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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与部队同行后,库斯拉注意到了几点。先遣部队就算在部队中也是处于行军前方的位置,紧随斥候和传令官这种开路人员之后进入城市,他们是一群随时可以投入到真正的战斗中的家伙。

因此,先遣部队中大部分人都是战斗人员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不过他们似乎不全是骑士团的人。虽然这群家伙在戈尔贝蒂城的欢送中大吵大闹得意非凡,不过离开城市后不久他们就觉得腻了,其中几人开始向库斯拉他们搭讪。

这几人几乎都是佣兵,并不是骑士团的正式成员。不过,他们都是跟随赶赴战地大公而来的,所以大家基本上都互相认识。虽说如此,可万一发生什么事,天知道他们会不会互相敌对。那几个人跟库斯拉说他们想在到达喀山之后,争取到城市卫兵的职位,告别外面的世界,不过这都是些还无法保证的事。

他们敢如此开朗地跟炼金术师搭讪,固然是很有胆色。但更深层的原因似乎是在戈尔贝蒂城里看到库斯拉表演的那一幕后,就想先跟库斯拉他们套个近乎,说不准以后能沾点光。

他们说这战争也到尾声了,于是想找个能安身的地方。其中还有家伙毛遂自荐说要给炼金术师工房当保镖。

索裴特斯曾说过移民团就等同于追求宝物的流寇团伙。

确实,他们都在争取新的地位或是比以前更好的生活。

特别是佣兵这一行,佣兵队长都是根据部下的数量和实绩从大公那里获取相应的佣金,然后再分配给佣兵们的。而且在行军路上也都规定好了哪辆马车上装载的货物是哪些人的。

在吃饭的时候佣兵也都是同一派别的人聚在一起,吃同样的食物。于是哪帮人的食物寒碜一点,哪帮人的食物豪华一点,差别一看就出来了。

对挥舞大剑之外的事没什么兴趣的佣兵间都已经是这样了,所以库斯拉能预测得到那些因地位上的些许不同就会表现出巨大差别的商人或工匠团伙中的肯定是杀机弥漫的。

这就是对名为喀山城的新天地的互相争夺。

库斯拉吃着温热的麦粥,脑子里不停地在想着这些事。

开头两天部队都平安无事地前进,不过寒冷的天气明显地变得严寒起来了。到了第三天,一早上就开始雪花纷飞了,而且还刮着呼啸的寒风。大概是因为寒冷吧,就连健谈的佣兵们也都在脸上罩了个口罩,不怎么说话了。

四周只有马匹的嘶叫声,车轮的声音,以及时不时传来的悄声谈话的声音。

不过,库斯拉听从了菲尼希丝的劝告,买了成堆的毛毯,现在用毛毯裹着身体再躺在装货台上就一点都不感觉寒冷,这安静的环境也正好适合埋头看书。

而且,在城市或工房时他都没怎样仰望过天空。

就算现在天空是铅色的,可躺着仰望的话,还是会感觉很开阔。

这趟旅程要进行两到三周。菲尼希丝判断这旅程会因什么事故延长到一个月或是一个半月。

这也不坏。

白天的时候,威兰地兴趣盎然地研究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佣兵们的装备,跟伊莉涅一起去看佣兵们的行李。菲尼希丝整天跟伊莉涅黏在一起,自然也是加入到其中。最后只剩库斯拉孤零零地在装货台上看书,或是询问佣兵们有没有听说过像奥里哈鲁根那样的不可思议的金属的传说。

路上部队经过了好几个村庄,但都如菲尼希丝所说的那样荒废了,村里空无一人。村民们大概很久以前就不在了,村庄给人一种仿佛融入了冷清的冬季景色般的印象。村里的建筑物都没有烧毁,应该不是因为流寇袭击才荒废的,大概是因为土地持续欠收或其他什么的而导致举村逃到大城市去了吧。

就这样到了第五天时,吃过晚饭后,一个佣兵对库斯拉说道。

“老爷,传令官喊你过去”

天黑之后看书就不方便了,于是库斯拉边喝酒边听熟络了的佣兵们聊着各地的逸事。听到传唤后,他就站起来朝野营的中心走去。

传令官艾卢森就住在撑着帐篷的简易居所里。

守在帐篷入口的士兵看到库斯拉后,就掀起了旁边的帷幕。

“您传唤我吗”

“来了么”

艾卢森说完就看着库斯拉,帐篷内意外地暖和。

组装式的桌子上摆着酒和一些菜肴,还有一张摊开的地图。

艾卢森的身侧还沾着两个体态轻盈的男子和青年副官。

“旅途生活怎么样”

“承蒙您的照顾,没什么不便的”

艾卢森点了点头,伸手示意了一下让库斯拉入座。

“虽然现在才说有点晚,你在戈尔贝蒂城的那场表演真的让我大开眼界了”

“过奖了”

库斯拉做作似地回到道,艾卢森轻笑一声,背靠在椅背上。

“我也亲眼见识过你的技术可以信赖了,不过还记得我曾拜托过你一件事的吧”

“流浪民……吗”

库斯拉的语气仿佛过了很久才想起来一样,不过他在路途上一直在看的书却是黄金提取相关的书籍。如果流浪民真的是寻找金矿的勘探人员的话,他可不打算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嗯嗯。明后天我们的部队就要到达一个较大的城镇了,异教徒都已经逃散,没有任何抵抗的意思,是个安全的城镇。于是我们会在那里休息一下向喀山进发。因为在去喀山途中必须得翻越一座大山。所以得将一些行李移到船上去,通过海路运输”

“……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嗯。你从明天开始改行别的路”

“别的路?”

库斯拉忍不住反问了一句,艾卢森用一根手指戳在桌子上地图上,用手指向库斯拉弹了下。于是库斯拉拿起地图扫了一下。

“接下来我们要先前往山脉西边的海边,然后再从东边出来。我们会走靠海的那边,而你则走内陆那边”

“流浪民在那里?”

“没错。你侦查完成后,就在我们行经的下一个城镇跟部队汇合的吧”

原来如此。

“明白了。不过,我还不太习惯旅途奔波”

“当然,他们会跟你同行的”

站在艾卢森身侧的两名轻装男子默默地朝库斯拉施了一礼。

“他们是侦察兵。根据报告,现在还没发现流浪民们有什么异常举动”

是这样的吧?艾卢森用视线向他们询问道。

于是,男子回答说。

“他们有在卡拉斯伯爵的领地狩猎的特权状,在那里狩猎鹿或是兔子生活。冬季期间也能自由地在领地里穿行,他们会在领地各处的烧炭小屋间辗转,大概一周换一个地方”

“感觉好像有点不妥,但又好像没什么不妥呐”

“这份工作充满着这类疑点重重的事。很多事情如果不去看一下的话是察觉不到的”

“就说希望我成为您的眼睛?”

“嗯嗯。能有一双能干的眼睛的话,我的双手也会变得自由的吧”

也就是说,如果能得出什么成果的话,他会支付报酬的。

“大公也很看好你们哦”

“明白了”

库斯拉应了一声后突然注意到。

“我有个问题”

“嗯?”

“只有我一个人去卡拉斯伯爵的领地吗”

“是的。我们不可能让两个‘技术高超’的炼金术师都去山里面的吧。谁知道在山里会发生什么事”

就算有一个人迷路后暴尸荒野,也还有一个在。库斯拉瞬间就在想自己被小看了吗,不过他换了一种想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过,为了不放一丝可能性,就让你带上那个去吧”

这样么,库斯拉知道他的意思了。

“虽然她的耳朵很好,可不知道她的鼻子是否同样好使”

“我这又不是让猪去找蘑菇。流浪民之间总有些微妙的相通之处的吧,总之,我期待着你们的好消息”

“遵命”

库斯拉离开艾卢森的帐篷,一出到外面就一阵冷风迎面扑来,让他身体一震。看来就算是那么简陋的帐篷也能相当有效地御寒。

库斯拉耸起肩走回自己的卧铺,路上看到威兰和伊莉涅像一对工匠夫妇一样检查着甲胄,于是就靠了过去。

“有什么有趣的发现吗?”

“学到了不少啊”

“真想现在就挖个坑作炉,做各种试验”

周围的佣兵对这两个怪人无奈地耸了耸肩,跟在一旁的菲尼希丝似乎也很无奈。一开始她还很热心地问问题,但现在她已经插不进他们的对话了,只好借着篝火翻开一本大书来看。

在库斯拉过来时,她立马就扫了他一眼,不过马上就又别过脸去了。

“怎么了啊。你好像被传令官喊去了吧”

果然目光敏锐,库斯拉边在心中感叹边说道。

“明天起我就要改行别的路线”

“诶”

“或许是通往抹大拉的近路”

库斯拉故意这么说,威兰轻笑一声。

“尽量小心脚下哦”

“在戈尔贝蒂被绊倒的家伙说的话很有说服力”

威兰笑了一下,将手里的头盔小心翼翼地放入箱中。

“那,传令官只传唤了你,就是说只有你一个要去吗”

“不。喂,你也要一起去”

库斯拉向菲尼希丝喊道。

她有点吃惊地看了库斯拉一眼后,马上又板着脸继续埋头看书了。

“她这个样子没问题吗”

“又不是要牵着手去”

威兰耸了耸肩,库斯拉说了句“事情就是这样”,正要离开装货马车时,突然对菲尼希丝说道。

“先收拾一下想带去的东西”

本来库斯拉打算调侃说葡萄干之类的,不过转念一想,就算再激怒她也没用。而且,调戏人家却被无视的话,也会有点丢脸。

现在菲尼希丝瞥都没瞥库斯拉一眼。

真是个顽固的家伙呐,库斯拉在走回卧铺时有点惊愕地感叹道。

第二天,库斯拉和菲尼希丝坐上昨天那两名侦察兵准备的马车,一行人改行别的路线。因为进入山里头后,就会出现积雪,所以库斯拉尽可能地多带了些防寒用品。

他的预测是正确的。沿上路不断上行,气温也渐渐下降了。除了酒之外的其他东西都轻易地冻结了。

因为侦探员说库斯拉他们没必要走路,所以他们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装货台上看书了。不过菲尼希丝完全坐在库斯拉的对角线上,连看书都要坐在离他最远的距离上。

虽然库斯拉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学的几何的,不过这样做反而显得自己像小孩子了。他不禁在心里想,不知道这情况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真是有趣呐。

“说起流浪民吧,那群家伙到底是怎样的人?”

在离开先遣部队的第一晚,库斯拉向侦察兵如此问道。

库斯拉这次旅途上的一切都交托在这两位侦察兵手上。如果不跟他们聊一下,事先构筑好关系的话,一旦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或许会多有不便。库斯拉在问话之余,也包含着这样的用心。

他们虽然不同于菲尼希丝,不过只要一起聊天,吃饭,就能让对方维持同伴意识了。虽然库斯拉丝毫不认为自己会被这种事烦扰,但对于利用别人这种事,他总是毫不犹豫的。

“就是那种常见的类型,居无定所,靠狩猎或采摘收集各种生活必须的东西。偶尔也会去城里换些货币。不过据说,在寒冷时期,女性会被留在南边的某处,只有男人会在山上游荡”

只有男人,听到这句话,正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粥的菲尼希丝看起来有点紧张。不过大家围着篝火距离有点远,再加上她又将风帽拉低了,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或许那只是火光摇曳引起的错觉吧。

“那些家伙是佣兵乔装的?”

“还无法否定……不过那也可以说是四处颠沛流离的人的宿命吧。只要上头有要求,就连人他们也会狩猎”

“确实”

虽说如此,可他们似乎从事这种工作很长时间了。流浪民们到底是不是在某集团里靠战斗为生,一看就能见分晓了吧。

“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的话,就只有服装了吧”

“服装?”

“他们披着羊皮”

“诶?异教风情相当浓郁呐”

“……听说你们在城市里的表演也相当有异教色彩?”

其中一人带着笑意问道。库斯拉耸了耸肩说道。

“炼金术师就是容易被误解,真是困扰”

“哈哈。希望是这样吧”

看来这些家伙不坏嘛。

“不过,那服装也许是某处的乡土文化吧。羊皮看上去也相当保暖。而且狩猎的时候披着也能瞒过野兽的眼睛。现在我们吃的这些东西,其实就是他们分给我们的”

其中一个侦察兵用勺子舀着锅里的鹿肉说道。菲尼希丝拒绝吃鹿肉,侦察兵们也很是理解,并没有强迫她。

“我们一直监视着他们的行动,发现他们射箭不太准确。披着羊皮或许是为了更接近猎物所使的苦肉计吧”

这样也是有可能的吧。

披着羊皮在雪山游荡的流浪民,而且还身缠追寻传说中的黄金之羊的流言。

就现在听到的情况,总的看来,他们或许只是因为穿着风格有点特异,而招致奇怪臆测罢了。

“你一直在看的书是关于黄金的吧。有什么线索吗”

“暂时没有。不过,立下大功的话,回报就超值了,所以我也会拼命努力的”

“我们也期待着能沾点光”

侦察兵说完,就轻轻举杯向库斯拉劝酒。

库斯拉边喝着有些发涩的酒,边窥视着菲尼希丝的样子。

自己虽然没有找到线索,可菲尼希丝呢。

在威兰的那个事件里,她找到了一幅古代神话的插图,想出了一个荒唐无比的计划。所以她应该对传说有相当深入的调查。

按照菲尼希丝的德性,她如果知道些什么的话,应该会在态度上有所表现的。

虽然想到了这点,可大概是因为篝火摇曳的火光,或是因为她的身体藏在了带着风帽的外套中吧,库斯拉完全无法窥探她的情况。

“看来今晚也会下雪呢”

侦察兵低声说道,库斯拉不禁打了个寒战。

吃完饭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库斯拉赶紧将身子埋在毛毯堆中。虽然这样也能勉强御寒,不过习惯了工房那种舒适的生活后,这种天气果然够受的。在库斯拉想着再要些什么御寒的东西时,迷迷糊糊起想起了菲尼希丝。记得搬动睡着了的菲尼希丝时,感觉她的身体真的相当的温暖。配上她那柔软的身体,不禁让人想到往皮袋里装满热水的取暖工具。

库斯拉还记起了她刚来工房的时候,自己明明都叫她睡床上了,可她还是硬要睡在地板上,为了温暖颤抖的身体而钻进毛毯里。现在库斯拉连脑袋都钻进了廉价的毛毯中,动物的体味或发霉的气味一点点地刺激着他的鼻子。反观菲尼希丝,她身上散发的则是甘甜的香味。库斯拉觉得那是乳香吧,可工房里明明没有烧乳香,她身上却总是带有余香。

如果怀里抱着菲尼希丝入眠的话,会睡得很舒服的吧。顺便回答一下她的各种问题,再偶尔捉弄一下她吧。威兰是看到女孩子对自己笑就会高兴,而自己反倒更喜欢看到女孩子闹别扭的表情。

不过,菲尼希丝现在依旧一句话都不肯跟自己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在书里看到有不懂的地方也不问自己,而是默默地在别的书上查。她所有的问题都不问库斯拉。一开始库斯拉还惊讶于她的固执,可渐渐地就开始焦急起来了。明明你问我就会教你的,库斯拉也注意到自己脑海里冒出了这种的焦躁想法。她在伊莉涅和威兰身边看书也肯定是在挖苦自己吧。库斯拉也知道这种小孩子似的行径无视就好,可这焦急感就像缠人的苍蝇一样,挥之不去。

干脆跟她说是自己救出威兰的吧……。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蠢事啊,当库斯拉注意到这个的时候已经是天明了。

他躺在晴朗的冬日天空下,打了个喷嚏,似乎在说自己的想法太荒唐了。

包含喀山在内的异教之地和戈尔贝蒂这种正教之地之间横亘着一条山脉,而卡拉斯伯爵的领地就构建在这条重要的山脉上。两天后的下午,库斯拉一行人到达了归属于卡拉斯伯爵的山中的城寨。

路上由于积雪太深了,连库斯拉都要下车来帮忙推马车。

据说今年的雪比往年的都要多,以往这里积雪是不会这么深的。

踏着积雪到达伯爵的城寨后,出来迎接库斯拉他们的正是被监视的流浪民一伙人。

这次的监视似乎不是悄悄进行,而是光明正大的。

听说伯爵本人逗留在山下某座更适宜居住的城堡中,现在实际上是流浪民一伙人管理着这里。大概是流浪民的先祖跟伯爵有什么交往吧,伯爵大概是让他们在积雪的冬季期间管理和修缮城寨,作为报酬,允许他们在自己的领地内自由狩猎吧。

不过,这样的话就跟他们是伯爵召来寻找金矿的勘探人员的假设相冲突了。如果他们跟伯爵打交道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的话,应该老早就在寻找金矿了。

虽说如此,可也有可能是伯爵故意给他们颁发特权状,让人误以为他们之间是互惠关系。

库斯拉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决不能放过一丝线索。

“哦,这次又是些奇怪的客人呐”

流浪民的外表看上去有点不可思议。他们一共有六人,面容和体型全都四四方方的,或许他们都是有血缘关系的族人。

流浪民现在并没有披上侦察兵说的羊皮。

而是穿着极其普通的山民风格的服装。

“要在山里建炉吗?”

他们都留着一把同样形状的络腮胡子,从鼻子下方到下颚都蓄着乌黑浓密的大胡子。这大概也是他们看起来那么相像的原因之一吧。

“这位漂亮的小姐肯定是来给我们传授上帝的教诲的”

流浪民们看到库斯拉他们非但没有畏缩,反而还一面语调轻快地调侃,一面朝库斯拉他们走来。

看起来简直就像厚颜无耻地乞求食物的山羊一样。

“虽然我们也感到很为难,但这是骑士团下达的命令。接下来这段时间就给你们添麻烦了”

“哈哈哈哈。因为我们的生活方式有点怪异嘛,我们理解的”

流浪民中一个首领派头的男人说了一句“我叫卡多斯”后,就伸出手要跟库斯拉握手。库斯拉一握上去就感觉到那只手很壮实,是从事体力劳动的人的手。

“不管怎样,冬天的山上还是人多更好。为了能随时恭迎伯爵的到来,城寨里一直都打扫得很干净。请进请进”

说完,卡多斯就带着库斯拉他们参观起了开凿在深山里的城寨。剩下的人说还有修缮城寨的工作,然后就各自散开了。

城寨里除了下山向传令官报告的那两位侦察兵外,还有另外两名侦察兵留在这里继续监视。可库斯拉感觉那两人的身体不像带自己来的侦察兵那么轻巧。他们体型壮硕,在发生打斗时绝对能派上用场。大概艾卢森周全地考虑到了流浪民们在事情败露时,可能会进行反击毁灭证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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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斯拉想,即便如此。

就算这监视不是在远处暗中进行,而是明显地向他们投以猜疑的目光,流浪民们看起来也毫不在意。大概他们是天生胆大吧,不然就是如卡多斯所言,他们以那样生活方式生存,被骑士团或是权力者投以猜疑的目光都已经成家常便饭了吧。

库斯拉不禁在想,他们或许跟我们炼金术师有点相像吧。

“基本上我们晚上都是大家挤在一起睡的,要给你准备一下伯爵夫人的卧室吗?单间里也带有暖炉”

卡多斯向菲尼希丝问道。

菲尼希丝不知是因为犹豫还是因为太冷舌头不利索,讲话结结巴巴的。于是库斯拉就代为回答说。

“不用了”

藏在风帽下的菲尼希丝想说些什么,或者,与其说她想去单独的卧室,不如说她对库斯拉随便代为回答感到不满吧。

“就连骑士团的家伙我都不知道是否能信任,所以别离开我身边”

库斯拉很平静地说道,没有捉弄她,也没别的意思。不过,菲尼希丝对此毫无反应。

虽说如此,可她应该有过去流浪生活时的经验,所以不会乱来的吧。

“听说你们平时都是出去狩猎的,这次是特意为了迎接我们而留在城寨里的吗”

卡多斯将库斯拉带到大家一起挤着睡的大厅后,库斯拉如此问道。

“不,今天正如你所见,我们要烘干羊皮”

木柴在大厅内的暖炉里熊熊地燃烧着,暖炉前面排着一排羊皮。

本以为他们披的羊皮肯定是像普通外套一样的,不料羊皮上居然还带着有头。

库斯拉感觉自己有点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引起骑士团的猜疑了。要是有人穿着这种东西在山上游荡的话,别人感觉怪异也是理所当然的。

“羊皮必须一周洗一到两次,然后烘干。不然上面沾着人的气味会将野兽吓跑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们还在休息”

“可以这么说。不过如果不狩猎时,我们一般都得修缮城寨”

卡多斯耸了耸宽阔的肩膀,看起来像要将脑袋埋在双肩之间一样。他似乎是个木讷寡言的流浪民。

这先入为主的看法在库斯拉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不禁甩了甩头。

“那我就继续进行修缮了。城寨里的情况……”

“详细的事情让我的同伴给我讲解吧”

卡多斯笑着点了点头,走开了。

库斯拉环视了一下房间里的行李和皮毛。

“就像小旅馆一样呐”

“睡下来后还能听到跳蚤跳动的声音哦”

侦察兵开玩笑似地说道。

库斯拉感觉有着猫一样的耳朵的菲尼希丝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

其中一个侦察兵带着库斯拉和菲尼希丝来到了停放马车的马厩。

因为这里除了库斯拉他们乘坐的马车外,还有流浪民么用的马车,他们要来检查一下。

“真是相当粗糙呐”

“钉的铆钉比正常的多出一倍呢。想想也对,他们过的是颠沛流离的生活,车子弄结实一点就能省去很多麻烦事了吧”

流浪民的马车用铁加固了车体,就算拉到战场上也不会有违和感。大概是因为车子太重了吧,车前站着两匹马。

“货物也很多啊”

“调查过了吗?”

“没什么特别像勘探人员的东西。都是些食物和衣物,还有修缮马车用的工具与材料”

库斯拉姑且取下盖在装货台上的布,调查了一下。里面放的都是油盐,肉干,果子,洋葱大蒜这类最适合长期保存的食物,还有大量的毛织物。这些全都是菲尼希丝在市场里说过的东西。

如果着眼于这些东西与库斯拉所买的东西的差别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东西全都在实际旅途中被长时间使用过。

库斯拉心中升起一阵感慨,感觉就像看着工匠用惯了的工具一样。

“工具放在哪里?”

“分开放在别的地方”

库斯拉疑惑了一下,心想不愧是流浪民。

他正要跟在带路的侦察兵身后离开,看了一眼菲尼希丝那边,发现她正一动不动地观察着紫色眼睛的马,大概那种马很罕见吧。

“会被咬的哦”

菲尼希丝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那匹马轻声嘶鸣了一声,仿佛在说自己不会那样做的。

“我们虽然也不是专家,但也曾在山里跟那些寻找矿脉的家伙相遇过不少次,所以自以为对他们还是有点了解的”

“老实说,寻找矿脉跟我们的工作差不多”

进入仓库后,就看到里面摆放着弓箭,剑和整套的武器。这些大概是卡拉斯伯爵的东西吧。

地板上还铺着草席,上面摆着一堆工具。

“不过,怎么看这些工具都不像是用来寻找金矿银矿的……”

“就算对监视也是一无所获。他们基本上都是在狩猎,或是修缮城寨和烧炭小屋,又或是如你们所见的那样,洗羊皮。其实我们是想在暗中悄悄监视的。这样他们就更容易露出破绽”

“我本来以为你们肯定是暗中监视的”

“在暗中监视的话,有可能会被人误以为我们对领主抱有明确的敌意。最重要的是这雪太深了,我们的身体无法坚持下去”

“嗯……”

库斯拉点了点头,回头看向身后。只见菲尼希丝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蹲在地上摸着那些工具。

“他们洗羊皮的时候有用板吗?”

“板?”

“嗯。来这里的时候,你们给我看过地图的吧。这附近有很多河流。或许他们是在装作洗羊皮,实际上是在调查能否开采金砂。淘金砂会使用刻有凹槽的木板之类的。因为金比其他石头重,使用很容易沉到槽里”

“没…他们没用这种东西”

“嘛,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库斯拉满不在乎地说道,他注意到卷着其中一件工具的布上的图案。虽然染过色的线都褪色了,很难看清,但看还是看得出那里画的是一头羊。

看来,至少跟黄金之羊相关的谣言是不假的。

“不过,这样的话,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

“他们或许将工具藏起来了”

“或者,他们是通过地面的颜色,植被来判断的”

这样也可以吗,侦察兵吃了一惊。不过库斯拉将手举到肩膀的高度,做出投降的姿势,说道。

“当然,如果是用那种方法的话我们就束手无策了。要是有别的证据就又另当别论了。可就算我们将他们的脑袋撬开,也不可能看到他们的想法吧”

“确实……。将他们绑起来逼供也是行不通的,他们有特权状,我们不能使用粗暴的手段”

库斯拉点了点头。

这座城寨可以说是一处防守要地,而卡拉斯伯爵和流浪民之间则是托管城寨与接管城寨的关系。

假如流浪民们是无辜的话,贸然对他们动粗只会让骑士团在这片异教徒众多的土地上增加不必要的敌人。

“嘛,还有充足的时间调查,不管怎样,我们在这里都其他事可做了”

听到库斯拉的话,侦察兵苦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我真没想到是炼金术师和修女一起来”

其中一个流浪民手执装着酒的杯子说道。

冬日山上的落日来得很快。

在大厅里如同在小旅馆里一样起居作息也是有它的好处的,大家用暖炉的火煮着各自带来的食物,一起喝酒,如果想睡觉的话就在原地蜷缩起来睡就好了。

威兰要是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很高兴的。

“我们在同一个工房”

库斯拉爱理不理地答道,对方反而像是被勾起了兴趣一样,睁大了眼。

“啊,你们的城市里是这样的啊”

“你们在周游于世界各地的吧?应该见识过各种更加奇妙的城市风情吧”

“哈哈哈。年轻时确实有过想看遍全世界的的想法”

“大概在那时候娶老婆了吧”

“没多久之后我就痛感世界的广阔,后悔了”

流浪民说完就大笑了起来。

恐怕从出生那一刻起,他们这一伙人就一直在一起旅行的吧。有人说了些什么就有人紧接着说下去,不停地重复,聊天毫无间断地继续下去。

吃完鹿肉与蘑菇炖汤后,众人各自拿着烈酒或是淡酒谈笑风生,即使菲尼希丝很怕生,而且还身处男人堆中,可她看起来也非常快乐。

“人生在世经常会碰到一些难得的,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因这样我们才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找到黄金之羊的”

流浪民中最年长的卡多斯喝着酒说道。

看来黄金之羊传说的谣言并不是以讹传讹,而是出自他们自己之口。

“不过,给你们泼冷水真是抱歉呢”

库斯拉说道。

“黄金之羊的传说总而言之就是对古人以为金银是植物的时期的感怀罢了吧?”

听到这话,流浪民全都满脸笑容地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卡多斯开口说道“给我们讲一下吧”。

“一般来说金都是金矿石或铅矿石里提炼出来的。但偶尔也会有些金,银,铜直接以纯净的形态埋在地里。漂亮的结晶形态自不用说,有些时候它会以树木根部或是奇怪的蘑菇的形态埋在土里。因此,古时候的炼金术师就认为金银肯定是植物的一种”

“原来如此?”

“不过,经过三十年的观察后,得出报告说金银半点都没增加。当然,在没有成长的同时也没有枯萎”

“也就是说黄金之羊的毛也是类似的东西呐”

“我这个现实的人,是那样认为的”

“唔”

其中一个流浪民睁开眼,沙沙地摸着下颚。

“因为我们更势利一点,所以对这个传说有着不一样的解释”

“原本我们的祖先是牧羊人。某天,看到一群长着未曾见过的毛色的羊,随后就成功地驯服了这群羊。接着就将羊群先给了国王。国王让羊群繁殖,量产羊毛国家富裕,还要奖励我们祖先。然后我们祖先就获得了一笔多到能让子孙玩乐一辈子的钱”

“之后,有些蠢货想再次碰运气就跑到野外寻找黄金之羊,他那些蠢货的子孙大概就是我们吧”

大概是借着酒兴吧,他的语气实际上很轻描淡写。

在听到结尾部分时,菲尼希丝小小地呛了一下。

“我们有梦想也不是坏事吧”

“正是觉得或许闪烁着金色的羊群就在下一座要翻越的山的对面,我们才能坚持熬过寒冬的吧”

流浪民在说这番话时虽然表情带笑,但却包含着居无定所的人所特有的寂寞。

而且,库斯拉无法将他的这番话一笑置之。

因为他们所说的正是抹大拉的理念。

没有故乡的人所必须的不是安慰,也不是同情。

而是一个能让他们不再回首过去的炫目的目标。

“我好像说了些多余的话呐”

听到库斯拉的道歉,卡多斯开始使劲地劝酒。

“什么啊。我老婆说得更过分,说你也差不多该丢掉这种老掉牙的家族传说了吧。还是对培育金银的故事的感怀这种说法更好啊”

听到卡多斯的话,流浪民们都开朗地笑了起来。

接着他们继续喝酒聊天,直到夜深。

菲尼希丝大概是感觉到旅途劳累了吧,或者是被这谈笑风生的气氛勾起兴致,酒喝多了吧,中途就靠在库斯拉身上打盹了。看来她将身处男人堆中时离开库斯拉身边,与对库斯拉的厌恶放在天平上衡量了一下后,果然还是怕生更过了厌恶。

于是,在库斯拉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她就醒了。

“你睡吧。我来抱你过去吧?”

睡眼惺忪的菲尼希丝在正要听库斯拉的话继续睡时,突然清醒了过来。

不知道她要露出厌恶的表情,还是在拼命地忍着睡意,总之她板着脸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后就脚步踉跄地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来?”

看到她步履蹒跚地走向门那边,库斯拉就不禁冲她问道,可她只是眼神不悦地看了库斯拉一眼。

不过看到她露出这个反应,库斯拉就知道她大概是出去有事吧。

“正是难应付的年纪呢”

其中一个流浪民说道。

他肯定也有一个同样年纪的女儿吧。

“在来这里之前我跟她吵架了,不过她还无法区分哪些事情会变得严重,哪些事情该认真思考,这才是烦恼的根源呐”

“哈哈哈,原来如此”

库斯拉耸了耸肩说道。

“她要是掉下山崖了我也会很困扰的。我先去看一下”

库斯拉一走出大厅就感觉到一阵仿佛要割裂身体般的寒冷袭来。外面月色姣好,蓝白色的月光从木窗的缝隙间呈线状射入进来,仿佛伸手就能抓住一样。

库斯拉以前还曾认真地以为这样的月光光束就是奥里哈鲁根之剑,这种浪漫的想法估计连诗人都会为之脸红吧。

就连我都有过常做梦的过去呐。

库斯拉虽然不知道菲尼希丝走去了哪里,但不久就发现她在中庭的井边上苦恼着怎么打水。

“酒还没醒吗?”

库斯拉一发出声音,菲尼希丝就吓了一跳,水桶失手掉落。用绳吊着的水桶虽然掉落了井里,但却没有发出水声,而是“砰”地响起了一声坚硬物体相碰的声音。

“这么冷的天,井水肯定也结冰了吧”

“……”

“要喝水的话还有别的地方能打水,来吧”

库斯拉迈步而走,菲尼希丝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无法战胜口渴,不情不愿地跟在了库斯拉身后。

“看”

因为这里是石造的城寨,所以弄不好会比室外还要寒冷。库斯拉揭开放在厨房的木桶盖子,用勺子敲碎表面的冰,将水舀出来给菲尼希丝。

菲尼希丝接过勺子后,先是像担心有没有被下毒一样,喝了一小口,接着才拼命地喝了起来,还被呛到了。最后又向库斯拉要了一勺。

“清醒了吗”

库斯拉问道,菲尼希丝正好毫无防备地被呛到了。

就算蓝白色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也能看出她的脸变红了。

“还在生气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向库斯拉。

“就算你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

库斯拉边说着边捡起一片冰块的碎片,含入口中。

“那么,你不觉得这样得不偿失吗”

“像你那样”

菲尼希丝将要说话吞回了肚子里,再慢慢地重新说道。

“我不认为像你那样将冰之类的事物打破是正确的”

“你想说这世界的不合理与这冰是一回事的吗?”

听到库斯拉的话,菲尼希丝低下了头。

她不是不明白,也不是不理解,更不是没吸取经验。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期盼着这个世界只有好人。

“只有像‘利息’那样行动,我才能有办法穿行于这个世界。我有要去的目的地。可没失败的余裕”

“可是……你搅乱了我要打破的事”

菲尼希丝试着反驳道。

这几乎就是小孩子的强词夺理,不过菲尼希丝确实能不顾自身安危地去打破这世界的不合理。

“你知道炼金术师里也有这种人的吧。他们跟我和威兰不同,他们认为用烧焦的蝾螈或是青蛙的眼睛能使铅变成黄金。你所做的跟他们很接近”

虽然有了目标后,朝目标进发的方法论也不可能不出错误,但采取绝望的手段肯定是不对的。

库斯拉轻叹一声。

“我觉得你应该更聪明的”

听到库斯拉的话,低着头的菲尼希丝开口说道。

“我……”

“嗯?”

“我以为你是一个更温柔的人”

大概是她低声说话是吐出的气带有热量吧,一出口就变成了白雾,然后消散在了月光之中。

菲尼希丝想要美化库斯拉。

伊莉涅之前是怎么形容菲尼希丝的这个行为的?

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很抱歉,如果温柔是前往抹大拉之地所必须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我的温柔。如果舍弃温柔是必须的话,我也会毫不犹豫的”

“……”

菲尼希丝抬起头,用悲哀的眼神看着库斯拉。

然后无力地撇开了视线。

或许她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意义吧。

“不过,被你讨厌可不是我的本意”

库斯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菲尼希丝不停地轻咳了起来。

她的表情就像看到顽皮捣蛋的小鬼一样,无语到了极点。

“你真是个怪人”

“因为我是‘利息’呐。看起来我是没法很好地融入人世的了”

“……”

菲尼希丝移开视线,缓缓地吐了口气。

接下来的瞬间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嘴了。

“哼?不管怎样,你总算肯开口跟我说话了。我有件事也先跟你说好”

菲尼希丝深呼吸了一下后,问道。

“什么事”

“你知道我们被送到这里的理由吧”

“……嗯”

“那么,接下来就算回到了大厅你也暂时不要睡”

“嗯?”

“竖起耳朵。你试过偷听我和威兰的谈话吧?你的听力让人相当震撼呐。那些家伙如果在防范些什么的话,或许会在同伴间进行交流。原本带你过来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

库斯拉对反应迟钝的菲尼希丝问道。

“你明白了吗?”

菲尼希丝突然微微一笑,那笑容很不安,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

“嗯?”

库斯拉吃了一惊,菲尼希丝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一道白色的叹息。

“你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利息’呢”

这次库斯拉总算明白菲尼希丝想说的话了。

“要我向你道歉然后请求原谅?”

“比起这个,我更想说的是或许你会发怒,逼我就范吧”

“我跟那种意义上的没人性不同,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事实上,库斯拉之所以会去救威兰,是因为他不想用锁着菲尼希丝的脖子将她强行拖走这种手段。

“是呢…嗯嗯,确实。你是‘利息’。是不管何时都只会忠实于抹大拉的炼金术师”

库斯拉看着菲尼希丝,她也正视着库斯拉。

“正是如此”

“……明白了。除此之外,还要做些什么吗?”

库斯拉有点诧异地看着理解能力突然变强的菲尼希丝。

不过,她既然这样问了,那就只能回答了。

库斯拉虽然有很多想说的,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这句。

“在调查上有什么不懂的话就问我吧”

他连做梦都想说的话,就是这句。

看来自己还是很想教她的。

菲尼希丝表情平静地盯着库斯拉。

然后,突然吐了口气,露出为难的笑容。

第二天,流浪民们披着羊皮朝山里出发了。

两个侦察兵自然也是紧随其后。

对方自然也很清楚他们是监视者,不过骑士团也是有着自己的目的的,就算流浪民们是无辜的,这样做也能给他们一种“我在监视着你们”的印象。

统治的领土之广袤堪称前无古人的骑士团就是靠这种施威手段的积累来稳固自己的存在的。

在库斯拉这样的炼金术师看来,骑士团绝对是个不容冒犯的组织。

“不过,这真是反常呐?”

库斯拉独自嘀咕道,吐出的气化作遮挡视线的白雾,消散在了雪山中。

他目光所在之处,匍匐着几个身披羊皮的男人。他们正盯着前方的两头鹿。那两头鹿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这边,正在啃树皮来吃。

其中一个匍匐着的流浪民架起了弓。

在库斯拉所在位置,看不出那俩头鹿对此是否有戒备。

带库斯拉过来的是那两名体格轻巧的侦察兵,他们就站在离库斯拉不远处,摆弄着弓箭。

眼前上演的正是流浪民狩猎的场景。

匍匐在雪地里的羊皮不是六张,而是七张,这就是库斯拉会身处这里的原因。看起来会说“我不想看到狩猎这种残忍场景”的菲尼希丝居然说想跟流浪民们一起去狩猎。以卡多斯为首的流浪民们都一脸高兴地回答说没关系。可是库斯拉却因搞不懂她的真正意图而感到疑惑。

而且,库斯拉虽然不了解狩猎,但却担心菲尼希丝或许会在山道上失足滑落,或者在追赶猎物时不小心将耳朵露出来。不过,菲尼希丝轻声对库斯拉说了一句。

如果在他们附近的话,就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库斯拉刚才嘀咕说这真是反常,就是这个意思。

关于耳朵的问题,菲尼希丝在头纱下面又裹了两层头巾以作应对,当然这也有防寒的意图。

至于狩猎本身的危险,两个侦察兵都安慰说其实狩猎没那么激烈的,所以不必安心。

即便如此,库斯拉还是有点担心,于是就跟着过来了。

“呦……!”

这时,一道尖锐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库斯拉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忙看向声音响起的那边,只见两头鹿跑了出来。那尖锐的声音看来是鹿的鸣叫声。

匍匐在雪地上的人一齐站了起来,同时架起六张弓,拉满弓弦朝正跑下山的鹿射去。不过两头鹿都在发足狂奔,射出的箭一根接一根地射偏,落到鹿的身后去了。在此期间,两头鹿马不停蹄,飞快逃向树丛稀疏的雪白山峰的另一侧,那边是一片郁郁苍苍的森林。

在库斯拉以为狩猎已经失败了的瞬间,一支箭越过流浪民的头顶,仿佛被吸进去一样贯穿了一头鹿的眼睛。插在鹿的侧脸上的箭就像长歪了的角一样,那头鹿突然放慢了脚步,再走了两步,三步之后就晃着脑袋当场倒下了。

剩下的另一头鹿在森林边缘回头看着同伴,徘徊了一下之后就跑进了森林深处了。

“还真射中了”

还保持着放箭姿势的侦察兵气定神闲地说道。

披着羊皮的人一起转身看向这边,用开玩笑似的动作挥舞着弓箭,抗议侦察兵横刀夺取他们的猎物。

流浪民们将猎取到的鹿放血,然后取出内脏埋在地里,只留下肝脏。

鹿肉则用树叶抱起来,鹿皮则当场用石头来鞣制。鹿角自不用说,就连骨头和肉都小心翼翼地切好,用雪洗干净。本以为菲尼希丝看到这作业会害怕得浑身发抖,谁知她竟然一脸快乐边跟卡多斯聊天边帮忙。

之后到午饭时间时,流浪民们将刚打到的鹿肉和肝脏放进带来的锅里用盐水煮炖,加上奶酪和面包,还连麦酒都拿出来做款待,摆成一个小酒宴。

“真是的,你在那种距离居然都能射中,让我们情何以堪啊”

其中一个流浪民对漂亮地将鹿射杀的侦察兵找碴道。侦察兵则谦虚地说是因为大家将鹿赶跑自己才能把握住那个绝佳位置的。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实话,可他既然是受雇于骑士团的人,想必肯定是某处领地内有名的猎人吧。

库斯拉虽然在这次狩猎中什么都没做,但好不容易才吃到鹿肉和鹿肝,自然是不客气了。在城市里很难有机会吃到鹿肉,鹿肝就更不用说了。他还曾听说,鹿肝的美味程度甚至会让人上瘾。拒绝吃肉的菲尼希丝虽然只是喝了些带着鹿肝鲜味的汤,但这也已经足够美味了吧。

库斯拉想,或许她知道一起去狩猎就能吃到这么一顿难得的午饭。而且感觉她明显不是第一次看到宰鹿的场景,她也知道作业的流程,明白该做什么,自己能做什么。

库斯拉由此重新切实地感受到菲尼希丝原来是个曾在城市之外生活过的人。

因为一头鹿已经相当大了,所以流浪民们也没再去猎杀第二头,吃完饭后就马上返回城寨了。库斯拉也帮忙将肉搬回去,姑且算是做点贡献。

到达城寨后,流浪民们熟练地在中庭铺上席子,将鹿肉摆开在上面,进一步切细。剩下的人则将切好的肉放到有日照的地方晒干,或是塞进壶里准备盐渍。

这些工作菲尼希丝也都有去帮忙,她卷起袖子进行作业,平时白皙纤细的手臂此时变得通红一片。

她那奇妙的干劲让库斯拉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他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也没理由在一旁围观。

他回归到自己的工作中去,检查流浪民们的行李。

“醋和试金石之类的东西也没有……”

用于分析某些矿石的浓缩醋,或者摩擦金块就能测试纯度的试金石都没发现。库斯拉还到厨房里搜寻了一番,看有没有混在食材和料理工具里,不过都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或许黄金之羊的传说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不过是他们在这干燥无味的世界中仅有的慰藉之一罢了。库斯拉静静地环视着厨房时,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加工鹿肉的人的谈话声。

此时他突然感觉有人靠近,回过头来一看,发现原来是卡多斯。卡多斯的双手因寒冷和鹿血而变得通红。

“呀,冷得快不行了”

卡多斯说完就拿起放在柜子里的酒瓶。

“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吧”

这种开玩笑似的说话方式是在刺探还是怎么的。

“如果你能主动交出来,我就省去很多功夫了”

“哈哈哈。你都被派到这种边远的地区来了,还是让你好好地调查一下更好”

卡多斯笑着估量着要拿几个杯子。他从柜子里拿出了六个杯子,犹豫着要不要拿第七个时,突然回头看向库斯拉。

“这么说起来,那个小姑娘看起来也是相当古怪的人啊”

库斯拉对此只是轻轻地耸了耸肩。

“我还没见过帮忙切鹿肉的修女。不过,听说她原本就是四处流浪的人吧”

说完,卡多斯将手放到了第七个杯子上。

菲尼希丝是自己的同类,他的这一举止也包含着这层意思。

“我也所知不详,不过据说是出生在约定之地附近”

“哦,库鲁达罗斯?那还真是远呢。就连我们都没见过那片土地”

卡多斯一脸高兴地继续说道。

“不过,四处漂泊这东西既有好的方面,也有不好的、很辛苦的啊”

他脸带笑容,仿佛在畅想些什么一样。

他的目光所视之物大概是只有四处漂泊的人才知道的辛酸吧。生活在城市之中,受骑士团庇护的库斯拉是不会懂的。

这对库斯拉来说一点都不有趣。

“你们不想再过这种辛劳的生活了?”

库斯拉说出这句话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话包含有“菲尼希丝是卡多斯的同类”的意思。

“要改变持续了很长时间的事情是需要勇气的。不过,再等一下看看似乎也不赖”

“……?”

“因为在我们改变之前,世界就会发生改变”

库斯拉用疑问的眼神看向卡多斯,他继续笑着说道。

“您不知道吗。不,这算是谣言吧。听说过不了多久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就要结束了”

“战争吗?”

库斯拉不禁反问了一声,心想,说什么蠢话啊。

原本这场战争就是因为在教会中处于信仰顶点的教皇说要从异教徒手里夺回约定之地库鲁达罗斯才会发动的。

然而,这场战争在双方的一进一退间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了。在此期间,战火不断扩大。正教徒们出师有名,只要打着从异教徒手里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神之土地的大义旗号,不管进攻哪里的土地都没关系。所以战火蔓延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这动荡的世界中,像骑士团那样无法称之为国家的不可思议的组织则不停地扩张势力,借着战争之机,将世界收入囊中。他们像教会一样存在于每一个城市,用比教会所传扬的神之教诲更显浅易懂的剑与黄金,随心所欲地支配着这个世界。

库斯拉怎么想都不觉得以骑士团为首的,靠与异教徒的战争发展势力的集团会在现今停止战争。

不过,卡多斯大概是聊得起劲了吧,继续说了件荒唐无比的事。

“因为莱特里亚女王不久之后将要改信正教”

库斯拉决定不搭理这个微妙的话题。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卡多斯,对方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了。

“啊,失言了。一直过着漂泊的生活就会变得喜欢谣言”

“……这个谣言传得有多广了?”

库斯拉发出疑问,既不同意也不否认这谣言,仅仅表示关心。

在众目睽睽,监视者又多的城市里是很难悄悄传播这种足以成为火种的谣言的。

炼金术师是笼中之鸟,所以很不了解城市之外的谣言。

“最近突然听到的”

虽然流浪民这席话只是聊天扯淡,但库斯拉想起了与先遣部队通行时佣兵们的对话。记得,他们也说过战争快要结束了。

可是,这样的话,喀山的陷落和这次移民就有可能成为前往新天地的最后机会了,所以库斯拉也得拼尽全力了。

不过,这谣言说到底,也不过是意味着正教徒们失去了可侵略的异教徒土地罢了。

所以库斯拉认为这场战争会永远持续下去的。

不过,如果这场覆盖全世界的战争是为了讨伐异教徒而进行的话,那就当然是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的。

不管怎样的田地,只要作物收尽了,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所以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或许也会因莱特里亚女王的改教而迎来终结。

“那样的话,骑士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吧?”

卡多斯说完后大概是觉得聊了很长时间了吧,放下手里的酒瓶,倒了杯酒递给库斯拉。

“不好过?虽然确实没什么战争结束的实感……不过如果战争结束了的话,骑士团的人不就可以专心地在他们最喜欢的赚钱盈利的道路上挺进了么”

装在大啤酒杯里的是与透明葡萄酒天差地别的廉价酒。酒里还放有生姜,石灰,明矾和蜂蜜等,所能想到的掩盖涩味的东西。而且这应该是用葡萄榨过一次之后的残渣再次勉强榨取的葡萄汁酿造的吧,里面还剩着很多残渣。

“这酒必须要用牙齿过滤着喝,所以不适合城里人喝”

卡多斯笑着说完就喝了一口,然后就向着厨房的窗口,将残渣吐到外面去。

库斯拉小小地喝了一口,这酒酸溜溜的,有些地方甜得发腻,全部都覆盖着一层苦味,入口还很涩。他也学着卡多斯那样将残渣吐到外面去。

“刚才说到哪了”

“战争结束的话,骑士团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嗯嗯,是说到这。你们也心里有数了吧?战争结束的话,很多东西都不再是必要的了”

库斯拉看着卡多斯,对方看起来没什么恶意。

“确实有道理呢”

“假如没有了战争的话,就不再需要那么多的铁了,很多打铁的人,挖矿的人都得失业。当然,也不会再有寻找矿山的白热化斗争了,也就不会有人来监视我们这种怪人了吧”

“……”

卡多斯似乎很正确地把握到自己正遭受着怎么样的猜疑。

即便如此,他还是毫不在意地喝着酒,用牙齿过滤掉残渣,再次吐到外面去。

“没有了‘因为要与异教徒作战’这个大义的名分,世界就会发生剧变了哦。因为我们通常都流离在城市之外,所以很容易就察觉到这种大变动的动向。不过,如果看走眼的话,就会像在湍流中随波逐流的孤舟那样被弄翻。所以我们得竭尽所能”

确实如此。

库斯拉边喝着劣质的酒,边想道。

这家伙说这番话的意图是什么。单纯闲聊,还是?

“不过,没有了战争的话,我们或许也将无法像这样靠帮领主修缮城寨,以换取狩猎的场地了。我们也得考虑找一个定居地了”

他只是对自己的将来感到不安,想对谁倾诉一下而已。

库斯拉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又感觉不是这样的。

或许是他自己的心也有点动摇了吧。

战争结束,很多工作就不再需要了?

然而,库斯拉轻笑一声,仿佛对自己诉说一样说道。

“世界改变了,生存之道还是不会变的”

“哈哈,正是。特别是我们,正因在遭受这个世界的残酷玩弄时,仍不懈地一步步前进,所以才能到达目的地”

“我们只能祈愿,至少……至少目的地真的存在”

库斯拉带着一丝感情如此说道。

卡多斯露出沾满葡萄皮的牙齿,无声地笑了起来。

“完全赞同。所以啊,才会出现‘或许那边的路才是正确的’这种偏离道路的诱惑。或许正是这种诱惑产生了‘或许世界会改变’的谣言……”

卡多斯忽悠人过后,愉快地说道。

库斯拉耸了耸肩。

“每次感到迷茫而偏离道路时,都得深陷重重危险之中呐”

就好比菲尼希丝那样?

“嗯,正是”

世界本来就是不确定的。在这样的世界中,要朝一个连是否存在都不确定的目的地进发,就只能认准一条路,笔直地前进。

因为不管这样做会产生怎样的摩擦与冲突,它都是唯一的可以信赖的指针。

要是菲尼希丝将来也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

“不过话说,这葡萄酒也太难喝了吧”

“……能用炼金术解决吗?”

库斯拉耸了耸肩,卡多斯大笑起来,再次将葡萄渣吐出来。

第二天卡多斯他们再次出去狩猎了。菲尼希丝当然也跟着去了。因为狩猎看起来也没那么危险,所以库斯拉这次就没跟着去了。

而且,他对卡多斯所说的话很在意,想稍作思考。

假如战争结束的话,世界就会发生改变。

那时候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不过,卡多斯所说的莱特里亚女王改教也不过是谣言罢了,自己只是在杞人忧天而已。

自己现在就在考虑这事万一真的发生,又是否有用呢。

而且,就算战争结束了,人的欲望也是不会消失的。而且财富这种东西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跟金属和宝石密切相关的,而专门处理这些东西的人则是炼金术师。或许到时候接到的工作的内容会有些许改变,但库斯拉他们的生活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的变化的吧。

在库斯拉仔细斟酌这样的事情时,已经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了。出去狩猎的人也走回来了。

在离开戈尔贝蒂城后,库斯拉他们就一直在马车上晃来晃去,之后又翻山越岭地来到这城寨。菲尼希丝还连续两天跟着去狩猎了,本来就没什么体力的她此时看起来更是相当的精疲力竭。

不过,两次跟随狩猎也使得菲尼希丝跟卡多斯他们的交情变深了。她在卡多斯他们的鼓励下总算勉强走回大厅了。她一进大厅就瘫坐在了地上,卡多斯等人不禁大笑起来。她似乎也被逗笑了,跟着笑了起来。

菲尼希丝休息了一下之后,就将被雪沾湿的衣服和鞋子拖下来,放到暖炉前烘干,自己则去帮忙做饭。现在的她比在戈尔贝蒂的工房时还要勤快。

库斯拉前天晚上曾告诉她,要她待在流浪民身边收集情报,揭露他们的秘密。现在的这份热情大概就是那份工作的延续吧。

一般来想是这样的,可是库斯拉却感觉到了违和。

接下来第二天菲尼希丝依旧快乐地跟着去狩猎,在日暮之前回来。库斯拉看到这情景后总算发现违和感的源头了。

菲尼希丝身处在流浪民的圈子里时,看起来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在戈尔贝蒂城的那场骚乱中,菲尼希丝始终都不肯抛弃威兰,库斯拉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的人在做密探时还会那么快乐。

虽然库斯拉也怀疑这是演技,但他也不认为菲尼希丝有那么精明。菲尼希丝这种家伙在明知自己辩不过库斯拉时,还是会马上摆出论战的架势。要么就是只会逞强,说些荒谬的话。就算她真有那么一点精明,也决不足以做到演戏这种程度。

库斯拉想着想着,不一会儿就出神了。

菲尼希丝或许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想起她还在遥远的东南之地,和族人一起过着流浪生活时的事。

因此,在来到城寨后的第五天傍晚。

流浪民们像往常一样狩猎归来,各自散开去准备晚饭后,菲尼希丝出奇地露出了严肃表情,将库斯拉喊了出去。库斯拉隐约猜到了菲尼希丝想要说什么。

“你想问那群家伙之后会怎么样?”

平野的黄昏是天空一片赤红,而在深山之中,大概是因为离得比较近吧,黄昏天空看起来是蓝色的。

库斯拉虽然觉得那葡萄酒很难喝,但这份难喝反而让他上瘾了。现在他正一边喝着那种葡萄酒,一边问菲尼希丝。

“如果他们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没什么事。上头大概会放着不管吧”

“……如果不是这样呢?”

很明显就能看出她在担心些什么。

“将那些家伙关起来,拆散,或许他们会成为骑士团的走狗”

“!”

菲尼希丝打开城寨走廊的木窗,咬着嘴唇眺望着渐渐染上夜色的群山。

“你发现了什么了吗?”

菲尼希丝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过她的动作有点僵硬,应该是有什么理由的,

“或许你又把我当傻瓜了”

“在对那群家伙的将来感到不安,吗”

在与流浪民一起行动,想起了以前的逃难生活之后,菲尼希丝期盼着流浪民们能代替已经无法回归那种生活的自己,过上安宁的生活。又或者因为是以前自己曾被卷入到这不合理的命运之中,但现在自己却在将别人卷入这不合理的命运之中吧。

“确实觉得你很傻”

“……就像铅变成金那样,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世界也是完全不同的”

“你很明白嘛”

库斯拉语气平淡地说道,菲尼希丝轻轻地长叹一声。

“那些人知道了我的事”

一听到这句话,库斯拉原本靠在墙上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弹了起来。

“喂,这”

“我跟他们说了血脉的事和我们一族四处逃亡时的事”

在说起以前的事时,菲尼希丝侧脸上的那份稚气消失了,看起来很成熟。

这肯定是因为那份为了生存而让自己敏锐起来的意志表现在了脸上吧,就像在戈尔贝蒂的市场里做旅行准备时她所展现的那样。

“他们说我如果已经平安地结束了这趟漫长的旅行的话,在他们遇到困难时,就帮他们一把吧”

库斯拉目不转睛地盯着菲尼希丝的侧脸,说道。

“还有呢?”

感觉菲尼希丝的耳朵在头纱下抖动了一下,

因为她此时正苦笑着缓缓地低下头,所以那大概是错觉吧。

“你真是什么都能看得透呢”

“是你太不擅长隐藏了”

菲尼希丝眺望着远方染上群青色的雪山,说道。

“我说我会好好努力的”

这句话若非是有着相同境遇的人,大概是很难产生共鸣的吧。

菲尼希丝果然不是为了刺探消息而跟他们同行的。

流浪民们那稳重的身体,乐观的说话方式。

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辛酸才会这样的呢,身处不同处境的库斯拉想象不出来。

然而,他们的话语似乎传达到了菲尼希丝的内心深处。

因为,菲尼希丝的身影看起来离自己很遥远。

“喂”

库斯拉回过神来后,喊了一声。

“……?”

寒冬深山里的冷风轻轻吹拂,菲尼希丝的刘海随风摇动着。

她那双眼宛如祖母绿般美丽。

库斯拉最后什么都没说。

感觉你会就这样跟着他们去往别处,这句话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跟那些家伙打交道时别喝那么多酒哦”

库斯拉故意戏谑道。

“你会发酒疯的”

菲尼希丝看着库斯拉,像是被逗笑了一样,久违地露出了微笑。

“也就是说明后天撤退才是上策么”

在流浪民都出去狩猎后的下午,其中一个留在城寨的侦察兵如此说道。

“我们没有任何线索,如果一直怀疑这些无辜的人的话,会影响卡拉斯伯爵的名誉的”

“而且拖得太迟,无法跟部队汇合也会让人很困扰的”

听到库斯拉的话,侦察兵轻笑一声。

“我们一直都在跟无法跟大部队汇合的不安战斗。调查不彻底就归队会很不妙,可如果调查太久被部队抛下的话,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要是幸运女神逗留的时间更长些就好了”

“真是的,要是这世上净是些可以补救的事的话,活着该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啊”

两人轻松地交谈着,侦察兵有些可惜地笑了笑。

“这次扑空了啊”

“常有的事嘛”

库斯拉耸了耸肩说道。

不过,他则是露出有点安心的表情。

他感觉如果继续待在这里,菲尼希丝跟流浪民们变得更亲密的话,她真的会跟着他们一起走。

库斯拉知道因为威兰的那件事,菲尼希丝的心有点疏远自己了。这也是他产生菲尼希丝会离自己而去的感觉的原因之一。如果将真相告诉她的话,按她性格应该会很轻易地就依从自己的吧。

然而,事实上,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不管怎样,库斯拉的想法自始至终都与菲尼希丝不相容,他也没妥协的意思。

库斯拉与侦察兵商量了一下,做出动身的决定后没多久,就已经到傍晚时分了。看到狩猎归来的一行人后,他不禁睁大了眼睛。

菲尼希丝精疲力竭地被人背在背上。

“大概是因为连续数天都很活跃吧,在途中就走不动了”

卡多斯背着趴在羊皮上的菲尼希丝,说道。

真是个蠢货,库斯拉有点无语了,同时也对她没受伤没出意外感到安心。

他从卡多斯那里接过菲尼希丝,将她抱到的大厅中,让她睡在角落里。

“是我们大意了。发生了这不愉快的事”

卡多斯一脸担心地看着菲尼希丝的睡脸,库斯拉唯有苦笑着回答说,

“让她去刺探你们的人是我”

“……呵呵。她是否发自内心我们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卡多斯笑了笑继续说道。

“好好珍惜她吧。她是个吃过不少苦的孩子”

卡多斯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离开了大厅。

库斯拉叹息了一声,同时视线落回到菲尼希丝身上。

她的脸颊上沾着一些小沙粒,大概是被背着的时候沾上去的吧。

库斯拉用指背将她脸上的沙粒拂去,同时也在想,自己虽然想保护她,可最后做出来的事跟圣歌队没什么两样吧。

从为了抹大拉这点来看,库斯拉的做法确实跟圣歌队没什么两样。归根结底,他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去利用菲尼希丝,而不是为了菲尼希丝。

菲尼希丝将他喊出问流浪民们的事情时也是如此。正是因为卡多斯他们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那次的谈话才得以顺利地结束。

可是,如果库斯拉看出卡多斯他们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恐怕那时候他跟菲尼希丝的对立会比威兰事件时还要激烈吧。

菲尼希丝这次会对库斯拉死心的吧。

而且,库斯拉也没有让步的意思。他完全没有让步的理由。

不过,库斯拉也不想因此而做出圣歌队那样的行为来。正因如此,他甚至让伊莉涅代为撒谎,也要将自己救助威兰的事隐瞒下来。

问题是,想要遵从自己的方法论的话,只会得出菲尼希丝所不期望的结果。

库斯拉呻吟了一声,思考了一番过后,还是觉得应该改变的是菲尼希丝才对吧。

不管怎么想,如果要在这世道下生存下去的话,她是思考方式未免太过天真了。

今天被人背着回来这事就是如此。在工房作业时自己已经千叮万嘱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的了。她连这点都还没做到。

库斯拉想到这儿,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居然为菲尼希丝的迷茫而烦恼,真是无聊。

应该改变的是菲尼希丝的思考方式。

如果不改变的话,库斯拉就得改变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东西了。

就像莱特里亚女王舍弃异教,改信正教一样。

不过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吧。

不可能的。

在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库斯拉告诉流浪民们说,对你们的猜疑已经消除了。

他们一起楞了一下后,都开怀大笑了起来。

仿佛在说虽然之前就已经很快乐了,但今天更加快乐一样。

而且,他们也快要离开城寨,前往别的狩猎场了。

人都有各自的道路,而这道路时不时会相交。

所以有时候在动身出门前,神父会祝福说,但愿这邂逅是美好的。

那天晚上热闹到似要将城寨里的酒都喝光一样,菲尼希丝早早就醉倒了,库斯拉喝到一半也离席了。

他坐在倒在墙边的菲尼希丝身旁,眺望着暖炉前的家伙。然后注意到了几点。侦察兵们都很清楚喝醉之后就会露出破绽,这关系到自己的性命,所以都巧妙地回避了流浪民的劝酒。而流浪民虽然摆出架势将酒杯送到嘴边,但实际添酒的次数却很少,大概有一半都是在装作喝下去的吧。

虽说如此,但感觉至少他们的快乐不是装出来的。这肯定单纯只是羊和狼无论如何都无法相容的表现而已。

窥视到这样的事情后,库斯拉不禁有点寂寞地笑了起来。

他们仍在开怀畅饮,看来就算现在在这儿睡觉也会被他们吵醒的吧。

库斯拉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种热闹的场面了,所以也有点感触,想待在这热闹的气氛之中。

不过,他也无法继续喝酒了,所以有点无聊。

他扫视了一下四周,正好看到有本书从菲尼希丝的行李中露了出来。

她一直都很积极地在看记载着有关黄金之羊传说的书,仿佛在告诉库斯拉自己也是能帮上忙的。这本书里似乎也记载有各处的神话,她在戈尔贝蒂的那场骚乱中用的那本书大概也是类似的书吧。

库斯拉翻开了那本平时他不会去看的书。

虽然在见习时代他会心情雀跃地去看这类书,但自从得知炼金术师与所谓的魔法是不一样的之后,他就对这种没有现实感的神话失去兴趣了。现在他看到这本书里的内容,只有怀念这一想法。还有就是觉得以为一本正经地看这种书就能帮上忙的菲尼希丝很单纯。

库斯拉苦笑着翻动着书页,突然注意到书里夹着一条布条。

“嗯?”

这布条似乎夹在书的中间,库斯拉翻开到那里。

那里记载着黄金之羊的传说。

然而,那里有一行文字。在看到夹着的布条上摘录的那行文字时,库斯拉倒吸了口气,视线滑向了身旁。

菲尼希丝就侧身躺在身旁,正弓着腰熟睡着。可以听到轻微的鼾声,她那纤细的身体规律性地一涨一缩。库斯拉尽可能轻地合上书,放回到菲尼希丝之前放的原位。

然后低头看着脚边菲尼希丝的娇小睡姿。

库斯拉愕然地看着她的睡姿,在他脑海中奔腾的想法撼动了他。

菲尼希丝知道了流浪民的秘密。而且恐怕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或许是在他们还在戈尔贝蒂的时候。

不过,她在戈尔贝蒂时,知道这件事后没告诉库斯拉,还是可以原谅的。因为她充分地考虑到,自己说些没有确凿证据的事,只会被库斯拉当傻瓜来捉弄,所以不想说。

然而,如果菲尼希丝事先知道流浪民的秘密的话,那么她前天让流浪民背着回来的行为的意义就不同了,这才是库斯拉感到惊愕的原因。菲尼希丝那天应该是故意这么做的。

那么,她直到现在都没透露这个秘密,无疑是在宣示另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

库斯拉心中的担忧再度复燃。

菲尼希丝打算就这样跟着流浪民们走吗?

库斯拉马上就想,真是愚蠢。如果派人去追的话,马上就会被发现的。不过菲尼希丝的愚蠢早在戈尔贝蒂时就证明过了。她可没有知道不可为就不为的聪明。

而且,就算她不会做这种蠢事,也还是能轻易地看出一件极其单纯的事。

那就是她绝不希望暴露流浪民们的秘密。

菲尼希丝肯定是知道了这事之后才在那天傍晚对库斯拉提问的。如果自己揭开了流浪民的秘密后他们会怎么样。他们会因为自己的告密遭受怎样的对待。自己家族曾被弄得支离破碎,而这次自己大概也会将流浪民们搞成那样的吗。

菲尼希丝不可能不问这件事。

那么,如果库斯拉接下来跟侦察兵们一起回去与先遣部队汇合,再向上头报告流浪民们的秘密的话会怎么样呢。

库斯拉不得不承认。

菲尼希丝肯定不会再原谅他的。

这不同于捉弄或是进行恶作剧。他如果告密了就无异于擅闯了菲尼希丝最珍视的地方,并将里面的一切破坏掉。

库斯拉听着暖炉前酒席上渐渐变得平静的谈笑声,看着轻轻地蜷缩着身子的菲尼希丝。他感觉自己正站在分岔路口。

他这一步有可能将铅变成金,也有可能将金变为铅。

库斯拉如果向骑士团报告流浪民的秘密的话,之后他在喀山的地位说是稳如泰山也不为过。这种机会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而且他也不觉得喀山这样的新天地还会再出现。就算是再出现,库斯拉能再次加入的机会接近于零。

不过,如果选择利益的话,他肯定会失去菲尼希丝。

同时,库斯拉也在想,在喀山构筑不可动摇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然而,菲尼希丝呢?

这种无情的得失衡量涌上了库斯拉的心头,在涌起的同时也带起了一阵风,动摇着库斯拉的心。自己是个炼金术师。名叫“利息”。

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哪一条才是通往抹大拉的捷径?

往鸡肚子里注入水银让尸体跳起的情景在库斯拉的脑海里重现了。

自己不是连性命都能玩弄于股掌间的毫无人性之人么。

就算看到恋人在眼前被解体,也依旧能气定神闲地喝酒。那时候自己在想些什么?在想炼制。

库斯拉咽了口唾沫。

然而,让他觉悟事情并非如此的,正是菲尼希丝。

是啊。这么想来,菲尼希丝自始至终都没改变。

受圣歌队命令,冒着或许会被杀害的危险来到库斯拉他们的工房,最后却同情起了本该陷害的库斯拉。

然而,她的一席话却将库斯拉从铅色的记忆中拯救了出来。多亏了菲尼希丝的愚蠢,库斯拉才觉悟到自己原来也是会好好地去爱一个人的。

可是,同一个王座不能坐两个王。

菲尼希丝毫无防备地安眠在库斯拉的眼前。

自己应该是“利息”。选择正确的行动吧,库斯拉对自己说道。

冬夜深邃的黑暗渐渐包围住了山中的城寨。或许,那是库斯拉心中的某样东西吧。

这时,菲尼希丝翻了个身,库斯拉的行李塌了下来。

喝醉了的菲尼希丝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库斯拉看了一眼掉出来的行李。

那件他交给金银手工艺匠人加工的祖母绿饰品。

菲尼希丝一开始看到这东西时很是吃惊,以为库斯拉跟威兰一样,要将这东西作为临别纪念品送给城市里的女人,不过那时库斯拉并未表明自己的意图。

他从菲尼希丝那里听说了旅途的残酷后,就特意做了这东西,为了以防万一,即使在旅途中走散了,菲尼希丝也不至于遇到困扰。

但由于威兰的事件,库斯拉错失了将这个交给菲尼希丝的机会。

银质的台座,纤细的链子,这无疑就是女性饰品。在与先遣部队分别时,库斯拉担心这高价东西会被盗,而且又只是一件小东西,于是就随身带着了。

如果菲尼希丝真的是个彻底的蠢货的话,恐怕只要将这件足以拿去建一栋房子的祖母绿给她,就肯定能获得原谅的吧。

然而,菲尼希丝不是那样的人,库斯拉对此清楚得连自己都会感到吃惊。

如果犯下不可原谅的事情,就算拿一房间的黄金做交换,她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吧。但在能原谅的时候,只要稍微道个歉,就能获得原谅的了吧。

她不是个坏姑娘,绝不是个坏姑娘。

库斯拉现在就像在用仅有的一件实验材料,进行一次不允许失败的炼制一样。采取的方法不同,得到的东西也将不一样。

既感觉那东西是看起来像金的铅,又感觉那是看起来像铅的金。

自己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

库斯拉紧握着祖母绿,在深邃的黑暗中不停地自问。

之后只要将罩子盖在行李上,出发的准备就结束了。之后只要花数天时间下山与先遣部队汇合。

“炼金术师老爷,准备结束了吧”

来看马厩情况的卡多斯说道。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

“我想你们马车应该还有位置,于是就把这个带来了”

看来是临别的赠品。

“那个难喝的酒吗”

卡多斯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

“因为看到你意外地喝上瘾了”

那味道确实很不可思议,库斯拉自己可无法重现出来。

库斯拉和侦察兵弄开部分行李腾出地方后,为免瓶子磕碰碎掉,用毛毯将其抱起来后再收进马车里。

“不过,不再休息一天真的没问题?”

卡多斯问道。

昨晚最后他们都没怎么睡,酒也没完全醒。

同样没醒酒的还有菲尼希丝,她现在还在的房间里睡着。

“恢复过来之后,再喝这赠品?”

库斯拉自嘲似地笑着说道,卡多斯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不错”

“不过我们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就算亲近之请加深了也是如此”

听到这话,卡多斯脸上浮现出了讽刺的笑容。

“好了,准备结束了,也该把那家伙带过了吧”

库斯拉说完就朝大厅走去。

走在走廊上的库斯拉已经得出了结论。他不能歪曲自己的信念。仅此而已,除此之外的事情他就算想了也无济于事。

大厅里没了行李之后感觉出奇的冷清,库斯拉叫醒了躺在那里的菲尼希丝后,轻轻地将那件祖母绿饰品放到睡眼惺忪的菲尼希丝的手里。

“诶?嗯?”

库斯拉对一脸疑惑的菲尼希丝说道。

“因为之前在市场,从你那里学到了旅行是残酷的。万一发生什么的时候,你就用这个来保护自己吧”

“……”

菲尼希丝愣愣地看着库斯拉,然后又看了看手里的宝石。

“虽然你不适合城市姑娘的打扮,但宝石之类的东西的话应该还是很适合你的吧”

库斯拉没等菲尼希丝做出反应就轻轻拍了拍她纤细的肩膀,说道“去准备吧”。

“那个”

菲尼希丝喊了一声,已经站了起来的库斯拉回过头来。

“怎么了”

“……”

菲尼希丝像是生气一样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

“……为什么现在给我?”

我到现在都无法同意你在戈尔贝蒂时的想法,所以我也不想要这样的东西。

概括来说她想表达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库斯拉想了一下后,说道。

“我只会遵从自己的生存之道。这是为你准备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用途了。于是,我觉得在能给你时候就该给你”

“嗯?”

菲尼希丝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抬起头来。

“不喜欢也别丢掉哦。如果不要的话”

库斯拉说道。

“就卖掉吧。将它变成生存的食量”

菲尼希丝睁大了眼睛,不过库斯拉没有继续留在这里。

他走出大厅,走在走廊上。

心中一片喧闹,感觉一阵愤怒。

“可恶”

他骂了一声,回答了马厩。

只能这样做了。

如果改变了自己的生存之道的话,前进方向也将会改变。

认为顺时而变是件好事的家伙都是一群不担心失败后会堕入地狱的幸运儿。

工匠们会想将关系到生计的物品放在身边随身携带。那是因为他们知道那是可以依托的救命绳索。而炼金术师的话,他们可以依托的救命绳索就只有他们的生存之道。

在这点上,流浪民也是一样的。他们依靠黄金之羊的传说而活。正因为有着这个传说,他们才能朝前进发,正因有了这个,他们才能彻底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最后的结论是,他们是寻找金矿的勘探人员。

手法正是用羊皮来做掩护。

金的提取方法有很多种,特别是金砂的提取,虽然简单,但却必须要用奇怪的工具。利用金砂与其他砂石的比重不同来提取金砂是很方便的,所以要用特制的盆或板。

他们所用的是在很古老的时代就使用的极其没有效率的工具,一种被忘却了的工具。

那就是羊皮。

他们绝不是因为洗了羊皮才要烘干羊皮的。他们将羊皮沉入河流里,让砂石流入皮毛中,再寻找有没有沉入皮毛深处的金砂。为此他们才要在各处的炭烧小屋间辗转的吧。

所以,他们的弓箭技术才非常拙劣。狩猎归根结底不过是给自己身披羊皮的行为找一个理由罢了。

而黄金之羊的神话则是与古代用羊皮淘金砂的事紧密相连。菲尼希丝在那本记载着神话的书中找到了这一信息。

菲尼希丝应该是在卡多斯背她回来时,确认他们就是寻找黄金的勘探人员的。如果在大厅里将脸凑近羊皮,仔细调查沾在毛上的砂砾的话,会显得很奇怪。但在被背着的时候就能随意调查了。于是菲尼希丝才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么一招。

之后,她却一直将这件事瞒着库斯拉。

要说理由的话,并不是因为他们是无辜的。

相反,正因为他们是勘探人员,菲尼希丝才会隐瞒的吧。

他们是受领主的雇佣来寻找金矿的,对骑士团来说,他们是有可能引发新的战争的麻烦。

那么,库斯拉就别无选择了。这对库斯拉来说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过只要遵从自己的信念,就能将自己一切的行为正当化。就像工匠会将自己谋生工具放到身边一样,库斯拉也只能执着于自己的生存之道。

就像流浪民披着羊皮出去狩猎一样。

“那么出发吧”

手握缰绳的侦察兵看到菲尼希丝走了过来,慢吞吞地坐到马车的角落里后说道。

菲尼希丝没有看向库斯拉那边。

而是盯着从库斯拉那里收到的祖母绿。

库斯拉只是在开动的马车上平静地眺望着流浪民们那为了生存而钉着过量铆钉的粗糙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