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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话 晚会上的少女们

下学期开学至今,约莫已过了一个月。

王宫派遣使者前来,强迫我收下一封邀请函。

「晚会?」

根据邀请函所述,王宫即将举办晚会,要我也一同出席。规模似乎不如夏季舞会那般盛大,而是招待外宾的小型活动

我身为守护者一事明明还没公开,有什么理由非要我去不可?

「呃,今晚?这下该怎么办好,我只有上次那件礼服可穿耶!」

我一个人在宿舍房内手足无措,此时,勒碧丝从设有盥洗台的另一间房探出脸。她正在把一头长发编成三股辫造型。

「玛琪雅,你要参加王宫晚会吗?」

「好像是这样,啊~真不想去,好忧郁喔。」

「我以为作为贵族千金,收到王宫晚会的邀请一般都会很开心的。」

「所以勒碧丝你接到这种邀请会开心吗?」

「不,一点都不。」

勒碧丝斩钉截铁地给了一个不令人意外的答案后,便缩回盥洗间。

她的精灵,也就是名为诺亚的夜猫,此时走了出来。诺亚灵活地穿过我脚边后悄悄爬上窗台,开始晒起日光浴。

「对了,勒碧丝。最近你好像一放假就往外跑,在忙什么啊?难道是去跟哪户人家的少爷约会?」

我也依然故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把头探进勒碧丝所在的盥洗间。

「怎么可能……我是去工作。」

「咦?打工?」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我的脸在洗脸台上方的镜子中映出了吃惊到逗趣的表情。

「嗯~这个嘛,可以算是吧。应该说我担任某位人物的教师,传授我们一族的独门魔法。」

「咦,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的学生是谁?」

勒碧丝从镜子里瞥了我一眼之后说:

「这个呢……是秘密。」

「秘密是吧。」

「不过,我本来就是为此目的,才从福莱吉尔被派来这里的啰。」

语毕,整装完毕的勒碧丝便飒爽地离开了宿舍。

虽然很好奇她的秘密,但我也尚未能对她坦白守护者的事情,算是扯平了吧。毕竟俗话说,保持神秘感是魔女的原则嘛。

「呜~呜~」

鬼火正待在被我挂在出入口的吊灯里,发狂冲撞。眼看吊灯即将摔落地面,我赶紧接个正著。要是摔破的话,事情可就大条了。

「你真是一刻也静不下来耶,小心我拿水浇熄你喔!」

「呜嘎~呜嘎嘎~哈~~~」

还敢威吓我……精灵可透过缔约服从于人类,但魔物可不吃这套。

这只名为威尔-奥-唯普斯的鬼火,同时也是童话故事里常登场的魔物,最喜欢恶作剧。个头看起来小不隆咚,性格却意外凶暴。只要一被放出吊灯外就马上咬人,把房里搞得天翻地覆。

之前一时不慎在工作室里把他放了出来,搞得鸡飞狗跳。他把锅子全打翻,撕破了我们的报告书,还拔了弗雷的头发……

虽然恨不得把这家伙早点归还给耶司嘉,但从上次以来就没机会碰面呢。

我一面叹气一面把吊灯放在桌上,结果──

「……新来的菜鸟又在闹个不停了吱。」

「……看来需要给他来一点教育性指导了啵。」

两只侏儒仓鼠──咚助与波波太郎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桌面。

它们一脸严肃地近距离观察关著唯普斯的吊灯。

「叽~叽~、叽~叽~」

「放你出来?小菜鸟少给我出言不逊了吱。」

「你把我们当成普通的仓鼠了是啵?我们可是那位尊贵的红之魔女麾下的眷属,可谓仓鼠界的传奇鼠物。」

「仓鼠把等级练到封顶,也是不得了的狠角色吱。」

「叫声『小仓鼠前辈』来听听啵。」

仓鼠界的传奇鼠物……小仓鼠前辈………

俏皮可爱的语尾助词,现在反而显得恐怖。它们耍狠的态度看起来相当老练,令我也害怕得咽了一下口水。

这两只小仓鼠绝非泛泛之辈。

「是说,你们的等级已经封顶了喔?」

「「嘿!那当然!」」

说起来,我本来就对精灵的等级高低没什么概念。不过,它们好歹也是效命于世上最邪恶魔女的精灵。而且这两只小仓鼠前辈对我以外的对象,意外地严苛无情。

吊灯里的唯普斯不知何时也已经端正地跪坐好,乖巧地吸著手指。

时间来到傍晚。前往王宫的这段路程,就由梅迪特舅舅替我准备马车接送。

出发时间会抓得这么急迫,是因为原本那套礼服会让我胸口的纹章露馅,于是舅舅去找他另一位外甥女商量,也就是女宿舍监娜吉-梅迪特,拜托她替我准备另一套服装。

因此,我穿著一件有别于我日常品味的蓝色礼服。

礼服尺寸有点偏大,裙襬又长,感觉随时有绊倒的可能。于是我用夸张的动作把裙子拎得高高的,快步走过长廊。都怪我太心急……

「啊!」

在转角处险些撞上一位女性。

「不好意思,你还好吗?」

「没事,没有真的撞到。毋须在意。」

我惊讶地屏息,因为声音的主人是一位让人惊为天人的美少女。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是何等美丽,淡藤紫色的长发看起来轻柔又梦幻。

她的长发绑成两条三股辫,分别在头部左右侧绕成包包头造型,上面还停留了深紫色的蝴蝶。

一瞬间,我彷佛看见她发丝上的蝴蝶正拍动著翅膀,但这只是我的错觉吧。毕竟那应该只是发饰。

「噢,你……」

美少女拿起蕾丝材质的摺扇掩口,把我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这、这什么状况?

「这身礼服不适合你呢。」

「咦?」

「至少该照你的身材重新修改一下比较好。啊,你可以退下了。」

「……」

我拎著被她批评不合身的礼服裙襬,大动作地低头行礼后转身离去。

无论是用字遣词还是行为举止,都给人格外高高在上的印象。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呢?

晚会会场的外头排排站满了贵族宾客的随从,人潮中包含那位贝亚特丽切的管家,尼可拉斯-赫伯里。也就表示,她人也在会场里吧。

小管家发现我的存在后,对我微微点头致意。明明姑且处于竞争关系,他的反应却相当从容自若。

反观我却显得毛毛躁躁,像个可疑分子似地边东张西望边进入会场。结果──

「组长!这不是组长吗?太好啦~组长你也来啦~陪我作伴吧。」

有位王子第一次时间发现我身影,立刻奔上前来。

「欸,弗雷。你别把我当成王宫里的唯一浮木,紧巴著我不放好不好?很不舒服耶。」

他是我们小组的成员,弗雷。平常总是对身为组长的我没大没小,到了宫里找不到人依靠,一见到我就像只流浪狗般黏过来。

「别理我这种人,去物色其他年长大姊姊不就好了。你不是熟女杀手吗?最近身手有点退步啰。」

「可是,这里的女人个个都摆出饿虎扑羊般的态度,很吓人耶。打量我的眼神彷佛说著『五王子感觉不上不下的呢~』真要进攻时却又装得矫揉造作。」

「喔……虽然不太懂,但我看你也有很多苦衷呢。」

弗雷松开领口的丝巾,同时叹了一大口气,接著他用闪烁的眼神瞄了旁边的我一眼。

「先别说这些。组长,你今天穿的礼服跟你不怎么搭耶?」

「一般来说,这时候应该要称赞对方吧,就算是客套话也好啊……」

今天已经第二次听见礼服不适合我的意见。

「话先说在前头,这可是娜吉姊的礼服喔。」

「咦,天啊!真的假的?」

娜吉姊是我的表姊,也是曾让弗雷动心又心碎的女人。

「嗯哼嗯哼……」弗雷边用手遮住我的脸,边专注地看著礼服本身,接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个失礼至极的男人是怎样……

「嗯哼!打扰了。」

此时,弗雷背后传来一阵低沉嗓音,语气中听起来带著刺。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托尔!」

站在那里的正是托尔,脸上默默带著愠色。然而,他立刻挤出虚伪应付的笑容。

「弗雷殿下,方才达穆尔伯爵家的千金正在找您。」

「呃,是之前介绍的相亲对象。唔哇~真麻烦~」

弗雷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瞄了我跟托尔一眼后,朝我使了个眼色便离场。

看来他姑且还是懂得体贴的。

是说,就连弗雷都有姻缘找上门啊。不愧是王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托尔把碍事的家伙赶走之后,转回身子面向我。

「小姐,好久不见了。」

他充满骑士风范地对我行了吻手礼。

表现得真像个熟练的都会骑士啊。明明以前还侍奉我这种穷乡僻壤的俗气大小姐,如今已变得如此出类拔萃……

「对了,小姐。」

托尔眯起了细长有神的双眼,直直盯著我。

被他那对紫罗兰色的美丽眼眸凝视,我像个恋爱中的少女一样悸动,心跳微微抢了拍。然而──

「这件礼服,是否有些不适合您?」

「连、连你也!」

托尔边用手拄著下巴歪头思考,边打量著我的礼服造型。

被他这么一说,我俨然彻底惨败,沮丧地垂低肩膀。

「唉……其实这套礼服是借来的,刚才也被弗雷嘲笑了一遍。」

「弗雷殿下是吗?您跟他刚才对话的感觉很亲密呢。」

「嗯,毕竟同组嘛,那家伙在王宫里好像也没有容身之处。同样身为被排除在外的异类,这种时候就聚在一起取暖这样。」

「这样啊。」

或许是找到了调侃我的素材,托尔露出坏心的微笑,凑过来注视我。

「没想到小姐偏好那种类型的男人吗?」

「咦?你是指王子身分还是性格轻浮的部分?」

「两者皆是。」

「嗯……」我伸出手指放在嘴边沉思,同时在脑海中回忆弗雷平时的言行举止……

答案好像是不可能。

「他其实本性不坏的。啊啊,你不用担心,弗雷他本来就喜欢年长的女性。就算他身为王子、个性轻佻又爱好女色,我也不可能喜欢上他而吃到苦头啦。就托尔你的立场,应该是担心这点对吧?」

「咦?嗯,算是吧。不过,既然如此……那我暂时可以放心了。」

托尔微微飘开了视线。

「哎呀。」下一秒他的态度骤变,无奈地摇摇头说:

「毕竟小姐以前在德里亚领地时,几乎没机会跟我以外的同龄异性交流嘛。这种姑娘踏入光鲜亮丽的都会时很容易出事的,比如被奇怪的苍蝇缠上啦、被坏男人欺骗感情或是被玩弄啦。」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也是有小心保护自己的!不过……我的桃花也没有多到需要保护自己就是了。托尔你也知道的吧?我给人的第一印象有多差。」

「小姐请别放弃得太早,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托尔的两道眉毛皱成八字型,边忍住笑意边轻拍我的头。

「你还是一样令人生气耶!」

真是的,托尔什么也不知道,我喜欢的就是你啦!

我鼓起双颊,边瞪他边在内心倾诉,但他不可能明白。

就在此时──

「这是怎么回事!」

一阵怒吼响起,盖过了优美的音乐,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我与托尔双双望向声音来源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一处──站在会场中央怒不可遏的吉尔伯特王子、在他搀扶下哭泣的爱理,以及不知为何出现在此的贝亚特丽切-阿斯塔。

仔细一看,发现爱理的脸颊有点红肿。

「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抱歉,小姐,容我先告辞。」

托尔皱起眉面露难色,急忙赶去骚动现场,爱理立刻挣脱吉尔伯特王子的搀扶,紧紧抱住托尔。

吉尔伯特王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了。

「贝亚特丽切-阿斯塔,你为何对爱理动粗!」

他严厉地谴责贝亚特丽切。

看来状况是贝亚特丽切打了爱理一巴掌。

贝亚特丽切看著自己颤抖的手,表情扭曲地垂低了头。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对至高无上的爱理动手都是不被允许的行为,就算你身为王宫魔法院院长的孙女也不例外!」

「非常……抱歉……殿下。」

贝亚特丽切努力挤出声音赔罪。

虽然她低头道歉,但脸上的表情彷佛仍不服气。

贝亚特丽切,相信你早明白对爱理动手的结果非同小可。

为什么却偏偏如此?

面对哑口无言并垂下头的贝亚特丽切,吉尔伯特王子用力瞪著眼,压低嗓音质问──

「贝亚特丽切,企图暗杀爱理的人果然就是你吗?」

「!」

在旁围观这场骚动的贵族宾客们,再次群起哗然。

贝亚特丽切铁青著脸,连忙摇头否认。

「这怎么可能!我什么也没做!」

「别装傻了……经过调查,发现你近期频繁出入王宫,行迹可疑地在爱理周遭出没。」

「那、那是因为──」

「你命令你的管家,尼可拉斯-赫伯里对爱理出手对吧。在暗杀救世主未遂事件发生当天,有人目击你逃离现场。你的管家尼可拉斯是【水】之宠儿没错吧。」

贝亚特丽切全身发抖,却仍对怀疑自己的吉尔伯特王子坚定地提出主张。

「我的确在暑假期间出入王宫,但绝无下令尼可拉斯进行暗杀这种事。真是太离谱了!假若我真的企图在宫里做出对爱理大人不利的举动……那我大可自己动手就好,就像现在一样。」

「你!」

她的眼眶明显地缓缓被泪水盈满。

金色的纤长睫毛正全力阻挡泪水溃堤。

比起受到质疑,唆使管家进行暗杀这项指控更令她心有不甘。

「你知道刚才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是。但请您相信我,殿下,犯人不是我。我……我每天进宫,只是想见吉尔伯特殿下您一面。」

「……」

吉尔伯特王子本人听完这番话,表情更添诧异,随后冷淡地断言。

「贝亚特丽切,你要我说几遍才明白,我们的婚约早已化为白纸一张了。」

这句话让我总算恍然大悟。

之前吉尔伯特王子曾说过,自己因为成为救世主的守护者而取消婚约。

他的婚约对象,原来正是贝亚特丽切。

「难道你是对毁婚一事怀恨在心,才伤害爱理吗?」

「您若要如此解读我这次动粗的行为,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贝亚特丽切并未推托卸责。

「但是,关于之前王宫中发生的暗杀未遂事件,我真的毫不知情。我只是想把这个归还给您……」

她在吉尔伯特王子面前递上某样物品。

那是贝亚特丽切之前坐在王都的长椅上所凝视的蛋白石胸针。

「这是……」

吉尔伯特王子似乎也对这东西有印象,露出极为讶异的表情。

他将胸针拿在手上并注视著,双眼连眨都没眨一下。

「这是已故的……先王后的遗物,我心想有义务归还给您。所以,一直想找机会见殿下一面。但是,殿下您似乎一直刻意回避著我……」

话说至此,贝亚特丽切已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直接掩面放声大哭,埋得低低的头简直快贴上地面。

自尊心极高、总是给人高声大笑的印象,每次一碰面就用挖苦讽刺回敬我的贝亚特丽切,实在无法想像这样的她会在公开场合轻易落泪。

如今,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曝露这般姿态。

「贝亚特丽切……」

我朝她奔了过去。因为我再也不忍看她在人前受到苛责,边哭泣边颤抖的模样。

我在贝亚特丽切面前蹲下,抱住她的肩膀试图袒护她。

总算明白了。

之前在王宫数度巧遇贝亚特丽切的理由是什么。

以及她望向爱理的眼神中带著一丝悲伤的原因。

虽然她在校园里是个令人不顺眼的对手,但她内心怀抱的情感大概比谁都更贴近我的心境。

「玛琪雅-欧蒂利尔?为何你会出现在这,我可不记得有唤你到场。给我离开!」

「吉尔伯特殿下。」

我试图多少替贝亚特丽切挽救一些跌到谷底的名誉,做出一番简短的主张。

「请恕我直言。贝亚特丽切确实自尊心突破天际,不懂得察言观色的言行举止不胜枚举,还有讨人厌的过度自信心与高亢笑声。」

「……你!」

贝亚特丽切不假思索地抬起沾满鼻涕眼泪的脸。

吉尔伯特王子也疑惑地发出一声「什么?」但我仍不以为意地继续说下去。

「但她绝非那种会因为嫉妒就暗算爱理大人性命的卑鄙小人,况且她对尼可拉斯-赫伯里疼爱有加,不可能对他下达那种残酷的命令!」

「玛琪雅,你──」

贝亚特丽切诧异地看著替她说话的我。

「对爱理大人动粗一事,的确是她不对。但是,关于王宫内的暗杀事件,还请您再次明察。」

吉尔伯特王子用充满憎恶的眼神,瞪著强出锋头的我。

然而,就在这时,现身于他身旁的是王宫魔法师尤金-巴契斯特与数名卫兵。

巴契斯特老师神情淡然自若,对吉尔伯特王子低声耳语,不知说了什么。

吉尔伯特王子闭上眼,再次缓缓打开之时──

「贝亚特丽切-阿斯塔,你的管家尼可拉斯-赫伯里将以暗杀救世主未遂之罪嫌遭到拘捕。」

「!」

会场外掀起些许的骚动声。

在大门的另一侧,可见到尼可拉斯被卫兵们逮捕的身影。

不一会儿,贝亚特丽切也被卫兵团团包围,待在她旁边的我也连带受困。

「请、请先等等,殿下!这实在过于武断了,请问您有何证据?」

「……」

吉尔伯特王子不发一语。他的神情相当凝重,根本不想看向我们。

巴契斯特老师大概报告了什么足以成为证据的资讯吧,但他似乎并不打算在现场对我说明详情。

「为什么,殿下……您应该最了解我跟尼可拉斯的为人,却……」

话还没说完,贝亚特丽切突然昏厥了过去。

因为脑袋一时无法处理过于复杂的情绪,而让心中的不安越发庞大吧。我搀扶著全身无力的她,连连呼唤她的名字。

泪水从贝亚特丽切的眼角滑下,她的脸色苍白依旧,意识仍未恢复。

怎么办?贝亚特丽切跟尼可拉斯真的是凶手吗?

我回溯著袭击我的雾刃与蓝色小丑的相关记忆,以及在学园岛迷宫中发生的种种,内心同时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

总觉得这之中有一些矛盾。

吉尔伯特王子用些许忧心的眼神俯视贝亚特丽切片刻,接著便凶狠地怒视我。

「玛琪雅-欧蒂利尔!你这次又多管闲事了是吧?关于贝亚特丽切-阿斯塔与尼可拉斯-赫伯里两人的事情,目前仍处于调查阶段,怀疑他们有涉案嫌疑而已。一无所知的你却感情用事,扰乱案件的侦办,真是岂有此理!」

「吉尔伯特殿下……」

他的指责的确有一番道理。

我抱著失去意识的贝亚特丽切,满脸苦涩地垂低了头。

爱理则待在托尔的臂弯间,注视著我们。她的眼神彷佛忧心忡忡,同时又像得知犯人落网而松了一口气。

正当吉尔伯特王子打算转身回到爱理身边之时,我开口说:

「您牺牲了一切,将周遭所有人视为仇敌,全心守护爱理的做法,是身为守护者的正义没有错……」

「……」

「我想您大概是正确的吧。」

听见我这般独白般的话语,他转过身并再一次瞪了过来。

我也平静地回望向他。

连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吉尔伯特王子。贝亚特丽切并不指望挽回你,她只是拚了命地试图对你死心,然而你却……

王子对卫兵下达指令,要他们将贝亚特丽切带走,此时──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畅快得夸张的大笑声,响彻晚会现场。

我心想是谁这么不会看场合,用犀利的眼神扫视四周,发现一位千金小姐正从出入口旁若无人地朝这里走来。

是我刚才在转角处差点撞上的女子,那位有著琥珀色眼眸与淡紫发色的美少女,一边手持摺扇往脸上搧风,一边又笑了。

「原以为晚会枯燥乏味,正打算迎著晚风归去。没想到你准备了格外精彩的余兴节目呢,吉尔伯特。」

「呃……不,这并非余兴节目……」

那位吉尔伯特王子竟然会一脸紧张地对人毕恭毕敬。

有著紫藤色头发的美少女用摺扇掩口,同时俯视我与贝亚特丽切。

「红发姑娘,你可以带那位昏过去的姑娘,到小女子房内休息。」

「咦?」

这状况让吉尔伯特王子、卫兵与其他贵族宾客全都一阵错愕。

托尔与爱理也愣愣地眨著眼。

「这、这可万万不行!那位姑娘也需要接受审讯,再说,她本来就该为向爱理施暴一事接受究责……」

「噢?只不过打了救世主姑娘一下就要被兴师问罪,在小女子看来是有点荒谬。」

这句话让爱理把原本埋在托尔怀里的脸转了过来,静静盯著美少女瞧。她或许内心有点不满。

「不,女士。问题不只如此而已,她还有其他罪嫌在身。况且,这是我国内部事务。」

「吉尔伯特,你还要碎嘴多久?」

摺扇唰一声阖起。

「你这是在对谁颐指气使?」

美少女斜眼瞪向吉尔伯特王子,她威吓的口气与冰冷的视线让对方把话打住,乖乖闭嘴。

她散发出意想不到的慑人气势,其中隐隐蕴含著魔力。

「呵呵,不会借用太久时间的。小女子对那两人很感兴趣,所以想邀请她们来房里稍微聊聊罢了。别担心,小女子不过是一时兴起,找点消遣而已。晚点你就可以过来接走她们,接下来要杀要剐都随你处置,这样可以吧?」

「我明白了。」

太惊人了。面对那位吉尔伯特王子,她竟然还是如此霸气胡来,让对方不敢多吭一声。

那充满魅惑的琥珀色眼睛与身上飘荡的甜蜜香气,让所有人都为她所倾倒。那落落大方的高贵姿态,更令我也深深著迷。

这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么红发姑娘,随小女子走吧。」

「咦?呃,好的。」

被点名的我还一头雾水,便在穿著礼服的状态下背起贝特亚丽切。

真心想问,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贝特亚丽切有够重的,我还有踩到自己裙襬的风险,但是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

唯有托尔试图起身行动,但马上被爱理制止,未能上前来。我察觉到他担忧的眼神,便用唇语告诉他「我没事」。

吉尔伯特王子见我们即将离开晚会会场,原本也想说些什么,但强忍了下来。

他手中紧握那枚胸针的动作,我并没有漏看。

我们一行人离开中央宫殿的晚会场地,前往同建筑物内的顶楼层。这里是招待特殊贵宾的客房。

淡紫藤色头发的大小姐邀请我们入内。

「晕倒的那位姑娘,就让她躺在那张床上休息吧。替换衣物在衣橱里多得是,你也把那件不合身的礼服给脱了,换套舒适点的服装吧。」

「呃,是。」

我依照对方吩咐,将昏厥的贝亚特丽切安置在房里有顶篷的公主床上。然后还帮她换了件宽松舒适的居家连身裙。

我也顺便脱掉这身被连连批评不适合的礼服与令人喘不过气的马甲,借了其他尺寸合身的服装来穿。由于全是领口偏低的款式,我只好随时留意,尽量把纹章藏好……

在各方面都安顿下来之后,我凑近观察著贝亚特丽切的睡脸。

「她受了太大的打击才会这样,稍微休息片刻就会醒过来吧。」

出面解救我们的大小姐向我搭话。

她也同样换上了宽松的居家连身裙,横卧在大沙发上。

一副悠悠哉哉的她,把装在桌上银托盘里的葡萄整串拿起来享用,补充著水分。还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我朝她走近,正式进行一次自我介绍。

「非常感谢您出手相助。我名叫玛琪雅-欧蒂利尔,请问您……」

「你问小女子是谁吗?这个嘛,算是福莱吉尔派来的大使吧。」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先猜中我的问题并回答。

从客房的豪华程度与她散发的皇室气质,实在不像一般的使节……

话虽如此,既然她是福莱吉尔皇国的外宾,也难怪吉尔伯特王子会那般慌张了。毕竟对于路斯奇亚王国而言,这位大使所代表的友盟国拥有更强大的国力。或许她还是皇室成员。

「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才好?」

「叫小女子『藤姬』就行了。」

「藤姬……不是历史上著名的那位大魔法师吗?」

「呵呵呵,没错,因为小女子是藤姬的狂热崇拜者。」

她一个翻身换成趴姿,用手背托著标致的下巴,同时发出恶作剧般的笑声。

藤姬──实际存在于约三百年前历史中的大魔法师,同时也曾任福莱吉尔的女王。

为了解救当时在福莱吉尔皇帝的暴政下受苦受难的人民,她起身革命讨伐父王,自己就任为女王,此举也成为家喻户晓的轶闻。据说深受虫之精灵宠爱的她,以领导者的魅力凝聚民心,将福莱吉尔推上现在这般泱泱大国的地位。

然而,她最后遭到亲信背叛,被送上断头台处决……

「您的发色,的确令人联想到传说中的藤姬呢。」

「对吧对吧?常常有人这么说。」

这位自称藤姬的异国使节,喜孜孜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然后她再次拿起葡萄吃了起来,伸舌舔去沾湿双唇的果汁。这动作带著一丝妖媚,让这位女性兼具少女的可爱与熟女的魅力,散发奇特的氛围。

此时,躺在床上的贝亚特丽切发出微弱呻吟,同时醒了过来。

「这里是……」

她未能理解自身所处的状况,脸上充满困惑。

「你在晚会现场昏了过去,这位『藤姬』大人好意借了地方给你休息。」

「……玛琪雅-欧蒂利尔?」

贝亚特丽切仍一脸茫然。

她抬头望向公主床的顶篷,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才缓缓起身。

「我的丑态让所有人笑话了,没想到竟然受你袒护……」

「我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替你说话啊,身体好点没?」

贝亚特丽切轻点了头之后,便立刻环视四周,不知道在找什么。

「尼可拉斯……尼可拉斯被带走了吗?」

「你冷静点,贝亚特丽切。只要能证明尼可拉斯的清白,就能洗清他的嫌疑的。」

「可是,如果没有证据呢?你倒是说说哪里有证人可以证明我俩无罪?要是连他都离我而去,我真的就一无所有了。」

话说至此,贝亚特丽切用双手掩面,全身直发抖。

「……你跟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对吧?」

「当然!玛琪雅-欧蒂利尔,连你都要怀疑我吗?」

「不。但光凭同侪身分,接下来我也无法不负责任地替你辩解了。」

「……」

她紧紧咬住牙,彷佛心有不甘。

「一定是因为尼可拉斯身为【水】之宠儿,而我也有对救世主下手的动机,而被犯人当成代罪羔羊了……」

贝亚特丽切懊悔地皱起脸,声泪俱下地说著。

她主张这一切都是真凶所策划,栽赃她们的阴谋。

「全怪我,全怪我不好!怪我放不下依恋,一心想见吉尔伯特大人而往返王宫,一定是因为这样才被犯人盯上的。一无所知的我还对救世主大人动粗……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会相信我们了吧。」

我找不到任何能安慰她的话语,只能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呆站在旁边。

在这次事件中,我感受到一股难以名状的矛盾感。

贝亚特丽切与尼可拉斯若真是犯人,总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

「玛琪雅-欧蒂利尔,你……也认为我的举动很愚昧对吧?竟然动手打了救世主爱理大人,真是个不知分寸的女人。」

「这个嘛,是有一点啦。不过,你那么做是出自什么原因?我一直很好奇。」

「那是因为……」

我的疑问让贝亚特丽切短暂陷入沉默,随后她断断续续地道来。

「我对救世主大人心生嫉妒……是事实没错。所以当她说出,要把吉尔伯特殿下『好心还给我』时,我才一时愤恨打了她。」

「好心还给你?爱理大人对你这么说吗?」

「是呀,起初我完全没听懂。但是她的话中之意,似乎是真的要让殿下回到婚约被取消的我身边,所以我忍不住火冒三丈,对她动了手。」

我很惊讶,爱理竟然对贝亚特丽切说出这番话。

更深入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同时代表著爱理并没有把吉尔伯特王子看得多重要。没错,至少她并未把对方当成一位有好感的心仪男性来看待。

原来如此,所以……贝亚特丽切才会生气啰。

「所以你是为吉尔伯特殿下著想,才打了爱理大人?」

「……」

「而你并没有把理由告诉他本人。」

贝亚特丽切眯起眼,发出感叹的笑声。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在殿下面前说出口呢?吉尔伯特殿下对爱理大人一见倾心,毕竟我可是那瞬间的见证人。」

据贝亚特丽切说明,身上出现守护者刻印的三王子吉尔伯特大人,在初次遇见救世主爱理的瞬间,她正好也一同在场,所以亲眼目睹了过程。

她当时了解到,一个男人陷入命定的爱河瞬间,会是怎样的表情。

「我与吉尔伯特殿下自幼便结下婚约,定期见面交流。简单来说就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嗯……」

「殿下从小就熟知救世主传说,总是兴致勃勃地说故事给我听。包含那个知名的《托涅利寇的勇者》传说,他说未来将会有异界人类降临,引领这个世界前进。还说自己虽然无法继承王位又没有魔法天赋,若异世界的使者现身,只愿成为守护对方的剑……」

贝亚特丽切说,王子从小就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唯一热衷的只有说故事了。而她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在一旁守护著这两个孩子长大的,则是当时的王妃。

「吉尔伯特殿下的母亲,是如今已故的先王后。殿下的高尚品格遗传自先王后,容貌也与母亲十分神似喔。」

「说到这,听说你之前拿的胸针也是先王后的?」

「没错,正是如此。在我还年幼时……吉尔伯特殿下见我在王宫庭院中跌倒而嚎啕大哭,便把胸针托付给我保管。明明是先王后的遗物,他却送给我,并安慰我别哭了,要更坚强点。」

或许是因为回忆起当年往事的关系,贝亚特丽切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

「那位大人曾说过,未来有朝一日要成为王妃,就必须先学会坚强。当时正值先王后离世后没多久,我感受到殿下内心的懊悔与遗憾,于是下定决心要变得更加强大。那位大人的教诲成为了我的人生指标。」

听完这番话,我终于明白贝亚特丽切立志在魔法学校里成为第一名的理由了。

即使婚约已作废,她仍期许自己成为配得上三王妃这个身分的人。

「守护在救世主身旁的殿下,看起来总是幸福洋溢。光从他的眼神,就深刻明白──啊啊,殿下陷入爱河了,他在我面前从未露出那种表情。所以我原本才想归还胸针,并且重新对他表明一次心意,然后彻底死了这条心。」

接著她缓缓抬头看向我,并问道:

「玛琪雅-欧蒂利尔。你也跟我一样,怀抱著相同的心情吗?」

看来贝亚特丽切也知道我的骑士被选为守护者一事吧。

她的眼神并没有往常那种敌意满满的火药味,反而能窥见其中隐含著单纯的好奇心、同理心与同情。

「是呀。」

我坦率地点头。虽然细节不全然相同,但我跟贝亚特丽切有著类似的经历。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伤心人。

「这样啊……」

贝亚特丽切轻轻笑了,但她的笑容与其说空虚,更多的是安祥与平静。

虽然问题尚未得到任何解决,或许是对我倾吐心声后,心里舒坦了些。此时──

「真可悲呀,为了男人力争上游,最后却被对方拋弃。」

那位异国淑女「藤姬」明显地大叹了一口气。

我们惊讶地看向她,她仍横卧在沙发上,不知何时开始抽起了水菸。

「到头来,你努力提升的自我价值,只是为了成为配得上男人的装饰品。当男人身边出现了更高价的宝石,就会见异思迁了。」

面对这番带有恶意的挖苦,贝亚特丽切有点当真并且生气地反驳。

「我只是想成为有能力帮助吉尔伯特殿下的人罢了!」

「是吗?然后在救世主现身后,你的存在价值荡然无存,至今为止的所有努力与累积的情意,一瞬间全成了徒然。」

「!」

「你对王子单方面的迁就,让自己的人生全变了调。而且你对他的爱情适得其反,害自己背上暗杀救世主未遂的嫌疑。呵呵,这不叫可悲,什么才是呢?今后你有何打算?」

「这……」

贝亚特丽切哑口无言。

老实说,我非常能体会她心里的懊悔与悲伤,简直到想掬一把泪的程度。

但王宫那边已先入为主地断定贝亚特丽切她们就是犯人。

这也代表他们应该握有什么凭据或证据。要将其推翻,如今只能……

「只能找出真正的犯人了。」

我平静地做出定论。

贝亚特丽切一脸错愕,藤姬则勾起嘴角。

「呵呵,没错。现在可没空顾影自怜,扮演悲剧女主角了,更不是互舔伤口的时候。好好思考吧,陷自己于不义的会是谁?该怎么做才能保全自己的将来与尊严。」

自己的将来,与尊严吗?

藤姬唰一声收起摺扇,接著一个使劲从沙发上起身,她的动作伴随一阵甜如蜜的香气飘过。

「小女子现在要去拜访旧识,你们可以任意使用这间客房。」

她罩了一件丝质外套在家居连身裙外面,不知为何还拿了一颗抱枕抱在怀里,打算离开房内。

「那个,藤姬大人。」

她下次回来时,或许我们已经离开了。

我心想要先道个谢,而喊住了她,她转过头,仅用琥珀色的眼神示意要我安静。接著她脸上绽放出至今最美的一道微笑。

「毋须多言,反正我们近期就会再聚首吧。」

「……」

「衷心期盼你的『归来』,玛琪雅-欧蒂利尔。」

接著,她便轻快地离开房间。

不知从何处飞进室内的黑紫色蝴蝶,翩翩舞过我的眼前,停在房内摆饰的鸢尾花上。

「归来?从哪里?」

那句话的意义令我摸不著头绪。我只理解到原来当上福莱吉尔的大使,能散发出如此不凡的存在感。

是说,她真的只是大使吗?或许有著更不得了的来头……

「啊,葡萄还有剩。放著也是放著,我来享用一下好了。啊,贝亚特丽切你也要吗?」

「你啊……」

「别这么死脑筋嘛,不摄取点糖分的话就无法使用魔法了,脑袋也会昏昏沉沉的。」

我端著盛装葡萄的托盘来到床边,摘了一颗果实塞进贝亚特丽切的嘴里,她乖乖闭起嘴嚼了嚼吃掉了……

接著,她不知突然回想起什么,从床上奔到梳妆台前开始更衣。

「欸,贝亚特丽切,你在做什么啦!」

「用看的也知道吧,做好接受审讯的准备啊。他们应该就快过来接人了。」

她的表情彷佛已做出了某种觉悟。贝亚特丽切拿起梳妆台上的脂粉,往脸上厚厚扑了一层,肯定是为了掩盖哭过的痕迹。

「我可不能再哭丧著脸了。须尽快证明我跟尼可拉斯的清白才行。要是我在应答时表现得畏畏缩缩,将会不利于尼可拉斯。他的确是【水】之宠儿没错,但绝不可能是这一连事件的真凶,这太离谱了!」

噢,没想到这种时候能听见最熟悉的那句「太离谱了」。

看贝亚特丽切似乎已调整回平常的状态,我也松了一口气。

然后发现她不知何时抬起头,看著镜中的我。

「干嘛?我头上黏了葡萄吗?」

「没事……不过你脸颊上的确沾到了果汁没错。」

她清了清喉咙,停顿一会儿才开口。

「玛琪雅,其实我也知道那件事。」

「哪件事?」

贝亚特丽切从梳妆台前的椅子起身,转身面向我。

接著她伸出手指勾住我宽松的衣领,微微往下拉。

「关于你被选为最后一名守护者的事。」

「……」

她压低眼神,注视著清晰烙印于我胸口上的四芒星纹章。

虽然有点惊讶,但既然她经常出入王宫,的确有可能取得这项情报。

「想必你应该压力不小吧。」

「这个嘛,算是吧。」

我游移著视线,轻抓了抓自己的脸颊。

目前没什么尽责表现的我,也尚未具备足够自觉,最近甚至快遗忘自己背负著这个身分。

「这件事目前似乎尚未公开,但既然身为守护者,未来有可能涉入险境,被人谋害性命吧。」

「啊,我应该算有遇过了吧!」

「原来已经有了吗……」

我若无其事的回答,让贝亚特丽切露出傻眼的表情。

不过,经过以上对话,我想起上次那个蓝色小丑,然后恍然惊觉。

那个小丑的【水】系魔法让我产生的恐惧感,跟以前在王宫里暗算爱理的犯人很相似。

说起来,要是那蓝色小丑与袭击爱理的凶手真为同一人,那怎么想都觉得贝特亚丽切与尼可拉斯的犯案动机不够合理。毕竟他们就算基于私仇对爱理行凶,也没有理由取我性命。

我把蓝色小丑的事情告诉贝特亚丽切。

「你说蓝色小丑吗?」

「嗯嗯,对方打扮成全身蓝色的小丑来袭击我,然后……」

我手托著下巴,边在脑中依时间序整理至今所有事发经过,边向她确认某件事。

「欸,贝特亚丽切。我有件事想问你……之前在学园岛迷宫时,我们不是跟你们小组正面冲突吗?」

「是呀,你是说在收集魔导傀儡眼珠的课程上吧。」

「对对对。当时尼可拉斯被我的发热体质灼伤了对吧?他身为【水】之宠儿,对【火】的抗性应该很强,却会灼伤喔?」

「那当然。就法则上来说,【水】之宠儿对上【火】时,的确占有优势。但相对来说,他们面对高温时也特别脆弱,这种副作用就体现在他们容易热晕的体质上。实际上他以前也不知道烫伤过多少遍了,就如同上次被你触碰到那样。」

「原、原来如此。」

「你到底在挂念什么?」

「是关于在王都袭击我的蓝色小丑……我的发热体质对他完全不管用。所以我原本一心以为那是【水】之宠儿的特质……」

听我这么说,贝特亚丽切突然表情一僵,接著压低声音告诉我。

「那种能力,只属于『抗属性体质』而已吧?」

抗属性体质──【全】之宠儿独有的特质,能封印所有属性宠儿的能力。

我缓缓瞪大了眼。

「可、可是,【全】之宠儿是极为罕见的存在耶!就算找遍全世界,除了身为救世主的爱理大人以外,不知还有谁……」

难道犯人是爱理?不,不可能,怎么会……

总觉得思绪越来越乱成一团,此时贝特亚丽切用低沉的声音说:

「有喔。除了救世主大人外,路斯奇亚王国还有另一位【全】之宠儿。」

「咦?」

「王宫首席魔法师──尤金-巴契斯特先生,在救世主出现之前,他是国内唯一的【全】之宠儿。」

原本低头沉思的我抬起脸。

「等等,我根本没听说过这件事。」

巴契斯特老师的确是元素魔法学的第一把交椅没错,但别说【全】之宠儿了,连他身为哪种单一属性宠儿的事,我都没听过。根本前所未闻。

「这是当然的。因为他一直隐瞒著【全】之宠儿这个稀世的身分。所以知情者仅限于国王、王宫魔法院的首长──也就是我的祖父,以及其他少数相关人士。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其身分与过去都被视为国家机要,严加保密。」

据贝亚特丽切说明,她碰巧在家里偷听到担任王宫魔法院长的祖父与巴契斯特先生讨论这件事。

「为什么?巴契斯特老师有什么理由隐瞒【全】之宠儿的身分?」

「问题在于他的出身背景,巴契斯特先生从小就在出生的村落中受到迫害。」

「意思是……」

我记得老师曾在元素魔法学的特别授课中提过。

所谓的属性宠儿,在某些时代备受世人崇敬,在某些时代则是被歧视与迫害的对象。

据说至今仍有某些地区保留这样的旧习……

「巴契斯特老师所出生的村落据说拥有这种风俗。别说属性宠儿了,光是拥有魔力就会被视为诅咒之子。因此,他自幼就被监禁于村里的仓库,遭受惨无人道的虐待。而将他从这种地狱般的环境里解救出来的人,是受王宫派遣而来的一位年轻女魔法师。」

获救的少年巴契斯特,在王宫的资助下进入卢内-路斯奇亚魔法学校就读,与年龄相仿的尤利西斯老师与梅迪特舅舅切磋砥砺,让自身才能开花结果。

据说巴契斯特先生与拯救他的女魔法师,年纪相差十岁之多。但两人为彼此深深吸引,情投意合之下缔结了婚约。

然而,这终于到手的幸福却没能维持多久,成为未婚妻的那位女魔法师罹患不治之症,寿命所剩不多。

我不清楚这些经历跟本次事件有何相干,或许根本毫无关联。

但心里却莫名忐忑不安。

假如说,那位蓝色小丑真是巴契斯特老师……

此时,房外正巧响起敲门声。我一打开房门,便看见脸色凝重的莱欧涅尔先生与托尔两人站在那,看来他们是要带走贝特亚丽切。

「我在这。」贝特亚丽切落落大方地走出房内,丝毫没有逃避的意思。

然后她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问莱欧涅尔先生说:

「请问尼可拉斯目前状况如何?」

「尼可拉斯-赫伯里正在接受吉尔伯特殿下的审讯,他否认涉案……」

莱欧涅尔先生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开口。

「贝亚特丽切小姐,有什么话要趁现在告诉我们吗?」

他如此问。从莱欧涅尔先生的表情看来,彷佛也查觉到这次事件哪里不对劲。

贝亚特丽切瞥了我一眼。「咳咳!」我清了清喉咙,快步绕到两位骑士面前,挡住他们的去路。

「听好了,现在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时候。」

我用带著紧张感的坚定眼神望向所有人,并如此宣告。结果托尔轻笑出声。

「小姐,您打算惹是生非吗?」

他用充满个人风格的问句替我助阵。

「是呀,我要闹事了,大闹一场。我要让真凶无所遁形。」

我也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就像过去那个诡计多端的大小姐。我以同为守护者的身分,向在场两位骑士寻求合作。

我将现有资讯与他们分享,并提出个人推测,进而说明我的某项计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