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还

——哔哔哔！初号机插入栓内响起EVA几近相撞的警报。然后是明日香的声音。

『慢着，初号机识别码的——』

从后方奔来的EVA贰号机，粗鲁地试图超过初号机。

掀起一阵强风让路灯猛晃。

『箱根CP呼叫贰号机，不要奔跑！』指挥所连忙警告。

『遵从管制，由我们引导你们进入总部，非战斗期间所有踩烂、弄坏的东西，全都要承担责任喔！』

但是明日香没理会。因为她想确认那个脱口而出的名字。

『真嗣，真的是真嗣？』

萤幕上通话视窗之中的明日香，在她那边同时开启的视窗里头看见真嗣后愣了一下——不，那是种难以形容的表情。她很快地回过神来，皱起眉头瞪向真嗣。

『……说话呀。』

——明日香在说什么啊……？

当事人真嗣则是一句：「明日香，提防后面！」

由于不想让贰号机挡住观测灵敏度与集中力较高的正面，所以他改变了EVA的方向。之所以没理会明日香，则是因为还有需要提防的对象所以保持戒备。

对于搞不清楚状况的真嗣来说，战斗还在继续当中。

他凝聚了EVA的所有感官，但是战场的余热里，涌入了来自陆地与空中的调查队与救援搜索队——啊，吵吵闹闹地读不出细微的残留物质！他忍不住喊道：

「日向先生，真的已经没有敌人了吗？卡特尔的0·0EVA——」

『——真嗣？』

明日香一副纳闷，指挥所回应之前则是有一段不可思议的停顿。

『箱根CP呼叫……初号机识别码机体。』日向的声音听来小心翼翼。

奇妙的称呼——怪了？刚刚明日香也……

『零卡特尔机，在先前的湖面战之后失去踪影，就此下落不明。』

——那么她或许会发动突袭，应该提防狙击……为什么讲得好像事情都过去了？

『真嗣。』

美里的声音插了进来。

『如果与外界的连结复原就看看时钟……看看日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这么想的真嗣大吃一惊：「咦……！」

从真嗣的记忆算起已经过了许多天……不，跳过许多天。

真嗣对结果感到怀疑，于是得知他思绪的AI将时钟重置了三次。

作战链、电波时钟、GPS卫星，每次读取时显示都会闪一下。

但是数字没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详情回这边再解释。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你害得我想这么说呢，真嗣……』

简直就像迎接长途跋涉归来的人一样……不，有些不对劲。

『整备室二的进入路线在地下磁浮输送道的——』

思绪开始天旋地转，指挥所的呼唤逐渐远去。就在这时。

哔哔哔、哔——！几近相撞后跟着是冲撞警报。

——咚咚！

贰号机从背后撞了上来。

「哇啊！」

真嗣的机体，今后将称为超级EVA的新生初号机踉跄地往前踏了数步。

明日香抢走了画面上美里没能说出口的话。

『欢迎回来——真嗣。』

——自己似乎作了有关妈妈的梦。

话说回来，机体不知道是怎么了，非常热。

插入拴内的环境控制正常。尽管如此，却感受到压倒性的热度——

——怦嗡……！

「这个声音究竟是什么？」

每当从真嗣正面——EVA身体的胸口方向传来这股波动，EVA的巨躯以及真嗣的身体，便有股炽热如血的东西流转。

——怦嗡……！

「CP，这架初号机——好像有什么地方坏了耶？」

画面上的美里噗嗤一笑。『啊——嗯，这点我同意。』

虽然是苦笑——不过她总算笑了。

『那是你的身体，你的EVA喔，超级Evangeleon。』

「……关于这个名字还是再商量一下吧——话说回来，为什么我是全裸开EVA？」

■心跳

「为什么这么多人……？」穿上扔进去的工作服后来到外头，真嗣看见塞满第二整备室甲板与作业区域的人们后大感惊讶。

大家为了看真嗣，再度集结到超级EVA觉醒时开了个大洞的天顶之下。就是这些人让初号机差点落到次元彼方的2S机关成为心脏使其复活。

话虽如此，不过他们再怎么样都完全没料想到一个人竟然能够在EVA中重新建构，传闻一下子就传开了。每个人都兴致勃勃。

这是什么魔法？在连其他部门职员也挤进来的整备室里，众人配合着持续作响的EVA心跳声，又是拍打扶手又是踩踏甲板。就像举行庙会一样吵吵闹闹。

然而，真嗣一来到甲板，立刻发生状况。

就在他习惯性地——举起手试图拿掉根本没戴的头部介面装置时。

听到一阵「哇！」的欢呼，他这才惊觉地回过头。

「什么！」

真嗣所看见的，是一架似是而非的「初号机型」EVA。EVA正仿佛呼应他举起的手臂一般将手往上抬，扯动整备室的拘束零件。

「这就是……超级EVA！」

轰！钢骨的断裂声响起。

飞来的大块碎片掉在真嗣身边，砸坏甲板并弹起。

驾驶员明明没有搭乘，同步却还在持续当中。

欢呼顿时转为惨叫，现场一片骚动。

就在真嗣吃惊地缩了一下，并且下意识地揪住自己胸口时，他注意到新的异变。

「那家伙没有心脏啦！」

冬二将妹妹带回自家后，立刻转身折返NERV总部。与真嗣复活有关的事并非全都是喜讯，想丢着不管也难，所以他回去了。

他代替忙着重新调整超级EVA的摩耶，探望调整室里处于软禁状态的绫波零No.特洛瓦。

零No.特洛瓦依然有让No.卡特尔失控的嫌疑。

情报部与警备部审问所得的资讯很少，目前她待在这间由科学部管辖的调整室，二十四小时受到监控。

特洛瓦表示「不知道卡特尔身在何处」。在那之后，各绫波之间的精神镜像连结暂时中断，依然处于几乎不通的状态下。坐在钢管椅上的她表情一如往常，连此刻是痛苦或者没事都难以解读。

那张人偶般的脸——差不多也该眨个眼了吧？

就在冬二这么想的时候，长睫毛总算短暂地遮住那对红宝石般的眼睛。

「碇同学他明明没有心脏却活着？」

「是啊，没心脏却有血液流动——怦怦怦怦的呢。」

「怦怦——」绫波No.特洛瓦的嘴唇动了一下，反刍冬二这句话。

「超级EVA的胸膛里面有『心脏』，2S机关变了个模样……」

「超级EVA……？」

「是啊，超级EVA。」

餐厅里。

明日香挡住摩耶的去路。

「你说真嗣与EVA合而为一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喽，这件事实际发生了。」

摩耶将托盘上的三明治装进纸袋。她似乎打算直接回整备室。

「等等☆等一下……！」

喀锵！明日香把上头摆着午餐的托盘塞给邻近所员。

穿着牛仔短裤的长腿踩着大步追赶摩耶。

明日香眼前是摩耶的发旋。三年过去，前者的身高不知何时已经追过了后者。

但是前面的摩耶脚步比预想得要快。

——EVA是EVA，真嗣是真嗣，他们才不是一体。

明日香试着弄清楚是什么意思。

呃，也就是说——

「因为现在的真嗣是从EVA里诞生的？」

「这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因为EVA和真嗣他们两个加起来只有一颗心脏？」

「或许也是原因之一呢。」

——我说啊！

下定决心的明日香，将自己也需要觉悟的词说出口：

「你说爱作梦的恋母真嗣——那个……他妈妈……的影子消失了——」

这件事也和自己的机体——EVA贰号机的由来与将来有关。

明日香也不时能在自己的EVA之中，感受到某种独立意志的气息。

如果那是自己的……

——哔——！

警铃大作，警示灯亮起，众人同时奔向岗位。

〈全区域正在进行封锁，这不是训练。〉

但是AI〈MAGI〉的人工语音警报，并未提及封锁理由与显示警报类别的代码。

〈重复一次，全区域——〉

轰。

各处的厚重的高张力钢隔离墙，没等人们反应就已开始关闭。

「——难道说……！」

摩耶冲进电梯厅，拨开等着下楼的人潮往前进。

「非常抱歉，前往第二整备室的优先！」

白袍口袋里的通讯装置响起。

『伊吹主任！超级EVA突然在量子尺度上变得不安定！测定的构造不断杂讯化——』这就是警报的理由吗？

「真嗣在哪里？」摩耶打断说明问道。

看样子这才是重点。

『这……他趁着我们没注意——』

「找到他，他不能离开EVA！」

——合而为一……

「！」明日香注意到，她想听的答案还处于现在进行式。

「立刻坐上贰号机。」摩耶说道。

「不是要找真嗣……？」

「维持EVA保有状态也是你的工作，就算发生让本州以箱根为中心一分为二的惨剧，待在运作中的EVA里或许还是有机会活下来。」

「原来是这～种麻烦啊。」

「截至不久前为止，『某人』都待在初号机里——这句话或许是真的。目前真嗣可能已经扛起这个任务，同时却忘不了人类的姿态，成为双重存在。」

抵达的电梯切换成直达第二整备室后开启。

摩耶与戴着同色通行证的工作人员蜂拥而入，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指挥所接到第二整备室的通报，开始研判超级EVA跟着心脏——高次元之窗一同崩溃的最糟可能性。

「超级EVA与真嗣的存在变得稀薄是怎么回事？」

「之后再解释！」美里说道。

「通知日本国政府，原订下午开始的避难市民回归一事中止。必须考虑能将最糟糕的发展缓和到什么地步才行……大家给点意见。」

『伊吹主任抵达第二整备室。』

「明日香呢？」

『刚到整备室！』明日香的回应随着换衣声与战斗服减压声传来。

同时贰号机的状态显示切换为「待命」。

「很好，贰号机前往第三新东京市街那边，用绝对领域保护都市区域。」

『这太乱来了……美里，真嗣呢？』

「我们会找到他。」

『至少把零的F型零号机也派过来！』

明日香趁机要求解除特洛瓦的软禁，美里也有此打算。

「——零……特洛瓦还在调整室？」

「这……」

回答来自指挥所内的下甲板，青叶麾下的通讯员。

「关于零No.特洛瓦，持有访客通行证的准关系人士提议……」

在构成NERV JPN总部外墙的巨大圆环设施上头，盖着形成马鞍状的许多装甲区块。其中一个目前位于西南方的区块，主要是由天线群组成的建筑。有个沿着外面维修梯往上爬的娇小白色人影，正是穿着手术衣的真嗣。

「啊……事情闹大了。」

微风里，警报声在市街大楼与外环山之间回荡。

奇怪的是，人类愈是走投无路，平凡无奇的事物与风景看起来就愈美丽。

现在真嗣就觉得风很舒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的胸口，心脏的位置，什么也没有。

动脉从那里出现，静脉在那里消失。其他的血管、神经、周围组织，全都连往那个模糊不清境界未定的空白处。

初次见面的理论物理学家——在青叶大学母校担任助理教授的可疑男子是这么说的。那个任何扫描仪器都无法探测的不可知领域，正是与EVA的直接联系处。据说真嗣就是透过该处，与EVA共享一个「心脏」。

完全搞不懂。

科学部将真嗣的身体看成宇宙的神秘，但是他本人可没想过要变成这样。

有种心脏被初号机偷走的感觉。

不，更重要的是，人们口中由EVA重新建构的自己，真的算是自己吗？

一开始这么想，就会觉得三年前塞路尔战过后，因为同步率过高而曾经溶进LCL的自己也很可疑。

他甩甩混乱的脑袋，然后对着风说道：

「他们说我和EVA不是『相连』这种程度，而是在量子角度上完全属于同一个体。」

之所以把话说出口，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因为注意到登上铁梯的冬二与特洛瓦。

「都闹得这么严重了，大概不会有错吧？」

圆形总部设施的「十一点钟」附近，开了个洞的第二整备室天顶开始顺时针移动。邻接的西北防空区块也跟着在环状轨道上挪动。

大概是为了封住预期中会崩塌的超级EVA所在处——第二整备室，所以才移动西北防空区块，取代破掉的天顶压在整备室上面吧。

以货柜载运的封装导弹开始接连放上防空区块的大型甲板。这些东西同时朝向空中某一点发射——为了扔掉爆裂物。

这阵可能会让鼓膜出问题的巨响，让冬二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你离开超级EVA会怎样啊？」

「记得摩耶小姐是说，会变得不稳定……不，应该是不确定。」

「啊？听不清楚啦！」

「说是存在会变得不确定然后消失啦！」

不会只是消失就了事，在超级EVA与「心脏」的建造上出过劳力的冬二也明白这点——会让那个解放吗……他立刻联想到糟糕的发展。

「是指——那个吗？也就是说……」

这是该慎选用词的时候。原本在移动的远景——持续射击的西北防空区块，随着咚的一声不自然地停住。

还没完全堵住第二整备室破口却停止移动的巨大防空区块。

有东西拦住了它——一只伸出来的手臂……

「！」

轨道滚轮迸出火花，重量万吨级的防空区块被推开。

推开碍事物体的手臂放到开口部分的轨道上之后，先是上头肌肉纤维鼓起，然后随着一阵冲击，身躯一口气从整备室钻出。

超级EVA跳到室外。在空中翻了一圈的巨躯重重着地后，转过身去。

——轰！开始殴打防空武装区块。

身体直接进入该区块抛弃残弹的射线上——被EVA身体弹开的无数跳弹与碎片甚至飞到远离大型甲板的第三新东京市街上。

「叫他们停止射击！」

美里在指挥所大喊「中止抛弃！中止！」他们连忙停火。

「伊吹主任，这是怎么回事？」

——锵……嘎铿……！

持续殴打装甲建筑的声音连指挥所都听得到。

『明日香的报告里也提过，那架机体——似乎能够精确地产生与身体形状一致的绝对领域呢……拥有思维的容器，很接近绝对领域理论的理想——』

「我没问那种事！」

防空区块持续挨打，尽管破损却还是撑了下来。

超级EVA只是随便乱打，没有集中攻击某处。

任谁都看得出来——那是陷入混乱的样子。

「我已经搞不懂了啦！」

真嗣望着远方大闹的超级EVA大叫。

「连自己是不是自己都——我明明想消失啊！」

「你真的这么想吗？」

插嘴质疑的是特洛瓦——绫波。

——咚！滋滋……！

「初号机……超级EVA感到迷惘。」

「如果我叫它来，他就会如我所想的动作——代表那只是我的意念！」

「不对——那就是碇同学，是另一个你。不想死，不想消失的另一个你……！」

轰！

一个巨大的身影越过他们所在的塔，遮住了太阳。

真嗣被绫波的话语激怒，直接有所反应的超级EVA脚蹬大型甲板跳来这里。掀起的强风差点将绫波吹走，地面震了一下，三人都因此紧抓扶手。

超级EVA着地，引发了足以让双脚浮空的巨大纵向振动。

「不要逃避，承认EVA也是你自己！」

站在冬二后方的绫波，继续对真嗣喊话。

「你不能放弃，因为三年前决定这个世界的人是你。」

大概是在冲动之下对这句话起了反应吧。真嗣回过神时，塔另一边的超级EVA已经伸手抓向绫波。

那是真嗣的潜意识，被他人指出真相时的愤怒。

谁都可能在日常生活中突然心生怒意，产生攻击冲动。大多数的人都能自制，将这种冲动置换或升华。

然而，如果冲动以EVA这种形式现身于外界又会如何呢？

「！」冬二挡在绫波前方。

砰！

仿佛有颗看不见的球卡着一般，超级EVA右手的五根指头，在两人身边撞上某种东西后停住了。

那是真嗣「不愿再挤扁冬二」的心灵创伤。

三年来，冬二始终感受得到，真嗣因为当初伤害了他而内疚。所以他认为应该会发生这种事——话虽如此，刚刚的行动依旧是赌博。

松口气的冬二双腿一软。

「吓得我都快尿出来了……」

绫波试着从后搀扶他，却无法完全撑住冬二结实的身体，一起跌坐在地。

原先气昏的脑袋一口气冷却下来。

差点酿成惨剧，令真嗣双手掩面蹲下。他非常害怕，毕竟虽然没真的发生，自己依旧差点杀掉绫波与冬二。

「你原本想坐上超级……EVA到没有人的地方对吧。」

真嗣依旧垂着脸，没抬起头。

「碇同学——试着……像我一样。」

「……？」

绫波零No.特洛瓦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他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模仿——我的做法。」

真嗣听不懂她想说什么。冬二抓抓头，伸出援手。

「～～绫波的意思是她想到该如何和超级EVA相处，要教你怎么做，你就死马当活马医，试着相信她吧，真嗣。」

真嗣看向绫波，她微微点头。

人家给予的知识她会吸收。但是她脑中没浮现「教导」这个词。因为对他人采取主动，甚至说要传授自己的经验知识，这还是头一遭。

「要认知到自己以外的自己。」

「——什么……？」哭肿了眼睛的真嗣回问。

绫波略微思索后说道：

「如果套用第二适任者——明日香的说法，我就是有复数个自己的『专家』。」

「啊……」

她是指将四个绫波连在一起的精神镜像连结。可是现在——

「连结已经断了，哪还有什么专家不专家……」

反射性回嘴后，真嗣沉默不语。因为绫波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张笑脸——日益接近自己在EVA中感受到那存在的笑容，让真嗣不太晓得该怎么面对。

因为他觉得不能混为一谈。

「——冬二……抱歉。」真嗣不敢正眼看绫波。

「没关系啦，重点是绫波老师。」

真嗣将冬二差点死于EVA手里一事当成欠下的债——自觉到用了卑鄙手段的冬二，催促绫波说下去。

「跟着我做……」她给予真嗣的，则是话语。

「身为人类的碇同学，看着身为EVA的碇同学——」

她说到这里暂且打住。

「身为人类的我，看着身为EVA的……我。」

于是真嗣就像上外语课一样复诵。

「身为EVA的碇同学，眼睛看着身为人类的碇同学。」

「身为EVA的我，眼睛看着身为……人类的我。」

仅此而已。

不过这是确认自己容量的咒语。

超级EVA放松因愤怒而挺起的肩膀，身上的力量逐渐消散于空中。冬二看见原本微微抖动还发出剧烈金属声响的肌肉纤维不再紧绷，巨躯也停止动作。

绫波零No.特洛瓦说道：

「原先四而为一的我，现在变成三人，和另外两人之间的联系也不佳——失去自己的一部分……这是种非常讨厌的感觉，所以碇同学，你要保住它。」

「……嗯。」

超级EVA耸立在旁。

位在高处的头部上，面罩有如眼皮一般，缓缓遮起从初战后就保持睁开的眼睛。

「指挥所，我是伊吹，请关掉警报。看上去姑且算是稳定了。」

摩耶与穿着白袍的科学部成员，不知不觉间已经在远处围观。警备部则将原先瞄准真嗣头部的反资材步枪枪口往上抬。

「要垮了！注意冲击！」

某人大喊，巨响与震动再度降临。身形不稳的超级EVA双膝跪地后，只剩下风声以及「心脏」的鼓动。

——怦嗡……！

零No.特洛瓦回头。

「有人——在看……」

抬头一看，No.特洛瓦的视线，落在远处的白昼之月上头。

■幽暗河流

「！」

远方，持续逃亡的绫波之一——零No.卡特尔突然睁开眼睛。

她大概产生自我了吧。不过醒来的自我尚未稳定，反复地觉醒又沉潜。叫醒她的，则是一阵遭到火烤般的剧痛。

这股从内焚烧自己的痛楚是什么？

「呜……！」

她感到无法呼吸，仓促之间心想。

——好恐怖……！

遭到每个绫波零都不曾明确拥有过的感觉摆布——恐惧。

同时她总算注意到，自己的0·0EVA被冲进不知是何处的漆黑空间。

无法定位，全感应器都没有显示。无法处理的情报引发恐慌。

身如火烤，同时还有种遭到地底大河吞噬流向深处的感觉。

她紧抓胸口。

流入胎内的黑色热度，就像在说「找到了」一般，开始往脑部攀登。

——住……手……！

怦怦怦。耳边的静脉声吓人似的撼动鼓膜。

黑色热流强行翻搅她脑中的情报。

原先与其他绫波共享的记忆，毫无条理地散落各处。

当那个存在挑选散落的词语编整时，她的嘴巴基于不属于她的意志开口。

「……那个……不能放过！那个存在——不能放过！」

在挑出的词语之中，卡特尔本人看见了真嗣那架没见过的新EVA。

■不能容许

好比说，先在想象中把东西拿起来，接着在现实里把东西拿起来。

也就是任何细碎的行动，都得先意识到是从人开始还是从EVA开始，要训练自己将这种事习以为常。绫波零No.特洛瓦教给真嗣所谓「与复数自己相处的方法」，就是这种自我认知的重复。每天重复这样接近半个月后，真嗣总算吸收了。

第二整备室作业管制室的边缘旁，有个替真嗣隔出来的临时房间。

他今天就要搬离此地。

自我认知固定后，若在一定范围内——第三新东京与坐拥芦之湖的箱根山火山臼内侧，真嗣就能稳定地长时间远离超级EVA。

坐在椅子上与零No.特洛瓦面对面进行的一对一训练——这个让真嗣始终有些抗拒的课程，今天也将告一段落。

虽然明日香与冬二不时会来调侃这种两人独处的状况，不过最重要的是，这种训练怎么看都像母亲在教导小孩行为举止。

这是真嗣最不想对绫波产生的意识。

——绫波就是绫波。他尽可能地让意识逃向理性思考，结果训练比预期还要顺利，终于来到这一步。

「最后是复习。」零No.特洛瓦说道。

「好比说，人能够一边看书一边喝茶，意识也分成无数阶层。」

道理虽然没错，然而一旦要分别意识到每一个动作，就会变得十分繁琐。

「绫波能和更多的『自己』做到这种事，真的很厉害。」

「碇同学现在也有自己的身体与超级EVA，合计四只手……」

坐在钢管椅上与真嗣面对面的No.特洛瓦，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

特洛瓦仿佛望着比他更远的地方，眼睛并未聚焦。

「绫波……？」

「……上演失败的人们……快点离开舞台。」

突然听到这句话的真嗣——只能吃惊地愣在原地。

「……咦，什么？」

眼神依然令人担忧的绫波，静静地向真嗣伸出双臂。

真嗣下意识地往后缩，钢管椅的椅脚嘎洽作响。

绫波双手在真嗣胸口东摸西摸。似乎在找东西——

「——唔……等……怎么回事？」

——这也是训练？哇……糟糕——

真嗣感觉到亢奋的超级EVA有了动静。

他连忙集中精神。

——意识到个别的行动，意识……！我的身体没动，但是心脏狂跳……

背后，以耐压墙隔开的整备室里，超级EVA的心脏——怦嗡……地响起。

——心脏！他发现怎么回事了，绫波的动作是在寻找心脏？

真嗣不知为何感到毛骨悚然，他抓住在自己胸口来回摸索的白皙双手。

但是特洛瓦念咒似的说道：

「那个心跳……在，不该存在。」

「？绫……」就在真嗣要发问时。

——轰…………！桌上还有水的杯子跳动。

地震？可是这里整栋都是浮式结构……

——轰…………！

第二次的地鸣，水杯终于打翻。

「这是什么震动？是不是出去比较好啊，特洛瓦……」

「让世界——再生……」

这阵听似来自远方的地鸣十分奇妙。

因为听到的人全都仰望天空。就连设施之外，以及全体市民总算回归的第三东京市街，人们都一样仰望着弯如眉毛的月亮。

警报响起，主要工作人员被召往指挥所。原因并非出状况的月亮。

「轨道上的0·0EVA出现了异常状况，搭乘二号机与三号机的绫波——No.珊克与No.希丝的状态……！」

趁着日班夜班交接时回自己房间的美里，回到指挥所。

「把声音用扩音器播出来！怎么回事？应该已经让她们睡着才对吧？」

「原本已经让她们代谢低落陷入冬眠状态，可是突然——」

在轨道上运转的两架0·0EVA，驾驶员分别是零No.珊克与看来只有五六岁的零No.希丝。

两人嘴唇微动的影像带着声音。

〈……犯错……上演失败的人……们……快点离开舞台。〉

目前留在宇宙的两个绫波，异口同声地在画面上说出同一句话。

——轰…………！

指挥所一阵摇晃，控制台叽叽作响。

「知道这波震动的震源吗？」美里语气沉重地问道。

「这……无法确定。」

下层甲板的数名气象人员与中甲板的青叶都一脸不知所措。

「世界上的各个地方都——」

「——？等等，世界是什么意思！」

主萤幕上头，欧亚北美南美澳洲欧洲非洲的地震计群，以及辽阔大海里的节点感应器，这些地方的震度数据先后按照格林威治标准时间叠合并去掉杂讯后，还留下维持一定间隔的脉冲。

青叶指着画面说道：

「对，全世界同时观测到，不过——呃……没有延迟，扣除二次反射与传播的震动后，单看纵波的强度也一致……」

「怎么会有这种事……！」

「这玩意儿可不是行星物理学层级的震动喔。」

日向继续报告轨道上的意外状况。

「葛城司令，珊克与希丝的脑波同步中，虽然是没见过的类型，不过两者都是进入次席状态时的征兆！」

意思是她们感应到同样的东西吗？

绫波之间的精神镜像连结复原了？那么，操纵她们的是——

「特洛瓦绫波在哪里？」

『不是她。』萤幕上传来摩耶的声音。

从真嗣处得知情况异常而赶到现场的她，已经着手监控零No.特洛瓦的脑部活动。

『阿法波增大，特洛瓦不是主动方，她也是感应到的那一边。』

「美女科学部主任的见解是什么？」

『她们应该正遭到某种东西侵蚀。』

「——精神污染……？侵蚀源头有可能是消失的绫波卡特尔吗？」

『没见过这种类型。假如是人类，那么实在称不上正常——若是卡特尔特有的波长，一看就会知道。』

「不是啊——」

『也不能断定不是……也有卡特尔遭到那个存在侵蚀，然后传染给特洛瓦、珊克、希丝的可能性——』

——轰…………！地鸣再起。

「对空监视紧急呼叫！」

「……今天是怎样啊？」

突然所有画面都被赶到边缘，一个坑坑疤疤的星球影像滑到中间。

「月面，圣遗物01特别监视区出现异常现象！」

「你说什么！」

最大的禁忌就在那里。

总部设施塔的望远镜，有个每当月亮升空就会追踪的座标。

那是这个世界不敢疏于监视的物体，「朗基努斯之枪」。

日前贰号机被抢走的长枪，是总部战时伪装成量产型EVA兵器带来的圣遗物01——朗基努斯复制品。

长枪的原版，当年绫波零的零号机迎击使徒亚拉尔时将它掷向天空，已经刺在远处月球的危海上过了很久。

这是当年冲击落在月球上产生的朗基努斯陨石坑。

那柄枪应该从三年前就刺在圆形伤痕的中心才对。

应该是这样才对。

「那是什么！」

然而此刻，一只巨大手臂举起那柄双股螺旋枪。

看似身着黑铠的巨人。

它将手往下一甩，枪柄敲在月面上。

——轰…………！

其真面目自不用说——

「等一下，骗人的吧？月球的震动怎么可能传到这里……！」

每当那个初次现身的巨大黑色人形物体敲打月球表面时，不该听得见的震动便会超越空间与距离传来。

——轰…………！

然后透过绫波们之口传递讯息。

〈……上演失败的人们……快点离开舞台。〉

「！难道那家伙……！」

真嗣推着零No.特洛瓦乘坐的轮椅，跟着科学部长摩耶进入指挥所。

意识模糊的特洛瓦绫波，手臂被绑在扶手上。

她和萤幕彼端两个待在轨道上的绫波，三人同时开口。

〈……大洪水再次降临……让舞台重生——计划成就之前不管多少次都……〉

「……计划……？」

「联合国安理会解除『阿登铁锤』的轨道封印！」

「……！动作真快啊。」

阿登铁锤乃是看守朗基努斯的狗。这东西摆在月球另一边的重力均衡区域L2，是以核脉冲引擎超加速突击的对使徒质量兵器。

NERV JPN强化独立色彩，使得原先NERV唯一的上层组织联合国，建立了不靠JPN也能直接运用的使徒歼灭系统，也就是这把铁锤。

谣传真正用意是要阻止NERV重新保有长枪的铁锤，此刻就要面对人类之敌。

——哪有什么快不快，三年来都在防备这种事的我们，居然会慢一步！

不，只要能击倒目标，谁负责都无妨。

既然碰了那柄长枪，是不是敌对存在都已无关紧要。

「能派我们的0·0EVA迎击吗？」

美里焦急地询问早已知晓答案的问题。

「两个绫波处于那种状态……如果增加剂量强迫她们暂时昏睡，或许——」

这么做无法确保她们正常觉醒，更重要的是赶不上。

画面换成空气扰动较少的清晰版本。

「这是来自夏威夷茂纳开亚的影像。」

月面的黑色人形物体。

若从朗基努斯之枪的全长倒回去推算，黑色巨人的身高约有EVA的一点三倍。

背后还有两片高过头顶的板子。

头后有个发光的金色细圆环。全身都是看似颇为沉重的黑色铠甲。铠甲上多处可见表面有红色发光纹路的黑色鳞片——

MAGI立刻有所反应。

插图p173

〔程式库示警。出现多数与已知敌性存在一致的形体。〕

『……那些鳞片！天使载体上也有那东西！』

回应者是在贰号机上待命的明日香。

『真嗣也看到了吧？从我中抢走复制朗基努斯的罪魁祸首就是那家伙吗！』

听到明日香激动的声音，真嗣不安地抬起头看着萤幕。

「那就是——敌人……？」

稍远处他的心脏怦嗡……！地跳了一下，让他浑身颤抖。

仿佛听到这声心跳的绫波们开口。

〈不能……把那个心跳……写进时间的羊皮纸上。〉

「！」

画面上的两个绫波以及背后的绫波，同时以话语包围真嗣。

——轰…………！

黑色巨人在遥远的月球上敲响朗基努斯。

满身大汗的真嗣咽下口中唾液。指挥所每个人都在看他。

『哎呀不得了，人家指名了耶。』明日香说道。

真嗣回过神来。「果然真的是——敌人啊……」

『你这个男人还真丢脸，好歹回嘴一下吧。』

「咦？」

『我在问那个和我们家蓝发女孩们连接的传声筒是不是单向啦！』

明日香是指，如果绫波们成了那个黑巨人的代言者，反过来又会怎么样？

「伊吹主任？」美里以疑问口气呼唤摩耶，后者点头表示有可能。

摩耶打开邻近辅助席的电源，却发现漏了需要的东西而咂嘴。

「地上支援人员铃原，进入指挥所～！」

冬二从电梯现身，手里拿着摩耶的液晶手机。

「我送东西过——咦，那个黑色的是啥！」

「你想做什么？」

回过头的真嗣，向着被绑在轮椅上的零No.特洛瓦发问。

〈……要求带来失败的演员——从舞台上……退场。〉

萤幕闪动，大量文字猛然流过。

刚刚透过绫波们所说的话，全部被输入MAGI，每增加一个词，就有数万个类推与演绎执行又消失。

〈……为了让方舟——将演员……运往新舞台……〉

MAGI将方向带往宗教神话项目。

「终结」、「末日」等在宗教、文学方面意谓着世界结束的词语，开始停留在画面上，没有一闪即逝。

工作人员里的基督徒不由得低语。

「 主，你往哪里去〈Quo Vadis〉？」

美里不由得吼道：

「哪有那种神啊！」

「注意！朗基努斯它……！」

绫波们话语的彼端，远方月球开始出现从未见过的景象。

带有两股扭曲枪尖的朗基努斯。

「！」瞬间，众人一同「啊」地愣住。

因为螺旋解开了。

插图p175

盯着画面看的众人震惊了一秒多之后，空气开始撼动。

「是重力波！」摩耶说道。

「某种东西解开了……有一说朗基努斯是『庞大能量在螺旋彼端叠合的状态』……就是这个意思吗！」

解开的螺旋化为一条闪耀的直线。

「要投掷了！」就在某人喊叫的同时，黑色巨人甩动手臂。

它将从头到尾都在扰动闪耀的长枪，掷向这里——地球！

零No.特洛瓦就像在配合巨人的动作一样，突然以夸张的力气扯断了将右臂绑在扶手上的拘束胶布。

嘎当！

就在门边吃惊的警卫迟疑时，真嗣已经身子前倾，撑住连人带轮椅倒下的特洛瓦绫波肩膀。即使还绑在轮椅上的左臂都快被挤到骨折了，她的右手依旧再度抵住真嗣胸膛。

〈世界在环里，解除原罪之前不得……与外界相连……！〉

「——原罪……是指什么？」

〈人类……补完——计划。〉

下一秒，真嗣背后大放光明。

萤幕上的月面放出强烈闪光。

复数望远镜画面同时变得一片白，绕月卫星的影像充斥杂讯。切换成较深滤镜后所见的景象里，月面窜起巨大的倒圆锥状烟尘，遮住巨人的身影。

阿顿铁锤命中了。

这枚六千一百吨的小行星弹头，选自邻近地球公转轨道的阿登型小行星。

它从月球彼端距离六万余公里的L2点，以氚丸的连续核爆推动自己，秒速达一百公里的铁锤，冲撞能量实际上高达十二点五亿吨。

夕阳照耀下的眉月，突然亮如满月。

击倒黑色巨人了吗？无法确认身影。不过——

〈汝等未成就应成之事者，退下……速速离开舞台，世界……将建构新的舞台。〉

话语借绫波们之口留下，最后如此作结。

〈重复一次……愿下一回……能让世界从原罪时环中解放。〉

来历不明的巨人，在扩散于无声黑暗里的微小粒子烟尘中消失无踪。

然而事情并未结束。空中还有持续飞翔的朗基努斯之枪……

「计算长枪的轨道！」美里立刻下令。

「该死！铁锤让杂讯……！」

青叶嘴上怒骂，不过还是逮到了那柄在宇宙里显得比针还小的长枪。

「轨道显示会命中地球！概算上——等等，为什么还在加速！」

掷出的长枪速度愈来愈快。

「不同波长……野边山的数据也给我！」

萤幕上的月面粉尘飞舞，冬二背对着它扶起轮椅，真嗣则撑住特洛瓦。

——居然是人形的敌人……

「那模样简直就是EVA嘛。」

美里听到了这声嘀咕。

——有这种念头的想必不只一两人。

她拿起内线电话，以麦克风通告指挥所的全部楼层。

「那个黑色家伙的称呼定为阿尔玛洛斯，修正所有纪录，溯及既往！」

冬二与真嗣当场愣住——明明已经消失了耶？

他们不明白情报传播的恐怖。

「情报部立刻开始引导管制外界情报，用堕天使之名抹掉黑色EVA的形象！」

「碇同学——我……」绫波零No.特洛瓦一反刚才的奇妙恍惚状态，浑身发抖——她脸上已经恢复往常的表情。

阿尔玛洛斯的精神干涉消失了……？就在这时。

『我并不是你。』

『你和我不同。』

画面中，轨道上的两个绫波溃堤似的说起话来。

『我拒绝将我的判断交给较大的我。』

『我不会让混合我形象的我做决定。』

听到这些话的特洛瓦惊恐万分。

『我就是我。』

『我也是我。』

两个绫波在轨道上的0·0EVA内觉醒了？

既然已经不再受到黑色巨人影响——美里立刻下达指示。

「赶快重新启动0·0EVA二号、三号机！」

「这……它们不接受指令——伊吹主任！」

「三人的思考再次变得无法同步——不过这……」

摩耶先后开启珊克与希丝的生命迹象及脑部活动数据。

「——这并不是因为精神连结断掉而扩大的差异……」

「摩耶，简单明了地解释状况，我们得马上准备迎击朗基努斯才行！」

『我不是其他任何人。』

『其他任何人都不是我。』

两人不是单纯地将话说出来，有某个固定对象。

身为她们主体的绫波零，No.特洛瓦。

『我和不明确的我——你不一样……固有名No.珊克。』

『我是从外观察没有轮廓的我——你的人，No.希丝。』

珊克与希丝，终于改用「你」称呼同为自己的特洛瓦。面对两人的目光，使得特洛瓦浑身僵硬。

「我明明……不是『你』——」特洛瓦用双手捂住耳朵。

「我……在我之中，找不到你这个我，也找不到你这个我——为什么……？」

摩耶感觉事情不妙。

「真嗣，立刻将特洛瓦推回她的调整室，我马上就过去！」

她靠近美里，在后者耳边悄声说道。

「这个差异不是连结断掉后才扩大的差异，她们是要推开对方塑造自己的形状。」

「什么意思？」

「No.珊克和No.希丝可能也觉醒了自我——就像No.卡特尔一样。」

美里不由得捶向控制台——居然在这种时候！

摩耶叫住准备追上真嗣他们的冬二。

「铃原，你代替我坐到那边的辅助席上，替待在调整室的我转播珊克与希丝的状况。」

「啊？办不到，办不到啦！」

冬二连连挥手，然而摩耶并不是在勉强这个路过的少年。冬二接受正规驾驶员培训时，已经习惯与指挥所对答，也受过在CP方管制驾驶员的训练。不过都是三年前的事。

「一个人快变成三个人了，只靠我应付不过来，拜托你喽。」

说完，摩耶搭上冬二叫来的电梯离开。

下甲板通讯席的年轻工作人员，从密集的质疑中察觉异常而发言。

「各国的天文台与国防机关不断来问我们枪的全长！」

这是青叶的管辖范围，然而在青叶回问「为什么？」后，他旁边的日向有了反应。

「那么，这玩意儿果然伸长了吗！」、「——什么？」

日向切换扩音器，通知上甲板。

「枪正在伸长！它朝我们而来所以难以观测全貌，测量应该会产生很大的误差——但如果数字无误，目前全长应该达到一千两百公尺——」

常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尽管美里听到报告依旧无法推测对方的意图，但是不祥预感确实变得更强烈了。

「朗基努斯……伸长了。」而且还在继续伸长当中吗？

朗基努斯之枪在速度达到每秒八十公里后加速趋缓，达到每秒九十公里后稳定下来。以剩余的距离来看，不用一小时就会抵达地球。

「目前枪的全长是六一四○○公尺。」即使加速结束，延伸仍未停止。

「轨道有变化吗？」

「没有变化，在直击路径上。」对于美里的询问，日向满怀歉意地回应。

就算计算好轨道再投掷，一旦途中加速度与质量等产生变化，也会使轨道偏移。照理来说应该如此，但是朗基努斯完全没理会这些，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对准地球飞行。

「这只能说是『想飞到地球而飞』了……简直莫名其妙嘛。」

「注意！俄罗斯的攻击卫星开始以雷射攻击长枪。」

光芒掠过月球，它比看上去来得接近地球，而且「嗤嗤」地闪烁。

「联合国秘书处要求提供顾问。」

「联合国军队UNtrp的派驻武官啊，在人赶到之前枪就抵达了啦！」

联合国方对于0·0EVA的使徒索敌歼灭网目前没发挥功用，感到非常怀疑。

「攻击结束。」

「狙击的攻击评价〈轨道〉没有变化。重复一次，并未确认长枪的轨道产生变化。」

零No.特洛瓦在调整室的倾斜床上沉睡。

镇静剂生效了。不久前她还抓着床单瑟瑟发抖。

真嗣接到启动超级EVA的命令。

既然黑色巨人阿尔玛洛斯极力否定超级EVA那颗心脏的存在，那么他就有可能成为长枪的目标。

他转身准备离开调整室。

「摩耶小姐，特洛瓦她……」

「毕竟这次不是单纯连结断掉嘛……而是珊克和希丝推开特洛瓦，说『我不是你』。想想看，如果某天自己的右手和左脚说『我不是你』然后离开——」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

『摩耶小姐，希丝她……』

指挥所不知所措的冬二向摩耶求助。

「怎么了吗？」

『她脑袋里一团混乱，当场哭了出来，完全不听我们说话。』

确实，背景还有幼儿的哭泣声。

「珊克呢？」

『自己改变剂量陷入昏睡状态，根据日向先生的说法，可能是在状况处理不完导致脑袋过热之前，自己先关机……』

哎呀呀——珊克逃了吗？可是希丝——

「哭或许是个好现象喔，就类似用紧急调节阀排除过剩压力那样，所以你加油。」这种时候讲理论是行不通的。

「啊？」指挥所的冬二发现对方挂断了。

——等等，咦～～～～？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丝的哭喊声响遍了正忙着分析朗基努斯轨道而一团乱的指挥所。

「长枪入射角没有——」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于这阵哭喊声——

「拜托关掉轨道管制的声音——！」其他位置的人终于出声抱怨了。

「上甲板辅助席，0·0EVA三号的通讯应对集中到你那边。」

日向都这么说了，也只好顺水推舟地当起专任管制官。

至于附近的美里——

「既然俄罗斯的雷射卫星动了就把情报交出来——机密？」

大概是联合国。她不断对着电话另一边怒吼。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

冬二乖乖认命，将希丝机的声音切换成只会从自己座位的头戴式对讲机里传出。

「喂～拜托别哭了啦～」

真奇怪。明明听说绫波们是将记忆共享平行化。

还记得升空前看到她们时，无论体格差异如何，每个人都和特洛瓦一样地动作，一样地说话。相较之下，现在的状况根本就是诈欺嘛。

「唉～你好歹也是绫波吧？试着像特洛瓦一样别说话别吵闹，安静下来怎么样？」

他忍不住说出口。

『呜……希丝……又不是特洛瓦～呜哇～～～～！』

哦？冬二发现，把她和特洛瓦混为一谈会引起她的反应。

「啊，对喔。你们好像有了自我还什么的……那就——」

冬二挤出僵硬的笑容。「恭喜你啦。」

『…………』

对方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回应。

『……有什么好恭喜的？呜，铃原冬二。』

——这真的是绫波吗……？

简直就像在和妹妹说话。不，年纪应该更小吧。

只要把引起兴趣的沙包移到左手，就能诱使她忘掉右手的过去。

——只要灌输同样的知识与思维，就能制造复数个一样的人。一般都会这么想吧？

不过在那之后，他体会到No.希丝并非单纯的幼儿。0·0EVA希丝机对冬二发送的朗基努斯数据有所反应，启动主推进器FSB。

『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摆脱恐慌，她的思绪依然没有稳定下来。

插图p187

事后才知道，她之所以突然开始消化箱根CP先前下达但尚未实行的指令，并非出于使命感，而是追求精神安定的替代性行为。

希丝试图将无法处理的心理替换成其他行动。

将近机体全长五倍的逆十字喷焰焚烧天际之景，由地球另一边的巴西天文台在蓝天下拍个正着。

「希丝机脱离地心轨道，开始轨道迁移！重复一次——」

指挥所的测距仪也确认到，0·0EVA为了迎击朗基努斯而开始登上轨道。

「——哦哦……！」日向不由得小声感叹。

——你怎么做到的啊，铃原？

显示0·0EVA希丝机状态的面板上，所有参数乱成一团却不断攀升。

但是图表的曲率实在太急。受到驾驶员的混乱思考影响，外装型2S机关的力量从战斗提升到仅能短时间机动的紧急输出。

『啊啊啊啊啊啊————！』

无处可去的能量，化为萤光色粒子由冲放阀排往机外的宇宙空间。

那是希丝的吐息。生命迹象数据显示她的呼吸与心跳异常地快。

「0·0EVA三号机，希丝！做得到吗？」

——总算！美里虽然这么想，心里却感到不安。把长枪掷向地球究竟有何用意？单纯的攻击吗？无法解读对手的意图。

然而联合国紧急以安理会名义，催促NERV JPN改变飞来的朗基努斯轨道。带有庞大重力能量的长枪，实际上的确也会造成严重的危害吧。

美里回头看向辅助席的冬二。

「谢谢你，铃原，你帮了个大忙。」

冬二在座位上以「我已经放手喽」的手势举起双手。

举归举，还没看见希丝稳定下来的他，脸上依然满是困惑。

不过事态紧急。

〔朗基努斯坠落预测点修正，美国西岸，圣荷西。〕

「——是人口密集区！」

美里下令。

「日向，对希丝机发送伽玛射线雷射炮的开火认可码。希丝！集中狙击朗基努斯，目的是改变长枪的轨道！」

『——呜呜——』

萤幕另一端的希丝，仿佛要让静不下来的视线稳定一般连连眨眼，同时应承了命令。

『呜——伽玛射线雷射炮，启动程序开始！』

「……」

由冬二监控的希丝脑波里夹带异常杂讯，几乎是在意识消失边缘起舞。希丝本人无视这点而执着于战斗作业，显然是刚觉醒的自我造成了负担。连旁观的冬二也觉得难受。

日向的声音告知状况。

「希丝机，冲入背面！你和朗基努斯隔着地球，离『朗基努斯露面』还有七四○秒！」

『希丝……了解……呜——』

再度来到射线上时，长枪距离地球已经不到三万公里。

美里看着再次遭遇的读秒画面。

「如果要攻击，这一圈就是最后机会了吗……」

希丝透过机体，听到了外装型2S机关的低吟。

『呃呜……呜——这样——根本不开心……根本不值得恭喜！』

蓝色天体的地表以高速掠过脚下。

『超级EVA——真嗣呼叫箱根CP，我要进入旧神山了。』

「箱根CP了解，如果不出所料，那有可能像导弹一样改变轨道，要小心。」

『贰号机明日香，抵达驹岳射击哨，携行兵器为阳电子步枪，如果目标进入低轨道就射得中喔。』

「要是有个万一就拜托喽。」

「气象课传来电离层内最新的伽玛射线曲率数据。」

「离『长枪露面』还有四十五秒！」

指挥所弥漫紧张的气息，希丝再度呼叫冬二。

『——喂，铃原冬二……大家……呜……都这么寂寞吗？』

「加油！如果觉得寂寞，就想办法让自己不寂寞呀，对不对？」

「长枪升上射线！」

美里下令。

「希丝！飞越地平线，掠过大气上层，咬住长枪伸出来的鼻头！」

届时两者已经不再是天文距离，而是在星球的一角相遇。

已经读出对方从地球另一边现身的轨道，之后只剩下扣扳机。

瞄准镜里，贴着圆弧地平线薄薄一层蓝中的某一点，此刻——

「呀！」

突然，希丝机前方接连爆出强烈的闪光。

「2N宇宙爆雷！」

日向一喊出声，美里立刻站起。

「哪个国家的——希丝！」

应付闪光的滤镜很快就挂上，其实希丝并未因为插入拴内的虚拟萤幕而伤到眼睛。然而从视觉窜入脑袋里的冲击依旧无可奈何，令希丝瞬间陷入认知失调状态。

也因此没有及时发现。

不确定是否该怪那五颗2N爆雷卫星。可是突破那片闪光的朗基努斯，直接冲向高度已经爬升到接近两万公里的希丝机。

「哇！」

娇小的手指扣下扳机。

电容里累积的庞大电力一口气涌出。

功率一点九兆瓦特的伽玛射线雷射，从长大的炮管中迸出。

射线擦过的电离层，隐然出现极光。

命中！

炫丽的虹色闪光朝周围扩散。

但是长枪并未改变方向。

再瞄准，锁定焦点后再度射击。

命中！

但是长枪依旧逐渐靠近。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秒速九十公里的朗基努斯，转眼间就缩短距离。

希丝脑中只剩下「再次射击」这件事。

『希丝！快点避开！』

手脚瞬间反应。从地上看起来，0·0EVA伸出的FSB喷焰——十字闪光，遭到化为一道光芒的朗基努斯刺穿。

『希丝！』

她勉强躲过了。

朗基努斯有如光之列车一般，从0·0EVA身边奔驰而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脱离轨道，希丝依旧尽可能地开火。

炮火精确地照射到目标身上，每当命中，长枪就会将七色粒子洒向地面。

那种光亮无比美丽。

『啊啊——啊——啊——啊——！』

即使外装型2S机关的紧急输出还撑得下去，在连射下耗尽能量的电容，也已无法推动伽玛射线雷射炮的核激发零件。

「希丝机，停止射击！转为进行攻击评价。」

尽管日向出声呼唤，希丝依然再度瞄准。

「希丝！快停！已经够啦！停——！」

冬二忍不住喊叫，因为射击产生电磁杂讯导致缺损的萤幕另一头，娇小身躯让颤抖的手指离开扳机，重重地喘气。

『呼……喂，冬二——呼……有什么……好恭喜的……？』听到气喘吁吁的希丝再度质疑，冬二陷入沉思。她是认真地问，不能随便回复。

三年前，打从阿沙米尔战过后，绫波零就是No.特洛瓦。

特洛瓦不希望再制造与自己一样的适任者。她让合计四人的「自己」共享灵魂，这种想法，同时也是与想增加人员的运用方妥协。

换言之，卡特尔、珊克、希丝这三人，虽然是特洛瓦分割自己产生的存在，但她们仅是战斗装置这点也是事实。面对处于这种立场的存在，能够一概而论地说出「自我觉醒啦真是太好了」这种话吗？

插图p195

『不再和我同在——听不到声音，却又不想回去，这样太奇怪了吧！』

「变成一个完整的人类就是这样喽？有值得恭喜的地方～也有麻烦的地方——」

『这什么意思啊？』她反问，冬二听了后抓抓头。

「这个嘛，算是某种里程碑，就类似生日那样，改天替你庆祝一下吧。」

『——生日……』

从今天起，就是属于她的人生，这点可以肯定。

当阿尔玛洛斯的粗鲁敲打还在持续时，世界上的人们不安地仰望天空，然而安静下来后这一个多小时，绝大多数人都没注意到长枪安静地飞翔了三十八万公里。正当忙碌的文明社会按捺不住，准备恢复平常的模样时。

国家机关把时间花在犹豫该发出何种警报上头，虽然部分业余天文学家开始在网路上吵吵闹闹，却没引起大多数人的关心。

希丝迎击，使得朗基努斯激烈又灿烂地散发光之粒子。

看似极光的柔和七色光芒，从非洲北部开始，一路洒落欧洲、俄罗斯，户外沐浴在光芒之下的大约一百九十万人随即化为盐柱崩解。

洞木光与姐妹来到德国某城镇的闹区。

在澳洲旅行时，她接受了德国NERV的聘请。

尽管惊讶，不过NERV JPN早已知情，而且契约只是短期。一切只看洞木一家意愿的情况下，光兴起了「想去明日香以前待的地方看看」的念头。

——如果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明日香会不会很惊讶呢。

德国NERV的人都很温柔。

不只职场，去哪里都会替她安排向导与轿车。

这天也是带她们来到一个有浪漫夕阳的城镇。

「快看天空！好壮观！」

就在她们要前往已经预约用晚餐的店家而下车时，姐姐抬头望向天空。

「就像极光一样……」

她最后只留下这句话，就在美丽而庄严的光芒中化为盐柱。

惨叫声此起彼落。

光跟着冲到车外——光芒之中。数名瞬间察觉怎么回事的随扈立刻扑到光身上，他们就像要用外套盖住少女似的叠上去，并且化成了盐。

连地面都受到影响的极光般光芒朝北方离去，光从沉重的盐堆与大量黑色外套里爬起，转头看去。

门还敞开的车内，妹妹缩在随扈怀里不住发抖。

在箱根火山臼内的驹岳射击哨，搭乘贰号机的明日香轻声嘀咕。

「光……？光在某个地方哭泣……」

说着，她就像一只被自己梦话惊醒的猫，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

「啊。」

『地震？』超级EVA上的真嗣也注意到摇晃。

晃动虽然微弱——却很久。

贰号机与超级EVA在各自的待命地点双膝着地。

活动中虽然不怎么容易摔倒，不过静止时反而需要留意。他们靠着脚尖与膝甲这四个点支撑上半身的重心。

巨人以向大地祈祷般的姿势撑过摇晃。

『指挥所呼叫各部门各单位，朗基努斯可能已经处于高度两万公里的绕极轨道！』

『绕极轨道？』

「就是绕着地球转喽。」

『指挥所呼叫——注意，西南方天空，长枪通过。』

一道光之线从外环山的西南方棱线一路划向西北御殿场方向的棱线。

开始绕着地球转的朗基努斯之枪，并未就此留在绕极轨道，而是维持两万公里高，在缓慢改变轨道倾角的情况下持续绕圈，就像缠毛线球一样。

差不多就在同一时间，地球急遽进入地壳活动期，各地地震频传。

从这天起，地球开始逐渐变小，而人类注意到这点不需要多少时间。重力减少使GPS等卫星定位网渐趋暧昧，通讯卫星也脱离轨道变得捕捉不到。

朗基努斯以它的轨道捆绑地球。

行星地球抵挡不住，质量开始逃向他处。

插图p197

■长枪之下

情报传播的速度没有大灾害快。因为彻底消失就无从确认。

西北半球发生的大规模人体盐柱化现象全貌逐渐传开。

因此，原先已经安排好的长枪攻击计划全部打住。

朗基努斯之枪旁若无人地划过天空。而且它的延伸仍未停止。

「只要半年多，它就会变成围住地球的环喔。」

听到日向的发言，大家原本要回「怎么可能」。然而这个「怎么可能」偏偏就发生了。

『变成环会怎样？』

待命中的真嗣人在第二整备室。他问出了这个人人都在意的问题。

日向将手掌斜向举起，最后整只手几乎打直。

「朗基努斯的『压榨地球』，会在某天突然达到顶点。」

也就是「毁灭」。这个蓝色温室将变得无法生存。

「实际上，那柄枪究竟对地球施加了什么力？重力？」

「只晓得应该不只……」

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不知不觉间以美里为中心聚集在指挥所中甲板的成员，开始厘清各自的疑问。

「特洛瓦，可以问问题吗？别逞强喔。」

「……是。」绫波零No.特洛瓦的精神状况终于恢复，于是参加讨论。

她正在想办法习惯「变成一个人」的自己。

「关于那个黑色家伙的——」

美里出声提醒开口说话的青叶。

「阿尔玛洛斯。」

「——是……阿尔玛洛斯的鳞片。原本是量产型EVA尸体的天使载体，能够变成类似丧尸的变异体行动，果然还是那个鳞片搞的鬼吧？」

「会不会是类似电池的东西啊？」冬二抓抓脖子。

「当成透过那个操纵比较自然吧，毕竟——」

美里欲言又止，明日香皱起眉头。

「啊～是是是，是我让他们偷走复制朗基——嗯，或许是有组织的行动呢。」

日向沉吟了一会儿。

「或许是量子传送，指令和能源都能透过量子跳跃传递。」

「有那么方便吗？」

「量子跳跃在EVA体内是普遍现象，比方说神经与力量传输。可以将它当成靠电子讯号等方式无法做到的高效率版本。」

「所以说那个像标志的板子，就算相隔很远也能做到那种事……」

「大概是量子共鸣纹章〈Quantum Rresonance Signum〉吧。」

「QR纹章吗？」

明日香双手抱胸。

「跟这些相比，我更在意那个黑色家伙——」

「阿尔玛洛斯……！」总司令打断她。

「阿尔玛洛斯的理由——也就是我们到底有什么『失败』了！」

人类补完计划，当时三个绫波一说出口，场面就僵住了。

「真的吗，特洛瓦？」

「那个巨——」绫波特洛瓦在美里的瞪视下改口。

「阿尔玛洛斯——并非诉诸言语……我只感受到有如高墙般的压力。」

「墙？」

「绝对不会停的齿轮，就类似季节虽然让花草昆虫生长……也会在下一个冬季将它们杀光一样。」

「还真是不留情呢。」

「那股压力在我脑中搜寻话语——」

插图p203

众人心情沉重地叹气。

「补完计划……那个结束都已经三年了耶……」

『结束了吧，而且它失败了。』

替冬二补充的摩耶从在第一整备室参加讨论，同时整备贰号机。

「那个人类补完计划到底是要干什么啊——呃……你之前有没有从赤木博士那里听到什么？」

大概是已经被问过不少次了吧。『跟大家一样喽。』摩耶一副「又来了」的表情。

『追踪总部战后销声匿迹的SEELE，把能翻的地方全翻遍了——大家也看到了吧？那个恶心的CG电影。』

那是SEELE设施里少数留下的东西之一。

有人认为可能是计划的展示片。

「所有人类放弃个体的境界，全部混进红色大海的那个吗？」

那部分成好几个阶段介绍过程的影片，简直就像邪教集团的宣教片一样鬼扯。

虽然当成虚构电影处理掉也不足为奇，可是它和加持找出来，并成为真嗣阻止补完计划动机的情报内容几乎一致。

「到头来这玩意儿还是阴魂不散呢——补完计划。」

人类补完计划。

由基尔·罗伦兹为代表的SEELE成员订立，由碇源堂、冬月等人付诸实行。

在NERV总部战的最后局面，计划以差点成为祭品的贰号机为中心发动。

人们看见了象征天堂的生命树，飞在空中给予祝福的量产型EVA，以及难以形容与理解的启示录。

然而即使如此，人们依然以为那是由人所为，出自人手的计划。

不，实际上又是如何呢。

过去的光之巨人，以及亚当和莉莉丝。

SEELE真的以为人类能够驾驭那些东西吗？

而且，难道不是我们一厢情愿地认为计划出自人手吗？

当年击退使徒，成功避开了可怕的第三次冲击。

补完计划瓦解，人类赢得未来——人们原本以为是这样。

但是阿尔玛洛斯出现了，而且绫波滤下来的断言残语，就像是在告诉人们，计划已准备重新实施。

为此，要把当前的一切全部清空。

「简直就像实验做完后要把试管洗干净一样呢，口气有够霸道。」

明日香用「实验」来比喻所面临的状况，美里认为形容得很贴切——当然是以不好的方向来看。

「为了接下来要进行的补完计划，它们大概想把桌上的东西全部处分掉吧？」

——简直蠢翻了。

「大洪水？把一切都冲干净之后，计划所需的新实验体会搭乘方舟现身吗？」

这里的方舟，是指让旧世界中选者逃向未来的系统。

NERV JPN听到了阿尔玛洛斯透过绫波传递的讯息，但是那个黑色巨人说了要撼动整个地球。世界各地都有听到「声音」的人，他们传出去的情报，将会让人们更为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