑士团根本不可能认同莱特里亚女王的改教。在政治力量的驱使下,骑士团应该会全力阻止女王改教”

“……”

“有了这样的根据,我才会认为未来的事情不必太过担心。像你这样毫无根据,胡乱轻率地认为能靠占卜就能轻松地预知未来,在根本上就是错的”

库斯拉每说一句,菲尼希丝就缩一下脖子,最后一脸泫然欲泣地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我并不是悲观,只是慎重而已。而跑去做占卜的你,与其说是乐观,更不如说是糊涂。在戈尔贝蒂和调查黄金之羊的时候……算了,虽然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不过这行为也算是错得离谱。明白了吗?”

被人头头是道地教训了一顿后,菲尼希丝也不禁沮丧了起来。

不过,她是正确地理解了库斯拉的话才会感到低落的吧。

头脑灵活,老实,这些都不赖。

虽然库斯拉是这样想的,但菲尼希丝却突然低着头开口说道。

“我觉得……你说的对”

“不是觉得,我说的明显是对的”

库斯拉订正了菲尼希丝的说法后,她有点不服气地抿起嘴。

不过,她没有沉默下去。

“可,可是,你说的都是些没法验证的事….所以,我才说觉得…”

库斯拉看着菲尼希丝,菲尼希丝没有看向库斯拉,而是低头盯着跟前的炭火。

库斯拉想了想后,问道。

“你想占卜些什么?”

听到这问题,菲尼希丝马上用闹别扭似的眼神看向库斯拉。

就像被捉弄时那样,有点生气。

“我不想说”

说完哼地别过脸去。

库斯拉面无表情地隔着头纱抓住菲尼希丝的耳朵。

“说”

“!”

菲尼希丝发出了无声的悲鸣,扭动着身子。

库斯拉自认为没太用力,但耳朵似乎是她的敏感地带。

库斯拉一松手,她马上就伸手按着脑袋,双眼泪光闪闪地瞪着库斯拉。

“说,你想占卜什么?”

锅里仍剩着有铅,在篝火的加热下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菲尼希丝看了眼锅里的铅,再看看自己的手,视线游移了起来。

不过,库斯拉不为所动,所以她最后还是放弃抵抗了。

她没有看库斯拉,或许是想至少用这样的行为表达一下自己的反抗。

“占,占卜今,今后…”

她嘟起嘴说道。

“大家能否在一起…”

说到最后她猛然抬起头看着库斯拉。

库斯拉愣住了,瞬间无法掩饰住自己的表情。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或许在这件事上自己太欠考虑了。

但这也确实像菲尼希丝的风格。天真无邪,只是静静地乞求着小小的幸福。而且她刚才甚至不是说“和大家”。她觉得自己是被诅咒的血脉,总有一天会和大家分开,说话时下意识地以此为前提,使用了“大家”这个说法,而不是“和大家”。

库斯拉感觉一阵羞愧,自己居然在菲尼希丝面前单方面地大讲那些冰冷的道理。

“而且”

菲尼希丝突然开口,库斯拉瞬间退缩了。

不过,他比菲尼希丝明显要好的一点就是不会让感情表露出来。

“怎么”

他简短地应了声,菲尼希丝缓缓地移开视线,说道。

“而且,我虽然觉得你的方法论是正确的,但我也不会因此就认为这是全部”

“什么?”

“你把世界想象得有点……太坏了”

她的双眼里出奇地充满着自信,在库斯拉感到诧异时,她接着说道。

“观察事实,然后从中得出假设……是吧”

碧绿的双眸直视着库斯拉的眼睛。

“那个占卜……不,打赌”

库斯拉盯着表情瞬间认真起来了的菲尼希丝,眯起一只眼睛。

“什么意思?”

菲尼希丝大概从库斯拉的反应中得到了自信,她挺直了蜷起来的后背,说道。

“你怀疑威兰使诈了,可我觉得事情不是那样的”

“哈?”

“打赌的内容是铅是否能形成文字的话,我觉得这是件很简单的事。城里的女人经常占卜,那威兰肯定也会经常和城里的女人一起玩占卜,早已习惯这种事了吧?”

“啊”

就像抛硬币能抛出背面那样,由玩惯了的人来抛的话,可以凭技术百发百中地抛出背面。自己认为威兰无法让铅形成文字的形状,绝对是考虑不周。

库斯拉忍不住呻吟一声,突然他注意到菲尼希丝的视线。

“……怎么了?”

菲尼希丝没有笑。

“这是观察事实,验证假设。但是。就算是同一件事,看待问题的视角也会因人而异。你虽然怀疑威兰使诈了,可我不认为威兰是那样的人”

“哼”

被人以其人之道还施其身了。

太疏忽大意了。

“我想在铅的形状中找出预测美好未来的形状……只是稍微试一下而已,希望你能允许”

菲尼希丝发出了微弱的抗议。

她并非沉浸在占卜之中,只是想从占卜中寻找到一丝安慰而已。

库斯拉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感觉如此羞愧了。原来没能明白这不过是在玩游戏的人,正是直接对占卜表现出抗拒的自己。

菲尼希丝确实只是在单纯地祈愿自己和库斯拉他们的关系能持续下去。

但是,她的这份单纯绝非建立在无视现实的基础上。

“不过,如果真的是使诈的话……大概是没有知识的我没察觉到。所以,从这方面来考虑,我觉得你的知识和经验,还有洞察力都是不可或缺的。可是……”

菲尼希丝担心似地说道。

“试着稍微……放松一下怎么样?当然,我也知道那是在这世上活下去所必须的处世之术。只是……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你总是活得很痛苦”

她说出这句话时,自己也一脸痛苦。

库斯拉感觉一阵为难。炼金术师总是受人畏惧,遭人猜疑,被雇主当作工具来使用。为了在这样的世道中存活,他渐渐变得漠视人的感情,只考虑自己的利益,一心只想着权谋算计。在这世道中,也从未有人对库斯拉表露过如此直接的关心。

想到这儿,库斯拉突然在心中嘀咕了一声,不。

有过。

那是在库斯拉第一次向菲尼希丝敞开心扉的时候。那时候菲尼希丝告诉他,哪怕是只会如“利息”般行动的自己也是能好好地喜欢上别人的。

但库斯拉想,听从菲尼希丝的话总觉得自己像败了一样,有种狼堕落成狗的感觉。

库斯拉苦着脸看着菲尼希丝,菲尼希丝也盯着库斯拉,双眼里只有纯真所带来的清澈,仿佛发自内心地想安慰他。

饶了我吧,库斯拉已经不知该作何应对了,他伸手捏住菲尼希丝小巧的鼻子。

“?!”

他粗声粗气地对吃惊的菲尼希丝说道。

“多管闲事”

说完,捏住菲尼希丝的鼻子左右地扯了起来,在惹怒菲尼希丝后才松开手。

不能让她有优越感。

库斯拉带着大败一场的心情,深深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红发少女伊莉涅走了回来。她手里还提着一口冒着热气的锅,看来她把午饭也带来了。

伊莉涅向独自蹲在篝火边上的菲尼希丝打了声招呼,问她怎么了。接着伊莉涅就突然用责难的眼神看向坐在马车货架上喝酒的库斯拉。看来她多少察觉到了菲尼希丝赌气的原因。

伊莉涅装了四碗麦粥,拿了两碗走到马车这边。

“你又怎么欺负她了?”

伊莉涅特意把装着麦粥的碗带到马车货架上,同时向库斯拉抱怨了一句。

不过,库斯拉自然没做出解释。他总不能说,自己受到菲尼希丝单刀直入的关心,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于是才欺负她的吧。

“……那家伙自己无端发怒而已”

“真是的,总改不了爱捉弄别人的坏习惯,跟见习的小伙计一个德性”

在铁匠工房工作的伊莉涅总喜欢多管闲事。

听说之前也是伊莉涅在背后大力教唆,菲尼希丝才会设下那样的圈套。

这样看来,菲尼希丝会一步步闯进库斯拉的内心,肯定也是这个丫头做的好事吧。女人的数量增加虽然无法改变炼制的手段使铁的数量倍增,但却能改变铁性质。

这是件可怕的事,库斯拉在心中嘀咕道。

库斯拉嗅到加入了溶化的奶酪的麦粥香味后,肚子忍不住叫了起来,于是他没理会伊莉涅的话,只接过了她带过来的午饭。

库斯拉惹菲尼希丝生气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伊莉涅大概是放弃了吧,没再追问下去。

“话说,威兰呢?”

“那家伙跑到队伍后面玩去了。过一会儿就会回来的吧”

“啊……那午饭就剩下了啊”

伊莉涅视线落到了手上的另一只碗上。

她总是在跟菲尼希丝不同的方面毫无防备。

“不要一脸高兴地说这种话啊”

“你,你什么意思!”

单纯易懂的伊莉涅只要稍加逗弄就有反应了,如果她去到酒馆的话肯定能瞬间化身为可爱的老板娘。

她跟一身雪白的菲尼希丝正好形成对比,或许这样反而使两人关系更好。

“一个人吃不完的话就给点我、丢掉太浪费了”

“……”

伊莉涅一脸厌恶地看了库斯拉一眼后,说道。

“对半分!”

她是因为在多人共同生活的工房待过才会对食物如此嘴馋吧。

库斯拉也没再故意戏弄她,无言地点了点头,从伊莉涅那里接过另一只碗,将威兰那份午饭倒了一半到自己碗里。

“啊,对了,还有”

这时,伊莉涅像是顺便想起什么似地说道。

“我在做饭的地方听到了传言”

“嗯?”

库斯拉疑惑地看着伊莉涅,她有点胆怯地继续说道。

“喀山的情况,没问题?你常在艾卢森身边工作的吧?”

因为伊莉涅的前夫是师傅,所以在前夫去世后她就当上了海港城市戈尔贝蒂的锻造行会会长。即使在行会内不受任何人尊敬,境况艰辛,她也没有半点示弱。因为她深信那是自己与曾担任会长,深受工匠敬重的前夫的约定。

然而现在,就连那个如此坚强的伊莉涅都忍不住对前途感到不安,借做饭的那群家伙的传言来笨拙地向库斯拉打听情况。她大概也很清楚,以自己那率直的性格根本就无法撒出这种高难度的谎。

库斯拉在心中如此分析着,同时也对自己竟然中过这样的伊莉涅和菲尼希丝的圈套感到咬牙切齿。他用扭曲的嘴角咬住木勺掩饰自己咬牙的动作,同时故意似地耸了耸肩,说道。

“我要是说‘不妙,无计可施’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伊莉涅吓一跳了,过了几秒后马上瞪着库斯拉。

“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你在工房有不动的事时会马上去问师傅吗?”

“唔”

“你应该经常师傅被训斥‘用自己的双眼去偷学’吧。太天真了啊”

“……”

在逻辑能力上,或许菲尼希丝要高于伊莉涅。

伊莉涅虽然口齿伶俐,但很容易受感情左右。率直易懂的性格就是如此,她是个耿直的人。

“所以,好好地观察我,然后自己思考”

说完,库斯拉还故意露出爽朗的笑容。伊莉涅顿时黑着脸朝库斯拉咧了咧嘴。捉弄伊莉涅不同于捉弄菲尼希丝,有着别样的快乐。

“现在这情况看起来还凑合吧”

“……”

伊莉涅看了库斯拉一眼,露出一副恨恨的表情。

库斯拉不禁抖着肩膀大笑起来,突然几道人影出现。

“在你们吃饭的时候打扰真是不好意思了”

库斯拉看过去,只见三个佣兵打扮的男人走了过来。

“要午饭的话,去找其他人吧”

“不是,不是。听说你们有木油,能分点给我们吗?”

佣兵们手上拿着几件皮毛外套,那几件外套都已经用旧了,完全看不出原本是什么动物的皮。

“木油?啊,你们说的是焦油啊。有。喂”

库斯拉冲伊莉涅喊了一声,伊莉涅绷着脸抱怨了一句“摆什么架子”,接过了佣兵们的皮外套。

“小妹,不好意思了啊。因为下午好像又要下雨下雪”

“没什么。我之所以不高兴都是因为那个让人异常讨厌的家伙”

佣兵们愣愣地看向库斯拉,库斯拉自然没心思搭理他们,自顾自地喝起了麦粥。

伊莉涅虽然抱怨了几句,但还是接过佣兵们的外套,轻轻地登上马车的货架,在货物中翻找了起来。佣兵们说的木油就是被称作焦油,或是柏油的东西。那是将特定的木头通过干蒸得到的一种油,有着各种用途,例如用于保存肉类,医治皮肤病之类。同时因为这是油,所以还能防水。库斯拉他们的焦油都是伊莉涅和威兰一起在戈尔贝蒂的工房里生产过出来的。刚踏上旅途后不久就下雨了,于是库斯拉他们就将焦油抹到车篷上防止车篷被雨水浸湿,而这事似乎传了开来。

虽然提炼焦油不难,但因为要花费人工和燃料,所以焦油的价格都很高,库斯拉他们都是能造多少就造多少。反正都是用骑士团的钱做出来的东西,也没必要吝啬。

库斯拉没再理会伊莉涅,他突然发现到分给伊莉涅的那半碗麦粥就这么放在那儿,不忍看到麦粥就这么冷掉,更何况这麦粥本来就是伊莉涅用劳动换来的。

库斯拉无奈地站了起来,拿着剩下的麦粥走到篝火那边。

他将剩下的麦粥倒进伊莉涅的碗里,将碗放到篝火旁边防止麦粥冷掉。

在库斯拉忙活的时候,菲尼希丝故意无视他,用木勺小口小口地吃着麦粥。

“喂”

库斯拉喊了一声,菲尼希丝顿时像猫一样吓了一跳。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转头,库斯拉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单纯得像个孩子的菲尼希丝的反应很有趣,而这样的菲尼希丝居然能将自己逼到无可应对的绝地,这种有趣和不可思议在心中交织在了一起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知道焦油的吧。旅行下雨的时候要怎么做?”

库斯拉理所当然似地提问了,可以清楚地看到菲尼希丝头纱下的那双兽耳竖了起来。大概想说,我们还在吵架,不要随便跟我搭话吧。不过她也不喜欢无视别人的话。

当然,库斯拉正是为了享受她的这种反应才故意跟她说话的。

结果,菲尼希丝心中的耿直战胜了赌气。

她一脸厌恶地转过头,回答道。

“……用普通的油……或者有同样功效的东西”

“诶……嗯?同样功效?”

库斯拉反问了一句,菲尼希丝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犯了个错误,居然无意中让对话继续下去了。

她像是忍住头痛般皱起眉头,不过库斯拉重新问了句“什么意思?”后,她像看开了似地说道。

“……那是一种跟焦油不同的东西”

说完她将木勺放回了碗里。

“虽然那也是一种油,但并不是从木头那里提炼出来的。而是从小河……水塘之类的地方开采出来。在有那种油漂浮的水面放上麻布去收集,最后将水除去剩下的就是那种油了。那种油比焦油要黑,有着奇怪的味道,很容易燃烧”

菲尼希丝是从距离这里相当遥远的东南方远道而来的异邦人。听说那片土地有着灼热的阳光和一望无际的砂岩荒野。

库斯拉轻轻地抬起头。

“我听说过,有一种从岩石里开采出来的油,有着跟焦油几乎一样的功效”

“是的,那种油也被称作石油。不过……一般都叫它作沥青”

“啊,沥青么,我想起来了。我曾见过一两次吗,不过都只有一小瓶……。沥青在这边可是有价无市的高价东西啊”

“……”

听到库斯拉的话,菲尼希丝突然抬头看向远方。

她看的并不是这里,而是远方的某处,库斯拉盯着她的双眼,说道。

“怎么了?”

“诶?啊,没什么……”

菲尼希丝回过神来,有点害羞似地说道。

“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以前?”

“嗯,以前,我见过沥青湖”

怎么可能,虽然库斯拉瞬间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但他马上就想起菲尼希丝是被人从遥远的他乡千里迢迢带来的。她的故乡与这里的距离远到只能用童话来形容。

“在猛烈的阳光照射下,那湖会发出让人窒息般的恶臭,不过湖面上总是四处燃烧着火焰,那情景看起来非常的不可思议……。湖面早上,下午,晚上整天都在燃烧……仿佛世界末日一样,但又像世界伊始……”

菲尼希丝边回想着那时的事,边述说出来。她说话时的那张侧脸,库斯拉曾见过。人们在见识到世上不可思议的事物时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就仿佛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各种事情跟自己见识到的不可思议的事物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菲尼希丝突然有点自嘲似地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我想你也不会相信的吧”

燃烧的湖,一般人大概会将这当作是没见识的小姑娘的幻想吧。

但库斯拉恰巧是个为了追求幻想般的事物而倾尽一生的炼金术师。

“不”

“嗯?”

“我想听你详细说一下沥青湖的事”

菲尼希丝目瞪口呆地盯着库斯拉。

“是叫沥青湖吧?有多大?知道具体在哪儿吗?里面有鱼吗?那些沥青是从哪里流进湖里的?还是从地下涌出来的?你说那湖只有一部分在燃烧?为什么不会全部都燃烧?”

库斯拉连珠炮似地提问让菲尼希丝不停地眨起了眼。

沥青湖点燃的正是库斯拉的好奇心。世上连燃烧的湖都存在的话,就应该还有其他各种不可思议的事物。这就是最好的证据,证明世界并不是个无趣的地方,而是一个值得自己咬紧牙关苟活下去的,充满各种不可思议的地方。

“不,不过”

面对鼓足劲地发问的库斯拉,菲尼希丝忍不住缩起了身子,她眼珠朝上地看着库斯拉,那眼神很是困扰,或者说是有点像是在责难。

接着,她如此说道。

“不过……你是不会认真地听我说话的吧。我也不,不想对那样的你说话”

刚才菲尼希丝对库斯拉表现出真挚的关心,可换来的却是被库斯拉捏住鼻子扯来扯去。

她现在就像是在报复。

不过,就她的这份任性来说,简直就像个能与王匹敌的炼金术师。

“虽然我对你没兴趣,但我对你看到的东西很有兴趣”

“唔”

菲尼希丝整个人都愣住了,甚至下意识地挺直了腰。库斯拉拿起自己那碗麦粥猛地凑到她跟前。

“来,分点奶酪给你,快说”

库斯拉说着就将麦粥上的奶酪分给了菲尼希丝。

菲尼希丝像是就要发怒一样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她整个人无力地吐了口气,说道。

“你……最差劲了……”

“迄今为止你都是怎样看我的?”

菲尼希丝眯起眼,赌气似地盯着库斯拉。

“……坏心眼”

这句话语尾还没加敬体,完全就是少女式的发言。

她似乎要鼓尽勇气才说得出这么一句话,明明已经移开了视线,可还是忍不住再次不安地看着库斯拉。

库斯拉一脸认真地说道。

“不是坏心眼,是炼金术师”

菲尼希丝露出一副打心底里感到厌恶的神情,不过她依旧直视着库斯拉。

“……沥青湖说到底也只是我看到的东西,信不信由你”

真是个率直的姑娘。

“自然”

库斯拉就像个变铅为金的炼金术师,将自己的表情变作了笑脸。

菲尼希丝虽然还是一副厌恶的表情,但最后还是死心似地叹息一声,开始讲述起自己从前看到过的情景,她说话时的神情有点高兴。

在伊莉涅往佣兵们的外套上抹完焦油时,库斯拉也从菲尼希丝那里问完了燃烧的湖的事。

大概光是帮忙做饭还无法让伊莉涅满足,做完体力活后,她才感觉神清气爽。不过,她一走到篝火旁就马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库斯拉肯认真听自己说话后,菲尼希丝的心情顿时好转了起来,她还殷勤地给库斯拉泡最近才学会泡法的茶。

“我真的很担心她是不是被坏男人骗了”

菲尼希丝刚走去马车的货架那里放茶叶,伊莉涅马上就对库斯拉出言讥讽。

“你说的是威兰吧”

“威兰也比你好”

库斯拉只是轻轻地耸了耸肩。结果威兰回来时已经是夜晚了。他还带回来了一堆书,不知道他用了怎样的花言巧语去哄骗,书商居然还说这批书可以到喀山之后再还。

就连库斯拉都对威兰的厚颜无耻有点吃惊,不过另一方面,他也对这些书很感兴趣,兴奋地翻来弄去。威兰从书堆里抽出一本书,递给同样很感兴趣的菲尼希丝。

“给,这是乌尔酱的”

“诶?给我的?”

威兰微笑着把书递给不知所措的菲尼希丝。一脸狐疑的菲尼希丝小心翼翼地翻开书,只见书里画着精美的插画,库斯拉在一旁也看到了。

“这……”

“这书收集了于喀山和这附近的民间神话与传说。因为乌尔酱看起来并不讨厌这类东西,所以就拿了这本给你”

“……”

菲尼希丝呆呆地看了威兰一眼,再看着手头的书。

然后再次看了威兰一眼,温柔地笑了笑。

“谢谢”

“没什么,顺手而已”

威兰又在取悦妹子了。

“这本给小伊”

“能不能别这样叫我?”

伊莉涅炼铁技术确实一流,可同时她也清楚自己很年轻,被人加个小字来称呼让她有点不爽。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了书。

翻开书后,伊莉涅顿时露出意外的神色。

“咦,这……”

“这是料理的书”

“料理?”

库斯拉忍不住反问了一句,为什么送这种书给伊莉涅?

威兰笑着说道。

“你想想,小伊经常去帮那群商人做饭吧?所以我感觉她肯定对料理很有兴趣”

“啊,不,这”

伊莉涅露出疑惑的神色。库斯拉也觉得有点难得,威兰的推测居然会出错。伊莉涅之所以会去帮忙做饭,大概是想赚零花钱,或是为了消磨时间,再不就是为了排解对未来的不安。威兰的推论明显是错的。

虽然库斯拉是这样认为的,但伊莉涅还是将书抱在胸前,有点腼腆地说道。

“……谢,谢谢”

伊莉涅就像是第一次收到礼物的少女那样羞涩,一脸高兴地道谢。伊莉涅预料之外的反应让库斯拉大吃一惊。威兰点了点头,那表情仿佛在说这是理所应当的。

“没什么”

两个少女都喜形于色,而威兰则满脸得意。

一点都不懂女人心的库斯拉一点都不觉得有趣。

“那,有什么要给我的吗?”

“嗯嗯?书之后还要还回去,所以别弄脏了”

威兰一脸不耐地说道。他这肯定是故意的,两个少女看到这情景都忍不住嬉笑了起来……库斯拉更觉得没趣了。

“你忘了在戈尔贝蒂欠我的大恩了吗?”

威兰耸了耸肩,突然伸手搂住菲尼希丝娇小的肩膀。

“我听说是乌尔酱救我的?”

菲尼希丝虽然有点吃惊,但现在已经不会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害怕威兰了。她任由威兰搂着自己的肩,嗤嗤地笑了起来。

“我也听说是这样的”

连伊莉涅都跟着起哄了,她那眼神仿佛在说,活该!

“……”

库斯拉觉得开口反驳也只会自找麻烦,只好默不作声地从书堆里拿了本书,强迫自己埋头进讲述硫磺的书中世界。

不管前路再怎么迷茫,只要前进的话总是能得到结论的。就仿佛要证明这句话一样,库斯拉他们正站在能俯视喀山城的山丘上。

在此之前的地势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就仿佛是上帝两天前才刚造出来的。

从山丘上眺望喀山城和其身后的延绵开来的大矿山地带,即使说那是古代众神的劳作也不为过。

库斯拉他们时不时会猜测,这里原本就是喀山的近郊吧。其实他们也是昨晚才刚得知部队已经临近喀山城下了。

恐怕艾卢森他们直到快到喀山前仍在商讨到底要不要进城吧。如果众人都以为喀山还远着的话,部队要折返也容易得多。如果大家都得知已经临近喀山的话,恐怕会不惜抛开停止进军的命令,也会继续挺进。

“简直就是座要塞啊”

冰冷干燥的寒风吹过,伊莉涅边按住飘舞的头发,边说道。

“用‘遗迹’更贴切吧”

威兰如此说道,不过库斯拉觉得不管哪个词都很贴切。

喀山城建在大矿山地带的入口,宛若矿山大门一般。

高耸的城墙在周围合围住巨大的城市,就如同一座坚固的要塞。同时,城市建筑的颜色跟附近岩山的颜色很相近,看起来就像风吹日晒了数百年的遗迹一样。

据说骑士团在攻陷喀山后,在城里驻留了上千兵力。

不过,骑士团虽然攻陷了喀山,但也只是解散了代替莱特里亚女王全权处理城市事务的参事会,放逐了参与战事的人员而已,现在城里还剩着两千多原住民。

只是,在攻陷喀山后骑士团就派人调查了城中的职人数量和空房子数量,根据这一数据来看,城里可供移民居住的房子,工作职务都十分充足。

收到这份报告时,移民们都高举双手欢呼了起来。

那是豪赌胜利的瞬间。

而且喀山城中的政治情况也并未因莱特里亚女王改教的情报而有所动摇。移民的事总算成了既定事实。

恐怕艾卢森早就接连派出快马去联络骑士团驻留在各处的势力,探听各地的情况。

同时他大概也看透了路途上那些双手奉上贡品的贵族们的态度,才会得出“没问题”的判断。

意外地幸运。

相信世上有幸运的菲尼希丝自然满脸热切地盯着喀山城看。

甚至连伊莉涅都坐不住地从马车上下来了。

“全员!前进!”

一名骑兵挥舞着带有旗帜的长枪,高呼道。

众人没有发出欢呼,安静地前进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太过期待和欢喜,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库斯拉他们也在队伍里头一同前进。

库斯拉此时自然是满脑子都在计算着进城后该怎么行动。

“你进城后打算做些什么?”

突入听到有人向自己提问,库斯拉愣愣地凝视了对方的脸几瞬。

“……啊?”

“那……个”

库斯拉的反应让菲尼希丝大感意外,她不禁疑惑了起来。

只是,库斯拉也同样很疑惑。

“我昨晚说明过了吧?我会跟威兰这货一起去贵族或商会的书库。你也要干活哦。因为我们还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菲尼希丝眨了眨眼,一脸困扰地缩起了脖子。

“啊,那个……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的话,会去寻找因在战争中心灵受伤而痛苦的可爱少女”

威兰突然插进对话中。

“捧着鲜花去送给她们”

“真是的,威兰你又……开这样的玩笑是不对的”

菲尼希丝用无语的眼神看向威兰,即便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威兰也依旧打心底里感到欢喜。

库斯拉眼神冰冷地看着威兰,冷冰冰地说道。

“不做正事的家伙。我只会一心去看该看的东西”

库斯拉并不是要讥讽兴高采烈的威兰,伊莉涅和菲尼希丝。他是为了前往抹大拉才来到此地,也是为此而活。

片刻都不能浪费。

浪费时间只会让自己远离抹大拉。

“库斯拉真是认真啊”

威兰楞了一下,然后看向菲尼希丝。

“乌尔酱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菲尼希丝有点悲哀地看了顽固的库斯拉一眼,听到威兰的问题后有点害羞地扭捏了起来。

看来她是因为有想做的事,所以才会向库斯拉搭话。

太大意了,居然没注意到,库斯拉在心中暗自抱怨道。

“那个,我想看一样东西”

“哦,什么东西”

与在工房中工作时不同,来到外面的威兰只是一个好色的轻浮浪子。现在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跟菲尼希丝聊天会很愉悦,所以就忍不住勾搭她了。库斯拉看到这一幕后不禁愣住了,不过他也很对菲尼希丝想看的东西有点兴趣,于是侧目偷看了起来。

“你说过借我书里记载着很多喀山的古老传说”

“嗯嗯,没错。这里在莱特里亚建国前就是矿山,在五百多年前就有很多人从东方移民过来。似乎自那时起流传下了不少传说”

“是这样吗?”

“道听途说而已。于是?乌尔酱你有什么想看的?”

“嗯,是的。唔……就是这个”

菲尼希丝踮起脚拿起放在马车货架上的某本书。看到她拼命地举着一本大书的样子,库斯拉就忍不住默默地想,好想捉弄她啊。

不过,现在威兰在旁边,伊莉涅也回到了马车这里,所以库斯拉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待着。菲尼希丝当然没察觉到这一切,她翻开书,给威兰看那一页。库斯拉也在旁边看过去,只见上面画着几张插画,不过那些与其说是插画,倒不如说更像是画的临摹。那里有一张画着很多人与一头龙形怪物的画。而那头龙大概正在喷火,有一个英雄打扮的男人正举着盾牌抵挡龙的攻击。

“诶诶诶?乌尔酱对这种东西有兴趣吗,真是让人意外啊”

确实,感觉这更像小男孩喜欢看的冒险故事。

只是,龙和勇者的周围有不少围观的群众,他们一副悠闲的样子,简直就像在看杂耍一样。或许正是这种悠闲的感觉吸引住了菲尼希丝吧。

菲尼希丝有点腼腆地说道。

“不过……我很想看一下。书上说这城里有些地方原本是矿山来的,那里头描绘有这些图画”

“嗯哼”

威兰点了点头,抬头看着菲尼希丝微微一笑。

“那我带你去吧”

“啊,真的吗?”

“虽然看技术类的书也可以,但如果亲临矿山遗迹的话,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就顺便带你去吧”

“谢谢”

菲尼希丝满脸欢喜地道谢,威兰满足地点了点头。只是,他还瞥了库斯拉一眼,感觉他是故意那样做的。

威兰的畅快和菲尼希丝的天真都让库斯拉感到郁闷。而且伊莉涅也在一旁看着,库斯拉只好假装没看到眼前这一幕,心想决不能让感情表现到脸上。

没多久,队伍变得有点喧闹,看来终于到那一刻了。

先遣队是阿萨美纹章的部队中最先进入城市的部队,站在先遣队最前方的艾卢森让人打开了喀山的大门。

众人在此时看到的大概就是新世界在眼前展开的瞬间吧。

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是异教徒们的知识和技术,还有自己所不了解的新世界。

不要急,库斯拉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不过,他也跟其他人一样,无法压抑住心中勃发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