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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库斯拉话虽那么说,但实际上该怎么做,他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证明威兰是个炼金术师,这几乎就是无解的难题。

就正如奥特里斯说的那样,要是无法做到让死者复生那种程度,都无法证明吧。

而且,复活术就算在炼金术师的传说中,也是那种荒唐得连讨论都嫌麻烦的类型,同时它也跟变铅为金一样,为众多炼金术师所倾倒。

让死者苏生无异于正面对抗世界的真理,敢于向这份力量发起挑战的人不在少数。

然而,事实上,以往留下来的记录几乎都是一群脑袋被水银蒸汽熏坏了的家伙的戏言罢了。例如说,在画好的魔法阵上将牛的精液,青蛙的眼珠和处女的鲜血放在大锅里煮,然后将尸体泡在里面,吟唱咒语就能让死者苏生。于是在这种情形下,有些人会在菲尼希丝所找到的那类神话中寻找线索也是情有可原的。他们觉得将尸体拼合,注入马血,就肯等能让尸体复活。

不过,所有的计划都以失败告终。

这并不是因为古人都是傻子。反倒是远古的记录更可靠。因为远古的人为了有朝一日能将死者复活,而将希望寄托在死体保存的技术上。虽然在锅里放入各种东西炖煮尸体的方法被归类为异端行径。不过尸体保存技术至今依旧被频繁用于保存为了夺回约定之地而奔赴战场的圣者的遗体。当然,复活的奇迹只有造物主的使者才能引发,所以就算人们是对尸体保存有所误会,也不会将其称为让死者苏生的仪式的。

不过,保存尸体时主要使用的干燥剂却是用于烘烤面包的发酵粉,总让人感觉有点奇妙。人活着时靠吃面包生存,死后则用发酵粉来保存尸体。那东西原本是用来让面包看起来更美味的。

库斯拉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城市的一角。

这里说得好听点是一条静谧的住宅街,但里头的小路错综复杂,连成年人都会走错。就算在繁华的戈尔贝蒂城中,也有着这么一片古老而又阴森的街区。

这个街区治安很差,而且蜗居于此的居民与其说是低收入者,倒不如说是一群见不得光的家伙。

库斯拉跨过正趴着睡懒觉的野狗,来到一栋房子前。

这地址是旅店的老板告诉他的。他们出于行业关系,对城里的建筑物情况了如指掌,为的就是防止有人随便将城里的空房子拿来做旅店,影响他们生意。

因此,就连贵族们为包养情人而准备的房子,他们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你在的吧”

库斯拉站在窗户底下喊道。

过了一会儿,仍旧没人回应,只能听到远处孩子们玩闹的声音。

“什么事啊”

威兰的声音传来,他正将手撑在窗框上,不过却看不见他的脸。

“反正又没上锁的吧?你就下来吧”

威兰像是在思索一样,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手收了回去。没多久门就打开了。

“真没想到库斯拉会来救我啊”

威兰看起来很疲劳,不过这并不是由于他身上的衣服皱巴巴。虽然威兰一直都是这么一副没有干劲的样子,可现在的他表情很憔悴。

大概那个贵族千金抱着他,整夜向他哭诉“不要走”吧。

库斯拉不禁想,这家伙身上有什么地方那么值得她去爱?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你想回去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去的吧”

“……嗯,是呢”

威兰并不是被关在这里。

这只是一所情人幽会用的房子吧,他不肯从这里出来肯定有他的理由。

因此,库斯拉虽然为了防止菲尼希丝暴走而说要救威兰,但总之还是先听一下他本人的意愿比较好。

“你对那个女人有所留恋?”

威兰靠在墙壁上,冲库斯拉露出卑屈的笑容。

“别来嘲讽我了…”

“因为你的错,我们受到了意想不到的牵连啊”

库斯拉厌恶地说了一句,视线落回到威兰身上,挠了挠头。

“两个炼金术师同处一个工房果然是错误的吧”

威兰果然将责任的归咎到自己身上,打算承担起这件事。

虽然库斯拉依旧觉得他是个混蛋,但在该好好做出判断的地方他还是能做出判断的。

“不过,你来救我了”

“友情?”

看到库斯拉的视线,威兰总算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库斯拉也很会开玩笑呢。是乌尔酱的原因吧?”

原因的范围已经被缩小了,就算瞎猜也能猜中。

不过,威兰没怎么犹豫就将原因说了出口,看起来就像在说只要是菲尼希丝的事,他都能看透。

库斯拉察觉到自己对此感到生气了,不禁升起了不必要的焦急。

这不跟妒忌一样吗。

“对于我不肯救你这事,那家伙可是相当地生气。虽然我想锁着她的脖子将她拽走,不过还是算了”

“嗯哼……”

“不过,我很在意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打算怎么办?要留在这里受爱着你的贵族庇护,继续进行研究?那样的话,我会将你的想法转达给那家伙的”

库斯拉笑眯眯地说道,威兰的目光落到走廊的地板上,继续低着头,也没像往常那样傻笑。

威兰的这副样子让库斯拉有点吃惊,比威兰轻易地看穿菲尼希丝时还要感到焦急。

“对你来说,抹大拉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吗?”

威兰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惊容。

库斯拉和威兰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最先动的是威兰。

他笑了起来,像是在说服了你了。

“哈哈。乌尔酱变得较真了呢”

“啊?”

“没什么。不,现在就算犹豫也是白费力气啊,炼制也是这样”

威兰挠了挠头,抬头看着天花板,说道。

“我也想去抹大拉啊。因此我必须得去喀山。在这里能得到的东西太少了,而且人生……”

威兰笑着叹息了一声。

“苦短啊”

“那我就帮你一把吧”

库斯拉不悦地说道,威兰嗤嗤地笑了起来。

“真是奇怪的措辞呢”

“因为对我来说,你怎么样都与我无关”

“……”

威兰低着头,窥视般看了库斯拉一眼,然后移开视线,苦笑着轻轻地耸了耸肩。

“不过,你有头绪吗?”

听到威兰的问话,库斯拉直截了当地坦白道。

“你没有计策吗?”

威兰笑了笑,再次耸了耸肩。

贵族千金芙劳如果过来了事情就麻烦了,于是库斯拉在那之前就跟威兰分别,信步走到市场去了。

库斯拉跟威兰聊过后,发现他也同样在想,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死者看起来像是复活的呢。他们能想到的都尽是些在街头巷尾流传的近乎迷信的方法。让死者苏生这种传说可不是炼金术师独有的,四处都有这样的传言在流传。

那些传言几乎都是无法区分梦境与现实的东西,只是因为人们一心想让死者复活,所以似是而非的事例在他们看来,也会觉得就是那么一回事。

虽说如此,这其中有一些事例还是很符合实际的。

而这些事例中提及的尸体在市场上有很多,去那里的话很容易就能收集到。于是库斯拉就信步走到市场了。

在肉店门前,竖着一杆杆枪,上面插着山羊和牛的头。店里的小伙计正高声推销着刚解体的新鲜肉。还有的店门前吊着成排的兔肉和鸡肉,咋看之下还以为那是围墙。

库斯拉停住脚步,左右为难地思索着时,正磨着切肉的大刀的店主冲他招呼道。

“欢迎光临。今晚的菜单……不,来买实验材料的吧”

看到满脸堆笑的老板的样子,库斯拉就不禁在想真不愧是是屠户的。挥舞着能将人切成两半的大刀的屠户,和挥舞着能将牛头骨敲得粉碎的铁棍的面包师傅都远比铁匠要粗野得多。要是城市里发生大乱战的话,最喜欢正面冲锋的大概就是这两个行会了吧。

“以前听说有能让鸡睡着的方法,那是真的吗?”

这唐突的问题让老板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紧接着他“啊啊”地笑了起来。

“在将要宰的鸡摆在一起时,店里的伙计偶尔会用这种方法。遮住鸡的眼,将它的后背贴到地面上,然后按住,它就会浑身僵硬了。在将几只鸡摆在一起屠宰时,会感觉有点毛骨悚然呢”

“哦…唔”

可是,这可不能宣称是让死去的鸡复活了啊。

据说鸡在割脖子后都还能在活蹦乱跳一会儿,不过这样也不是复活。

库斯拉眺望着吊在店里的鸡,同时在想,往鸡的肚子里放入发酵粉会怎么样呢?肚子膨胀起来,看着也不像在呼吸吧。

“你在找什么魔法材料吧”

老板露出了半是好奇,半是疑惑的奇怪笑容。

“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尸体复活,引发骚动的事情?”

“什么?”

老板将大刀扛到肩膀上,如牛腿一样的手臂上的肌肉隆了起来,就连佣兵都没有这么粗大的手臂。

不过,他看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那个啊,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买卖的嘛”

“哦”

“不过,要是让别人觉得我家店里的人很无知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顺便,明天或者后天,我就要跟随来到这个城市的阿萨美纹章的部队北上了”

“哦……这样的话不早说。生肉虽然不适合旅行,不过我家有批发肉的干货店。现在应该有不错的猪肉”

“那就要视内容而定了”

库斯拉笑着说道,老板用力扬起嘴角。

他扫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这种事情可不少。不过,几乎都是还没习惯工作的伙计误以为那是复活了,他们大概是还没睡醒吧”

“没关系,情况是怎么样的?”

“不过这不是我们店的情况,是旁边店子发生的”

在意面子的屠户先说了个前提,然后再继续说道。

“出现最多的是死后的尸体动了”

“不管哪种牲畜在割脖子后都还能再动吗?”

“算是吧。鸡这种是最特别的。不过,活着的牲畜死后身体就会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那时候,尸体动了就会有人说是复活了”

“哦呵”

“发生了这种事后,我们这些人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倒是没什么。但那些无知的家伙可就信以为真了,甚至还有因此酿成悲剧的”

库斯拉兴趣盎然地看着老板。

“几年前,这附近有条村子。有个家伙快要死了,为了让他能去天国,神父就用圣礼的香油抹在他的额头上,那家伙死了之后,却睁开了眼。大家都说这是奇迹,骚动了起来。他们把死掉的家伙当成了圣人,进行涂油仪式的神父也成了圣人。明明事件就此打住的话就不会有事的,可他们坚信这是奇迹,还大肆宣扬。最后教会介入调查了。于是啊”

屠户做了个咔嚓的动作,还有模有样的。

“说他们是被恶魔欺骗了。那个神父被绞死,死掉的那个家伙的全家都被视作异端,驱逐出村子。如果他们知道尸体死后还会动的话,就会明白这只是偶然的吧”

这看来是确有其事,以前也有不少炼金术师被类似的假象骗到。库斯拉虽然这样想,但他还是只能沿着让尸体活动这一思路去想办法。

毕竟奥特里斯也不会坚持说,必须得让尸体站起来后还能开口说话,继续如往常一样生活的吧。

在库斯拉左思右想的时候,听到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肉店老板正对他侧目而视。

“那,你打算帮衬我些什么呢?”

言下之意就是你打听完就算了吗。库斯拉拿出金币递给生气的老板,买了几只吊着的鸡和兔子。

因为菲尼希丝在工房,库斯拉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要做的事,于是就去索裴特斯的工房了。

炼金术师腰间挂着鸡和兔子回到自己工房的话,人们会以为他要做什么奇怪的实验。不过如果是拜访工匠的工房的话,大家只会认为那是送土特产。

“虽说如此,这量也太多了吧”

索裴特斯有点诧异地说道。肉店老板看到金币后就笑逐颜开了,决定好好答谢库斯拉一下。不过用来做实验的话还是量多的好。

“要吃吗?”

“……虽然不知道你要拿来做什么。不过这可是会遭报应的”

索裴特斯边说边拿了一只浑圆的肥兔子。

“我在寻找让死者苏生的方法”

“……”

跟年迈的索裴特斯同时代的工匠全都已经归天了。

不过听到库斯拉的这种说法后,他也只是歪着头露出无奈的神色,嘀咕了一句随你便吧。最后拿了两只兔子带到厨房那里去了。

“死了之后光是眼脸睁开就能引起骚乱了的话,那样也就够了”

库斯拉想起传令官说过的话。他们接下来将要赶赴北方,那片愚昧无知的异教徒横行的地区。菲尼希丝在那里能起到的作用就是能轻易震慑住异教徒,在异教徒看到她的瞬间,她身上的异性就能带给他们畏惧。

那么,如果能顺利地给异教徒们展示一下死而复生的奇景的话,曾在那个村子里发生的大骚乱肯定会再现的吧。这应该能帮助骑士团对异教徒们施以威压的吧。

那样一来,库斯拉他们就能给部队做出贡献了,阿萨美纹章那些擅长斟酌损失的人就有可能就会驳回奥特里斯那捣乱的提案,让威兰一同去喀山的吧。

不过肉店老板也说了,眼脸动不过是凑巧和偶然罢了。手动或是身体颤抖据说也常有发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尸体看起来像是复活了的是不可能的。

而且,兔子和鸡这类动物体型小,那些动作不起眼的话很容易看不清。要是能让牛那种大家伙动起来的话,或许多少会有点压迫力。不过杀死一头牛本身就很花功夫的话,光那样就足以引起骚动了,最后复活的表演反倒收不到什么效果。

那时库斯拉边问老板,边在想用发酵粉会怎么样。往鸡肚子里塞入发酵粉和小麦粉和在一起的东西,让它膨胀的话,或许看起来就像呼吸一样。

一想到这,库斯拉就赶紧从索裴特斯的厨房借来了材料试验了起来,但他的期望落空了。

在制作闹钟时,发酵粉的膨胀幅度足以让放在上面的桶都掉落在地板上,但膨胀速度太慢了,没能达到预期。

“往鸡肚子里醸东西么。那样虽然好吃,但太费工夫了。而且,反正都是做,那还不如往里面塞鹌鹑”

索裴特斯从厨房里探出脸来说道。

虽然库斯拉想索裴特斯大概相当了解豪华料理吧,不过还是无视他好了。

“最好吃的做法是用牛膀胱包住鹌鹑,再往里面灌汤,将这个再塞进鸡肚子里。不过如果塞得多的话,填充的东西会破裂的。这火候……”

索裴特斯退休之后大概就在享受料理的乐趣了吧。他说的这些复杂的料理就连库斯拉都没吃过。在库斯拉正要对滔滔不绝的索裴特斯大喝“闭嘴”的瞬间。

填充的东西会破裂?

如果填充物破裂产生了冲击的话,就让死去的鸡看起来像复活了一样的吧。

不过,灌汤让牛膀胱破裂这种程度,能让身体跳起来,翅膀煽动吗。而且只是动一下的话可没什么说服力。

即便如此,库斯拉还是不由得感觉这思路的前方或许就是自己要找东西。差一点就能找出答案的焦躁感让他忍不住挠了挠头。

接着,他的手滑落到颈背,抓了一下烧伤的地方。

在疼痛让他皱眉的瞬间。

一种合适的东西在库斯拉的脑海中涌现。

“……还有这种方法啊”

“于是,最后香辛料这种东西……嗯?”

“你有认识的金银手工艺工匠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有是有”

“我有些想要收集的东西”

索裴特斯一边眉毛诧异地高高扬起,仿佛要伸到头顶的皱纹那里一样。

“水银和大锅?”

“我想做鸡的填充物”

剩下的就是展示方法了。

炼金术师就算能向世人展示变铅为金之术。也不可能通过填充物破裂向世人展示死者苏生之术。

库斯拉对自己想到的方法做了些准备。这方法在技术上并不算复杂。或许看准时机这个有点难,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演出部分。

当然,这事不能对菲尼希丝明言,于是他将这些步骤全都写在信上,最后加上威兰的落款。为了让这封信看起来像是从威兰被囚禁的地方送来的,他甚至动用城市里的跑腿伙计来送信。

而另一方面,库斯拉向传令官艾卢森推荐说这种方法能有效地让北方的异教徒乖乖闭嘴。他这样做是为了让艾卢森知道,因为这种方法能在北方之地起到作用,所以就算落奥特里斯的面子将他们带走,也是利大于弊。而且,库斯拉要做的事会引起不小的信仰问题,他这次来也是为了跟艾卢森商量一下。

至少先得到了艾卢森的同意。他虽然不会为恳求所动,但交易的话就又另当别论了。

现在的问题是,拥有最终决定权的人是大公阁下。艾卢森将话带给大公后,得到的答复是大公想亲眼确认一下效果。为此,得召集人群,搞得盛大一点。

总之,大公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余兴节目。

因好奇心旺盛,甚至会让炼金术师表演喷火杂技的家伙肯定会喜欢这个表演的,库斯拉胜券在握。他策划了一个最大限度地利用炼金术师的“镀金”手段的方案。

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表演,更能堵住奥特里斯的嘴。

于是,库斯拉冲忙找人在城里贴出告示,在张罗好实验必须的大锅和木柴,完成各种安排后才回到工房。

伊莉涅绷着脸问道。

“……要我们穿……这个?”

库斯拉不知道大公会有多认真地看待这个实验。不知道他是真的想确认这个方法的效果,还是单纯地将这实验看作杂耍。

恐怕在贵族眼里,就连讨伐异教徒也不过是他们打发余生的一种消遣罢了。那么,炼金术师疯狂地追求的抹大拉之地肯定更不入他们的法眼。

库斯拉不会咒骂被不可抗拒的力量玩弄的自己,他只会一味地如“利息”般活下去。

如果不管怎样,库斯拉他们的愿望都得取决于大公的判断的话,他就只好遵从炼金术师的信条,做好万全的准备。

其中之一就是伊莉涅手里拿着的衣服。

“因为穿上这个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呐”

“说是这样说……”

伊莉涅说完,拿起从仓库里找出来的衣服,犹豫了起来。至于菲尼希丝,似乎连穿上这衣服是怎么一副样子都想象不到。

“这东西,是在那有名的黑死病泛滥时使用的东西吧?”

“不仅是黑死病,在发生疫病,出现毒气时也会穿这个。其实鼻子弯曲的部分是要塞入香料的。不过我们没必要做到这步就是了。不过光是这样就应该足够让大公高兴了吧”

“……明白了,只有这个办法了是吧?”

“貌似是的吧。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库斯拉随便地回了一句后,看了菲尼希丝一眼,说道。

“伊莉涅。将这家伙穿的衣服的下摆弄高一点。还有,步骤都明白了吧?”

“明白是明白……这样做真的没问题?”

“我试验过了,肯定没问题的”

“……”

伊莉涅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也没问题吧”

库斯拉对菲尼希丝说道,她一如既往地无视库斯拉。

不过,她以为这是威兰想的计策,看起来干劲十足。看来这次几乎没什么失败的可能。

库斯拉抱着小道具说道。

“那就出发吧”

戈尔贝蒂城里四处都在流传说本地的教会将要进行一场试验,为了证明这种方法能让愚昧无知的异教徒体会到正教徒的力量。跟随在阿萨美纹章部队里的圣歌队的家伙对此表示,只要有助于歼灭异教徒的,不管是什么方法都无所谓。他们觉得只要能起作用,不管什么手段都可以使用,或许他们在精神上已经跟炼金术师没什么区别了。

于是,戈尔贝蒂城的广场上堆起了木柴,上面放着一口大锅,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挤得人山人海。在能纵观全场的位置还架设了一座高台,上面安置了御座,大公就坐在上面。

库斯拉用视线搜寻了一下传令官,发现他就侍立在大公坐的高台旁边,奥特里斯也在。虽然威兰不在场,但奥特里斯自始至终都阴沉着脸。大概他也察觉出了这次的实验是为了救助威兰而进行的吧。

“那么,接下来就有请炼金术师进行实验吧。这次实验是消灭异教徒的信仰之心的恩赐,一切是都遵照上帝所创造的真理所再现的”

迈步而出的艾卢森举起了宣示裁判权的宝剑,宣言道。

同时也是在宣告,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责任都由阿萨美纹章的部队承担。

“开始吧”

大公举起右手,如王者般宣告道。

库斯拉走到广场上,向大公行了个礼。

“吾名为炼金术师库斯拉。根据同伴炼金术师威兰的方案,特向大公阁下呈现能给愚昧异教徒带来畏惧的炼金术”

“唔”

就连大公那张掩盖在比菲尼希丝耳朵上的毛还要杂乱的络腮胡子下的脸都透露出了欢喜雀跃的神色。

库斯拉朝广场的角落挥了挥手,将两名助手喊了过来。

瞬间,广场上的人群就如同沸腾了一样。

伊莉涅和菲尼希丝穿着的是暗示着不详的死亡,在治疗瘟疫时才使用的防护服。

“喂喂……”

“不详啊……”

众人议论纷纷,其中甚至还有开始哭泣的小孩子。

她们身上从头到脚都裹在长袍似的衣服里,眼睛处镶着两颗玻璃,嘴上突起着一个如同巨大的怪鸟一样的尖嘴。为防止外面的有害空气进入,就连指尖都被衣物覆盖住了,指尖处还套着尖钩,那是为了抓破患者身上的脓肿,让污血流出来的。而嘴部的尖突部分则塞入香料,为的是中和沉淀在空气中的所谓的病感染源,不过这副模样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会使用魔法的地狱使者。

但这副打扮却是教会正是认可的治疗用具之一。不管看起来有多诡异,都不会有信仰问题。

“这次我将给大家展示如同违背世间真理般的炼金术,而使用于示范的则是一只鸡”

库斯拉从伊莉涅的手里接过死掉了的鸡,紧接着,那个肉店老板就在人群中大喊那是我们店卖的鸡啊,库斯拉冲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这只鸡生前活得很好,就算折断了脖子也依旧能来扑腾一阵子。不过,现在诚如大家所见,它已经死透了”

库斯拉抓住鸡的脖子将它举了起来,鸡的头立马就无力地垂了下来。

“或许会有人误以为接下来将要进行的仪式是让死者苏生,其实非也,硬要说的话,这就像是在收集死者身体内的残魂,大家只要这样认为就行了。就像挤一下就会出现一点点残渣一样”

观众们听到库斯拉的话后都面面相觑,纷纷悄悄地交谈了起来。他们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规劝别人的不道德行为一样,同时又表露出了压抑不住的好奇心。

库斯拉点了点头,似乎对他们的反应很满足一样。接着就将目光投向在大锅中煮的水银。

大锅里摇荡着银色的液体,如果盯着看的话,会让人感觉仿佛要被带去别处一样。

“当然,这不是无能的人类能做到的,我们必须得借助上帝的力量”

库斯拉话音刚落,菲尼希丝就按事先商量好的那样,手执圣典走到锅边,翻开书,含含混混地念诵着诗篇。而伊莉涅也不甘落后,故弄玄虚地将草药之类的东西丢进锅里,手上动作也都有模有样。

在旁人看来,那就像魔女祈祷一样,但他们所使用的东西全部都是教会制作的。

伊莉涅盯着锅里的水银,她的眼睛隔着玻璃窥孔向库斯拉使了个眼色。

“接下来,就请大家欣赏上帝的力量吧”

库斯拉说罢,菲尼希丝就合上书,从他手中接过那只鸡。

“冷静点,不是什么难事”

菲尼希丝没看向库斯拉的眼睛,她大概还在生气吧,或者是在紧张吧。

不管怎样,只要能顺利进行就没问题。

伊莉涅慎重得令人着急般将铁柄勺子放入水银中。勺子刚放进去,水银就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一看就知道水银已经到达危险的温度了。不过,这次实验最重要的也正是温度。伊莉涅没有马上将伸进去的勺子拿起,周围的观众都在等待着她的动作,仿佛连呼吸都忘了。

同时,菲尼希丝蹲在了伊莉涅旁边,将漏斗插进死鸡的嘴中,用手扶住它的身体。

这亵渎性的场景让一些观众双手合十,做出了祈祷的姿势。

然而,祈祷也只持续到伊莉涅将勺子拿起来为止。

人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一点上,伊莉涅屏住呼吸,使劲地将勺子高举向天。

“这就是炼金术。看吧!”

接着,她一口气将煮沸的水银灌入到漏斗中。

数天之前,库斯拉因菲尼希丝的失败而被水银烧伤。水银的粘度很高,在它沸腾时气泡大概都会积存在内部,然后突然爆发。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只能边缓缓地搅拌,边慎重地慢火加热。

然而,现在伊莉涅是将到了沸腾的界限的水银从高处一气呵成地注入。

就像用大铁锤敲击烧得通红的铁块一样。

紧接着,巨大响声响起,水银在鸡的肚子里爆发了。

“喔,喔喔!!”

周围的人墙发出骚动,满脸胡子的大公双目睁圆,站了起来。

伊莉涅放下勺子,菲尼希丝同时松开鸡和漏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让人难以置信到了极点的一幕在众人眼前上演。

“看,鸡!!”

“复活了!”

鸡的尸体弯着脖子,扑腾着翅膀,身体跳了起来,甚至连脚都如同痉挛般抽搐着。沸腾的水银鸡在肚子里不停暴走,让它的筋肉动了起来。

那太过难看的粗暴动作看起来既像被人强行地从死亡的世界里拽了回来,又像生命力已经到达极限,做着最后的挣扎一样。鸡的身体滚了一下,两下,三下,四下,那动作看起来就像越跳越没力气一样。

不过,没多久鸡的动作就开始安分下来了。再过了一会儿后就只是间歇性地颤动着而已,最后渐渐地一动不动了。

飞散的鸡毛在无力地伏倒在地上的鸡的周围缓缓地飘落。

灼热的水银伴随着蒸汽从鸡的嘴中溢出,就如同灵魂出窍一样。

观众全都鸦雀无声。

库斯拉向着高台说道。

“这样就能吓破异教徒的胆了吧”

从座位上探出身子的大公似乎此时才回过神来。

他清咳一声,站起来,举起右手宣告道。

“炼金术师,这一手炼金术,让人叹为观止。足以让异教徒大开眼界了!”

看来大公很高兴。

奥特里斯阴沉着脸,盯着库斯拉。

不过,传令官在他耳边低声私语了几句后,他还是勉强按下心中的愤怒,点了点头。接着看向广场的一角,并用手指指向那边。库斯拉也追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威兰正淡定地牵着一个贵族小姐的手站在那里。

“剩下的就看那家伙自己怎么做了吧”

库斯拉自言自语道,他的视线落到了瘫坐在地上的菲尼希丝和伊莉涅身上。两人好像都相当吃惊的样子,仿佛没有预料到效果会这么好。

因为这身黑死病治疗用的衣服遮住了她们的脸,库斯拉看不见她们那副表情,所以才会如此猜测。

“大功告成。收拾东西吧”

库斯拉到此时才表现得像个炼金术师一样,简短地说道。

最后,奥特里斯不得不按照阿萨美纹章部队的要求,释放了威兰。威兰也在跟贵族小姐商量之后,让对方答应了他离开城市的请求。

虽然不知道威兰对那位贵族小姐说了些什么花言巧语,但在表演后第二天,他们离开戈尔贝蒂城时,在一旁目送的贵族小姐虽然泣不成声,但还是坚强地努力做出笑容。

马拉的货车成排地排列着,库斯拉坐在装货台上,一脸不是滋味地看着这依依惜别的情景。

坐在同一装货台上的伊莉涅也眺望着那边,不过她却是在轻声嘀咕,或许是在说羡慕之类的吧。

菲尼希丝站在装货台旁边,盯着威兰那边。威兰跟贵族小姐分别之后就朝这边跑了过来。虽然菲尼希丝对露出笑容是否合适感到犹豫,但最后还是用笑脸相迎。

“这样好吗?”

伊莉涅向库斯拉问道,他的视线从菲尼希丝身上移开,打开从工房带来的书。

“随便她吧”

自那之后的两天里,菲尼希丝别说没跟库斯拉说话了,甚至都没正眼看他一眼。

看来伊莉涅遵守了约定,对菲尼希丝说那场表演是威兰的计策。

库斯拉没想过要坦承自己的功劳。只要菲尼希丝不再带有那种单纯天真的想法就足够了。

愤怒这种东西,只要之后一同在工房工作的话,就会渐渐变淡的吧。

“顽固”

“这是生存方式的问题。这叫执着吧”

伊莉涅耸了耸肩,手撑在装货台的边缘,托着腮眺望着城市。

她或许无法再回戈尔贝蒂了。这么坚强的姑娘要是在离开城市时哭了的话,那场景肯定很有趣的吧。想是这么想,可就算索裴特斯突然出现,伊莉涅也没有丝毫慌乱。她只是淡淡地跟索裴特斯打了个招呼,握了一下手。

索裴特斯做完这些之后就马上回去了,或许他是担心自己久留的话会让伊莉涅慌乱起来。

最后威兰轻轻地摸了摸为他平安汇合而感到高兴的菲尼希丝的脑袋,来到装货台旁,轻身一跃而上。

威兰来了伊莉涅就从装货台上跳了下去,到另一架马车上跟菲尼希丝一同乘坐了。

“哟,大炼金术师威兰大人啊”

“滚你妹的”

威兰笑骂道。

部队前方开始移动了,过不久库斯拉他们所乘坐的马车也动了起来。

“如果没有那场实验,要说服她可有点困难呐。帮大忙了”

“嗯,欠我一个人情哦”

“我会记得的。不过,你说要对乌尔酱保密?”

库斯拉半眯着眼看着威兰,说道。

“不肯救你的我才是能毫无人性”

“哈哈。库斯拉你真是不坦率”

“如果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倒是会考虑一下。被她当作好人的话会对以后的调教不利”

“嗯……不过,要是同伴不在的话,会很寂寞的吧?这个理由也不错啊”

他想一直开玩笑下去么,库斯拉也拿这家伙没办法,只好继续低头看书,不再理会他。

“不过,万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救我啊”

威兰露出了意味难明的笑容。

库斯拉对此只是耸了耸肩。

“因为菲尼希丝说了些出人意料的话,我迫于无奈才救你的”

“这些我都从伊莉涅那里听说了哦。因为乌尔酱很果断吧”

“果断过头了”

库斯拉叹了口气,看着前行的马车的装货台。

在那广场上大公看来对库斯拉他们很满意,部队的家伙也对此很吃惊,于是就将他们当贵族对待了。

现在只要一路悠闲地在马车上摇晃着就能到达目的地,总算能安心了。

“不过。她也懂得了一点我行我素了吧”

“听伊莉涅说,她是要声称自己是炼金术做出来的合成兽吧”

“每次都做这种不顾自己安危的事,多少条命都不够死啊”

“正因如此,才有守护的价值吧”

威兰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说完后,就随意地躺了下来。

“有一段时间没好好地睡过觉了,让我睡一会儿”

“这就是伊莉涅和菲尼希丝她们生气的理由吗?”

威兰嘴角泛起满足的微笑,马上就闭上眼打起鼾来了。

“艹”

库斯拉骂了一声后继续埋头看书了。

在威兰引起的骚动的空隙时间里,库斯拉也一直在调查传令官交待的流浪民的事情。他们如果是调查金矿的勘探员的话,查明这一事实后,自己应该会更受重用。经过这次的事就已经让大公很满意了,如果更进一步的话,自己以后在喀山肯定能获得更多的自由。

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一定要立下这个功劳。

就算是故意找流浪民的碴,或是向大公巧言相欺也一定要立功。

库斯拉集中精神,专心地看起书来。

一出到城市外,干燥的冷风就马上迎面而吹来,不过库斯拉对此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