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关灯

017-019

017

#090页

生物由食物组成。

听说如果给小龙虾长期喂食鲐鱼,那么它的甲壳也会变成蓝色……河豚的毒素,并不是生来就存在于体内的,而是长期进食浮游生物,从而在内脏中蓄积了的河豚毒素。

人类也是吧。

当然肯定是有其界限的不过……吃再多鱼贝类也不会变得擅长游泳,吃再多鸡肉也不能学得飞行——鸡本来就不能飞。即使如此,吃过的东西,无论是动植物,无论是生物与否,都会变成能量。

无论何种摄食都是能量吸取。

吃下金箔就会变得奢华。

【注】金箔日语中也有形容外表身份高贵的意思。

即使没有味道。

食生活、食文化、营养均衡、蛋白质、甜味、水果、甜品、碳酸饮料、酒精、发酵食品、偏食、干货、瘦身(calorie off)、无糖、狩猎、渔业、素食主义、调味料、糖盐醋酱油味噌、太空食品、断食——饥荒。

食人。

人若如此,吸血鬼亦然。

吃还是被吃——吃才是供养,这种想法如小斧乃木所说,的确较为罕见但绝非特殊。

极端一点,就连我在吃饭时也说『我开动了』——开动享用生命了。并且剩饭剩菜就是对生命的亵渎,我被这么教育。

浪费食物就是浪费生命,拿食物玩就是拿生命玩,我被这么端正——像是在培育道德心,同时,骨髓里被刻上了我们这种生物不吃其他生物就活不下去的思想。

那种事情,早在高中时就明白了。

不吃可是会死的哦?

然而,我没能接受那个,摆出一副呆滞脸庞说着这种话的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没能将吃,认同为敬意、感谢。

那个春假,一边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化为吸血鬼,一边,阿良良木历这样说道。

我可是人类啊。

但是,那时候要是被反问这一句该怎么办。

人类所以呢?

「嗯?怎的了,阿良良木君。不晓得你现在是不是夜行性,总之预测不了何时发病的时候,和妹妹们通完话就赶紧休息比较好。随便挑个喜欢的房间都行。」

「好的。小斧乃木让我休息了。因为又到处忙了。」

「都不知道这是谁管的式神哪。」

完成了棺材之间的检查后,我和小斧乃木分开,直接来到了『尸体城』的书库——一边劝我赶紧休息,影缝小姐一边又自顾自地通宵着。

有太多事情不得不考虑吧。即使是不曾用脑的影缝小姐。一定是因为我们来了,所以课题也翻倍了……我们本是来指明解决问题之路的,结果现在反倒是专门从日本而来的麻烦人物。

来到这里,又像这样带着烦恼的种子,我深感毫无进步。

即使如此,不能停下脚步。

笨蛋也不会将想要休息挂在嘴上。

「抱歉。虽然是夜行性,但因为时差和长时间航行,脑壳已经摇摇摆摆了。不过还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在休息之前和影缝小姐谈谈……」

#091页

日本时间现在是几点呢,是不是已经到了『明天』什么的,我一边想着,一边坐在了影缝小姐视角下斜前方的位置。

这新冠对策几乎已经是我的癖好了。在这场合下也不曾忘记。

「谈啥?如何高效获得学分?」

那个,超感兴趣的。

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在这么远的地方,还这么久,我可是申请了个要命课程表的啊。

但是我想谈的烦恼(当然)不是这个。

想谈,不如说怪谈。

「尽管问就是了?虽然人家不知道什么线上课程的技巧(know-how),但用了人家的方法保证落后一个月也能追回——」

「对了,说不定明天就能归国了哦。我也好,影缝小姐也好。如果我的想法没错。」

影缝小姐满脸写着「明天?」。

说实话,『明天』还是吹过头了。而且什么叫『如果我的想法没错』啊——我想法没错的时候哪怕有过一次吗?

起码是『如果我不好的预感猜中』——这样才是百发百中。

「行了。作为虚张声势的方法已经算上等了。」

「其实搞不好会完全猜错,而且说不定已经是专家们讨论过的想法了。所以,想请影缝小姐评分。您可以就听一听吗?」

「当然。就算是人家,也差不多对那日本菜都感到怀念了。……是纳豆的谐音玩笑。」

【注】此处日语原文:うちかて、それそれ日本食が恋しくなっとう。……纳豆ちゅう洒落やのうてな。影缝使用的是方言,前一句末尾的なっとう和纳豆同音。

影缝小姐像是掩饰着什么。

不是,也不用掩饰什么吧……关西好像不怎么吃吧,纳豆。

不吃……挑食。

「呃……从哪开始说好呢。我也还没整理好语言。」

「随便从哪开始。这边帮你整理。」

真可靠。

和斧乃木都掩饰地像是力量型人物,但实际上却意外地讲理论——我只会绞尽脑汁左思右想,从她们身上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

我咳了咳,接着说。

「影缝小姐对『美丽公主』的传说有几分把握?小斧乃木好像不是很了解。」

「人家也不大知道呐。也没向本人打听过。」

我也一样,并没有正经听讲过。连小忍都不太记得,估计也不是聊得起来的事情——我之所以知道,也是碰巧闯入了『镜中世界』里一个天国般的地方,然后听『本人』在那告诉我的。

并不正规(irregular)。

所以,我先从那开始说明,展示了反吸血鬼病毒和『美丽公主』诅咒的共通点——当初本要交给小斧乃木去做的报告,果然还是由发起者的我自己来说明比较好吧。

毕竟事到如今这也只算是前段部分而已。

「哼嗯。『灭亡』这个相通关键词好懂,完全无视掉不太行呐。『美丽公主』诅咒,经由怪异之王·刃下心变为旧刃下心而死灰复燃这个假说,也有一定说服力——不过,只有那样的话,就算有学分也没有优或者良,也得不到甲或者乙。」

【注】这里的优、良、甲、乙即常见的学业相关评级。

什么时代的大学生啊。

寺子屋吗?

【注】寺子屋,日本江户时代(1600~1868)寺院所设的私塾。

#092页

「估计余接也说过了,不同的地方很明显。特别是,传播方式的不同——还是说,实际上『美丽公主』的诅咒,毒性强力到仅仅是听过传闻就会想自杀吗?」

「范围大到能够毁灭一个国家,考虑到这一点的话也有那种可能性。不过即便诅咒复燃,我也不觉得『美丽公主』诅咒还是原来那样。小斧乃木所说的变异,应该真的发生了。」

怪异的变异。

这正是所谓传闻,所以无可避免的是会像传话游戏一样不断变化——正如六百年前的吸血鬼和现代的吸血鬼,完全不同。

无论何种传统艺能,和起源比起来都并非同样。

话题里的尼彦入道也是,之前的读法也是不一样的。

【注】现在的尼彦入道日语原文是『アマビエ』,此处所说之前的读法为『アマビコ』。

传话游戏——传染游戏。

「我本来就有将小忍小型化(sizedown)的责任,而且即便使得她不再是吸血鬼了,也还是没有让她变成人类、公主这种程度。我这个始作俑者来分析后,感觉诅咒会不会再次生效相当奇怪。」

凭我所听,是以美貌为基准而发动的诅咒。

要说小忍是否因变成了金发幼女而取回了美貌,我一口断定不是的话也有些欠缺对伙伴的考虑,不如说她就是变得自我堕落、怠惰、爱偷懒、想躺就躺、老是刚睡醒、性格别扭、懒鬼、任性、爱撒娇的宅了。

要说美丽的话,吸血鬼时代才更加美——耀眼夺目、血脉膨胀、冷艳过人的美丽之鬼。

「在我的经验里——虽然是现实里没有经验过的镜中世界、天国里的事情——所谓『美丽公主』之美,外观自不必说,我想还表示了其内在的相貌呢。」

「哈哈。美少年侦探团吧。」

【注】西尾另一系列作品。

影缝小姐笑道。

怎么笑这个——美少年阵营?

「虽然没必要,还是说说人家对你这个的理解吧。旧刃下心应该是自愿堕落的。也就是说被苏伊赛德领主吸血而成为吸血鬼一事,也不是她人性升格,而是堕落。诅咒的无效化,至今为止也还有效——然后呢?阿良良木君。你接下来要怎样把自己的假说击溃,人家很期待。」

「就是那点呀。我是个麻烦渔利者已经是老惯例了,但小忍……雅赛劳拉公主她,由被苏伊赛德领主吸血一事,而从魔女的诅咒当中解放出来了。虽然看上去,就和正常的童话结局没什么两样……这个,就当是被吸血的『美丽公主』这边觉得没问题,但吸了血的苏伊赛德领主这边能这样就完事了吗?」

【注】match pomp,拨弄是非以渔利。(自己用火柴点火,自己用灭火器灭火之意)自己平息自己挑起的纠纷,再向当事人提出要求,以敲诈勒索财物或得到利益。

「嗯?」

「我无数次都把小忍,吃过的怪异和摄取的能量,都当做是她转变成了自己的东西。这其中,有第一位眷属死尸累生死郎,之后,还发生了您我所知的够呛的事情——经由将吃下的怪异转变成能量,自身会受到影响,也会对周围散播影响。」

那影响或许是坏影响。

拿死尸累生死郎来说,那位眷属也使用了能量吸取,从神原的左手上受到了影响——从猿之木乃伊上。

本已自杀的死尸累生死郎,于是在现世中复活了——在北白蛇神社的境内,贪食着怪异的碎片。

最终产生了忍野扇。

「……听不出你要说什么呐。人家晓得旧刃下心作为怪异之王,将吃下的能量转变成自己的东西,而且所谓吸血鬼本来就是那种存在,或者说非存在,那个又怎了?」

「小忍能做到的事情,苏伊赛德领主也能做到对吧。换句话说,不能避免会做到。也就是说——已经不是今天或去年的事情了,而是六百年前的时间点上,『美丽公主』的诅咒就已经从雅赛劳拉公主那儿移动到了迪斯托比亚·维托索·苏伊赛德领主身上,不是吗?」

#093页

移动。

也就是——传染。

「我想问您的,首先是这个。小忍因变为吸血鬼而得以从诅咒中解脱,但作为代价,苏伊赛德领主身上缠绕了无法解开的诅咒。请问这个假说,有多大可信度?」

苏伊赛德领主因吃掉了『美丽公主』,变成了除『美丽公主』不吃的偏食家——但这里所说的影响,是没法仅靠挑食一词就能概括的过敏、毒素一般的坏影响。

「可信度很高。几乎不那样反倒奇怪——那般凶恶的诅咒,理论上仅凭一只吸血鬼是消化不了的呐。」

即所谓消化不良,影缝小姐说。

「但是,只到这种地步的话,这假说也略显消化不良了。到头来,魔女的诅咒移动了是没错,但苏伊赛德领主的内在,估计是发动不了灭亡诅咒的吧。那家伙的内在,夸也不好夸是美丽。」

「是呢。」

虽然我是呢地同意了有点那啥,总之凭我去年的春天稍微说了几下话的印象来说,苏伊赛德领主硬派又冷酷的性格,不太让人能够亲近。御座的病床多少能够削减她那尊大的气场,但能和她成为盟友的也还只有小忍一个了。

仅看现在这样,也足以想象全盛期是怎样的性格了。

「……说到底,吸『美丽公主』之血的行为,几乎等同于自杀行为嘛,所以也不能说完全不美丽就是了。」

「真意外。阿良良木君,属于那种觉得自我牺牲很美丽的类型?」

「没,反倒是觉得有点丑陋呢。」

「那不是自我厌恶嘛。」

话语打在我心。

比纵拳还要疼。

「其他要吐槽的地方还有很多,不过待会儿再说吧,先继续。『美丽公主』诅咒在六百年前移向了苏伊赛德领主,于是就在那家伙的体内沉眠了。流行病学里说的潜伏期。六百年的潜伏期——那种天文学尺度的病毒大概也有。水痘病毒的带状疱疹吧。所以?是那病毒现在才发动的理由……还有,变异的理由么。」

「是的。这个也听小斧乃木说了,死亡方式不同呢。面对过分的美丽而自杀,和脱水症状下的干涸死。通过微小变化(minor change)总能修改的传播途径还好说,但所谓单纯的变异已经不足以解释两者了。」

「优秀的式神。给个优。」

什么,小斧乃木居然取得了学分……读的啥大学啊,那孩子。

跳级了?

飞沫传播的病毒发生变异,变成了空气传播,外行看上去倒是行得通的,而且关系到新冠上,就可以认为这是最需要警惕的可能性之一——但是,症状其本身完全改变了,这不是可以小瞧的事情。

这变异,只能认为假说搞错了。

「最开始,我还认为可能是苏伊赛德领主的访日产生了影响呢。那时候,不是女子高中生大量木乃伊化了嘛。而且就连苏伊赛德领主自己也这样了。然后,我以为这次欧洲中的吸血鬼化为干尸,也有什么关联在内——吸血鬼会从所吸的血液里受到很大影响的话,从女子篮球部各位的忧郁当中,被感染了也不奇怪。」

「挺有可能嘛。」

#094页

「私以为如此。所以,我请求了小斧乃木的协助,探了一番太平间——」

「讲真的到底是谁的式神呢,那家伙。而且就在先前,也好像小抚子的式神似的忙来忙去。」

「——女子高中生的木乃伊和吸血鬼的木乃伊,那干涸的方法完全不同。当然,日本女子高中生和欧洲吸血鬼的体格也好骨骼也罢本来就应该不同,但即使如此,现在看来也很难说是遵从同一种原理木乃伊化的。」

「这点说实话,人家有点想找专门的验尸官确认一下。而不是靠阿良良木君的外行判断。」

「不,仅有这一点,或许专家也很难弄清。可能专家比我还难弄清。」

「?」

影缝小姐歪了歪头。

不好,这部分说明不够——同时,也是难以说明的部分。我这种外行,如何能比专家更有判断力呢,话说出口时估计就让人家觉得我不逊过头了。

「不是的……那不同的地方,只要看了两边的木乃伊谁都可以分得清。所以说,这事和我母校的女子高中生没有关系。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只是,苏伊赛德领主的内部,保守沉默了六百年之久的魔女诅咒发动的契机,应就是为盟友而来日。时机上几乎不会有错。」

顺便一提,虽然不是能顺便一提的事情,苏伊赛德领主的衰弱,来自于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奴隶化的同步,这一假说仍然有效。

真祖的真意虽尚未明了,但如果她是想到『寿命将限』,于是在死前为见旧友一面而来日本的话,一切的远因便在我身上了,让人心痛不已。

我救助了小忍的事情——我没能救下小忍的事情是一切的远因的话。

「哼。瞧咯,与旧刃下心六百年未见的重逢本身,不就像是诅咒再发动的诱因(trigger)吗?和诅咒之源的邂逅——」

「我觉得其可能性很高。就因为和小忍『面对面』了,诅咒便再起的可能性——可是,仅因如此的话还是,没法说明变异原委。如果欧洲的吸血鬼开始的是切腹,一切才好说。」

「好说啥啊,不是更混沌了嘛,那种状况。日本文化在不得了的方向上扩张了。」

「所以,恐怕还有其他因素混杂其中呢。即使不是日本文化的女子高中生——到这里才终于注意到一件事,苏伊赛德领主吸『美丽公主』之血后,几乎是同时,这个决死的必死的万死的吸血鬼,也吞下了其他的存在吧?」

「其他的存在?」

「其他的非存在。特洛琵卡雷斯克·霍姆艾维夫·多谷司托灵格斯。」

第一位,并且是唯一一位眷属。

这个『尸体城』的执事。

「本应决定好了『美丽公主』之外谁都不吃的腹中,迎来了一位执事。想要杀死『美丽公主』,反而被杀的吸血鬼的亡骸,应该是被苏伊赛德领主吃掉供养着的。」

「……供养着,是吧。然后呢?」

「但是,虽然说是供养了,却不一定就能成佛对吧?不,吸血鬼可不可以成佛本来就难说……即便举行盛大的葬礼,只要残存对现世的思念,就一定会迷路。」

迷路神明,八九寺真宵也是这样。

再供养再祈祷,也有埋葬不了的思念。

也有吊唁不了的尸体。

「再者还是被『美丽公主』的诅咒所杀,更没可能不留悔恨。特别是,和我这样的不同,或者和死尸累生死郎不同,特洛琵卡雷斯克这个眷属应该对他的主人十分忠诚吧——比主人更早去世,让她耗费了供养的精力,可能因此感到有愧吧。」

#095页

这部分只能靠想象了。

代入不了人类的伦理观,也推测不了——被侍奉的主人吃掉,究竟多少是出自其本心。

究竟多少是出自光荣。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信,那就是食物相克了。」

「相克?」

「欧洲这边应该叫,餐酒搭配(mariage)吧,我记得……就是西瓜和天妇罗、鳗鱼和梅干菜……那种的。」

【注】『食物相克』日语原文:食べ合わせ(は悪い),混合在一起吃的食物(相克了)……

「那样的话相克和搭配不就说反了嘛。也就是说,一起吃了会搞砸身体的菜品么?」

没错——嘛,西瓜和天妇罗这种已经算是迷信了,而实际上分开吃无害的食物,调理到一块儿后,即便不会变得有毒,也有可能变得难以下咽。

变化。变异。

「饭桌不安全的场合,不只存在于感染病现场——好吃,也不能给小狗吃巧克力、不能给小猫吃洋葱,就是这样的。话说还不能给婴儿吃蜂蜜呢。」

「不给老爷爷老奶奶吃年糕同理呐。」

好像那个又有些不一样……总之,都差不多。

特洛琵卡雷斯克是眷属,不是什么巧克力、洋葱、蜂蜜、年糕,但——和『美丽公主』的相性糟糕极了。

不可能搭配得来。

是想杀害并被杀害的关系。

于是,两者在同一天当中被同一个吸血鬼吮吸进食了——被美味地享有了。

眷属和诅咒,被一同吞入腹中。

这怎能心安——死也死不透,供养也供养不透,想要成佛也只能迷路。即便六百年之后,也停不下忧郁——

「……也就是说,苏伊赛德领主和旧刃下心的遭遇并不是诅咒再发动的契机。内情是苏伊赛德领主体内潜伏的特洛琵卡雷斯克,再会了恨入骨髓的旧刃下心,才满足了发动条件么?」

「那样的话,我想诅咒大幅度变异的条件也凑齐了。不像那种只有单一病毒在单一体内反复增殖的情况,这样或许就会引起很大的变异吧——所谓新型流行病毒,是不是就是那样出现的呢?」

粗略说明一下,就像流感和禽流感一同混入猪的体内,就会诞生新的流感……应该就是这样的经过。

盟友『美丽公主』的诅咒,和执事特洛琵卡雷斯克的忠诚,就在苏伊赛德领主的胃里慢慢溶解,作为概念融合了——并不是这样,我想问的是,是否就这样产生了某种招致灭亡的可怕事物。

这热带果汁(tropical juice)可不得了。

女子高中生的影响力不容小觑。事实上,日本的繁荣(boom)就是那样形成的——所以我的思考也被拽向了那边。但是,死而不遇的眷属其影响力却在于主人——对于身为宿主的苏伊赛德领主来说,是不是有点过头了呢。

「我认为并非魔女诅咒再燃,而是魔女诅咒新生——这样也能说明没有在日本扩散,而是被强制遣返欧洲之后才出现症状一事。」

嘛,暂且不提日本还有没有吸血鬼……至少,我和小忍在这一年里都没有出现症状。

「从感染到出现症状的时机么。不好说呐……讲真,做了那么多看上去合理的说明,可能还反倒变得可疑呢……」

#096页

影缝小姐慎重说道。

对于外行的拼凑(patchwork)没有一蹴而就,也没有付之一笑,光是这样置之一考就很难得了——这之后的外行想法,在她眼里有没有讨论的价值都不好说。

「再燃(renewal)的理由就是因食物相克而引起的食物中毒——就采取这个强毒化说吧。那人类也好吸血鬼也罢,动物也好植物也罢,魔女也好国土也罢,无差别逼迫其自杀的『美丽公主』诅咒,变异成了让吸血鬼干涸、木乃伊化的诅咒,其理由又是?」

没有被定义为生物的病毒并无意志。即使是那个好像专做招人嫌事情的新冠病毒,也绝非主动在向人类挑起战争,更不是在故意灭亡人类——疫病不过是疫病,不是敌人。

同样的,也没有进化的意志。

稍微够不到食物就伸长脖子什么的,提提鼻子很便利什么的,仅凭那种理由是促进不了进化的——残酷地说,是有适者生存这个法则存在的。

【注】原文:鼻を伸ばせば便利だとか。什么叫伸(延长)鼻子、怎么伸鼻子、伸鼻子便利了什么,不知道。是在说长颈鹿和猪吗?

但是。

反过来说,意志存在、意图起效,进化就是可控的了——转基因植物亦如此,宠物、家畜的品种改良也是这样。

嘴够不到食物就用手拿过来什么的,用两只脚走路取过来什么的,这种进化,有着一定的方向性。

然后是现在的情况——存在,并起效。

即使诅咒本身有了条件就会自动发动,但同时被吃掉的眷属的意志,像地缚灵一样明确存在,然后是意图,也在主人的体内忠实地起效着。

就和执事一般,执拗地。

那种遗志存在着——如同遗传子(基因)一般。

「特洛琵卡雷斯克利用魔女的诅咒,试图消灭这世上的所有吸血鬼吗?因为自己被杀了所以发泄?这怨念多顽固呐。」

「也有那种『幽灵』『蛇』吧,不过如果是发泄的话,诅咒应该不会变得那么强力了。如果,特洛琵卡雷斯克有死也死不透的悔恨的话——那不是被杀的悔恨,而是没杀成的悔恨吧。」

「……没能杀掉旧刃下心,不,『美丽公主』。」

即使这样,也不是怨恨。

既不是怨恨,也不是怨念。

是忠诚。

主人和被诅咒的公主结好,作为眷属、作为执事没能接受这件事——所以想要杀,所以被反杀了。

如果和杀死自己的诅咒本身,在主人的体内融合成功了的话——执事会怎样利用那份能量?

会朝向何方?

和谁会面时,潜伏的咒缚觉醒了?

「想要消灭全吸血鬼——死了仍未罢休,对旧刃下心……对金发幼女的忍野忍起了杀心么。」

「是的。出自忠诚。」

我根本未入法眼。

恐怕,死尸累生死郎也视我为无物。

所以那心情实在难以苟同——但是,那心情,或许可以这样说明吧。

多么。

多么美丽的忠诚心。

「……一瞬间,人家只能接受阿良良木君巧妙的话术了,但实际上没有被杀吧。又是这样吗……光是在杀害其他吸血鬼。」

#097页

「抱歉,我的说明很不着边。虽说是进化的方向性,到头来,也有看运气的部分呢。也不是很一帆风顺的。」

抱持着意志,结果进化失败的例子也有。

我这人,也想着在大学里重新做人所以为此出谋划策,但世间风云激变,线上课程变成理所当然的事情后,交友百人的计划也化为乌有了。

这之后,在前方等待的过于残酷的就职活动会怎样呢。

在进化中,究竟有多少生物,没能幸存……即使不说生物,怪物面临的也是一样的场面。

「如上述所说,诅咒发动时,已经不在小忍所在的日本,而是在主人强制遣返的欧洲了。所以那空气感染……说不定是气溶胶(aerosol)传播呢。想到吸血鬼会变成烟雾的话。」

回忆着现在甚至有点怀念的和艾比所特的战斗,我说「接下来,完全是我的想象不过……」。不,连之前所说的全部的全部,也都不过是想象的产物而已,我重新整理了前言。

「因强制遣返,和目标的距离何止两米,已经拉开了地球半周的距离,然而诅咒还是发动了。这诅咒,目标只瞄准了小忍一个。到了执拗的地步——感染因此扩大。为了到达地球背面。」

在吸血鬼之间传播的疫病。

以欧洲为中心扩大——再扩大再扩大再扩大——以大流行的形式,最后捎向极东的岛国。

那么,也不是气溶胶传播了。

而是吸血鬼传播。

「只感染吸血鬼的传染病,不以人类男女为目标,而是将他们作为中继地点,作为基地电台,作为过境站,作为触媒——吸血鬼,是到达地球背部的交通手段。」

「交通手段。也就是说,以吸血鬼作为媒介进行扩散的媒介(vector)感染病就是反吸血鬼病毒的真身吗。但是,那样的话再多感染人类这个物种不是更好么。既然过境的最终目的地是旧刃下心,变成吸血鬼会出现症状的传染病是当然的——但没有理由不利用人类这一交通手段。」

「是的。就连鼠疫,这种给人的印象是在欧洲掀起了大流行的细菌,本来也是通过世界性的贸易而偷渡进欧洲的。和这一样。」

新冠病毒能那样在世界当中传播,也得益于飞机发达带给人类进一步的国际化,以及全球化——从高速扩大的感染范围里,新冠病毒获得了可怕的感染力,但实际上并未过其他病毒一等。尽管如此,它却以鼠疫、霍乱以及天花这些历史上的感染病所不及的高速,像不可或缺的基础设施一般普及了世界。

千年后的感染病,恐怕会利用火箭和宇宙电梯,瞬间抵达火星吧——所以说,如果想让反吸血鬼病毒世界性地、并且高效率地扩散,那么最合理的方法就是让人类过境——应该采用比吸血鬼的辖地(territory)、行动范围更广的人类。

「……只是,所谓的交通手段已经满员了。在变异赶来时。」

「啊啊——病毒干涉吧。」

【注】病毒干涉,和病毒的干扰现象这一术语有所区别,推测是指一病毒干扰另一病毒的现象。

我点头。

不,实际上新冠病毒正在蔓延,人类不知是否能够作为诅咒的载体生效,这是科学尚未能验证的事情——我和小忍,或者半吸血鬼的艾比所特,这些稀少的小白鼠,也难以成为目标。

但是,实际上会不会发生病毒干涉,和这种情况并无关系。

因为新冠病毒捷足先登,早一步席卷了世界——人类的国际化、移动、非必要不紧要的外出,一时间全部停止了。

#098页

封锁(lockdown)。

法律上没有封锁概念的日本,要求全民自肃,不跨县境移动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虽然那并不能完全阻止感染。

然而,反吸血鬼病毒想要到达地球背部,人类这种载体,很难说是最短路线。

首先,不会感染新冠病毒——这理论上就可以证明——传播路径限制在只感染吸血鬼,在病毒的卡路里看来相当合理,就是有意志的方针取舍。

比起渡鸟——以及蝙蝠来说。

「虽然还没有弄清楚,为什么是脱水症状,为什么会木乃伊化——」

这部分或许有其理由吧,如果和特洛琵卡雷斯克的潜意识、深层心理、个人嗜好有关,那么就只能作为未解谜题了。身为主人的苏伊赛德领主,食物中毒时有干眠的体质,那应该也是独自的设定(rule)吧……

「嘛,作为物体留下亡骸,因此感染病也变得容易传播,估计也只能推理到这了……」

虽然试着说了说,但现在还是觉得太对。

到此地步,已经不是死者的潜意识了,而是让人感到明确的计划性……不,但是,其实植物不就是那样扩大生息范围的嘛……

木乃伊化是为了长期保存?

果干(dry fruits)?

「啊啊。人家明白了,好了,这点不用说了。总之先当做是突然变异吧——不需要阿良良木君帮忙想完,留点谜题给卧烟前辈解吧。」

不是影缝小姐来解啊……

嘛,解谜也罢好奇心也罢,基本都和她不太相符哪。

「但是,还有件事,一步都不能退让的谜题还亟待解决呐。就你刚才的理论,可以说特洛琵卡雷斯克即使扭曲了,也是出自对主人苏伊赛德领主的忠诚心,才散播的诅咒传染病——但是,阿良良木君也见过了,重要的苏伊赛德领主,也因为那诅咒快死了不是?」

「进化失败之最就在于此——诅咒明明是为了保护苏伊赛德领主、杀死小忍的,可这足以毁灭一国的世界规模的诅咒,正侵蚀着他的主人。」

病毒不会灭亡宿主。如果消灭了宿主,病毒也会灭亡——但是,那顶多只是理论,因此而灭亡的病毒大有其在。

什么幸存战略,都是胡扯。

无论有没有意图,失败的时候就是失败,死的时候就是死。

无论不死身与否,死的时候就会死。

而且特洛琵卡雷斯克本就在六百年前就已死去——除了他的忠诚心。

「还有食人菌这回事呐,说起来——但是,阿良良木君。那样的话,已经不能叫做忠诚心了呢。」

「唉……是那样吗。的确,特洛琵卡雷斯克的遗志完全无视了苏伊赛德领主的意志……但是,被厌烦、被嫌弃,还是想为主人奉献一切的那份心——」

「那不叫忠诚心了。是爱吧。」

最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口中出现了这种言辞,我感到脑袋被踩了一样。

当事者影缝小姐,却没有说了什么奇怪的话的样子,

「但是,那样的话就是人家的大失误了。因为人家把旧刃下心和阿良良木君喊来了这里。居然把诅咒的目标,旧刃下心从大流行之中给特意召唤到了这里。」

她继续道。

#099页

「……您在抑制大流行的意味上,算是妙手了。因为目标如此接近了宿主的身边,特洛琵卡雷斯克也没有必要进一步扩大感染地区了。」

虽然这是乐观而又充满希望的推测,但,至少做到了封印——比新冠病毒的封锁要更加简单。

既然病毒的扩张有其意图,有其方向性的话。

既然变化和变异可以预测的话。

专家就能拿出对策。

「但是,让旧刃下心和阿良良木君感染了的话。」

「哦呀。您在为不死身的怪异担心吗?影缝小姐。」

「敲你了。敲到粉身碎骨为止。」

吓人……

不小心上头了——而且,本来就有点说过头了。说了太多没有证据也没有用处的胡话。

「是啊。毕竟是阿良良木君,那胡话给一点点良就行了,给不到优——查证真伪还需要一点时间吧。专家联合会也走死胡同了,新的假说想必会很受欢迎,但想明天回去还是夸张了。」

「好的。所以,现在开始是正题。」

「真的假的?那刚才说的都算是啥。」

所以说都是胡话嘛。

只是,以这些胡话为根据,可以试试为濒死的苏伊赛德领主施加一种治疗法了——那同时,也可以救助或许已经感染的小忍。

还有,也可以救助无关紧要的我。

「试试施加治疗法?」

「是的。以刚才的胡话为基准,我提案进行手术。话虽如此,也不是什么外科手术,也不是投药治疗、疫苗接种——是饮食治疗。」

或者,也可以这样说。

比起影缝小姐,更不该从我口中出现的,略显微寒的言辞,现在却不得不借用一下了。

要施加的,是爱。

018

#100页

说得煞有其事,但要施加的并不是我给的爱——我的爱已经全部,毫无保留地给了战场原黑仪。还有嘛,老仓啊,羽川啊,八九寺啊,神原啊,妹妹们啊……金发幼女啊。

毫无保留。

就是那种进化的方向性。

所以,当然,执手术刀(荷兰语mes)的,或者说执餐具(cutlery)的,只能是铁血的热血的冷血的吸血鬼,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的末路——忍野忍。

是盟友对盟友的爱。

比起影缝小姐,说服这家伙才更来得紧要……因为这家伙,还觉得不帮助濒死的盟友是件很酷的事情。

「不是情非所愿,只是不愉快。果然还是把汝这家伙丢在日本更好。」

影中现身的小忍,不愧是怪异之王兼公主,像是戴着皇冠似的,丝毫没有掩饰不太开心的样子,但也不像死尸累生死郎那时有任何躲起来的意思——如果对方提出了具体的手段,还要拒绝的话,那她本来就不会来欧洲了。

没时间装酷了。

「哼。不要误会了,吾之主人。吾肯定就这样死去是死主的本愿。但是,如果那个假说,那个假假假假假假说正中靶心的话,汝的性命也会有危险。为了不让汝感染,吾只是要做一点预防性的措施。真是的,拿主人和病没辙。」

还在装酷啊,事已至此。

但是,要那样说的话,比我更身处险境的,定是传染病的最终目的地,小忍了——不管小忍有多么想要摆门面,不管她有多么想要尊重盟友的意志,作为伙伴,我都不能允许。

小忍不来做的话,就由我来。

「不让,汝走开。那种事情。那可是吾的盟友哦。」

「忍姐姐。你也想想我吧。」

于治疗所同座的小斧乃木说道。小忍是戴假面的鼠疫医生的话,现在童女的位置就是手术室护士吧。

这多样的活跃度,可以斩获最优秀助演奖了。

「若定好目标的传染病的过境是其目的,那不是吸血鬼的我,也有可能在旅途的什么时候就染上了。」

人工制造的怪异,以及并未作为一种种族而在世界中衍生的单一存在,小斧乃木,嘛应该是不需要担心的,但所谓『传染病的过境』是出于我的逻辑思考,而我这一思考的原点就来自她的『多数例外规则』,既然如此,就没法抛下其潜在的危险性。

「尔这种吾才不管。」

「好~过分。明明我已经把忍姐姐当做盟友一样看待了耶。」

「杀尔到死为止。」

「我已经死了呢。」

她们的话不着边际,也未包含什么爱。影缝小姐完全无视,并且将御座上挂的帘子毫无顾忌地、不作敲门也不打招呼地,爽朗地以单手打开了。

【注】『不着边际』日语原文:他爱ない,意为无甚重要的,他爱为假借字,字面意义上为没有他爱,后文的没有爱即文字游戏。

就和清爽的早晨一样。

完全如此。

在我的设想中,比小忍还难以说服的,就是接受治疗的本人,迪斯托比亚·维托索·苏伊赛德领主了——不用帮助,这个台词在她那般沙哑的声音中显得那么清晰,这位真祖,到底该怎么才能让她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呢。

当然,她也说过『可以的话那样也成』,不过那种套出来的轻巧之言还是不要拿来当证据了。

在这之前,她供养直属的眷属特洛琵卡雷斯克一事竟是原因什么的,这个该怎么和她说呢——再怎么苦恼,答案也没能出现。

#101页

这方面的说服工作,只能交给盟友了。

提案者的我惭愧地想道。但是,结果上来说,可以不必将重任强加在小忍身上了。

这并不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因为,帘子打开,那边躺着的,和黎明一同入睡的苏伊赛德领主,已经不是濒死那么简单了。

决死的必死的万死的吸血鬼。

如今已是临死状态。

敲门声也好招呼声也罢,就算摇晃她的身躯,几乎也不会有反应了——苏伊赛德领主的身体已经干涸殆尽了。

实际上,摇晃她的身躯,会让她化作崩沙吧。

丝毫不见去年那样的面容了——虽说吸血鬼不会成佛,但那木乃伊的样子,就宛如即身佛一般。

【注】即身佛,又叫全身舍利,就是一种把自己变成木乃伊的做法。

至此地步还能活下去就不可思议了,但那寿命,只剩数小时——不,几分钟了吧……就算是数秒后便断气也不奇怪。

自动的呼吸,或许已经断绝了……

「小忍。」

「吾明白。谁又看得下去呢。」

穿过还撑着帘子的影缝小姐的腋下,小忍不开心地向着代替病床的御座,冒冒失失地走了过去。

虽然还在装酷,但那认为事情都情非所愿、不合道理的想法,也是一种真实吧。

小忍喜欢的,或者说苏伊赛德领主喜欢的,那种硬派又冷酷的展开,根本不存在。

「感染传染病之前,先被汝这家伙的天真给感染了。啊~真是。这个,如果死主能活下来,也绝对会绝交吧,和吾。」

抱怨着的小忍,动作毫无犹豫,跨在御座苏伊赛德领主的木乃伊上——接着仍然利索地,朝已枯涸成枝的盟友的颈部大口咬下。

对过去的我。

以及对死尸累生死郎那样,毫不留情地将利牙刺入。

对于吸血鬼,没有比这还浓密的接触了。

心情变得不堪,我只得慌忙移开目光——这反应我倒不想被认为是吃醋,毕竟还是自己提议的。

体会到了过去向我提议和神原骏河约会的战场原黑仪的心情,才没有这种事。

只是,过去,小忍还不是小忍的时候,我想起了她对我说的事情——死盯着淑女用餐,是违反礼仪。

「还有没有可以吸的血呢。苏伊赛德领主的血管里。」

小斧乃木说着凑了过来。

终于放弃和我保持距离了吗。

她应该也感受到了气氛的糟糕。

「这样看起来,不像是吸血,简直是泻血呢。吸血鬼的哥哥。略称鬼哥哥。行得通就好呢,鬼哥哥的如意算盘。巴拉巴拉的如意算盘。」

「我一直以来都挺轻率的啦。而且比病毒还要渺小。所以也和平常一样,是一边想着失败了也理所当然一边行动的。」

【注】『巴拉巴拉』日语原文:ぺらぺら(perapera),说得轻巧、天花乱坠的样子;『轻率』日语原文:薄っぺらい(usupperai),人格轻率、单薄。

「这样好吗?说这种话。为了失败时当场击杀两只鬼,姐姐还在那位置上待命呢。」

她站那是因为这个吗?

不,作为一个专家这是应当的站位——这次是非常情况,不可大意。如果这个治疗法,也就是临床试验,失败,又或者稍有不慎,小忍变回了怪异之王的话。

盟友也一同,取回往日的威力的话。

虽然影缝小姐这个战斗狂,说不定正期待着,才接受了我的计划也说不定——然而,如果我的预测准确,这次临床试验的结果会和暴力阴阳师所望的完全相反。

「鬼哥哥的预读有准确过么?不全都误读了来着?『误读』这个词语都被误读了。雾读了。」

【注】此句为通顺,采用日语原文直译。『预测』日语原文为读み(yomi),这个词字面意义即读,预测是常用的引申义;『误读』日语原文:误读(go doku),两个汉字皆为日语读法之一的音读。『雾读』日语原文:あやまよみ(ayama yomi),此处即为误读两字的训读。为玩文字游戏,这里是故意读错的。可惜译者想翻译过来只能用同音字,难以体现日语原文音读训读的改变。

#102页

「才不会雾读呢。」

但如她所说,我预测中的情况反而很少见——黑仪常对我说『不要弄错了哦』,但至今为止,还是天天错误累累。

罪恶累累。

【注】『错误累累』勘违いの积み重ね;『罪恶累累』罪を重ねている。积み重ね(tsumikasane)和罪を重ね(tsumi wo kasane)音近。

但是,不需要所有事情都切合假说——其实,和影缝小姐说的那些七七八八的,才是百分百搞错了都没有关系的一部分。

反吸血鬼病毒。

不会感染人类。

只有专家也认同的这一点,是不会有错的真实,那就够了——要说为什么,因为我饮食疗法的重点,在于让小忍将苏伊赛德领主的血吸到底,最后将伟大的真祖吸血鬼,贬为堕落的人类。

正好,就和我对怪异之王的所作所为一样。

就和将妖女变为幼女一样。

【注】日语中妖女和幼女同音(youjyo)。

「……这可找不了什么借口了。真是的,都怪罪不到忍野头上去。全是我出的主意。究竟会招致怎样的结果,我也没有去想——」

但是,和被我吸食血液,被我拧干的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一样,本来就没有感染的风险——虽然让她成长为十三岁,反而增加了无谓的风险,但如果将苏伊赛德领主作为吸血鬼的所有技能都吸过来的话,事实上,盟友就会变得不再是吸血鬼,而是几乎完全成为人类,由此就能让其体内潜伏了六百年之久的反吸血鬼病毒毫无作用。

不会攻击『人类』宿主。

「但是,这样的话特洛琵卡雷斯克的残留,不会移动到忍姐姐的体内吗?那样就和忍姐在吞饮毒液原料一样。」

「那一点,已经和影缝小姐说明了。」

「我就是说也给我说明一下。要不要我咬你一口。」

「吓人……吸过来的东西,顶多只是『美丽公主』所受的诅咒要素。特洛琵卡雷斯克的基因就留着。」

说到底全部都吸过来的话,盟友会死掉的。

如果要留下什么,那当然是忠实的执事咯——吸食之物中,若已经过滤了特洛琵卡雷斯克方向性的诅咒,那剩下的在小忍体内中本来就有。

就和六百年前『美丽公主』时代曾如此一样,对本人是不起效的——当然对周围也不起效了。

会起效才怪呢。

将毛细血管的角落也探遍,也仅能找到不满数滴的盟友之血,小忍,正以讨厌的样子吮吸着。这姿态,到底哪里美了?

「…………」

不对,还有些不安哪。

前言道是爱,但实则是绨袍恋恋。

【注】绨袍恋恋,比喻友情之切、旧情依旧。

既不是施加的,也不是眷顾的。

虽不能直视,但这般进食的风景,我不禁想要偷看——我那时究竟有没有也像这样,吸食过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的血呢。

……还是有点嫉妒啊,这。

估计是占有欲吧,也可能充满了支配欲,因为金发幼女只能靠自己补水……不得不面对,我自己的丑陋。

「噗哈!」

不知是出于羞愧而感到不适,还是出于对『美丽公主』的诅咒感到坐立难安,我正对自己的判断犹豫不决时,小忍已经进食完毕了——感觉过了很久,但实际上,木乃伊之内仅存数滴血,也就舔了舔的程度吧。

「饱餐一顿。是鬼是蛇,吉凶莫测——是鬼的话算不算凶呢?只要不是人。咔咔。」

【注】『是鬼是蛇,吉凶莫测』日语原文:鬼が出るか蛇が出るか。不知道(阴阳师的箱子里头)有鬼还是有蛇,形容前途难料。

#103页

不知道是吃完饭就清爽了,还是六百年不见的『诅咒』终于回到自己体内而产生了某种血液兴奋剂的效果,表情看来怪开心的小忍,从乍一看无甚变化的苏伊赛德领主身上跳下。

「搬完了没?旧刃下心。不,雅赛劳拉公主?」

「嗯?」

是被影缝小姐用听不太懂的方言搭话的缘故吗,小忍转而露出感到奇怪的表情——虽然也有可能是,自己曾身为灭亡王国之公主时代的记忆,被突然唤醒了。

「吾不知道。判断就交给尔等吧,专家。吾只是试了试味——试了试毒吧。」

说着,她下楼梯走了过来。

和上楼梯时粗暴的步伐不同,下楼时那优雅收袖,恬静举止,估计本人没注意到,就和公主没有什么区别。

「只有一件事。只有一句话说在前头,吾之主人的推理,只有一件事弄错了。」

「你说什么?」

我的错误怎么可能只有一处?

我开始在意起来,可小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说了下去——不止样子若无其事,好像真就什么都若无其事。

「诅咒的基干,反吸血鬼病毒,是以杀死吾为目标而进行了变异,这一说完全弄错了。」

「唉?这点弄错了的话,不就几乎等同于弄错了所有事情——」

「毕竟融化得彻底,已经混沌一般混了起来嘛。所以特洛琵卡雷斯克的要素没有完全过滤掉——就和把青椒肉丝的青椒全都去掉,还是会留下一点椒苦味一样。」

所以那家伙的意图,也多少传给了吾——小忍妖艳地舔了舔嘴。

「那家伙的动机,不在于杀害吾。」

「所以,那家伙还为什么,要整个全球性的活?到头来,还是迁怒于全吸血鬼的破坏冲动?」

「又不是尔。比起破坏冲动差得远了——虽然六百年前,没杀成吾的确有之前所说的那样遗憾,但杀吾本身并不是目的。虽然吾来辩护也有点奇怪——主要在于,是为了让吾和死主分开。」

嫉妒——爱。

我虽愚钝,现在也明白其用意了。

「所以,自己的失败——自己的自杀,结果上来说,还促成了吾和死主的进一步联系,这事让其感到十分后悔。乃至死后——死也不能完全死透。于是到了六百年后,和那个活到现在、当初没杀成的吾,通过死主再一次碰面了,那份后悔就冲上了最顶层。」

定是这样想的吧。

这个女人。

居然是我主人的眷属,无法承认——

「……虽然不是眷属,但这也只是吾和死主的说辞罢了。差不多和不能承认新『妹妹』的心情一样吧。」

身边常有的例子。

我和小忍都处在同一立场上。

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第一位眷属死尸累生死郎,我对他也是见也不愿意见的那种疏远——根本上两不相容。

「我不是挑你毛病啊,小忍,那,特洛琵卡雷斯克不还是想要杀掉你么?只是为了杀——」

「不是杀,而是将吾从吸血鬼变为人类。和两年前,吾想要对汝做的那样——和现在,吾对死主做的那样。」

从吸血鬼变为人类。将吸血鬼变为人类。

我为之一惊。

#104页

那不是错误或者失误,而是最后都没有填上的坑。为什么,特洛琵卡雷斯克的传染病,会将罹患的吸血鬼全部变为木乃伊,这一未解之谜——不是化为灰烬,不是燃烧殆尽,不是复归尘土,而是实存下来的吸血鬼尸体。

为扩大感染而留下亡骸什么的,做成干货什么的,虽然确立了这样的假说,可事实并非如此,完全弄错了——不如说,最初的直觉反倒接近真相。

女子高中生的木乃伊。

吸血鬼化失败,其下场就是变成干货状。

这两者的确有一对比就能看出的巨大差异,而既然有那么大的差异,为什么,我没有反向思考呢?

反向,就是它们的真相。

吸血鬼变人类失败而导致的木乃伊——具有方向性的进化失败了。

可以说,那些都在进化中迷路了。

所以,这反吸血鬼病毒正式的病名为——

「人类病。」

我说道。

「特洛琵卡雷斯克,原来是想把你变回人类吗……这难道就是反复过境后,一位执事的最终目的地吗。」

「然也。都是为了让吾和死主,这次能够彻底分开。」

为了分开?

不对吧。

那般盛大地将要紧的事情弄错的我,估计说什么都没有说服力了。但那样的话其实本来杀掉会更好吧——考虑到『魔女的诅咒』本来就有相当凶恶的性质,杀这一行为会更简单才对。

但是,将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的末路,忍野忍,变为人类。以此为方向而进化,是因为特洛琵卡雷斯克自身,也是从人类变为吸血鬼的眷属吗?

眷属——即使不承认这个『妹妹』。

也会承认一个『人类』。

「但是,到头来,那个也失败了呢。感染的吸血鬼全都变成了木乃伊,面目全非。以吸血鬼的口吻来说,就是残影留踪。令人唏嘘。」

小斧乃木的话说得毫无掩饰。

【注】『面目全非』见る影もない,字面意义为没有能看的影子;『残影留踪』影も形も残る,字面意义为影子和踪迹全都残留下来了,而这个熟语的正确用法是影も形もない,无影无踪;『毫无掩饰』影も形も、身も盖もない,前面的影も形も是接用斧乃木的台词,意在指其话虚无缥缈,身も盖もない字面意义为没有器皿也没有遮盖,内容物暴露在外面,形容毫无掩饰。『身(mi)』的意思在这里是指器皿、容器除去盖子的部分,而下文的『内容物』的原文是『中身(nakami)』,这个则是指器皿所盛装的、实质性的内容物。

实际上这棺材还是有内容物和盖子的,所以这『尸体城』才堆得这么拥挤。

「也不一定是失败吧。人家这边能发现的也只是失败例的木乃伊——如果感染者如你所料(见)人类化了,就会混入七十七亿人口当中,再也找不到了。」

「接下来死主,也能混入其中吧——无论怎样,她也曾身为恐怖的病毒,差点将吸血鬼引向灭亡。」

小忍用过去式说道。

虽然略感性急,不过,诅咒的原因也由此迎来了断绝,而且既然原因已经明了,以后的封锁也好想办法了——说不定,就和将女子高中生的木乃伊变回女子高中生一样,也有可能将木乃伊化的牺牲品吸血鬼变回原样呢。

虽说已死,也还是不死身的怪物。

当然那也有点乐观过头了,有点白日做梦还有点痴心妄想,而且专家会不会那样做,也不是凭我一己之力就能干涉的……但是我能下定论,反吸血鬼病毒所带来的大流行,在一定程度上,已然浮现出终了的兆头。

鬼怪露真形,原是枯芒草。

【注】 日:幽霊の正体见たり枯れ尾花。这是一句日本俗语,表示疑神疑鬼。觉得可怕时,什么都会看着吓人,反过来说,只要是对于知道了本体的东西,恐惧就会烟消云散。

墓前花。

真身不明、原因不明的病,事到如今,也只是一个研究对象了——此时。

「唔,唔唔嗯。」

步履闲适地下楼的小忍,身后传来低吟。是从御座的病床上。

#105页

「死主?」

听见盟友的声音,小忍回过头来。

不愧是活命千年的吸血鬼,接受了小忍的饮食疗法后,早早恢复气息了。然而那呻吟也只有「吧唧吧唧……ZZZ」这样的后续。

【注】『恢复气息』气が付く。有注意到(一行人为其施加了治疗)的意思,也有恢复意识的意思。

那倒也是。

已经不是真祖吸血鬼了。

毕竟现在的她,比忍野忍、比阿良良木历,都还要接近一个人类——往日,那个傲慢尊大、硬派冷酷的态度如同幻影,现在和刚出生的婴儿别无二样,迪斯托比亚·维托索·苏伊赛德领主,以纯真的口气低语道。

「已经吃不下了呀……特洛琵卡雷斯克。」

回头良久的小忍,脸上浮现了苦上加苦的神情——虽然从我这个角度看不到,但我能确信并断言,绝对有那样的表情。

有那样不是很美的表情。

「还像个甜点似的说梦话——行了行了,吾吃饱了。」

将世界全境一并卷入的地狱、将种族全员一并卷入的魔界、狗也不理的兄妹吵架,不为任何人所知,就这样拉下了帷幕。

019

#106页

后日谈。

并非后日谈,已经是后年谈了吗。

那以后已经过去两年,不,大约三年——这几年和六百年比起来就和病毒一样短小。总之今日是国立曲直濑大学的毕业典礼当天。

话虽如此,还是线上毕业典礼。

实际上能够出席的只有每个系挑选的成绩优秀生,我这种不留级就很显眼的劣等生,有幸在住宿的公寓线上参加了。顺便一提会场的答辞是我的恋人·战场原黑仪上台读的。我能吹一年。不过她是不是这样想我,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嘛,远程技术也取得了长足进步,我们并不用电脑或智能手机的内置摄像头,用的设备是今年开发的VR。充满了立体感,以及临场感,能听到黑仪说话——还有口袋一样的控制器,也能领受毕业证书。在翘掉了高中毕业典礼的我眼中,虽说是VR,也已经对这初中以来再次拿到的毕业证书感到激昂不已。

当然,毕业生之间的交流也在顺利进行……到头来,我交友百人的计划也惨烈告吹,不过能交到食饲命日子这样可以处一辈子的朋友,也已经相当于认识了百万人吧。虽然是无观众的毕业典礼,但能把VR拿到面前使用,那监护者的出席也没有限制了。我的父母,也约定从职场来看。真是有人情味的职场——只要那职场不是杀人现场就好。

日新月异,时代正不断进步。

就和有方向性的进化一样。

还有,这两年,世间的状况,也在反复一进一退,虽然步履缓慢,也还是变好了。全民接种也几乎完成了,也没有医疗上的逼迫了。经济上也出现了回复的景色,失业率、自杀率也比以前低了——我也姑且确定了就业方向。

之前掀起风波的奥运,也在结束时得到了一致好评,这个月,久违地要开放的那个大肆宣传的甲子园,一定会很热闹吧——直江津高中的女子篮球部,也受到了OG们的全力应援,应该也能在全国高中运动会上取得好成绩。说起来,下个月起神原她们的大学,是不是就要全面开放线下授课了?

【注】『甲子园』著名棒球场;『OG』old girl,已毕业的女子大学生。

饮食店和娱乐设施的营业时间已经交由各店铺自行裁定,音乐会、剧场等地的观众数也能公开展示了。电视节目里,那些隔开出演者各位的隔板,不知道是不是提高了透明度,已经没得干干净净了——『本节目拍摄已相应感染病对策』一文,总要放在冒头处,还怪可爱的。

平时倒不会说,但不限时的自由外出已经归于允许范围内,可随意拥抱的散步神明,这下子也能发挥本领了……所以北白蛇神社届时也能重新变得热闹起来吧。至于海外旅行,条件还是有点严的,不过只要采取了应有的预防对策,也可以在喜欢的时候去喜欢的地方观光了——口罩、厕纸售罄的时代,现在已经是饭后笑话。啊啊,只剩护面罩(face guard)现在还在被一部分好事者当做时尚物品,所以还有点人气,销量也很高。

自治体发布感染者数,也基本是一周一次,或者一个月一次,止于公开细心分析过后的结果,然后被新闻节目报道的评率也显著下降了——昨天,和歌山县诞生一只熊猫宝宝的新闻抢占了头条。

【注】自治体,基本上是指市町村和东京23区,都道府县是广域自治体。

测温的习惯提高了人们的健康意识,从结果来看,人类经过克服新冠病毒,同时也克服了流感、花粉症和诺如病毒,这不是副反应,而是副产物了。『延期』、『中止』、『规模缩小』等字眼在纸面上已经完全消失,『三密』的意义更倾向于三重密室这种推理小说用语了,世间终于迎来了自肃这个词被自肃的一天——我和老仓和解了,线上毕业典礼结束后,约好了一起去照相馆。我挑的振袖和服非常合适。也和在东京实现梦想的千石重归于好了。世界上的格差和分裂全部消失,完成了使命之后平安凯旋的羽川,现在正和我在公寓同居。睡到傍晚就太晚了,要不要睡到午后呢?

#107页

这就是两年后的世界。

就先,当它是吧。

「汝啊。」

此时。

我正在自己房间里换下睡衣,准备穿上父母买的纹付袴,影中便现出金发幼女的身姿——因为设置了比较明亮的线上毕业典礼用灯,影黑也十分浓厚。

金发幼女。

幼女当然不是十三岁,而是八岁。

实体为六百零二岁的幼女,一边自己从影中出来,一边却又含糊其辞——平日里势如破竹,口无遮拦的幼女,现在的态度像是臼齿里塞了什么东西似的。

是在要求我帮她刷牙吗?

「不是嘞。啊—,那个—,什么来着。对汝这家伙来说是拥抱全新生活的日子里,吾有话还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呢——」

【注】日语『门出』,意为拥抱全新生活、旅程。

「什么啊。你愿意的话,我就听听呗?」

「死主死了。」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小忍干脆地说。

换掉了不合时宜的态度,她直面向我——死了?迪斯托比亚·维托索·苏伊赛德领主——不,旧苏伊赛德领主死了?

「嗯。感染了新冠病毒。隔离时病况突下,就那一瞬间的事情。」

她隔离的事情,我听影缝小姐说过了。

我也知道,欧洲比起日本,有更多地区深受大流行的影响——但是,我对着突然的噩耗,不知所措。

「唉……真的?」

「嗯。刚才,吾有直觉。灵感。就和黎明时做梦一样——连痛苦挣扎的时间都没有,至少也算是种慰借吧。虽说,死主比吾和汝还要接近人类的状态,但既然有了这种实例,吾等也不能掉以轻心了。对这边的感染病。」

「…………」

我一时失语,却又难以忍耐沉默。不得不低头承认,这就是现实。

「……我要是,没让你吸旧苏伊赛德领主的血,她应该就不会因新冠而死了吧。」

要是没有变成人类。

如果还是吸血鬼,就不会感染新冠,也不会出现症状——以苏伊赛德领主的年龄来说,那究竟有多高的风险,明明考虑一下就知道了。小忍独一无二的盟友,这简直,像是我杀的一般。

「瞧,瞧,就是因为汝会这么想,才不知道该不该说的。但反正现在要说不说,回头肯定会在意起来的。真是笨蛋。要不是汝让吾将死主人类化了,本就不会有这两年。」

小忍对我的态度,显得十分郁闷。

甚至感受到了厌恶。

「这两年,虽然是隔着屏幕的远程对话,但也正是因为远程对话才能实现和盟友的交流,吾感到很高兴喔。虽然死主天天抱怨这抱怨那的,但她的余生,也肯定乐在其中。」

那个春假,汝想要将寻死的吾救活的心情,现在终于明白了——小忍如此说道。

#108页

「……谢谢。还说那样的话。」

「要道谢的是吾。还有死主、特洛琵卡雷斯克的那份。」

这个世界充满变数,并且事情还发生在地球背面,然而,我呃身边还是第一次出现了因新冠病毒而死的人,我因此也难以掩饰内心的动摇——即使知道熊是多么危险的生物,只要熟人不被杀就还是对它保持着一种毛茸茸又可爱的印象,或者即使明白吸血鬼会吸食人血,只要熟人不遇害,就不会明白其可怕之处。和这一样。

大流行开始的数年后,我终于得知了感染病的恐怖——但是,又从小忍那像是在缓和我内心的话语中,得到了一丝救赎。

然而,免不了罪恶的意识。

地狱般的春假,我还作为一个人想要赴死,可苏伊赛德领主、姬丝秀忒她们这些鬼的死,我却不能允许了。

这事实,又一次摆在我的眼前。

「葬礼……现在办的怎么样了?是欧洲那边的事情啊。」

「估计出海和出席都很困难了。安心吧,吾不会去把遗体吃掉的。供养,早在两年前就做好了不是么。」

现在只剩祈祷了。

祈祷终于死成的盟友能够成佛。

「对于死主,这天的命日也算是全新旅程的日子了。并非回家,而是外出哦。没有自杀,而是漂亮地活完了一生,吾对那家伙要说的不是永别,而是一路顺风。就和夏威夷小子一样……或者,和执事一样么。咔咔。」

【注】『命日』(meinichi)即忌日。

那不是女仆嘛。

小忍低语,似在悼亡,似在心痛,似在受伤,而后又再次潜伏进入了影中——我还担心她会不会就这样宅个六百多年,但一定不会的吧。

已经过去的六百零二年,就是这样跨过来的。

如同人类已然跨过无数感染病。

跨过,并且走向远方。

「谢谢。」

我又再次道谢。

这次不是向小忍说,而是对她的盟友,旧苏伊赛德领主说的——两年前因为太过羞耻,不禁咽入口中的那句感谢,如今终于。

谢谢你,让我遇见小忍。

让我与小忍为友。

让小忍不再孑立。

至今,以及往后。

和基因一般,永存小忍体内。

毕业典礼之前,心里却已经有某种未知的事情迎来了毕业,一直到我的肩膀,随同思绪沉浸了下来——和约定的一样,我决定去见卧烟小姐,当然,前提是做好万全的感染病对策。

去交流吧。

这是——死之物语。

以血浸、以血染、以血清、以血偿、以血相连的,死之物语。

舔舐伤口般,舔舐血液的物语。

我们重要的死之物语。

在这般世界性的大流行之中,与伙伴不远万里去到异国的蛮行,现在还尚不能公开,但总有一天,时代会恢复平静,届时我——再向大家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