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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章 长距离侵略作战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月七日 帝国军基地

在诺登北方,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受到极大损害。让人悔恨到咬牙切齿的损害。是难以置信的人力资源与人力资本的浪费。

如果是像存在X那样,只懂得用数量掌握人类的垃圾,这不过是十人的数字吧。

然而,看在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这样的现代自由人眼中,丧失十名熟练人才对社会来说是多么庞大的损失,是不辩自明的事。在他们的训练上,投入了堆积如山的资源与时间。

「我们是军队,尽管理解是以损耗为前提……」

理论上,军队里没有无法替换的齿轮。

就算是受到损耗的部队,也会分配到补充人员。只不过,课本与现实不会总是感情良好地步调一致。

实际上,就算是仅由一家公司垄断的贵重「齿轮」,市场上也会存在著堆积如山的量。

但这个贵重的供给源要是苦于需求过剩的话,就算要求他们迅速送来替换的「齿轮」,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即使如此,在将部队交给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拜斯少校,还有格兰兹中尉等各级指挥官管理后,谭雅也立刻遵照标准化流程,处理起堆积如山的文件,申请著「新齿轮」──也就是「补充人员」。

这是孤独的战斗。

笔、纸、墨水,还有我。

话语诈术可以影响文化性的战斗吧。

会在现实当中,遭到可怕的官僚主义之壁阻挡也是相同的道理。就连帝国军这个精致的军事机构,都摆脱不了官僚主义。还真是该死!

「……真正可怕的,是官僚主义啊。」

繁杂到无益的手续,麻烦到让人怀疑,这该不会是上头拿定主意要断然拒绝补充申请吧。不过,办公室工作需要的是毅力。

「哼,政府机关的文件繁杂是常有的事。行政文书的繁琐字句,就要用训诂学一般的慎重性看完。」

伴随著充满决心的低语归营的谭雅,已坐在办公桌前处理文件超过二十四小时了。将乌卡中校送来的咖啡,冲泡成有如泥水般难喝的浓度,一面大口灌著,一面做著文书作业。

就算是维多利亚时代以毅力坚强闻名的盎格鲁撒克逊精神(注:五世纪初到诺曼征服之间,生活在大不列颠东南地区的民族),跟像自己这样受过纪律训练的现代上班族相比也形同儿戏。

既然文件没通过审查,非常好。

那就写到通过为止。

于是,在战场转移到桌面上约两天后。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赢得了小小的胜利。

就在十月六日二十四时,将所有文件交由副官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寄送后,谭雅就钻进自己的床铺上贪图睡眠。

然后,等彻底清醒之后,看时钟已是早上了。

是能一面吃著副官准备的早餐与咖啡,一面能有点余力,思考今后事情的阶段。

「只不过啊……」

轻轻地,叹了口气。

再怎么考虑、再怎么考虑,能考虑的事情都有限。

首先,现况是极为不上不下的状况。

根据官方的军令,我们是支援部队。

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是作为北洋作战的巡逻人员,派遣过来的。因此,RMS安茹女王号阻止作战失败这件事,并不代表展开作战结束了。

就理论上来讲,展开任务至今仍在进行当中;但这反过来讲,也就只是还在进行当中。

直属参谋本部,在北方展开部署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立场本来就很特殊。而这种特殊立场的结果,或许该这么说吧。

我们是根据军事机构内部的官僚性认可,为了RMS安茹女王号的阻止任务,由「参谋本部所借出」的部队。因此,要是挪用到其他用途上,就组织内伦理来讲,就是「不遵守契约=无法出人头地」了。

该恐惧的,是官僚主义的惰性吧?有别于官方的命令,甚至没有把我们排进巡逻任务的轮班之中。

因此,不浪费空闲的时间,谭雅再度拿起笔来。写下的是,向牺牲部下的遗族吊唁的指挥官义务。

然而,写给遗族的信件,字数说起来也不会有多大的份量。等到午餐前,谭雅-冯-提古雷查夫魔导中校就意外地闲下来了。

「……虽说是这种状况,但闲著没事干还真是意外地难熬。」

带著苦笑,谭雅喃喃抱怨起来。

不想说自己是工作狂,但这种不上不下的状况,怎样都会让人神游太虚起来。既然没有急需判断的案件,悠哉思考长远的事情也不坏吧。

然而,前方却是一片黑暗。意气扬扬诉说著光明的未来,说不定是具有生产性的行为,但不得不预期黯淡的未来,就非常难以说是件愉快的事。

当然,愉不愉快是感情层面的问题。

我不想因为焦虑而停止思考。

与其停止思考,还不如用手边的手枪,一枪把脑浆统统打出来算了。

不过,即使思考也无法改变的现实……也确实存在著。就像是愈来愈少的优质咖啡豆一样,帝国手边的资源正在缓缓减少吧。

就连人力资源也一样,谭雅只能苦涩地扬起唇角。

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丧失了十名人员。

能说损害只有十名的人,就只有连人力资本管理的皮毛都不懂的笨蛋吧。

这要举例的话,就是那些会把资深销售员解雇,统统换成低薪打工人员,然后再对现场无法运作的理由感到困惑的超级大笨蛋。

这可是从部队之中,拿走多达十名经验丰富且拥有实绩的人。而且还是从只有四十八人的部属之中。在业务有限的现在,是不会造成严重的问题吧。

但是……完全想不到补充的头绪。

「如果是只有完成最低限度训练课程的新兵……倒也不是……无法……补充吧。」

虽是可以预期的事态……但不论是哪里,都不肯交出资深人员。

不对,断然拒绝交出吧。就算是我,也很确信要是有人想从大队之中带走一两个人,我也会严厉拒绝。

毕竟资深人员的经验与部队最佳化的合作默契,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就算有可能将诀窍与累积的经验编写成指南书,但要学会并领悟内容,也需要花费时间。

这正是在活用人力资本时,所该记住的第一步。

「如果要依照原则的话,果然……就只能培育了吧?要是有哪里,可以录用到有经验的人员就好了……」

烦恼人员的补充,对人事作业来讲,要说理所当然也确实是理所当然。只不过,如果要在战时状况下补充人员的话,可就完全无法如意了。

就算在军队中多少有些裁量权,将校也没办法选择部下。要开口拒绝,倒还是有办法。不过要拿走想要的人,就很困难了。

……如今的情况,与能靠中央与东部方面军提供人员,组成一个加强大队的当时相比,已有著剧烈的变化。

因此,谭雅的脑海中满是「补充」这两个字。遗憾的是,所谓的好主意,并不是你想要就能想到的东西。

就在自觉思考陷入死胡同时,敲门声让谭雅抬起头来。

朝门口看去,就见手上拿著信文的副队长露出脸来。不是由传令,而是由拜斯少校亲自送来,会是相当重要的通知吧。

「什么事呀,拜斯少校?对了,如果不急的话,就留下来陪我喝杯咖啡吧。」

「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从拜斯点头答应的表现上,感受不到紧张感。要是情况紧迫的话,就不会答应悠哉的下午茶邀约吧。

看来是不急。谭雅一面劝喝咖啡,一面做出判断。那么,会是什么事呢?

「提古雷查夫中校,是本国的军令。」

「这样呀。」不加思索就接受答案了。原来如此,是本国参谋本部听闻到我们的失败了吧。会是谴责,还是安慰,抑或是其他任务的通知呢?

不论如何,谭雅端正姿势。

「唔……?是重新部署命令啊。」

「是的,要我们待交接部队抵达之后,随即前往东方主战线,与重新编制的战斗群主力一起展开部署。同时还指示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要在部署之际,将配属的补充人员,适当地纳入编制。」

收下拜斯少校递来的文件,看过一遍后……这确实也是正式的事务联络。

然而,也有一些让人在意的部分。

「与重新部署命令同时的重新编制啊。不过这样一来,就得要在返回东方主战线的途中,进行大队的重新编制了。而且,还没有熟悉训练?」

「……是的,参谋本部下令要我们指挥新编成的部队。」

看完收下的军令,谭雅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跟方才抱怨的内容,未免也太相似了吧!

「居然要用新进人员替代资深人员!这就像是迈向伟大失败的第一步吧……我的天呀。」

不对,谭雅甩甩头。只要去除内心的错愕,发挥自制心的话,就能理解上头的意图。就算是参谋本部,也没有其他能确保人力资源的地方吧。

然而,就算能够理解,但能不能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就算考虑到战场要求应该占有很大因素的情况,但却连充分的时间都不给!

对指挥官来说,实在是不得不提出一项忠告。

一个临时编成的战斗群。

光是临时编成这四个字,就足以述说一切了吧。因为是「临时编成」。

一旦要靠临时召集的军官与士兵进行联合作战,就必然会出现混乱。即使尽到最大限度的心思,也难以避免会在某处出现破绽。正因为如此,才会希望能以绝佳的默契担任指挥官手足的基干人员,作为谭雅自己的直辖兵力。

但就连补充人员的熟悉期间都没有准备?

「再说下去,就只是抱怨了。就坦率地对有补充这件事感到高兴吧。不过,分配过来的部队情况也不太好的样子。有说是以沙罗曼达战斗群为范例编成战斗群呢。看起来,还是别太期待会比较好。」

「……就帐面战力来看,也能认为是有受到加强。」

拜斯少校的提醒,有一半是对的。不过,剩下的一半是错的。

「在某种程度上,是有加强吧。但新设的部队太多了。就算基干人员是资深老兵,要是新兵的比率太高,你懂吧?」

如果是故事,如果是英雄传记,会有所谓的新编精锐部队也说不定。或是一旦达到末期,就还能放弃教育,编成只召集教官与资深人员的精锐部队吧。

反过来说的话,就是在国力还能正常进行战争的阶段,极难想像会「只召集资深人员」来新编部队。

「就愿基干人员没问题吧。不论哪里都不想交出资深人员。还是别抱持过度的期待吧。」

「确实是这样呢。原来如此,这就像是将本国有空闲的部队,适当编制起来的战斗群吧。这样一来,就会比表面上来得意外地脆弱了。」

看来是理解了吧。拜斯少校脸上浮现苦笑。不过,只能做出暧昧笑起的反应也是事实。

不仅损害的补充人员无法如愿,分配到的还尽是一些,连能否通过实战这块试金石都很可疑的新编部队。

「让人怀念起隆美尔将军的辛劳呢。事到如今就让人回想起,他老在碎碎念著,希望手边能有一批好用的优秀部队呢。」

以前长官的口头禅。就像发牢骚似的,不断说著想要堪用的部队。

如果是现在,就很能够体会他的心情。就算本国那些家伙们再怎么狡辩,没有堪用的兵力,就很难让战争继续下去。真想不到,我会有一天对前长官口头禅般的牢骚怀有同感,还真是让人感慨。

该怎么办呢──谭雅边发著牢骚,边将喝完的咖啡杯重新倒满,叹了口气。

「用现有的人力做到最好。这句话说来简单,不过却是穷极之策吧。也不是没有一种,他们把事情全推给现场的感觉呢,拜斯少校。」

「是的。不过……至少,就只能将新任人员锻练起来了。」

「也是呢。这会很辛苦。魔导部队的训练,拜斯少校,会由贵官负责。希望你能将他们训练到能派上用场。」

「我会全力以赴的。不过,就唯有这件事……会是与时间的战斗吧。」

完全同意。不需要拜斯少校提醒,不论是在哪个时代,教育新人都不是件简单的事。

人类没办法做到,只要安装好,就能瞬间启动程式的表现。就算允许反覆尝试,跳出error讯息,也仍然需要庞大的时间。

不论如何,培育新人都必须要花费工夫与时间。

只不过,就算能理解必要性,这也会是最困难的工作。在军组织上,本来应该会配属完成必要的最低限度训练的人员……但随著战争的长期化、激烈化,最低限度的水准也大幅变动了。

现况下,这就连是不是能承受住现场使用的水准,都让人非常怀疑。

「复训的时间会给多长呢?军令上没有提到……敢问中校的看法。」

「还是别期待惯例的基准会比较好。不过就算是要投入战地,也应该不会是激战地区……上头大概不会认可半年的训练期间吧。就战斗群的运用测试这个藉口来看,期待冬季之间,还有战线停滞的期间……」

似乎是没办法呢,谭雅忍不住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我也很想给贵官最大限度的时间。想请你将部队锻炼起来,是我真心的想法。」

真是可悲,能靠自己的意思决定的事情,太有限了。

「问题会是在战斗群的编成之际,参谋本部所希望达成的形式吧。他们似乎是想要,能在短期间内编成的临时特遣部队喔。」

在战斗群的先行运用测试上,沙罗曼达战斗群出色地发挥了机能。

短期间内编成的战斗群,在东部成功达成主军的侧面掩护、概念验证、敌情把握等各项现场测试。

就谭雅个人的见解,自己的原意是想向上头展示「联合兵种部队」的可用性。这件事,姑且也算是获得认同了吧。

然而,也不是没有这种感觉。就像跟拜斯少校说的,参谋本部对「能在短期间内编成」这点太过重视了。

「预测特定的前提状况编制的既有战斗单位,没办法随机应变。就这点来讲,战斗群有别于既有单位,能够视情况,针对任务进行最佳化的编成。」

「也就是说,战斗群蕴藏著很大的潜力,尤其是适合担任救火队吧。」

「没错。这也就是说。拜斯少校,就我所见……最好要有觉悟,他们会期许我们作为具有这种便利性质的部队。既然如此,就难以期待会给予漫长的训练期间吧。」

如果能靠单一部队内的调整,就准备好能够支援广大战线的机动力与火力,就最适合用来执行遂行任务型的命令了。

具体来讲,就是非常方便。只要是指挥官,都会「立刻想要许多」这种部队吧。

不论是在杰图亚中将那样的后勤领域,还是在卢提鲁德夫中将那样的作战领域上,都肯定极度渴望著能够搔到痒处的战斗群。

正因为如此,谭雅可以理解参谋本部在打著怎样的主意。

「参谋本部的众人,毫无疑问是想开发出能够立刻且大量编成的诀窍。我们则得要奉陪他们做这项壮大的研究,应该要做好觉悟吧。」

「……倘若能够实现,确实是能扩展选择的幅度。身为军人,能用这种形式向祖国做出贡献,是我的光荣。」

如果不灌入一整杯的咖啡,就难以咽下去的艰辛现实。尽管很难受,但辛苦的会是我们吧。肯定会被搞得焦头烂额。

毕竟上头的目的,可是想经由反覆测试找出问题点。是不可能会让现场轻松的。

「说是这么说,不过这总之就像是要我们去试吃扮家家酒的料理。顺道一提,虽是实感僭越的说法……但下厨的本人们,可就连味道都没尝过。」

就算想让构想实际成形,必须得要经过各式各样的程序,这也让人头痛不已。

「真是困扰呢。」拜斯少校也一起苦笑起来。

「那么,就老实跟他们说,这没办法吃吗?」

「会吵著要你不要挑食吧。还是说,拜斯少校,贵官想试著越级投诉看看吗?」

「还请饶了我吧。」

「就是说吧。」谭雅点头,轻轻叹了口气。拜斯少校认命似的呼气,也算是种叹息吧。

「只能做了。」

「嗯,只能做了。」

带著百感交集的想法,谭雅长叹一声。不容许东挑西拣,是军队这个组织的不好之处。

很没意思的,只能两人一起「没办法啊……」的发起牢骚。两个军官一起承认自己束手无策的对话。

不过,两人都没有必须急著完成的工作。尽管有时间叹气,却没有时间重新编制与复训,这种资源的不均,甚至让人感到可恨。

正常来想,这实在是让人干不下去。就在想顺便聊天,一面享受咖啡,一面提出话题时,谭雅总算是注意到了。

「说起大队的补充人员,格兰兹中尉以前也是补充人员呢。就意外地让他负责新人教育,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从这角度考虑过。」

「不过──」拜斯少校也深感兴趣的点头。

「这要是在以前,我应该会提出反驳吧……不过格兰兹中尉也正处于作为中队指挥官累积经验的阶段。也有适当地失败过,他说不定意外会是个很好的教育负责人。」

「也就是需要检讨?」

「是的。」拜斯少校点头。

「新人们的教育负责人,会是个不错的经验吧。」

「就是说啊。」谭雅也点头表示认同。

教育他人对教育的人来说,也会是个很好的学习。谭雅自己也在莱茵战线与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相遇后,对教育产生了许多想法。

遭到徵募的她,如今已是出色的魔导军官。

就针对培育人才的乐趣聊聊吧,谭雅正想开口,就被规规矩矩的敲门声打断了。

「喔?进来!」

该不会是说人人就到了吧。

似乎很适合配上「咻」的拟声词,机敏地探头出来的人,是直到刚刚都还在想「是我一手栽培的呢」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报告!」

伴随著敬礼走来,露出笑咪咪的表情。看来是心情很好吧。该说她是连转铅笔都会觉得有趣的年纪吗?

不过另一方面,我所认识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可是实用主义者。是有什么好消息吗?也不是没这么想。

以这种眼神询问后,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就像理解似的说明起来。

「中校,是航空舰队的报告。」

航空舰队?

虽然这么说很没礼貌,但航空队那些家伙,干嘛特地跑来找我报告啊?

就算面对自己的这种困惑……副官也一脸不以为意地拿出文件袋,略为得意地绽开如花般的美丽微笑。

「是空中侦察的照片。是航空舰队他们打牌输掉的份。」

「你们拿军事机密当牌局的赌注?维夏,不是我要说你,但要适可而止啊。不对,这件事要更加严重吧。怂恿泄漏情报,可比大半的赌博还要恶质啊。」

拜斯少校的指责也很有道理吧。

然而,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带来的文件内容,足以让人将这种琐事拋到九霄云外。

内容是好几张航空照片。

不需要看写下的考察、资料与笔记就知道了。

「是RMS安茹女王号啊,依旧是艘大到夸张的巨船。」

以会让其他舰艇与船只看似很小的威容自豪的巨船。就连在邮轮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船。资料也很丰富,毫无让人看错的余地。

航空舰队的分析官应该也怀著相同的见解吧。会用红笔断定这就是RMS安茹女王号,也很有道理。

看到这,谭雅忽然注意到。

写在照片外框上的备考事项中,对于RMS安茹女王号的停泊状况,记载著几项疑点。

「这是……维修作业吗?」

就算只看航空舰队的侦察照片,也能在以甲板为主的船体各部位,确认到好几处损伤。然后,比起这些损伤,有样东西更加吸引住谭雅的眼睛。

大量的工具与作业人员的身影。

「也就是说我们的阻扰攻击,算是多少有点成果吧?」

一旁探头的拜斯少校,略为苦涩的说道。这也不怪他,毕竟成果才这种程度……正想发起牢骚时,谭雅忽然改变想法。

没有进船坞,也就是说……损害轻微。

这是真的吗?

在疑问的刺激之下,萌生了「该不会」的想法与「或许」的期待。不管怎么说,只要仔细重看起手边的侦察照片……答案就很明瞭了。

或许该说,果然是这样吧。

「不对,拜斯少校。没必要因为没进船坞,就自嘲我们造成的损害轻微吧。仔细看吧,本来就没有船坞能收纳这种巨船。」

「……确实是这样。」

探头看起照片,哑口无言的拜斯少校开始思考起什么事情,不过谭雅的脑袋早已关心起其他事了。

重要的就只有一件事。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这是航空舰队他们带来的吗?」

确认这是不是在我方催促之下拿到的情报。这假如是副官擅作主张,向航空舰队那些家伙询问的话。

……这就会是他们从我们这边接收到「想要这项情报」的讯息,才提供的照片。

「是的,是这样没错。虽说得很含糊,不过是航空舰队未经过司令部,就带到我们这边来的照片。」

「我确认一下,是航空舰队主动『提供』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不是对方回应贵官的『要求』提供的?」

「是找我过去收下的。」

部下一口咬定的态度,不带有隐瞒事情的愧疚感。这样一来,就真的是对方的好意了。

当然,这是航空舰队那些家伙在炫耀实力,或是因为对舰攻击存有缺陷,所以想藉此做点补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也说不定。很难把握他们的正确意图。

然而,既然不是我方的要求。换句话说就是对方主动提供的吧。很好,谭雅沉思起来。

空中侦察,还有所提供的照片。这跟侦察卫星不同,是派有人机飞到敌地上空拍摄的照片。就算是从高空拍摄,也有著相对的高风险。

然而不论是谭雅自己,还是副官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都没有要求空中侦察,他们却还是送报告书副本过来的话。

……这算是某种勉励,或是激励吧。

是知道我们的任务目标是RMS安茹女王号的相关人员送来的。如果是出自于些许的善意,组织内也有很多这种人吧。

「中尉,等下就说是我吩咐的,去帮我适当地挑点酒。要是不够,就从大队公库里拿取必要经费。准备赠送礼物。我想请航空舰队做了杰出工作的勇士们,尽情喝得过瘾。」

「是的,中校。请交给我吧。」

对于好的工作表现,应该要致上敬意。就对航空舰队杰出的工作表现,由衷献上感激吧。这如果是在公司里,现在肯定早就前往会计部门,商量起特别奖金的事了。

有别于那个无能至极的陆海军联合情报部,这张照片可是有航空舰队他们挂保证,鲜度极高的情报。

准确度总之也很高。

「凡事都应该要单纯化吧。」

谭雅喃喃低语。不该明确做出假设的事情,思考时就必须极力单纯化。

航空舰队那些家伙的意图,这种时候就没必要假设了。至少,他们是友军。可以排除他们送假情报过来的可能性。这样一来,这项情报就跟「看到的一样」的可能性极为浓厚。

船会跑,但港口可不会跑。既然如此,结论就极为单纯。要解绝不会逃的对手,绝不是一件难事。

「我们走吧。」

「咦?」

「是的!」

就算是同部队的军官,相处时间的长短,也会在答覆上出现差异吗?

一脸错愕的拜斯少校发出疑问,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则是立刻做出了解的答覆。

副官当场就理解了我的意图。长年担任贤内助,负责辅佐我的她,如今已是有著极强理解力的人。

「就上航空舰队准备好的餐桌吧。要跟潜艇队他们说一声。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去安排找他们过来。」

「遵命。」不带疑问,机敏动作的副官,也是名难能可贵的侍从官。

没有半句抱怨,直接冲往潜艇队司令部的脚步是小跑步。尽管在归还后,就不断在让她做文书作业,热心度却依旧不减。

只能说是模范的勤劳精神。

自莱茵战线以来,能拥有像她这样有能的部下,还真是幸福。

同时,谭雅也认可常识人的拜斯少校,注视自己寻求说明的眼神。

「一旦执行长距离作战就会超出我们受指配的作战负责区域。来得及申请越境作战吗?」

在等待许可的期间,说不定会让目标逃走,他言外带有这种担忧。

身为副队长,拜斯少校的表现实在是名难能可贵的反对者。在事情发展之际,会基于非常合理的观点,说出迟疑理由的部下。就算是面对上司,也会坦率提出警告的优秀顾问。

「这是个不错的观点,拜斯少校。如果发动袭击作战,就必须要针对敌人有所动作之前的短暂空档。」

「确实是如此。」谭雅点头赞同。就跟想在敌人动作之前解决对方的想法一样。不对,是如果不在敌人「能够动作之前」解决掉,一切就毫无意义。

等做好万全准备袭击时,结果却是扑空一场,可就笑不出来了。

「因此,就遵从兵贵神速的古老格言。」

会注视起拜斯少校的碧眼,嘱咐他「知道了吧」,是为了要加上下一句话。

「申请越境作战?不可能。要避免让迂回的事务手续浪费时间。考虑到情报泄漏的风险,我认为独断独行是最佳答案。」

「独……独断独行?我们大队虽是直属参谋本部,但未经许可就闯越作战区域……很可能会被指责是专恣跋扈。」

没错──谭雅在心中赞同。

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提醒一点。

「指挥官这种生物,不对,凡是身为将校,独断独行乃是义务。」

「这话真让人怀念呢,中校。」

包括小跑步离开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这是在军官学校,所有军官都曾经学过的一段话。就算报告、联络、商谈是在社会与组织之中的绝对条件,但在战场上往往都很容易发生,与下达的命令或事前情报不同的情况。

因此身为军官之人,有时就必须为了达成「任务目的」,不得不采取与命令矛盾的行动。

「应该要考虑到对我们下达的命令的目的吧。」

「中校判断参谋本部与陆海军部的意图,是要我们击沉那艘船吗?」

「没错。拜斯少校,我不想让我们沦为在这种状况下,还拘泥在命令形式上的无能。就算是作为阻扰部队派遣,也不得不做出解读,认为上头是期许我们与潜艇部队联手击沉船只。」

这要是格鲁希,肯定会说「这是皇帝陛下(拿破仑)的命令」,继续愚蠢的行军吧。然而,不论达武还是德赛,他们都无视了拿破仑这位权威者的命令。【格鲁希:埃曼努尔-格鲁希元帅,是拿破仑最后的元帅!最后的元帅!非常帅气的头衔呢。假如不是因为其他可用的人才不足,所以只能够任命这家伙……这种状况的话。是在滑铁卢战役中,尽管拥有兵力,却无法做到「独断独行(=根据自己的判断,采取最适当的行动之意)」的将军。墨守命令不是百分之百的正确,遂行命令追求的任务目标才是正确答案……是这句教训的典型范例。顺道一提,他其实意外地优秀,也是个因为一次失败,就在史书上被狠狠批判的不幸之人。/达武:路易-尼古拉-达武元帅,以恐怕是在拿破仑的元帅之中,最为优秀的元帅而闻名。不仅有著让拿破仑嫉妒的极高军事才能,在军事、行政、组织营运等各方面上,也发挥出卓越的本领。只要除去他为人异常严格,且还是规则的信徒、公私不分的扑灭者、过度信奉能力主义等等,作为上司有点过于严苛的缺点,就是完美无缺的那类人种。/德赛:路易-夏尔-安东瓦尼-德赛将军是拯救过拿破仑的将军。跟格鲁希一样,当时他也在分头执行作战行动……不过他是靠著在听到马伦哥战役的炮声后,就立刻「独断独行」的行动,在世界史上留名。他就在拿破仑即将败北之际飒爽赶到,高喊著「还有时间打赢下一场!」冲向敌阵。是从败北之中拯救了拿破仑,让自己战死的名将。】

因为这是「为了达成命令背后的目的」所不可欠缺的行动。

理解命令的目的,如果必要,就根据独自的判断,变更作为达成目的手段的命令内容。这正是独断独行,是将校的义务。

会宣称自己是在遵从并忠实履行命令之下失败的人,就只是无法自主思考的笨蛋。可说是勤劳的蠢货,应该要抓去枪毙吧。

「因此,如果要忠于军令……就走吧。就算是潜艇队他们,也不会胆小到在牌友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催促之下,都还会龟在家里不敢出门。」

「可是中校,情况特殊。就算有赋予独立行动权,但大队越过指定的管区范围,很可能会引起不小的问题。轻视这种后果,难道不会有危险吗?」

「管区确实会是个问题吧。但反过来说,就是只有这点障碍……那么想办法解决会比较有意义吧。」

正因为如此,所以也能找到漏洞。

「而就结论来讲,答案早已握在我们手上了。看看参谋本部的军令吧。我们是被命令『以解决敌运输船为最优先事项』。」

「……『最优先事项』是……」

文件上的一字一句。就算是看在大部分人眼中枯燥乏味的训诂学,也要视使用方法而定。只要琢磨字里行间的意思,行动的自由度就能飞跃性地提升。

这尽管近乎是扩大解释,不过要是能对情况附加上理由,就只要微笑就好。

「军令要求以达成目的为最优先事项。将邮轮沉到海底的目的明确,目标的所在位置明确。那么,在这种状况下,因为顾忌管区而裹足不前,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

拜斯少校的眼中清楚浮现理解神情,点头赞同。

命令是要求我们,以执行任务为最优先事项。我可不觉得……有必要去在意作战区域吧。毕竟,上头是这样嘱咐的。之后就算有人抗议,也肯定不会有问题。

毕竟,谭雅在心中带著自信断言。

拜斯少校这位常识人点头赞同了。会倾听部下的意见,是想听取旁人的观点,藉此慎重地做出判断。

既然没有问题,这就是该大胆行动的局面。

「很好,那就像条忠犬似的开始行动,去达成参谋本部对我们下达的任务吧。」

所谓的社会人、所谓的组织人、所谓的工作,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有默默行善的可靠人们在暗中提供协助。能够跟如此让人自豪,有著高度专家意识的同僚们一起埋首工作,也实属难得吧。

为了达成目的,一个组织团结起来的机能美。尽管讨厌这种说法,但如果要斗胆地向古典致敬的话──

「上帝的无形之手──这句话说得还真好呢。好啦,拜斯少校。去把格兰兹中尉找来吧。等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回来,就立刻制定行动计画。」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月七日傍晚 联邦领 新霍尔姆基地

众人所知的米克尔上校这名男人,将打火机缓缓靠向嘴边的菸。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牌子。

是俗称军菸的陈旧配给品。

不过香菸就是香菸,只要能自由地抽上一根……满足这点,米克尔就毫无怨言。就连吸满一整肺廉价香菸的渺小自由,跟被关进去的集中营相比都是天国。

吐著烟雾,米克尔心想:命运还真是不可思议。

从强制收容所里获得释放,应该遭到抹煞的军籍复活,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与帝国的战争,对米克尔带来了意外的命运变化。

遭到没收的宝珠也由军队恭恭敬敬送来新型机种,让我重返曾认为无法再度翱翔而一度放弃的天空。就算是惨遭折磨仅剩残骸的自己,也仍然受到祖国的需要。这正是上帝的恩惠吧。

要说我对共产党那群狗屎们没有意见,是骗人的。

在严寒大地上倒下的伙伴们。伙伴们沦为冰冷尸骸,无法迎来早晨的懊悔表情……就算要我忘也忘不掉吧。

只不过,他超乎这些情绪的……是联邦的军人。若是要为了宣示忠诚的母亲般的大地奋战,就不能搞错该优先的事项。

因此,对于共产主义者要重新编制魔导部队的决定,我甚至是举双手赞成。只要这能让伙伴们获得居所的话。

就连面对比圣经中的恶魔还像恶魔的党员,也觉得自己能压抑厌恶,乐意地露出笑容吧。

只不过,他嘲笑似的冷静审视状况。

是因为吞了败仗,才会连像我们这样的家伙都找来吧。败北会让国家不顾一切。向旧体制尽忠的魔导师们,立场就是低到如果不是这种局面,就很可能会遭到消灭的程度。

因此,就算能恢复联邦军人的军籍……也总是无法期待他们会仔细说明命令的幕后情况。说这是因为亲爱的党所下达的军令,有著一介将兵所无法揣测的深谋远虑。

要求一一说明,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是为了保密或某种理由,我们就只要果敢遂行所交付的任务就好,部队里的众人都对此表示同意。毕竟,不想再回去集中营了。

至少──就做出订正吧。

在表面上,是不太敢说出怨言。因为这不只是会让自己,还会让伙伴与家人面临危险的愚蠢行为。

像这样以抽菸的名目,一面默默吐著菸,一面享受自由,也不知是好是坏。一旁抽菸的将校们,就稍微松懈下来了。

「上校,交付给我们的任务,真的没有搞错吗?」

「加上同志,小心隔墙有耳。」

「对……对不起,上校同志。」

很好──米克尔点著头,默默拍起掉以轻心的部下肩膀。

毕竟,也能理解他们的焦虑。

就算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待命命令,光是「不知道今后的状况」,就会让有过收容所经验的人坐立难安。

那票虐待狂看守们,就为了折磨我们,做了多么不可理喻的事啊!对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心理,有过集中营经验的人,不得不极度敏感起来。

就算获得释放、恢复军籍,编制成联邦军中少数可运作的魔导师部队,也没有一刻能够真正的安心下来。

大队规模的他们,如果照共产主义者的逻辑来讲,就是「大队规模的潜在叛乱分子」。就跟过去一样遭到监视,不论何时会改变主意遭到肃清都不奇怪。

这种状况开始出现变化,是在最近这段期间。

让人疑惑到底发生什么事的他们的待遇改善,部队内部提出了主战线的战局恶化作为理由。然而,他们实际上别说是配属到主战线,甚至还被送往北方。到最后,祖国对他们下达的命令还是待命。

米克尔自己尽管也有深入打探,却完全掌握不到眉目。也就是说,这是由高层直接下达的意思,低层的人完全没办法得知吧。不过,就只有理由让人搞不明白。

在祖国的危机之下,不派我们到前线去,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最初还以为是我们不被信任。但就算是这样,随队的政治军官就很奇怪了。派来的监视人员,是与过去那批人有著不同性质的中央组。

这与其说是强化监视,更像是为了其他目的投入的吧?身为大队长的米克尔,每天都在抑止这种谣言流传。

今天也会是这样的一天吧──任谁都这么想著。

「……只要展现出我们的可用性的话……不对,这是废话吧。」

靠战争开辟未来、闯出生路,是最差劲的想法。利用该守护的祖国的国难,让自己飞黄腾达,是应当唾弃的想法吧。

然而,考虑到还关在收容所里的家人。至少,想立下能让他们获得释放的成果。让部下的小孩、家人,过著正常人的生活。

想守护未来。对米克尔来说,这是大人的义务。就算是战争,这也是不可动摇的道理。

正因为如此,所以也不是没有这种想法。我们必须要获得评价。

当出现在吸菸区的部下将校,跑过来通知那个中央组的政治委员找我时,会想说这若是机会就一定要好好把握,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吧。

一踏进司令部设施,就像是等待米克尔多时一样冲出来的政治委员,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

……光是没带著那可疑的笑容,对米克尔来说就是惊天动地的异常事态了。

「战友同志,我等你很久了。」

「对了。」在详细说明之前,他先劝我坐下。

也就是「请坐」的意思。

几乎不曾惊慌失措,还以为是不同人种的政治委员。这种人居然会面露紧张,就像在献殷勤似的请我坐下?

内务人民委员部的工作人员,请阶级敌人的男人坐下?

「要喝茶吗?上校同志。」

我整个人傻住。

茶……喝茶,请我喝茶?

「啊,对了,请放轻松听我说。确实我是党政官僚,上校同志是拥有资深军历的职业军人(前旧体制的军人),但如今的我们,可是共同与祖国之敌奋战的同志啊。上校同志,我想同你一块喝杯茶。」

要人别觉得不对劲,还比较困难的要求。

要说到政治军官,米克尔在心中苦笑。是如果能再稍微多说几句人话就好的人种。就算擅长折磨敌人,但在交朋友这方面上完全是无能。似乎抱持著难以掩饰的严重缺陷。

「我很乐意成为政治委员同志的座上宾。只不过……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找我商量啊?」

「你看得出来呀,上校同志。」

谁看不出来啊──要吐出这句话是很简单。但就算没用上华丽词藻,光看他平时骨子里瞧不起人的恭敬表情上露出谄媚神情,就能立刻明白。

……对一直遭到欺凌的人来说,就算再讨厌也不得不察觉到。

「只要能对诸位同志与党贡献一己之力,即是我身为军人的无上幸福。还请问政治委员同志,究竟是何事呢?」

要为了一点也不信任的党卖力,是多么空虚的谎言啊。让人不禁想呼求主之名。然而就算是主,只要这是为了生存所必要的处世术的话,也会苦笑著原谅我吧。

随后,或许是得到主的庇佑与宽恕吧。就宛如决堤一般,政治委员娓娓道来。

「那么,上校同志……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商量。其实就在刚刚,紧急收到莫斯科发出的特别命令。是党中央下达的最优先指示。」

「莫斯科的特别命令!政治委员同志,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米克尔身为大队长,姑且抗议了一下。当然,就算再不想,他也很清楚自己等人不受到莫斯科的信任。

只不过,米克尔的心中也有一部分认为,如果是要交付如此重要的命令,果然还是希望能提前做好准备。

「我也觉得不好意思,但由于命令列属机密,就连我也是刚刚才得知。」

「列属机密?」

「是的,护卫对象已到。同志与同志们受命要担任护卫。根据莫斯科的通知,目标是联合王国的民船……要与同乘的联合王国海陆魔导部队,联手负责防卫。」

「联合王国」的民船──这不是在几年前,遭党痛骂是该唾弃的资产阶级帝国主义走狗的对象吗?

民船从那个国家来到北方的军港?而且莫斯科居然还下令,指名要我们守护那艘船,真难想像这会是实际发生的事。

不对,米克尔就在这时候,注意到一件荒谬的事实。

「你说,莫斯科对我们下达特别命令。」

「上校同志。这是最重要任务。祖国与党对我们的工作,寄予著重大的期待吧……就让我们一起回应党的期待吧。」

露出恶心笑容,伸手过来的政治委员那张可恨的脸。

不论是莫斯科,还是共产党员,这些直到几个月前,恐怕都还对自己等人毫无兴趣的家伙。现在居然会跟这些家伙,带著让人微微发寒的笑容互称同志?命运还真是难以捉摸。要说是超现实,其实也很陈腐。

只不过,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其他的形容了。事实比小说还要离奇,这话说得还真好。

「这是当然……只不过,到底我们大队,就只要护卫民船就好了吗?」

即使如此,护卫对象是民船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要我们在这块北方的边荒保护什么?

米克尔自己在获释后,就极力在收集情报。然而,党所发行的报纸上,是不可能刊登未经修改的真实与新闻。推敲字里行间的意思,确认未写出的事情,绝不是件简单的作业。

「倘若并非机密,还请你告诉我。感觉战力有些许以上的过剩,也就是说乘客与货物就是有如此贵重吧。」

在主战线陷入胶著之际,自己等人却被配置到相对平稳的北方。

当莫斯科连中央组莫名惹人厌的政治委员都派过来时,还以为是要闲置我们……但看来,并非这么一回事。

这样一来,就突然很想知道,托付给我们的是什么东西。

「我想是非常贵重的货物吧。」

「是呀,毫无疑问是很贵重呢。不过,跟护卫对象本身的重要度相比,货物也就没这么重要了吧。」

这到底是?朝著对此纳闷的米克尔上校,政治委员自顾自地说得不停。

「还请以等同负责联邦首都防空的心态,在执行防卫任务之际严加戒备。」

「我能理解是要护卫民船,但怎样也搞不清楚状况。说到底,就算要我们守护船只,我们也不得不困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啊。」

既然如此──米克尔上校把话说下去。必须要将做不到的事,明确跟他讲我们做不到。

就算要做好让后颈发寒的觉悟,也不得不说。

「不仅是没受过海上导航的训练,我们大队也完全缺乏反潜战斗的行动准则。我们应该很难成为一批有用的海上护卫部队吧。」

「不,莫斯科的命令不是海上护卫,也不是船团护卫。」

反倒让人混乱的答覆。对米克尔来说,船是在海上行驶的东西。既然下令护卫,就顶多只能想到在船团的上空与航海时的护卫。

毕竟他本来就不熟海军这方面。

「政治委员同志,同志的说词太过暧昧。也可能是我不熟海事的缘故,还想请你帮忙说明一下。我们不是要守护运输船吗?」

「你的理解是对的,上校同志。」

完全看不出事情脉络,歪头不解的米克尔,就在听到下一句话后陷入更深的混乱之中。

「不过,不是船团。我们要守护的,是一艘巨大的联合王国船籍的运输船。」

「咦?」让人忍不住惊疑的通知。就为了区区一艘民船,提供如此森严的警卫?

「你说是独航船?这还真是太胡来了。我听闻帝国舰队的潜艇有在暗中作祟……这么做也太危险了。」

「哈哈哈,如果是普通的船就确实是如此吧。只不过,上校同志。就唯独这艘船是不得不『独航』。倒不如说,这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咦?」朝著歪头不解的自己,政治委员就像是难以启齿似的继续说下去。

「就算遭到帝国强力的航空魔导部队追击,也能够成功突围。代号为『海之女王』的RMS安茹女王号。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邮轮。」

「RMS安茹女王号?没听过的名字呢。」

或许该这么说吧,既然是世界最大的船,就算曾听过名字似乎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是在几年前启航的新型邮轮。在联邦内部,说不定意外地没有名气呢。」

「『几年前』?」

「不管怎么说,就是那个啦……关于这个部分,要是你能够别去在意的话,就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啊,原来如此,米克尔上校就在这时,在心里嘲笑起自己的粗心。难怪政治委员会说得这么欲言又止。

几年前启航!

那时候,我们可还在集中营里,以一个人的身分渐渐坏去,怎么可能知道集中营外头的事态,这让我重新体会到了这件事。

弥漫起些许尴尬的沉默……然而,对米克尔上校来说,这也不全是坏消息。因为这同时也让他确信,风向终于吹到自己这边了。

「感谢党能跨越不幸的误会,给予我们居所。」

米克尔也很拚命。只要成功,就能飞黄腾达的状况。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个机会。只不过,这个机会也不是平白获得的。如果搞砸莫斯科的特别命令的话,别说是他自己,就连家人也不会平安无事。

另一方面,只要干得顺利……只要干得顺利,也能获准取回盼望不已的事物吧。就算待遇变好了,家人们如今也仍在收容所里。

只要能确保让他们过著正常人的生活……

「我想赶快听取任务的详细内容,还请务必告知我详情。」

「不愧是上校同志,这话还真是可靠。」

要听庆幸地露出微笑的政治委员摆布,并非我所愿。然而,米克尔基于经验法则,不会无端地制造敌人。

就算暧昧地回以微笑,如有必要就彼此握手,也不至于玷污心灵吧。只要没有与恶魔言和,一同对酌伏特加,距离主的往日就相当久远。

「虽说有受到损伤……不过总之还能够航行。也就是说,会航行到我们的军港这里。」

「虽说──」政治委员就在这时,压抑著苦涩的语调说下去。

「只不过,也不能无视途中遭到帝国军袭击的影响。特别是针对甲板与引擎室的攻击,似乎是造成了重大损害。根据港口的诸位同志说法,就算连夜赶工修复,也绝对需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呢。」

「我有个问题。也就是说,联合王国的RMS安茹女王号,今后也会继续运来我们需要的物资吗?」

「嗯,是这样没错。」

作为掩护激战不断的主战线的一环,会由所谓西边的家伙们送来军需品、工业组件,以及大量医药品的谣言,看来是真的吧。

小道消息也意外地不能小觑呢。

「因此,『我们必须要提供完全的护卫才行』。这就是党高层对上校同志与诸位同志下达的特别命令。」

「能背负党的期待,是我的无上荣幸。可是,政治委员同志。何谓完全的护卫?」

特别指定单一舰艇,投入魔导大队的异常性。不论是谁都知道这背后有鬼。对米克尔来说,是能理解要守护西边家伙们送来的RMS安茹女王号这艘船的必要性。

然而,却搞不懂他们不断特别强调完美的意图。这就某种意思上……对米克尔上校这名军人来说是正当的疑问。

看在政治委员眼中,必须要完美的理由相当清楚。不过让他懊悔的是,没办法做出更进一步的说明。

「因为海上补给路线是关键。上校同志,希望你无论如何都要守下来。」

以政治委员的立场,他就只能这么回答。就这层意思上,这甚至还算是有良心的回答。

只不过,身为内务人民委员部的一员,他是知道的。

……罗利亚同志会让失败者面临到怎样的处置。

毫不忌讳让人类变成人类的过去式,内务人民委员部的所作所为。

还有在战时状态下,中枢部会残酷到何种地步。

因此,必须得要完美。

「也就是不问手段。不论要用怎样的方式都行。所以要让船,不再受到任何一点伤害的返回联合王国吗?」

「没错,上校同志。莫斯科的内务人民委员部与约瑟夫总书记同志,皆衷心期盼来自外国的美好友人们,能够平安归国。」

就像是碎碎念似的不断重复,政治委员阴气逼人的话语。就算无法将真正的意图传达给米克尔上校知道……也足以让他在感到危机的同时,理解到任务的重大性。

就某种意思上,可以说双方首次在一件事上有了相同的意见。

「原来如此,我很清楚莫斯科的意思了。」

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在联邦,这除了欣然答应之外,还会有其他选择吗?在党之中,没有事情会比莫斯科的、约瑟夫总书记同志的意思还要优先。至少,没有明确要人去死,所以应该是没办法拒绝吧。

于是。

那一天。

米克尔上校在部队面前大喊。

「诸位军官同志,就如你们所听到的。我们的职责是看门狗。要护卫船只,直到客人平安归国为止!」

「「「遵命。」」」

同日 联邦领域近海 帝国军遣北洋潜水战队旗舰U-152

「提古雷查夫中校,这么问是有点失礼……但你是认真的吗?」

突然遭到询问时,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是很意外。

狭窄的U-152舰内,虽说是魔导部队,却也挤了三个中队的人员。还以为他们会因为变得太挤而不太愿意,结果却意外地爽快答应而大意了。

想说潜水舰他们也很合作吧。

「我难以理解询问的意图。施拉夫特舰长,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没有比不断地询问觉悟,还要让人厌烦的事了。

对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来说,决定就是决定。只要是一度做出的决定,即使是鬼神想要阻挡在前,就算不惜爆破也必须要向前迈进。

不对,自问自答到最后,谭雅果断地修正错误。

如果是鬼神阻挡在前,我会十分乐意地爆破吧。

「你是真的想攻打军港吗?」

「我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

U-152的冯-施拉夫特舰长要怀疑我的精神状态是没问题,就尊重他的自由意志吧。

尽管也能大声反驳这是误会,不过谭雅不打算干预同阶级的海军军人的思想与信念。

这就是所谓的自由主义。

然而,谭雅得要承认,是还有几件该基于职务上的必要性提出反驳的事情。该说的事情就必须得说。

「要我说的话,舰长。这是本国最高统帅会议以及参谋本部的希望。我不认为我们有选择的余地。」

「听你这么讲,让我差点忍不住同意你说得没错呢。」

「只不过──」施拉夫特舰长空出潜望镜前的位置,露出苦笑。U-152潇洒的水兵们,还顺便若无其事地将木箱放到潜望镜前面。等战争结束后,他们还是转职去做服务业吧。

是注意到小孩子的身高,难以使用潜望镜的事实吧。潇洒接受这种事的海军风格。

「看吧,中校。」

「……失礼了。」

优秀的镜片与望远机能。帝国的光学技术即使在北洋外海,也维持值得赞赏的信赖性。

话虽如此,但终究是潜艇的潜望镜。

「有看到吗?这么说是有点失礼,但应该『看不到』吧。」

当然,U-152的潜望镜有经过妥善保养,机能并没有问题。根本的原因,在于性能的极限。实际上只看得到一片迷雾,视野恶劣至极。

「就如你所说的。不过,这只是因为我是踮著脚尖,勉强自己在看的不是吗?」

谭雅一面从该死的木箱上,尽可能神态自如地走下来,一面提出反问。

我可不打算轻视专家这种存在的知识,不听施拉夫特舰长等水手们的见解,就自己擅自做出判断。

「我期待各位经验丰富的潜艇乘员,就算是相同的景色,也能有著不同的看法。」

「抱歉,无法回应你的期待。」

「……那么?」

「是的,即使能确认海之公主入港,但之后的事就不得而知了。」

「看来是被甩了呢。」耸起肩来的施拉夫特舰长,还真是会装模作样。

尽管如此,他做起来却非常自然。不对,该说是很适合他也说不定。还以为帝国海军尽是些严肃的军人。不对,如果是潜艇部队,或许到哪都是这种个性。

所谓的潜艇乘员,不论是好是坏,都是一群不拘泥形式的人。

不过只要能把工作做好,这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有遵守必要的最低限度规则,外人就不该多说什么。

「只不过,没办法掌握敌情。我们潜艇乘员,在这种时候会选择伺机而动。具体来讲,就是会慎重行事吧。」

「……你这么说,确实也有道理。不过,航空舰队取得的情报,可远比本国陆海军联合情报部的工作水准要来得杰出许多了。如今,可说是该积极地果敢进攻的好机会吧。」

「这是无法否定的事实。尽管如此,戒备也很森严吧。」

「他们应该是作梦也想不到,魔导师会经由潜艇偷偷靠近。奇袭虽是古典的战术,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有效。」

就算是珍珠港,在理论上也是完全不可能成功的孤注一掷。或是说到,对斯卡帕湾的潜艇侵入作战。【珍珠港:即是指珍珠港事件。经由长距离航海,去袭击美国太平洋舰队的根据地吧!这说来容易,做来可难了。/斯卡帕湾:斯卡帕湾是天然的优秀港口,也是皇家海军的根据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当中,德国海军的君特-普里恩,就指挥著U47入侵这座固若金汤的军港。突破警备,击沉停泊中的皇家橡树号战舰。此外,君特-普里恩舰长最大的敌人,并不是皇家海军的警戒网,而是自舰的鱼雷。朝停泊战舰发射的鱼雷高达七枚。当中有五枚因为「鱼雷的缺陷」无法发挥机能……让他气得大骂这是「木枪」。】

如要公平起见,在纳粹德国空军还健在时,突破赌上纳粹面子的防空网,对柏林进行骚扰轰炸的英国轰炸部队,他们的技术与勇气也值得赞赏吧。【纳粹德国空军: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德国空军。】

然后,也不吝于承认共产主义者的勇敢。

只不过……就结构上,谭雅肯定他们一定会犯错。光是红色广场国际机场事件,就是过于充分的例子了。经由前往莫斯科的袭击让我确信,他们尽管擅长阴谋,但正经事就未必能做到十全十美。这还可举出,他们没有防卫仁川这个坚决需要防卫的交通要冲作为例子吧。

「攻敌不备。虽是古典的战术,却也经过长年的使用,让可用性获得了证明,就用传统的做法挑战也不坏吧?」

对谭雅来说,要在这里补上一句话。老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

「当然,我这并不是在瞧不起正攻法。」

「你说得没错吧。『如果能采用』,就没有比正攻法更好的做法了。」

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有件事谭雅不得不问。

「我有个直率的疑问。」

是什么事呢,施拉夫特舰长用眼神催促她说下去,谭雅随即提出一个有点失礼的询问。

就算三十节的巡航速度,快得再怎么超乎常规,只要知道出口,就连不熟海军作战的谭雅,也能想到好几个对应策略。为什么潜艇部队与海军会没有动作?

「既然知道船已经入港了,那潜艇只需要在这里埋伏不就好了吗?毕竟就连入港地点都确认了吧?」

「当然,我们是有检讨过。不论是埋伏案、狼群战术,然后就连在预期航路上铺设水雷的水雷战术,都有检讨过了。」

「虽是外行人的看法,不过这些都是不错的主意吧。」

这正是所谓的正攻法。是充分活用潜艇特性的做法吧。以U-152为首,如果是帝国军潜艇部队,应该就有能力办到才对。

「没错,『只要办得到的话』,确实是不错的主意。」

「只要办得到的话?」

还真是话中有话的说法。这些方法,全是潜艇在执行通商破坏作战时的基本选项吧。是极为正常的潜艇使用方式。坦白说,甚至让人不由得怀疑,为什么会办不到。

说到底,潜艇就是预期要这样运用的吧。

「是……有什么问题吗?倘若不介意的话,还请你说明一下。」

「这是当然。那么,首先是运用潜艇构筑水雷网的计画……在执行过后,这项计画就在差点全舰沉没的一个潜舰战队的强烈抗议之下,决定中断了。」

「这究竟是?」

一艘还另当别论,一整个潜舰战队差点全舰沉没?

是构筑了防止潜艇入侵的水雷原吗?不对,可是……应该没有势力能在这种北洋地区,构筑能够完全封锁潜艇航路的水雷原吧,谭雅疑惑地反问。

「虽然这是根据所提出的事前情报判断,但我听说联邦军的水雷战能力应该相当薄弱。难道是联合王国海军将势力扩张到这里来了?可是,就我在本国听到的消息,还以为他们固守在本土近海。」

「是呀,这都是正确的情报喔,中校。」

冯-施拉夫特舰长扬起略为讽刺的微笑。不过,样子却不像是在嘲笑我的情报。那么,到底是为什么没办法实行水雷战啊?

「就我所知,在北洋方面尝试水雷战的势力,就只有我们。而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问题也很单纯。」

面对寻求疑问解答的视线,潜艇乘员摆出嘲笑的态度,感慨起来。

「新型磁性水雷的磁性引信,存在著严重的缺陷。在高纬度地区,特别是矿物资源丰富的地区,会带有特别强烈的磁性。不是能期待那个垃圾般的引信会正常运作的水准喔。」

「所以说,不会爆炸?」

「不,是相反。」

「很厉害喔。」微笑表情上浮现出僵硬的乾枯感情。竟会让夸口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潜艇舰长,表情僵硬到这种地步?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在意起来。

「只要会爆炸,就比未爆要好吧。即使是早爆,也比不爆来得没有问题不是吗?」

「如果不是在让人笑不出来的时机爆炸,确实是这样吧。」

……嗯,这好像曾在那里听过。回想起来,向协约联合舰队进行鱼雷攻击的友军潜艇,他们也对「鱼雷的早爆」伤透脑筋。

「是水雷在距离敌船很远的地方早爆吗?」

「nein、nein、nein(注:德文的否定),那才不是这么可爱的东西。或许是引信太过敏感……很令人傻眼,会对潜艇产生反应喔。」

「咦?你是说……对潜艇?」

「没错,就是差点被自己准备铺设的水雷炸沉的惨状。这实在是无法进行水雷战啊。」

霎时间,无法理解施拉夫特舰长在说什么。

错愕地,不由得怀疑起听到的话语。

这样根本没办法奇袭吧。

「……啊?」

「就连对我们U-152的磁性,都会敏感地产生反应的优秀规格。甚至让人真心怀疑起,联合王国的情报部人员,该不会意外地潜入我们的水雷开发部门了吧。」

磁性水雷有著会对磁性产生反应的构造。就理论上,潜艇也带有磁性。

所以为了避免爆炸,不是应该会装设安全装置吗?说到底,要是会对自舰产生反应,就算想铺设也没有办法吧。

「顺道一提,鱼雷的引信也根本派不上用场。」

「恕我失礼,鱼雷也还没有改善吗?」

谭雅几乎是傻眼至极地开口。以前,同样是在北洋作战途中,曾看过潜艇发射的鱼雷早爆的情况,不过感觉已是相当久以前的事了。

就谭雅的杂感,有关机械的问题,帝国制品相当值得信赖。帝国的国力,直到现在都还有办法持续产出高精度的工业制品。

然而这个帝国,却不断在鱼雷、水雷等海洋相关的兵器上,犯下不堪入目的失态?

「不,跟以前相比是有进步,可以说是变好了。」

这才是真正让人惊讶的事吧。

是在自己不知道时,「变好」这词的用法,已将定义从「改善」变成「恶化」了吗?

「变……变好……了?」

差点很不住反问一句「就这样吗?」不过基于社交礼仪,这样问未免也太过失礼,而把话吞了回去,但这要说过分,也确实是很过分。潜艇部队是在帝国海军之中,活动最为活跃的部队。然而交给他们的主要武器却是缺陷品?

「是真的变好很多了。相信我吧。」

「那……那么……具体来说是?」

「这是重大军机,不过好吧。我就跟你说明一下。触发引信还算马马虎虎。至少,只要命中的话,就有一半以上的机率爆炸。虽说要是入射角太浅,就依旧还是跟木枪没什么两样呢。」

一脸错愕的谭雅,就像是难以置信地叫了起来。

「……你……你说,直击的起爆率只有一半!」

未爆当然是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我知道这是事实。

就连炮兵发射的炮弹,都会有未爆弹。鱼雷会有未爆弹……也是可以理解的事。但对谭雅来说,就连直击的起爆率都只有一半,简直是在搞笑。

而施拉夫特舰长就像是想看到这种反应似的,语带自嘲地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触发引信还算是可爱的呢。」

「咦?恕我失礼,有可能比这还要过分吗?」

「有喔。平衡器也有问题。所以鱼雷没办法直击船底薄的舰艇。具体来说,就是驱逐舰那类的舰艇呢。」

潜艇没有手段能对抗驱逐舰的重大告白。潜艇明明本来就很脆弱了。

而面对潜艇的天敌,散布深水炸弹的护卫舰……就连鱼雷攻击都办不到?

「这时候该期待的就是我们亲爱的磁性引信……然而一旦到高纬度地区,磁性引信就接连发生问题呢。在北洋的海中,若要使用磁性引信,默默穿越深水炸弹的生存率还比较高吧。」

「……恕我失礼,施拉夫特舰长。我对潜艇舰队的境遇无言以对。真亏你们能在这种状况下遂行战争……」

「感谢,提古雷查夫中校。不用可怜我们,唯有理解才是无可取代的。不过,可以听我说句抱怨吗?」

「没关系。」谭雅点头后,施拉夫特舰长就语气平淡地说了起来。

「无可救药的情况呢。」

忽然注意到。

舰桥内部的人员,全都散发起在强忍著什么的氛围。

「海军的军械局,宣称这一切都是现场运用的问题,一步也不肯退让。他们深信自己制作的鱼雷是完美无缺的。」

「要说到证据呢。」冯-施拉夫特舰长像是觉得很蠢似的,在U-152的舰桥说道。

「则是不断向我们保证,东西有在『实验室』里正常运作。对于在战场上无法运作的抗议,答覆居然是这个呢。」

「……真让人傻眼到不行。居然要人用连能不能用都不清楚的武器打仗。遭到开发局员的自私摆弄,我深感同情。当你们要把鱼雷开发人员装填进鱼雷发射管时,还请务必让我参观。」

「抱歉,这可是对外保密的乐趣呢。是内部的祭典,还请多多见谅。」

「哈哈哈,哎呀,这么说也是呢。真是失礼的提议。就算只有祭典的始末也好,希望到时候能知会我一下。」

「这就交给我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印张传单送过去。」

干掉笨蛋的喜悦,是禁忌的喜悦。这确实不是外人该急著插手的事情吧。

既然如此,谭雅就适当地转换心情,让话题回到现实层面。

「好啦,我姑且是理解情况了。这也没办法呢。也难怪潜艇的攻势会非常低调了。」

这可不是能说什么正攻法的情况。不对,谭雅做出修正。陆海军联合情报部制定的作战,预定是要用「潜艇部队」的鱼雷攻击给予最后一击。

这也就是说,假如不是鱼雷有缺陷的现场情报,没有传到陆海军部的高层耳中,就是没有受到重视吧。

这虽然很蠢,但不断急速扩张的帝国海军,处理意外变故的能力太低。完全成为派不上用场的组织。该是要大刀阔斧整治的时候了。

只不过,要呈报这些事情,得先处理完这里的事。

「在现况下,我们就只能监视,或是祈求幸运的进行鱼雷攻击。就算说要袭击军港,尽管想提供援助……却没办法做出支援,也让人很焦急呢。」

「光是能载我们到这里,就让我们相当轻松了。」

「U-152可是潜艇,不是运输船喔。」

「不对喔。」聊到这里,舰桥的值班军官就抱怨起来。

「既然鳗鱼靠不住,我们的U-152就是在海里偷偷摸摸地移动的运输船呢。尽管非常遗憾,但这艘船本来应该是为了击沉运输船而建造的,结果我们却在不知不觉中沦为要被击沉的运输船了。」

让人想同意他说得没错。不过,没有比责备他们没有责任的失败,还要无益的作为了。

毕竟谭雅知道现场的疲弊,往往是来自于制度上办不到的要求。照道理来讲,激励人心是出色的组织管理。

那些瞧不起语言力量的笨蛋,还有只懂得开口骂人的混帐们。我诅咒著这些存在X的同类,或是这个单纯是笨蛋太多的世界。

「不不不,各位可是出色的攻击潜艇喔。毕竟是要将我们发射出去的。既然如此,就把我们当成是空射鱼雷就好了吧。」

就算是航空母舰,也不是自己发动攻击的舰艇。只不过是让舰载机起飞的武器载台。那么,会有军人贬低航空母舰只是运输船吗?只要是有著正常知性的人,就绝对不可能。

「哈哈哈,也就是在空中飞的鱼雷吗?」

「也能说成是发射。」

感到舰桥内的气氛有了些许改善,谭雅缓缓露出蛊惑般的微笑。长程弹道飞弹的武器载台,也是让人恐惧的舰艇。

就算说是支撑起共同毁灭原则(注:指对立的两方有一方使用核子武器,则两方都会被毁灭的思想)的一角,也肯定不足为过。只是在目前的世界轴上,不得不说这是纸上谈兵吧。

「……就算有这种武器存在,不觉得也很好吗?」

对舰桥内回答「没错」的船员们来说,这只是个玩笑话吧。然而,就算是这种玩笑话,也能再次激起人心的干劲。

语言这种东西,杰图亚中将是用便宜的武器来作为介绍……但假如也能用来扶持友方呢?逻各斯还真是强大啊。

是因为在想著这种事的关系吧。

「很好。不过各位,这下就别再『自嘲是在进行运送任务』了,我们就专心做好发射空射鱼雷的准备吧。」

施拉夫特舰长流利说出这段话的流畅度,让谭雅忽然注意到一件事。直到方才的一切对话,全是为了说给「潜艇船员」听,特意演出来的吗!

也不是不觉得是自己多疑了。不过,他的下一句话,让怀疑变成确信。「对了。」以不经意的语调,舰长说出紧握住潜艇乘员们心理的一句话。

「有空闲的人员,我有其他事情要你们做。虽说是空射,不过鱼雷攻击就是鱼雷攻击,必须得算在我们的击沉吨数上。有谁想到用来胁迫舰队司令部那群傻蛋的点子,我就赠送他珍藏的美酒吧。」

有别于舰桥激昂起来的气氛,谭雅默默摘下帽子,朝舰长挥了起来。真让人傻眼。

「潜艇司令部尽管莫名合作地派出舰艇,却在攻击前喃喃『抱怨』起来的理由,我总算是明白了。」

「哈哈哈,抱歉了,提古雷查夫中校。我代表全舰军官,对利用像贵官这样的局外人一事,向你谢罪。实际上,鱼雷所导致的纠纷,已经严重侵蚀了我们潜艇舰队的战意。」

要说是战意的问题,也就难以反驳了。

实际上,鱼雷存有缺陷也是事实吧。交付给我们的武器是缺陷品的痛苦,谭雅也十分清楚,甚至是感同身受。

这个艾连穆姆九五式,可是个极为严重的缺陷武器。尽管能开火,但到头来,也跟会在潜艇附近立刻爆炸的水雷是不相上下吧。

我们可是在用这种东西打仗,这样谁不会发疯啊。

「我十分能体会这种心情。这可不是我败给你的意思喔。不过如有机会,我一定会向参谋本部枢要呈报鱼雷问题的。」

「各方面都感激不尽了。谢谢。」

只要能互相做出符合正规教范的敬礼,就足够了吧。在狭窄的潜艇上,而且还是在挤了大批人马的舰桥,也没有理由做太久敬礼这种碍事的动作。

之后两个人就一起专心谈起实务面的话题。

「实际上,提古雷查夫中校,贵官打算怎么做呢?就是那艘巨船。老实讲,要击沉会相当困难吧。」

「不过如果能成功的话──」施拉夫特舰长发出询问。「击沉吨数会分给我们一半吧。」这虽是随口问出的问题,但另一方面,关注过来的视线可是认真的。

「我想听听计画。」

「基本上,是采用古典的手法。用佯攻吸引敌方注意,爆破队再趁机进行爆破作业。」

因此,谭雅简洁说明起作战计画。

「也就是说,大规模的奇袭攻击是佯攻,真正的目的是暗中接近的爆破队。最坏的情况,就算敌船的破坏失败了,光是佯攻也能期待一定的战果吧。到时候,就麻烦收容了。」

「还真是豪迈的战法。了解,到时候收容就交给我了。」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月八日拂晓 联邦领 军港

对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来说,那个模样,让她瞬间回想起莱茵战线令人怀念的光景。

就算沉淀在记忆深处,也会被无法沉淀的硝烟味道唤起的日常。没办法再次回归童心,浑身是泥的玩耍。泥巴所会唤起的,是可恨却也怀念的记忆。

怎么会忘记战场的生活,困守在战壕里度过的日子呢?

「神呀,请宽恕我的敌人。」

一旁歌唱的人,是我们被敌人视为怪物恐惧的长官。也难怪就连友方都会偷偷叫她「锈银」,而不是别名的「白银」。

不过,维夏比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中的任何人,都要清楚谭雅-冯-提古雷查夫这名军人。早在那个人在军大学获得「冯」的称号之前,就是她的部下了。

在莱茵战线相遇,让我在库鲁鲁德、巴拉斯特这些同梯变成肉酱的过程中活下来的长官。

那位长官、那个人、那名前辈。

她不信神。尽管如此,她却在战场上赞扬著神明……还真是引人注目呢,正当这么想时,忽然回想起那位长官在莱茵紧握宝珠祈祷的事情。她的大言不惭,别说是大言,甚至还能说是谦虚。现实太过于、太过于不现实了。

疯狂。有某种事物,不太对劲。

「神呀,请宽恕我的敌人。」

惊慌逃窜的敌魔导师。

在眼前,两个中队规模的联邦魔导师,遭到区区一个对手玩弄著。我们这一个中队,几乎是找不到空档插手。

「敌人并没出纰漏,而是这副德性啊……」

不经意地,喃喃说出半是惊讶、半是感慨、半是错愕的碎碎念。

尽管是遭到奇袭,或许该这么说吧。联邦军以惊人的速度做出快速反应。明明就为了扰乱,以两个中队为主轴,从不同方向发动袭击,他们却还是立刻就紧急起飞迎击。与听说早已松懈下来的联邦军后方情况不同。

尽管早就该料到,当中还混著联合王国的护卫群。不对,如果只有这样,倒还是符合预期。问题就只有一点。敌人配合得意外地不错。

联合王国的连队规模魔导师们,与同等规模的联邦军魔导部队,当他们就如同两国表面上宣传的搭配合作的瞬间,维夏也无法否认自己的惊讶。

曾认为敌人的合作应该会再粗糙一点,轻视著他们的战力。

……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明明是就连莫斯科都能直击,身经百战的大队,然而面对联邦魔导师与地面部队坚绝不让我们突破的顽强阻挡,却险些万念俱灰。我们本来甚至是做好会遭到压制,全队覆没的觉悟。

不过就在仅仅一人的奋战下,让战局逆转了。

「他们乃是无知可怜的羔羊。」

将以特殊封入式守护的魔力弹填入步枪的动作。就连术弹都没用上,只靠自己魔力生成的一发子弹。

维夏很清楚,那有著强烈的威力。

咯咯笑起,不对,是保持著童心笑起的中校。可爱地注视敌兵的眼神,还有吐舌舔舐嘴唇的动作,简直是超乎现实的景象。

嘻嘻笑起,似乎有那里不太对劲的笑容,令人恐惧。

这是完美的佯攻吧。

「快乐吧,同他们嬉戏。」

不对,说不定该说是蹂躏。

虽说是佯攻,但提古雷查夫中校所发射的每一击,都确实将联邦魔导师的防御壳有如糖雕一样的撕裂。

朝著不由得目瞪口呆,准备聚集起来防御的敌部队,我方也刻不容缓地跟著开枪……然而敌魔导师的防御壳却很坚固。怎样也无法想像,是会像「那样自然地」轻易遭到打破的强度。

曾听中校说过。也曾在莱茵战线目睹过那个的凶猛。然而,正是在已累积起实力的现在……我才重新理解到那超乎常规的程度。

全力运作的九五式,竟然会如此强大啊。

当听说全军能运用自如的就只有一个人时,还以为是编得很假的故事,但不对,是反过来……是因为那是超乎人类所能负荷的东西吧。

「快乐吧,尽情快乐吧。」

带著笑容进行著术式的猛烈射击。有别于轻松的语调,提古雷查夫中校的术式里满是狡猾的机关。仔细观察,会发现到光学狙击术式里,参杂著一部分施加欺瞒,难以侦测到的引导系。

如果很普通地只顾著回避光学系射线,就毫无疑问会被打成蜂窝。

然而让人惊讶的是,联邦那些人居然注意到了。

『米克尔上校呼叫全员!Break!Break!(注:最大能力回转)全力回避!那个,放弃吧!不准去挡!』

尽管不知道他是怎样看出来的,但飞在前头的敌指挥官经由公开频道,嘶吼著要求回避。同时,自己也漂亮地做出对应。以接近失速,几乎是坠落的速度扭转飞行轨道。

接著,联合王国方的指挥官也怒吼著回避。

两人的指示,让部队的动作明显出现变化。

是由于太过危险,在教范上明言禁止的紧急回避。还不只一次,联邦与联合王国双方的魔导师们被迫连续进行著。这让他们的队形凌乱地分散来。

密集部队突然在不知道队友会往何处闪避的情况下,不断进行著高机动随机回避的空间,不论是看在谁眼中都极为危险。

只不过,就算是拚了命想摆脱死神之镰的动作,以俯瞰的观点来看,也只像是难看的垂死挣扎。太过于迟钝。太过于缺乏速度。要避开紧逼而来的刀刃,他们的反应太过于缓慢了。

「我来歌唱,赞美主的歌曲。」

带著恍惚。

几乎是带著满心喜悦,提古雷查夫中校在维夏面前,高声唱起甚至带著些许纯洁感的歌曲。咯咯微笑,快乐地歌唱。感受不到一丝谴责的笑容。就宛如画作一般,真的美好到与周遭不合的笑容。

假如不认识那位长官,不认识大队长的话……这会是宛如画作一般的开朗笑容。

然而,在那张笑容之下,却潜藏著纯粹的战意。

「快乐吧,帝国与仇敌的游戏。」

所形成的是,灌注了至今未有的庞大魔力的显现式。然后再以难以置信的浓厚魔力,形成了四层有著难以置信密度的魔力式。

这就连一般人都会惊讶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维夏作为部下是知道的。提古雷查夫中校本身的保有魔力,绝对算不上是丰富。就只有比魔导师的平均值高出一点。

搞不好,自己的保有量还比较多也说不定。如果是像大队这样,聚集著选拔魔导师们的部队,甚至还会是倒数的。

然而,这有多大的意义呢?眼前的景象让人自嘲起来。

「仇敌将以鲜血染红大地。」

高喊起欢喜之声击发的那个。将密度提升到极限,压缩起来的那个遭到解放。

在这瞬间,一切都飞散开来了。

鲜红的鲜红的某种东西,盛大地飞散落于大地。

「快乐吧!榨乾他们的游戏!」

滴落的鲜红液体。飞散的粉红色曾是人的物体。还有与他们对峙,露出开朗笑容的年幼少女。认为自己疯了还比较现实的光景。

不对,意外地是疯了也说不定。

就算脑中想著这些事情,手上组成的却是朝大队长遗漏的目标射击的光学狙击术式。直到方才还在前头大喊回避,自称是米克尔的敌魔导师还在动作。

既然如此,该攻击的就是敌指挥官。我也在莱茵战线通过洗礼了,维夏回想起这件事。

养成的条件反射,针对战斗的最佳化。只要习惯,就不太会犹豫做出判断。

「啊,赞美我们的主。」

满足似的点头,开始隆重地坦白信仰的长官身影,让人恐惧。漂亮,清澈的眼瞳。甚至感受不到一丝狂气的眼瞳。带著纯粹的理性,坚持著理论与效率的仆使。

这反倒让人恐惧起,长在宛如人偶般容颜上的那双眼瞳。

不过对维夏来说,那个是早已熟悉的长官,而在地面垂死挣扎的敌魔导师们,只是应该解决的敌兵。

就连让我们尝到苦头的联合王国海陆魔导师们,只要是由我们发起狩猎,也会是这副德性。第二〇三的威名,依旧健在。

威震诺登、达基亚、莱茵,以及南方的名声,再度获得荣耀。

「开启吧,约束之地。」

即使丧失战意的敌魔导师试图散开,也为时已晚。我们毫不留情发射的追击袭向他们。

无意识间展开的是光学系狙击式。在无声的世界里,敌人轻易地遭到铲除。让人错愕的是,包含敌指挥官在内,如今仍有数人健在吧。

不过,他们也没有余力抵抗了吧。

虽是打算佯攻,但这已经是蹂躏战了。

就像是为了不让祈祷受打扰的寂静。

「来齐声歌唱吧,来齐声歌唱吧。」

尽管是战场。明明是战场。在鸦雀无声的战场上。

「让我们齐声赞扬主的旨意。」

我们的长官,盛大地笑起。

正因为如此,维夏忽然想到。

「格兰兹,要是顺利的话就好了。这要是把破坏敌船的事搞砸了,大概不只是会被暴怒的中校踢飞吧。」

这句不经意透过无线电传开的低语,得到发自内心颤抖起来的男性声音答覆。

当然,就是格兰兹中尉本人。

「05呼叫说著恐怖的未来景象的同僚。拜托饶了我吧。我都快被吓到浑身颤抖了。」

「哎呀,结束啦?」

「当然。」答覆的是格兰兹中尉。

「尽管放心吧。中校他们都做了这么夸张的佯攻了。受到如此盛大的掩护,还会把事情搞砸的蠢蛋,确实是就算枪毙也毫无怨言。好啦,差不多了呢。对时,三、二、一,砰。」

「等著瞧吧。」不需要他说下去,港口就轰隆响起……巨大的爆炸声响。「没错吧。」以这句话为背景,格兰兹中尉也有露出得意的表情吧。

好啦,维夏思考起来。

这下U-152的船员们,也肯定会开珍藏的罐头招待我们。要是顺利的话,还能期待靠打牌赢几瓶酒来。要是顺利的话,或许还会拿出甜点来吧?

很好──她就在这时鼓起干劲。

美食、甜点,还有葡萄酒。与其烦恼困难的事,还不如好好享受现在。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月八日傍晚 莫斯科 内务人民委员部

在莫斯科,才刚重建好的内务人民委员部大楼,已化为不夜城许久。尽管彻底落实灯火管制没让光源外泄,但只要从大楼前经过,就能不分昼夜看到负责人们往来交错的身影吧。

任谁都只能不情愿地承认,内务人民委员部的职员们就「联邦官员」来看,可说是以例外的水准,勤勉地不断付出战争努力。

极端来说,他们就某种意思上,可是宣扬共产主义的钢铁前锋。有效率、肯奉献,而且不知疲惫的不屈不挠的劳动者。

当然,他们大半都是普通的人类。然而,这却无损他们的劳动意欲。

支撑这种勤劳的根源……是纯粹的恐怖。

「罗利亚同志!视察的结果,该前线并未确认到盗领、腐败,与违反职务之行为!视察对象并未确认到有反动的言论。」

一身紧贴的制服打扮的内务人民委员官,宣读著报告书。他想继续说出的话语,遭到拳头敲打桌面的沉重声响打断。

无视著在瞪视之下目瞪口呆的主管军官浑身僵住的模样,房间的主人缓缓地,不过充满怒气地开口说道。

「我应该是命令你去『举发违规者』吧。给我老实说,你真的没有确认到吗?」

「是……是的!」

听到颤声答覆的罗利亚表情严峻。

然后,开口宣告。

「很好。各位卫兵同志,把这个蠢蛋给我带走。在战时状况下的怠工可是国家反叛罪。」

「是的!」

「请……请等一下!这是有哪里误会了!」

对于双手遭到挟持,即将要被带走的人发出的抗辩,罗利亚是一口否决。

「没有误会。你负责的案子是『职员内部稽核』的『伪装』。我不仅是让监察对象做出『实际的贪污行为』,还让他确实留下行贿『调查官』的纪录。」

「什……什么!」

「你要是有呈报上来……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你没有把收到的东西交出来,确实遭到收买的样子。」

「够了。」罗利亚狠狠说道。只要想到时间正在分秒流逝,就不容许白费任何功夫。

「看来比起千言万语,杀鸡儆猴更能让蠢蛋们振作起来吧。给我下一份报告。」

「那个,罗利亚同志……」

朝著一名迟疑的部下,罗利亚投以毫不留情的残酷视线。即使承受到要求说明的视线,反应依旧迟钝。

「什么事?快说。」

「是坏消息……『海之女王』……」

判断会没完没了的罗利亚直接询问。然后因为他战战兢兢说出的情报,表情顿时僵住。

会吃惊地感到动摇,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光是重要的,没错,就某种意思上真的很重要的「肉盾」交付给我们的贵重船只发生了什么事,就让罗利亚的内心怒不可遏。

这可是与不确定动向的约翰牛们谈和,拚命说服那些不愿意的家伙,还将那群扯后腿的无能官僚们以打为单位的枪毙,或是威胁安抚之后,才总算是确保的共同作战。

作为共同作战的象徵,才刚刚开设了维持战争所必要的支援航路。

虽说早就预期会有牺牲,但要是连一艘命令赌上面子护卫的运输船都守护不住的话,就让人忍无可忍了。

我自负已经给了必要的部队、战力与权限。

结果依旧是守不住?

「这群无能的东西,到底是在搞什么鬼?详细报告书呢?」

这要是没有正当的理由,我就要负责人们后悔活下来一辈子──罗利亚边在心中发誓,边要求著报告书。

被要求拿出报告书的官员有确实带上文件,对他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假设,他这要是犯下了文件不全的失误……他的命运就只有神才知道了吧。

毕竟,在罗利亚的字典里,「宽恕」这个单字已删除许久。

「这就是了,罗利亚同志……他们不晓得是从哪里打探到了情报,还投入了Named魔导师的样子。」

「……嗯?」

在报告书上写满辩解的无能政治委员。

明明就千交代万交代了。要说到这些家伙,似乎还在用过去的感觉,只将魔导师他们视为监视对象。是打算转嫁责任吧,在报告书上没完没了地记述著自己的立场有多么艰困。

会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去,也很让人惊讶。

然而,罗利亚却自觉到心中的烦躁,瞬间就被感情的欢呼盖过了……除了这个垃圾般的政治委员外,所有人都付出了「出色的努力」。

「罗利亚同志?」

「这份报告书,确定无误吧。」

最佳的努力,毫无浪费的配合,还有竭尽全力的现场人员。对罗利亚来说,这是阔别许久让他惊叹的杰出专家意识。

是在被无能之辈们搞到很烦躁之后看到的关系吧,甚至有种清爽的感觉。

「是……是的。这是第一报,正在确认大致上的损害!」

「这之后再慢慢调查就好。」

以我的妖精,袭击莫斯科的调皮孩子为对手英勇奋战。与联合王国并肩作战,而且没有临阵脱逃,还出现了好几名的牺牲者……以藉口来说并不坏。

不对,倒不如说还要更好。

「问题是……来袭的敌人。判别是那个……对莫斯科出手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没有错吧?」

「这……这是当然!这是依照委员长同志的指示,追查袭击莫斯科的该部队行踪的调查部门的结论!他们对敌人的识别,做出了百分之百的保证。」

「非常好。等资料送到后,就优先送到我这里来。」

「是的!我立刻去办。」

「就算将贵官目前手上的任务,全部交接给其他人去处理也无所谓。总之,我要掌握这些家伙的所在位置。」

「我……我会紧急处理的!」

这不是很棒的好消息吗?

既然成功找到她了,多少的损害在莫名纯粹的恋情面前,就只是微不足道的琐事。甚至想有如资本主义的,给在现场努力的将兵们安排奖金。是该给他们安排特别奖励吧。

不过在最后的最后,一名搞错自己角色的蠢蛋让我很不中意。

「同志,顺便处理这个命令文件。」

「咦?」

「是要将毁谤诸位奋战同志的无能之辈枪毙的命令文件。对了,可别怪罪现场。就以我的名义,直接送慰问品给米克尔上校同志吧。给我适当准备最高级的酒与香菸送去给他们。」

「是要毒杀吗?」

什么──罗利亚以强忍著晕眩的心情,凝视起部下。这些家伙到底是在说什么啊?

「……同志,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是慰问品。慰问品。你敢给我随便对米克尔上校或他的部下出手看看,我会让所有人充分理解到,惹恼我会有怎样的下场。」

「是……是的!」

对罗利亚来说,这是他忍耐的极限。他有自觉到内务人民委员部的职员们,尽是一些派不上用场的虐待狂。他有去了解,并采取了许多政策改善。

然而,却是这副德性。

还真是忍无可忍。

明明想沉浸在极为纯粹的情感之中……却不得不像这样忍受著注视这些蠢蛋的脸?这只会是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态。

再重复一次,是难以忍受。

朝著察觉到罗利亚带著怒气的那些家伙,他挥了挥手。在表示够了,全都给我出去后,他们就动如脱兔的跑开。

这种滑稽的表现,也让他的心情畅快了一些。

正因为如此,罗利亚从桌子里拿出一张照片,微笑注视起来。

「啊,多么……多么……可爱的妖精啊。虽然有点俏皮过头了……不过,只要能知道所在位置,就当作是件好事吧。」

你很喜欢躲猫猫呢。

「就在我即将忘记你时,突然探出头来,你还真是……还真是懂得吊人胃口啊!让我怦然心动呢!」

俏皮过头了呢。

「你让我重新燃起遗忘掉的热情啊。哎呀、哎呀,这真是……」

真是让人受不了呢。

将这句话吞回去,罗利亚独自一人,恍惚地想念起那个可爱的妖精。

尽管也不是不想谴责捕捉失败的当地部队,不过「找到她」的安心感要来得更加强烈。

也不认为区区的当地部队,有办法击坠自己的妖精。

「倒不如说,发现得好。没错,是米克尔上校吧,他……真的干得很好。考虑到力量差距,只能说真亏他能活著带情报回来。得让他好好努力呢。」

来玩捉迷藏吧。让我来当鬼,去试著抓住那孩子。

「啊,真期待,真的……真的很期待呢。」

让我们来玩吧。

「也是呢,有必要让米克尔上校同志为我努力吧……机会难得,就给他们配备最好的支援与最好的辅助人员吧。最好是连联合王国那些人都会带有好感的类型呢。」

就送许多好朋友过去吧。

那个喜欢恶作剧的可爱妖精。将她摘下,肯定是专属于自己的特权。正因为如此,让人期待著、期待著能让她落入陷阱的那一天,期待到忍不住……

「不好,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兴奋。」

还真是个坏孩子。让我兴奋得……兴奋得完全不能自已啊。伤脑筋的孩子。将她压倒竟会让我如此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