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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章 过迟的介入(The intervene, Which was too late)

来吧,各位。

在战争艺术的历史上增添我们的页面!

──卢提鲁德夫少将(当时) 关于解锁作战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五日 帝国军最高统帅联络处会议室

那一天,对出席帝国军最高统帅会议的众人来说,伴随战线骤变的情势变化,是甚至足以引起轻微恐慌的情况。要是脸色苍白的官僚们毫不掩饰地一齐瞪大眼睛凝视著帝国军参谋本部的出席者,任谁都能轻易察觉到这场会议将会充满著火爆气氛吧。

整起事件的开端,是帝国军在低地地区做出惊人的大规模后退所导致的战局变化。

因此,当参谋本部战务局的杰图亚少将亲自出席会议时,众人皆认为他会给予适当的说明而纷纷投以注目,不断地希望他能够说明事由。

「那么,请容我说明战略概要。目前我军已成功达成大规模的战线整理,并在成功之余让部队后退至所指定的防卫线上。」

然而,有别于众人的期待与预测,杰图亚少将以淡然语调告知作战进展顺利的说词让他们失望透顶。

在军方当中,人称对后勤与后方组织最为了解的将校就只有这种程度吗?开始怒目而视的帝国文官与政治家们,甚至散发出一股「就算后退成功又怎样」的氛围。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杰图亚少将却丝毫不以为意,一副「啊,这豆子用得真好」的态度露出微笑,就像是在细细吟味似的将咖啡一饮而尽,在众人面前滋润喉咙。

岂止如此,他还开始在会议室准备的雪茄盒中一一挑选起雪茄。

然后「啊」了一声,在抽起雪茄之前不太甘愿地开口说道:

「因此,参谋本部研判在眼前的战略情势下,可以认为只有共和国军算得上是帝国的威胁。紧接著,请容我报告有关海上战力的各种动向。」

到头来,尽管集「应该还有其他事情要说吧」这种视线于一身,杰图亚少将也依旧轻易结束陆战事项的报告,然后在目瞪口呆的列席者们面前,突然从外交相关的观点开始无其事地始报告起海洋战略的概要。

「基本上,舰队战力并无太大变化。根据最新的情势报告,协约联合舰队尽管正受到联合王国名目上的『拘禁』,但实际上却是『保护』。有关船上人员,也没有特别遭到拘束的报告。」

这是已在这个会议室中讨论过不下数次的已知情报。在众人目瞪口呆地注视之下,杰图亚少将以一点也不在意受到众人注目的态度继续说道:

「不过,至少在现况之下,我国在海上的重大军事威胁,就只限于联合王国海军以及共和国海军。」

杰图亚少将滔滔不绝地接著「因此……」的话语。

这是在这种危机之下让人难以置信的悠哉态度,因此搭配上他冷静沉著的模样,这种说明方式也让听众不得不涌起一股焦躁感。

在这种危机状况之下,要说他是毫无动摇倒也就算了。这样或许还能称他是一名有胆识的军人。但是,把话说得就像是没有理解到危机的人,竟然是参谋本部战务部门的人员,实在是令人震撼。

这让列席者不得不严重怀疑,军方及参谋本部该不会只有单纯以军事上的观点评估,因此没能注意到眼前的危机事态吧。参谋本部的家伙们到底是怎样理解这个状况啊──看在如此疑惑的人们眼中,杰图亚少将的态度就是如此令人不安。

「财政部有事想说。」

「请。」

「感谢。经由多次警告,我相信各位早已明白,但如今战争费用已几乎是靠国内债在维持。考虑到这种财政状况,请容我提出警告,战争的长期化基于财源的观点来看,将很有可能引发难以漠视的经济问题。」

相对于傲然点头允许发言的杰图亚少将,财政部的官员姑且维持著形式上的礼仪缓缓开口,不过当他提出这明确的提问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所谓,财政部居然发出如此深入的警告,不对,是情况已严重到让他们不得不说到这种地步了吗?

「请问杰图亚少将,参谋本部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有关贵方所指出的案件,我方也很清楚了解,战线是靠著大后方的重大努力与牺牲才得以维持。关于这点,我方十分感谢大后方的协助,同时作为紧急课题,现阶段正朝著歼灭共和国军的方向锐意努力。」

然而面对他的质问,作为参谋本部代表的杰图亚少将所给予的答覆却很微妙,甚至该说是悠哉空泛的话语。

只不过,话者脸上的表情清楚述说了一切。

杰图亚少将在一字一句缓慢地把话含糊说完后,随即表示以上即是我方的答覆。而他在结束答覆坐下的同时,就重新回到在雪茄盒中挑选雪茄的作业,甚至还对周遭寻求更进一步答覆的眼神露骨地露出困惑神情。

他们应该是有理解到大后方的情况,但这种徒具形式的答覆却让人怀疑他们究竟有没有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列席者们各个苦著一张脸,瞬间烦恼起这下该怎么办,尽管明知失礼,但这种答覆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起参谋本部对状况的认知。

「请容我代表内政部直言,如今不仅低地工业地带实质失陷,就连西方工业地带也落入敌重炮射程的范围之中,这项危机倘若无法以军事手段解决,我国的工业生产力将会面临全面崩毁的危机。对此,请问军方有何意见?」

简直是忍无可忍。

内政官员就像是用全身述说著这句话,同时以急促的深呼吸让情绪平复下来,并缓慢地,就像是在斟酌遣词用字似的说出这番话语后,在座的文官们全都打从心底点头附和他的话语。低地工业地带……不对,西方工业地带对帝国而言,只能说是维持战争的产业根基。

「身为外交部代表,我方很清楚必须与军方协商必要的对应方法。目前我方认为在现况下说不定得要采取不得已的政治措施,有关这项认知还请贵方指点是否妥当。」

「身为财政部代表,尽管难以启齿……」

真亏你们能厚颜无耻地进行战线整理,犯下让西方工业地带暴露在危机之中的蠢事──顾忌将这种话说出口的耳语四起,让会议室瞬间沦为纠弹会场。而在会议室身陷风暴之中的杰图亚少将,却看不出有任何动摇。岂止如此,他还以非常轻松舒适的姿势,一副「就抽这个Double Corona吗?不对不对,既然机会难得就再稍微考虑一下」的态度,在雪茄盒面前边喝咖啡、边心无旁骛地挑选雪茄。

插图006

随后在众人不断催促与直截了当地要求答覆的声浪之下,杰图亚少将才总算是以不耐烦的口气,一一向主席请求答覆许可,他的这种表现煽动起列席者的危机感与愤怒。

「下官也有耳闻,连在宫中也有著相同的担忧。有关这点,就请容下官代表军方,在此向让皇帝陛下烦心一事致上歉意。只不过,军方也确信能早期打开这个局面。」

结果,他又再一次慢条斯理地开口,不知道是胆大包天还是感觉异常地在众人面前做出难以理解的行动,滔滔不绝地开始向宫廷谢罪。

单纯是在浪费时间的对话让众人感到愤怒与焦躁,不过在这当中,杰图亚少将却还能若无其事地要求帮咖啡续杯,这甚至让某人窃窃说道,就某种意思上应该要对他的这种迟钝感给予一定的评价。

突然间,杰图亚少将就像是在意起时间似的,在众人面前悠哉看起自己的怀表,让相关人员的忍耐限度一起飙升到临界点。

「……差不多是时候了。」

然后,当他随口说出「是时候了」这句话后,杰图亚少将身上随即聚集起众人怀疑他该不会要收拾行李回家的凝视视线。

「你说,是时候了?」

要是没有一个合理的答覆,这事可不会善罢干休啊……列席者们皆如此瞪了过来,不过爽快承受他们视线的杰图亚少将却只是无言望向入口大门。

天呀──某人差点仰天长叹起来,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聚集巨大会议室中众人视线的门扉,开始发出像是从外侧遭到猛烈敲打的声响,这让列席者们除了一人之外纷纷轻微骚动起来。

「失礼了,请恕下官在会议之中打扰!」

然后,沐浴在会议室内众人好奇究竟有什么事的视线之下,新来到的军人有别于杰图亚少将而微微退后,就像是被震摄到似的朝会议室内的其中一人投以求助眼神。

「啊,你,代号是?」

不过,就这,句话。

直到刚刚都还在不断重复平庸对话的人一问出这句话,他就像是猛然回神似的,以彷佛要让声响回荡在会议室中的气势打开从怀中取出的通讯文件。

「报告!收到电报『我们是胜过世间一切的莱希』!再重复一次,是『我们是胜过世间一切的莱希』!」

「干得好,……那么,请容我向各位报告。即刻起,参谋本部已成功达成『红黄色作战』的第一阶段──冲击与恐惧作战,并同时发起相当于下一阶段的解锁作战。」

突然打起精神的军官,以宏亮的男中音朗朗读起国歌的其中一节。

而在这种场面下听到他读起国歌的其中一节显得惊慌失措的列席者们,就在下一瞬间以宛如遭到烟雾笼罩一般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睁睁看著杰图亚少将一改之前的迟钝反应,以机敏的动作迅速起身,并且没有跟方才一样向主席寻求发言许可而突然开口。

「目前正在统计最终战果,不过根据执行部队回报的代号,我军似乎已成功摧毁共和国军莱茵方面军司令部,或是使其彻底丧失机能。」

你刚刚说了什么?

某人喃喃说出的这句话即是全部。

已摧毁共和国军莱茵方面军司令部?

当某人一脸错愕地喃喃复述起方才的报告时,他们才总算是理解到事情的重大性。

你是说,已经摧毁了敌军……敌军的……总司令部吗?

「解锁作战的主要目的,乃是要将如今部署在友军防卫线前方的共和国军莱茵方面军部队歼灭。参谋本部视部署在此地区之部队为敌军的主力军,且目前正为了藉由歼灭这批部队达到消灭敌野战军之目的展开行动。」

然后面对这些疑问,杰图亚少将就像是方才的无精打采是在骗人一样的,迅速打断众人的提问开口说道:

「我军目前已藉由第一阶段作战成功摧毁敌指挥系统,还请各位静候进一步的报告。」

同日 参谋本部 作战局

「芝麻开门」。

那一天,往来参谋本部的各课课员们全都在一触即发的紧张感中,怀著难以抑制的激昂感,快步执行自身的任务以准备接下来的行动。

整个参谋本部笼罩在大规模作战前的激昂之中,其中要说到收到冲击与恐惧作战成功报告之际的参谋本部作战局,更是人人互拍著肩膀欢腾不已。

炸毁共和国军的莱茵方面军司令部是出乎意料的奇策,是足以让众人惊叹「没想到居然能做到如此完美」的战果,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以出色的表现成功达成了这项任务。

对于带著满意笑容读起成功电报的卢提鲁德夫少将来说,这也因此是个象徵吉兆的好开端。在最坏的情况下,至少只要能让敌司令部暂时陷入混乱的话……在周遭也有传来这种悲观意见的气氛下,认定如果是他们就一定能办到的成果即是这个。

就连卢提鲁德夫少将也心想「杰图亚那家伙,还真帮我准备了不得了的压箱宝啊」的欣喜若狂,甚至现在就想冲到啤酒馆不顾形象地高呼乾杯。

冲击与恐惧作战所必要的各种机材与人员,全都在战务局漂亮的安排之下准备妥当,拜这所赐让解锁作战几乎是按照计画进行。

正因为如此,当以紧急联络之类的理由把杰图亚少将从会议室中叫出来,却看到他带著些许困惑的表情走出会议室大门时,卢提鲁德夫少将才会疑惑「战友究竟是在为何事烦恼啊」。

「外交部刚刚收到重要联络事项,说是收到联合王国经由大使馆发出的正式通告。」

「是发出最后通牒吗?」

「不,真要说的话是完全相反。似乎是摆出『为了恢复和平,如今正是进行国际间协调的时期』这种奇妙的态度。」

随后他就「啊」一声理解了。的确,要是在大规模攻势之前跑来说要斡旋议和事项,确实是会让人困惑,卢提鲁德夫也能理解这种感受。

「斡旋议和事项?又是个微妙的时期吗……」

「是呀。而且他们的要求之中还有著很大的问题。看样子是想要我们答应议和的斡旋,但条件偏偏却是『restitutio in integrum』。似乎还发出通告要我们在一周之内答覆。」【restitutio in integrum:为外交惯用语,意指「恢复原状」。具体来说就是要恢复纷争前的状态,在此指要回归「开战前的国境线与外交条约」。】

只不过杰图亚说出的条件,就连卢提鲁德夫也不得不略感惊讶。居然说要恢复战争前的均衡状态?

「『restitutio in integrum』?我是不想这么说,但这是要我们至今以来的辛劳统统白费吗?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用这种条件答应议和。这样一来就完全搞不懂,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一连两次摘除掉周遭的威胁。我可是再也不想看到伦迪尼姆条约的国境线了。」

联合王国发出的通知虽然时期奇怪到让卢提鲁德夫感到些许困惑,不过所提出的条件却也让他打消这种困惑,忍不住咆哮起来。

他们的意思也就是说,我们要求要让我们的国家安全环境恢复到战前的状况吧。

可以理解这是基于势力均衡论提出的要求。换句话说,这完全是以联合王国为中心的提案。当然,卢提鲁德夫的理性能够理解,这在外交等追求国家利益的运动上是迫不得已的事。不过就算是这样,这种话也未免太自私了。有点难以置信的他,认真凝视起杰图亚少将的表情,就像是想从他脸上找出这是在开玩笑的讯息。

然而在他的注视之下,杰图亚少将脸上却也跟卢提鲁德夫少将一样,有著对这难以理解的提案所感到的困惑。

所以,卢提鲁德夫少将这才总算明白。原来如此,难怪杰图亚那家伙的表情这么奇怪。要他说的话,这是将完全偏离焦点的外交提案,而且还是以过于自私的态度提出的通知,让人不得不感到困惑。

「你说得没错。但要是无视,他们很有可能会介入战局。目前已发现到有一部分的联合王国舰队开始作战行动。不过有关敌情的详细情报,还正在与大洋舰队司令部确认当中……」

只不过,他会一脸「事有蹊跷」的背后原因,也是因为无法从联合王国送来的外交文件当中捕捉到他们的用意而感到困惑。

想不透联合王国当局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们的外交提案中有著该说是自私自利的文章,只顾自身方便到露骨的程度。只不过,帝国方面却读不出他们撰写这份文件的背后用意。

以帝国的立场,很难接受这种要恢复战前状态的提案,除了拒绝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性,这也就是说联合王国是预期会遭到拒绝而提案的话,即可推测他们大概是想要攻打帝国的藉口。

但就算是这样……为何没有发出最后通牒?

不对,在这之前,那群唯利是图的家伙,会有可能一头栽进看不到利益的大陆战争之中吗?关于这点也没有人有任何把握。倘若再加上联合王国的本国舰队尽管身处在这些奇怪的情势下,也似乎只有部分船舰有所动作的情报,就几乎无法理解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这种不协调的反应让杰图亚少将有点在意,甚至无法向自己明确地解释状况。

「至少应该尚未确认到地面部队的动员。这样一来,应该是外交姿态吧。还没发出最后通牒对吧?」

「对,是还没有发出,也没有动员的迹象。说到底,联合王国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做出这种外交提案啊?」

「有可能是因为国内政局吗?假如是因为议会对策的必要性或内政情况的要求,一面用这种手法敷衍了事一面等待机会的话,感觉姑且是有办法说明这个状况。」

「有关这点,最高统帅会议似乎也是相同的意见。总而言之,就算在意也无济于事。我们就唯有遂行我们的任务……如今,骰子已经掷下。不对,早在将低地地区当作诱饵时,我们就已经渡过卢比孔河了。」

只不过──尽管到头来依旧迷惘,但不论是杰图亚少将还是卢提鲁德夫少将,他们都十分清楚,帝国本来就没有剩下太多选择。既然如此,他们的工作就是在现况下做出最好的选择。

他们都十分清楚,被外部的杂音干扰而迷失本分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他们可是军人,是帝国军参谋本部的参谋军官。既然善尽军务是他们的本分,那么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去顾虑其他事情。

「没错。迟疑将会导致莱希的毁灭,我们就唯有向前迈进。」

为了让共和国军落入旋转门之中,就算招致各大相关单位的重大反弹,也毅然而然进行战线整理。作为诱饵的目标,必须要对敌人来说有著难以抗拒的魅力。正因为如此,才会在共和国这匹猛牛面前晃动著名为西方工业地带的红披风,引诱他们前往死地。【旋转门:引诱歼灭的一种手法。详情请看书末的解说图。】

如今要是不在这里刺出长剑,别说是杀掉猛牛,我们甚至还会被牛一头撞死。

「首先,就算假设联合王国参战,那个国家的地面战力有几个师团?我记得他们位在本国所能投射的战力还不到十个师团吧?」

而且──卢提鲁德夫少将基于纵使联合王国参战,对莱茵战线所造成的影响也极为有限的分析,认为这件事丝毫没有需要担忧的要素存在。

「这虽是我的推算,但顶多七八个师团加上一个或两个骑兵师团与数个旅团吧。对了,除此之外还多少有一些能对地攻击的航空战力。」

「倘若是这种程度,老实讲算不上什么威胁。就算那些家伙打过来,我们也只要找警察用违反入国管理法的嫌疑逮捕他们就好。」

说实话,就算只有人数比人多,但相较之下达基亚大公国军的威胁性还比他们高出许多。而且大致上,联合王国是岛国。我方难以对他们出手,但反之亦然。

那个国家就算想介入,也必须要经由海路运送派遣部队。然后就算他们能千里迢迢地经由海路把军队运来,联合王国常备军的规模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威胁。

早在他们能投射在远征上的常备战力就算高估也不足十个师团的时候,联合王国的地面部队在陆战上的威胁就只停留在战术层级。在有著上百个师团展开冲突的莱茵战线,十个师团尽管不少……但充其量就十个师团。

别说是战略层级,就连在作战层级上也算不上是什么威胁。

「地面部队确实是如此……但海军战力的差距就相当明确。要是遭到封锁可就麻烦了。」

「喂喂喂,你是认真的吗,杰图亚?要是那些家伙肯慢条斯理地持续封锁,那才值得惊讶。我是不知道你想再打几年仗,但至少我想在这里结束这场战争。我已经不想再听部下们向我抱怨假咖啡的事了。」

实际上,联合王国确实是棘手的列强,这是无法撼动的事实。想要进攻那个国家,不先击败他们引以为傲的皇家海军就绝无可能。

尽管不觉得羞愧,但就算帝国海军能与共和国海军势均力敌甚至占有优势地交战,与联合王国之间就算他们只派出本国舰队,我方也要集结全舰队战力才能勉强让胜算达到五五波。联合王国光是将本国舰队之外的海峡舰队与派遣到各地的舰队的主力舰抽出调回本国,就足以让帝国海军陷入劣势。

但这反过来说──

也就只是如此。

即使欠缺决定性一击的双方对峙,也只会形成某种僵持局面,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我们就赶快结束这边的事情吧。」

「的确,是差不多该结束这场战争了。这也就是说……你果然想完成那项计画吗?」

「没错。所以说,有关那项计画的,就是后勤的事情……杰图亚,那项前进计画果然没办法勉强吗?」

然后,正因为身为制定作战的负责人一路绞尽脑汁过来,所以卢提鲁德夫少将确信,帝国军已几乎将前方光荣与胜利的未来掌握在手中。看在他眼中,这场对共和国战争对帝国而言,早已相当于是只需要毫无阻碍地冲过眼前终点的一场赛跑。

重要的是,能否保留住继续奔跑的体力。

「卢提鲁德夫少将,关于这点我已让各位参谋试算过了。倘若是莱茵战线以东地区,不论你要多少都能跟你保证,不过一旦要前往巴黎士,就会直接面临到距离的淫威,没办法保证一天八发以上的炮弹!」

「还真是小气呢。」

「附加一提,这个数字还是打从一开始就不把一五五mm的重炮计算在内,也仅能勉强在最佳条件下短期维持的数字。我方的后勤路线已濒临极限了。」

「不包含重炮在内,一门炮只有八发?这玩笑也太过分了吧!」

听到这种答覆,哪怕周遭的参谋们都一脸惊恐地看向自己,卢提鲁德夫少将也毫不在乎,笔直瞪著以极为认真的表情说出惊人数字的杰图亚少将的脸。

就算再怎么说,这种数量的炮弹分配根本打不了仗。

这是他险些脱口而出的话语。

「既然无法使用敌地的铁路,就只能仰赖马匹与车辆运送。事情就跟我说明的一样。各方面军的提供物资还有达基亚占领地的物资早已经徵用到极限,但怎么算都不够用。」

「我明白战务的努力。只不过,这实际换算成数字的话可是相当吃紧。这个……事实上,一旦陷入炮击战就很可能出问题。要是没办法每天供应一门炮四十四发炮弹的话……」

「马匹不足。外加上马匹所不可欠缺的粮秣也是绝望性的不足。就算要在当地调度,目前的时机也很差。就算要在无人地带让工兵队铺设轻便铁路,时间也不够。在现况下,就连要将八发炮弹与粮食送往前线,都是以几乎要让所有马匹累死的强硬手段才好不容易办到的。」

就连反射性地想反驳「可是……」的卢提鲁德夫少将也只能把话吞回去。这可是杰图亚少将亲口说出的话,这项事实让他选择了沉默。这是因为卢提鲁德夫少将也十分清楚,既然杰图亚少将说办不到,这就真的是竭尽人类的一切智慧后也仍旧无法实现才会说出的话语。

恐怕就连他保证的八发这个数字,要是交给别人负责,肯定就连一半也送不到前线。

「就我俩的交情,我就直接跟你明讲了。我赞成你的作战计画,也打算不惜一切提供支援,尽我一切所能的去做。然后,尽我所能去做的结果就是这个数字。请你理解,这就是我们所能做到的极限。」

「我知道了。在此条件下的补给极限是到什么时候?」

因此,卢提鲁德夫少将苦涩地接受这极为严峻的现况,同时要求他提供时间限制。尽管保证能短期维持,但究竟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像这样要求他保证一个详细的期限。

「两个星期。倘若消耗量不大,就能再维持两个星期,但接下来就要以各人所相信的方法向神祈祷了。」

所给予的作战行动可能时间,短到让卢提鲁德夫少将觉得这事相当棘手,只不过,他同时也从中看到一丝的光明。

只要成功歼灭敌军主力就好。

只要将敌军的抵抗战力连根拔起,就能在下个月之内在巴黎士举行入城式吧。

「也就是说,一旦陷入壕沟战导致时间浪费掉,我军的补给线就会在这个时候全面瘫痪,希望你能理解这点。我军终究是以内线战略为前提,以『将自国内部的机动最佳化』为基础进行编制的军队。」

然而,杰图亚少将同时发出的感慨,也明确述说著帝国军的问题。

「编制外的目的,也就是要投射战力到国外是后勤上的恶梦。要是有办法从某处筹措粮秣与铁路路线,还有办法勉强办到。不过现况是采取了媲美让企鹅飞天的强硬手段后,也依旧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勉强满足条件,还请你理解。」

「这就够了。我会毫不停滞地进军给你看的。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家伙还真是每件事情都说得像是在朗读教课书一样呢。但如果是你,应该就能够帮我准备好进军部队所需的最低限度的后勤吧?」

只能前进了。

然后他相信,前进所需要的最低限度,尽管真的只有最低限度的物资,但身为战务的杰图亚少将一定会帮他准备妥当。

「如果是到巴黎士的话。我可不是炼金术师。要是你误会我能无限生出黄金可就困扰了。而且作为无法撼动的事实,运送炮弹的补给线太过细长了。倘若无法将共和国军的全部主力引诱歼灭,就要请你放弃进军巴黎士。身为参谋军官,还请你留意这一点。」

「当然。只不过……至少重炮的炮弹就不能再通融一下吗?」

卢提鲁德夫少将不知不觉就向好友央求起来。就不能再稍微通融一下吗?

「别强人所难了!跟我们说应该要假设敌地的铁路会实质地遭到破坏的人可是你们。没有铁路,你是想怎么运送重炮与炮弹啊?我再说一次,马匹早已严重使唤到濒临极限了。超过这个限度,损耗率将会无法忽视。这别说是军方剩余的马匹,甚至是动用到民间的农耕马与储备粮抹,才好不容易有八发喔。」

而且──杰图亚少将一脸不耐烦地瞪著卢提鲁德夫喃喃说道。

「说到底,重炮几乎全都配置在低地地区做伪装了!请别跟我要没有的东西。」

毕竟要求集中配置重炮的人正是自己,所以对卢提鲁德夫少将来说,实在是难以再开口拜托好友帮他从某处调来更多的物资。

「我知道,我知道。唉,那就没办法了。提升炮兵的机动力将会是今后的课题吧。」

「是上次那个机械化炮兵的构想吗?毕竟壕沟战怎样都会以既有的东西优先呢。这是个好机会,之后就去跟克鲁库兵工厂讨论吧。」

结果,不论是卢提鲁德夫还是杰图亚都一致认为,不仅限于重炮兵,炮兵机动力有限的情况会在进军时造成烦恼。

倘若是壕沟战,缺乏机动力的炮兵只要躲在阵地或掩壕里,就算暴露在对炮兵射击之下也有可能存活下来。但这反过来说,就是在野战时想要迅速变更配置会非常困难。在现况下,炮的火力将会在决定性的场面上迟了一步。

就算突破战壕,若是炮兵无法前进,到头来步兵就不得不在没有炮兵掩护的情况下战斗。就算派遣魔导师与航空部队支援,也无法期待他们能发挥出等同重炮兵掩护的火力。

话虽如此,但杰图亚少将还是补上一句话叮咛。

「不过你可别忘记。这一切都要旋转门能确实运作才有可能实现。」

正因如此,卢提鲁德夫少将一副「放心交给我吧」的态度,在他面前自信满满地点头。

「放心交给我吧,芝麻开门。」

这是魔法的话语。

对于将长久以来不论是共和国军还是帝国军都无法突破,只是一味地堆积尸体的壕沟线一如字面意思的炸毁,用力撬开共和国顽强守备的解锁作战,这是个相当适合的关键字,让卢提鲁德夫少将中意到暗自窃喜的程度。

「……你的品味还是老样子,无药可救。」

「比炫耀学识的奇怪字句要来好得多了吧?最重要的是简单易懂。」

微妙的是,姑且不论作战局的人员,其他部门的评价都不太好,这对卢提鲁德夫少将来说是个令他烦恼的问题。尽管如此,重新打起精神的卢提鲁德夫少将摆出了一副「放心交给我吧」的态度,在他面前用力地握拳敲打胸口。

「反正又不会怎样,偶尔复古一下也不坏。这可是古人的智慧喔。」

在没有大炮的时代,坑道战术即是破坏城墙的手段。如今正是活用这种手段的时候。就让我们好好教导一下那群傲慢的共和国人,古人的智慧可是不容小觑的。光是这样想,就让卢提鲁德夫的心情愉悦。

「……重要的是旋转门的原理。好啦,战史将会著重在哪一边呢?」

「两边都会吧。毕竟这可是将会名留战史的大规模包围战。那么,让我们结束这场战争吧,各位!」

由于让帝国军成功后退的关系,导致低地地区形成空白地带。部署在莱茵战线的共和国东部方面军的左翼部队,全都为了推进前线而朝著这里进攻,至于与帝国军左翼持续对峙的共和国军右翼部队,则是逐渐对一成不变的僵持状态感到厌倦。

广播与官方发表,都只有提到追逐敌军突进的低地方面战局。要说到他们这边,则是毫无变化,西线无战事的日常生活。

在无人地带附近的小规模冲突中,一味害怕狙击兵的最前线壕;在稍微后方的预备壕里,对一成不变的伙食抱怨连连的士兵们与后勤负责人之间无意义的争吵。然后要是连指挥这些人的前线指挥所,也因为嫉妒低地地区的昌荣武运,并在自惭形秽的焦躁感驱使之下,让军官们全都烦躁不安的话,这里不论对谁来说都不是个愉快的空间。

光是之前就有在流传联合王国即将介入、斡旋或作为友军参战,人人皆说歼灭帝国的决战之时即将到来,然而在这种时期,他们却被排除在这种大舞台之外的感觉实在让人不太愉快。

正因为处在这种气氛当中,所以格外不高兴地蹙起眉头,像是要把嘴中香菸咬烂似的昂首伫立的一名校官才会显得不怎么稀奇。

那名校官──毕安待中校全身毫不掩饰地散发著非比寻常的怒火,有如斗牛犬一般全身包覆著斗志。只不过,不被允许发泄这股怒火的矛盾,激起他难以压抑的愤怒。

好不容易成功逃离亚雷努市的极少数残存魔导师,决定要以重新编成的名义送往殖民地,尽管毕安特中校大发雷霆地毅然反对,然而阻挡在他面前的,却是让他光是想到就一肚子火的军事官僚的官僚主义,以及执著地想要规避亚雷努市悲剧的间接责任的军方高层。

说到他们令人唾弃的毫无作为模样就一肚子火!

毕安特中校顺著难以压抑到就连咬烂的香菸苦味都能遗忘的愤怒,一拳打在墙壁上。无意识中经由身上包覆的术式强化的拳头在墙壁上留下清晰裂痕,不过依旧无法平复这股怒火。

现状就是如此令他愤怒。

……在亚雷努市的后方破坏作战,就结果来说是威胁到帝国军的后勤。这是事实。所以他还能理解,军方高层宣称「帝国军将战线后撤」是作战成果的作为。

但是──毕安特中校在这里补上一句话。

照道理来讲,应该要在「敌军撤退时展开追击战」。倘若当时有这么做,如今肯定连让帝国投降的理想都能达到。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让敌人逃脱,宛如乞丐一样接收帝国施舍的残留土地,并将这种事情宣扬成自军的一大胜利似的。外加上毕安特中校还察觉到部下们收到的转调命令的个中含意,更是激起他一整打想痛殴高层的冲动。

那群混帐家伙──他在心中如此怒吼。高层是打算封住所有与亚雷努市起义相关之人的口,或是尽可能将这些人调离前线附近。而这一切全都只是为了要隐瞒那些家伙过于天真的判断。器量未免也太狭小了!

恐怕──毕安特中校面露疲态地想著。自己再过不久也要等著去做后方或殖民地的勤务吧,真是令人感慨。

这虽是自己达成任务所获得的奖赏,但实在是蠢到让人干不下去──他就将堆积如山的这种请愿书与抗议书不断呈交给上级。

但可悲的是,他所能抱怨的对象,就只有直属长官的前线指挥所将官。换句话说,就单纯是在发泄怨气罢了。

混帐东西。

这是太过愚蠢,让人难以忍受的事实。

「该死。」

毕安特中校缓缓站直身躯,将嘴中的香菸扔到地上。随后就宛如菸蒂是他杀父仇人似的用军靴狠狠踩烂,向空域管制请求申请飞行许可。

不能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至少在打倒帝国之前,怎样都要想办法将紧贴在前线上的那群家伙痛打一顿,要不然怎么对得起战死的部下与那些未能守护住的人们。

再也受不了继续待在这种始终僵持不下的战线上浪费时间。

更重要的是,由于进军时引起的种种「摩擦」,导致朝低地地区进军的部队状况,直到现在都还无法明确掌握到一丝情报,让人莫名地感到坐立不安。根据经验,他是能理解与进军部队之间的联络会陆续遭遇到各种障碍。

一旦远离铁路路线,就怎样都会变得难以联络。况且,工兵队好不容易铺设好的电话线也会遭到敌军甚至自军的骑兵或车辆等各种家伙,不分故意还是事故而截断。

敌军也会以最大输出发射干扰电波,所以我方要是也提高电波输出,就会导致串音干扰或是接收不到其他部队的通讯等,会让情况更加混乱的要素是要多少有多少。

既然如此──毕安特中校就想说至少要亲自走一趟,确认一下那边的状况。

该说是幸运吧。他身为特种作战部队,完全不缺努力侦查敌情的理由,所以轻易就获得飞行许可,乾脆到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上头还顺便要他帮忙传话,通知对方「由于无法与前线取得定期联络,所以要是有办法,希望能私下派遣军官进行侦查与传令」。外加上,大概是出自于纯粹的好意,上至参谋下至士官都收集来各式各样的香菸与酒塞进行李之中,要他背过去送给在前线辛苦的将兵们。

尽管带著堆积如山的电报信件,让毕安特中校想自嘲一句「这样我跟信鸽还有运菸犬有什么两样啊」,但他也理解这些托付给自己的东西所拥有的意义。

是想将必要的东西送去给最前线的心意。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愚蠢的规矩或是军事官僚们身上,用在这种事情上头肯定有著数亿倍以上的意义。

最主要是毕安特中校自己也很清楚,对于在前线辛苦的友军将兵们来说,后方送来的讯息与嗜好品究竟有多么地慰藉心灵。正因为如此,哪怕背负重物飞行会让疲劳感剧烈增加,他也来者不拒地统统背负起来。

「这里是毕安特,呼号为Whiskey dog。CP请允许起飞。」

在申请飞行许可之际,毕安特就在对方询问呼号时也仿效幽默的前人,把自己比拟成送货犬,展现出会将香菸与威士忌确实送往前线的气魄。

「Whiskey dog,这里是CP。你的申请已通知莱茵的各大空域管制负责人。低地方面的各部队也经由复数的通讯设施送来讯息,全都是希望你能赶快抵达的热烈欢迎。」

「哈哈哈,这样我要是迟到,他们肯定会很著急吧。很好,我去去就回!」

在与CP主管军官之间愉快谈笑的对话中察觉到,前线应该过得相当辛苦。毕安特中校根据经验法则学到,进攻中的部队后勤很容易就会发生问题。光是如此,就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些物资送到。毕安特中校一边苦笑,一边对自己说「必须尽可能不要迟到呢」。

「CP收到!祝你航程愉快!」

「Whiskey dog收到!敬请期待我准时送达吧。」

「我知道了,那就跟中校你赌一把吧!中校要是输了,可要请我喝一杯喔!」

「嗯,你就抱持期待吧。」

在慎重做出保证后,毕安特中校就迅速起飞,开始升空。即使怀中抱著数瓶要送往前线的酒瓶,需要慎重起飞,不过这是毕安特中校早已进行过无数次的程序。透过演算宝珠掌握应该干涉的点,只针对必要的部分展开术式进行干涉。

接著,就只需要委身于轻盈的飘浮感与推进力之中的程序。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毕安特中校安全升空的时候,这对他而言就只是一如往常平凡无奇的起飞过程。

直到下一瞬间为止。

毫无任何徵兆袭来的闪光,以及震撼大气的恐怖爆炸声响。宛如遭到汹涌浊流摆弄的叶片一样猛烈转动似的丧失方向感,以及就连姿势也无法控制的茫然无助感。

面对强大的冲击波与彷佛撼动全身的巨大爆炸声,毕安特中校几乎是不顾一切想保持平衡,晕眩的脑袋光是想浮在空中就已竭尽全力。

真的是一瞬间的冲击。

数秒后,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感觉器官,告知著身体尽管不适却也毫无异状的讯息,让他安心下来。

他随即放心地呼了一口气。

直到这时候,毕安特中校的脑袋才总算是对刚刚的冲击波感到疑惑。

「啊」的一声。这时,毕安特中校尽管恢复思考能力环顾起四周,但在下一瞬间,他就在「仰望到」最前线的方向窜起巨大黑烟后,目瞪口呆地再度停止思考。

虽说是刚起飞不久,但自己应该正在升空当中。

那道黑烟居然高到正在升空的自己必须要仰望才行?而且还从最前线那边窜起好几道?爆炸声与冲击,然后是烟雾。

他率先想到的是「弹药库遭到击中而诱爆」的可能性。大量的火药在瞬间爆炸,或许能造成这种……

「……好几道?」

只不过,嘴中说出的事实,让毕安特中校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预测有著决定性的错误。

黑烟有好几道。

而且就他看来,是十分规律的「等距离」。

这表示这些是人为造成的爆炸──脑袋理解到这点,总算是掌握到这个事实。

人为的爆炸?

在莱茵战线的人为爆炸,亦即……就只会是在展开战术行动。是弹药库遭到波及吗?

可是──毕安特中校此时随即察觉到自己的认知有误。

就算最前线的弹药库一起遭到诱爆,也不可能如此完美地窜起等距离的黑烟。

等想到这里时,毕安特中校的身体才总算是根据经验而不是理性,理解到事态比想像中的还要严重,是某种糟糕事态的前兆。

这是帝国发动的攻击。既然如此──他连忙望向黑烟下方的光景,经由启动的观测术式目睹到那片光景──接著,他无意间屏住了呼吸。

那里应该是隔著无人地带设置的前线战壕地区。是设置著三层战壕,具备用来守护复数火力地点的炮兵阵地与碉堡的防御阵地。防御阵地应该就位在那里。

只不过他所目睹到的景象,却只有宛如烟雾弥漫的沙尘以及遭到瓦砾吞没的荒芜大地。

如今,所有的防御阵地都从地表上消失了。

一如字面意思,从地表上完全消失了。

「CP呼叫Whiskey dog,请回报状况!刚刚爆炸声与冲击究竟是?」

「……没有了。」

所以,毕安特中校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什么?中校?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再说一次吗?」

说出,没有了。

以颤抖的声音,他──毕安特中校发出嘶喊。

「被炸毁了!前线,全都被炸毁了!已经没有前线了!」

「消失了?中校,恕我失礼……」

毕安特中校边对CP还难以掌握事态的慢条斯理感到著急,边透过观测术式将视野焦点对准移动中的集团。然后下,瞬间,他就嘶哑著喉咙向全部队发出警告的嘶吼。

「呃!目视到敌影!是装甲部队与机械化步兵的混编集团,规模是……整个视野……」

「什……!」

CP瞬间哑口无言。

「立……立刻向前线发出警报!」

然后就像是突然想起似的说出这句话。

在这瞬间,毕安特中校对「必须向前线发出警报」这句普通的指示,感到强烈而且奇妙的不对劲。

自问著「究竟是哪里不对劲?」然后「啊」的一声,以疲惫不堪的表情露出苦笑。

已经没必要发出警报了。因为在这前方,已经没有能接收警报的人了。

「Whiskey dog呼叫CP,我怀疑这么做的必要性。」

「什么?」

当CP以「你在说什么啊」的语气反问时,他就边想著「啊,他还不明白呢」边继续说著「你误会了」。

「现在,这里就是最前线。前线壕已确认全灭。」

「……中校?」

「这是我亲眼所见。前线壕,我们的前线,已经全部……全部被炸毁了。防卫线被打出一个大洞了!」

这里就是最前线。如今我军的防卫线正逐渐遭到打穿。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大规模。而这项事实,让经历过亚雷努市事件的毕安特中校不得不毛骨悚然。

「立刻著陆!找司令官!快!没时间犹豫了!」

那个帝国军──那个战争机械一旦展开行动,想要制止他们就绝不是件简单的事。他在亚雷努市已对此深有所感。

那些家伙真的是一群毫无破绽,宛如疯子一般的完美主义者。在贯彻战争机器这一点上,甚至能超越所谓的国家利益的想像吧。

「紧急联络莱茵方面军司令部!要是不把机动预备与战略预备部队统统派过来,就没办法堵起破洞了!快!」

他一面著陆,一面透过无线电喋喋不休述说危机的严重性。毕安特中校宛如突击一般的冲进司令部区块,只不过在那里等著他的司令官,却露出极为苦恼的扭曲表情。

「我是第十师团的米歇尔中将。中校,现在立刻飞去方面军司令部!向友军发出警报!」

「恕我失礼,阁下,为何要这么做?」

「中校,我们已丧失一切的通讯手段!不论是有线还是无线!全都联系不上!」

如今有必要特地向莱茵方面军司令部派出传令吗?正准备发出这句疑问的毕安特中校,随即被师团长脱口说出的事实打断。

丧失通讯手段?……这也就是说……

「……你说什么!」

没有人能收到警报!

当毕安特中校以惊愕神情理解到这个事态时,他几乎是不得不陷入绝望之中……就连预备壕都遭到炸毁的现在,前线指挥所能运用的棋子就只有一个师团吗?而且还不得不防卫需要以军队规模守护的前线。

明明就是因为这种情况,才必须尽快寻求援军。

「中校,敌军正朝这里过来吗?」

我的天呀──毕安特中校几乎是怀著黯然的心情点头继续报告。

司令部无法掌握现况,所以不会派遣援军。岂止如此,恐怕就连前线遭到突破这件事都还尚未察觉到。

「事态说起来很简单。只能认为帝国军那群该死的家伙为了把我们炸死,相当用心地进行电波干扰,甚至还截断后方的联络线路。虽是偏执的做法,但真是该死的有效。」

「呃,我明白了!我立刻飞往方面军司令部!」

明明早就知道他们是一群无所不用其极到令人傻眼的家伙们,却还是落得这种丑态。然而,如今就连在这里懊悔被摆了一道的时间都很可惜。必须要有人去通报这个状况。然后,如今在场速度最快的就是由魔导将校担任的传令军官。

「虽然写得很草,不过信我已经写好了。拜托了,去把状况传达给司令部!再这样下去,战线就……就连贺拉提斯也无法独自守住桥梁。援军,我们绝对需要援军。现在就要!」【贺拉提斯:出自于罗马传说「桥上的贺拉提斯」。是一则述说他与朋友们阻挡在逼近城市的敌人面前,让人们在这段期间内把桥弄倒的故事。】

在完全理解状况之后,下一瞬间,毕安特中校就将刚刚一直背著的,装满香菸与信件的背包丢开。接著,减轻重量的他就将司令官递出的一封信件用布层层缠绕收进胸前口袋,然后用力回握起司令官伸出的手,向他发誓。

「我绝对……绝对会送到!」

不需要更多的话语。

在冲离司令部,展开飞行术式的毕安特中校的胸口之中──

尽管陷入对留下伙伴独自逃跑的行为感到难以忍受的激动情绪肆虐之中,只不过身为军人的义务感却命令他──要将危机传达给友军。

第十师团的各位……他们打算死在这里。一如贺拉提斯,为了守护祖国,作为祖国的门卫。所以在他们争取时间之际,我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把援军叫来。自己要是慢了,就很可能会白白糟蹋这群勇士们的自我牺牲。我必须要飞。

因此,毕安特中校一从东奔西跑,尽管混乱却也还是高喊著迎击命令与警告的士兵之间起飞后,随即全速朝著后方司令部不顾一切地飞去。

不过,就在下一瞬间,还没提升到足够的高度,他就被迫面临到不得不开始随机回避机动的处境。

倾注而下的光学狙击术式仅有中队规模。不过比起规模,帝国军魔导师已经攻到这种地点的事实,让毕安特中校忍不住破口大骂。

不,或许该对敌人的进攻速度大吃一惊吧?帝国军还真是擅长打仗到令人厌恶的地步。

「呃!该死,这群手脚不乾净的马铃薯混帐!」

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放弃迎击,以逃走为目的的连续展开光学系欺敌术式。

同时靠著意志力将险些模糊的意识强迫固定在现实世界,鞭策光是要避开追击就发出悲鸣的肺部上升到高度八五〇〇英尺。

紧接著,直到刚刚都还摆出追击姿态的敌魔导师们,就像是兼作牵制似的连开数枪,并不经由统一射击的发射爆裂术式后,就回转离去不再理会自己。

大概是已拉开距离,让敌指挥官放弃击坠自己,把优先目标改为扫荡司令部设施吧。这种展现出具有明确目的感的状况证据到令人厌恶的想法,甚至能感受到一种违反人性到令人不寒而栗的理性主义的味道。

在这种情况下,这对毕安特中校而言所代表的意思……即是──意味著送走自己的友军司令部将遭受攻击的结果。

不会遭到敌军追击的安心,以及远超过这份安心,对于牺牲友军换来自己逃出生天一事感到羞愧的念头。自己的现况,导致了无法抑制的愤怒。

「抱歉……该死,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紧握的拳头,愤怒地颤抖著,在缺乏氧气的高度断断续续怒吼而出的话语,是宛如喘息的愤慨。对只顾著朝地上的前线指挥所肆无忌惮发动攻击的敌魔导部队所怀有的羞愧愤慨,是源自于「那本来不该是我们所要保护的事物吗?」的想法。那么为什么,自己甚至不惜将地面部队作为诱饵也要逃走呢?

自身的悲惨与屈辱。

纵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洪流,他也依旧克制著,一味朝后方拚命飞行。

这全是为了防止友军的战线崩坏,是就算牺牲一切也不得不执行的任务。

「……HQ(司令部)请回答,HQ?该死的混帐东西,居然连不上。都这种时候了,防空管制官究竟在是混什么啊?」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焦躁感的驱使之下,语带愤怒朝著毫无回应的莱茵方面军司令部的线路发出呼叫。当然,因为是这种状况。他也察觉到对面陷入严重混乱的情况。

但就算是这样──毕安特中校不得不在心中参杂侮蔑之意喃喃抱怨。居然让帝国军魔导部队侵入到这种地步都还毫无警报。莱茵方面的防空管制官是统统跑去睡午觉了吗?

这让毕安特中校错愕不已。尤其是迎击只要在初期反应慢了一步,接敌就会变得极为困难,就更是让他错愕。

「……莱茵方面军司令部、莱茵方面军司令部,听到请回答!重复一次,莱茵方面军司令部、莱茵方面军司令部,听到请回答!」

是因为还有一段距离,所以电波传送不到吗?对于参杂著这种焦虑,不断透过演算宝珠发出呼叫的毕安特中校来说,对面毫无反应的事实让他急得有如热锅中的蚂蚁。

让他只能一面大骂「怎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一面在焦躁感的煎熬下飞行。

「该死,值班人员是睡死了吗!在这么重要的时候!」

因此他始终气愤不已地怀著要冲进司令部里大肆抗议的念头,并以濒临极限的战斗速度持续飞行,然后,目睹到眼前的景象。

「……这是怎么一回事?」

塌陷的大地,冒烟燃烧的司令部设施。

那曾是被称为莱茵方面军司令部的设施群。

地面上东奔西跑疑似在进行消防与救援行动的士兵们,是身穿共和国军军服的士兵。

那么,这里就曾是莱茵方面军司令部的所在地点。

这里曾是那个地点。

冒著黑烟,陷入无法挽回的混乱漩涡之中的这里……这里是?

「这里是司令部?这怎么可能……」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六日 海上:帝国军潜艇操作室

要说到潜艇的舰内空间,虽说是迫于必要性却也极为狭窄,因此不习惯搭乘的人员,大半都会落得在身体某处撞到潜艇后嘀咕抱怨的下场。

一般来讲的话。

「打扰了,听说特莱杰舰长有事找我。」

突然以敏捷的动作不用弯腰就穿过舰内舱口出现的,是航空魔导大队的指挥官──谭雅-提古雷查夫少校。

就唯有她看起来,至少暂时没有机会因为在狭窄的舰内通道里到处撞来撞去东闪西闪的模样被潜艇的船员们窃笑嘲弄。

毕竟,她就某种意思上有著破格的身高。一般就连个子矮小的水兵也必须要弯腰才能通过的舰内空间,以她的身高来说,也明显不会构成太大的障碍。

……只不过,就算有人想特意指出这件事,只要那个人拥有著正常的脑袋,就会因为她所配戴的战功证明──略章的数量而打消念头吧。

「少校,潜艇搭起来的感觉如何?」

「是的,搭乘起来相当安稳。就连所供给的餐点也非常美味,让我感动得痛哭流涕。」

边悠闲打著招呼,边确实别曲手肘,致上海军式敬礼的提古雷查夫少校表现得万无一失。

霎时间不知道究竟是该佩服还是该惊讶的舰长,也缓缓地回以陆军式的答礼。

他认为这虽是自己的船,但至少要对乘客致上敬意。

毕竟,对方虽是搭顺风船的客人,但却是以银翼突击章为首,配戴著颁给野战从军者的各种勋章略章的干练老兵,向这种对象致敬,他甚至是乐意之至。

「魔导师不是会以魔导军的待遇提供高热量食物吗?」

「特莱杰舰长请恕我失礼,提供给我们的大半是块状的营养辅助食品。再怎么样,都很难看到罐装水果或巴伐利亚白香肠之类的食物。」

随后,不同领域的实战部队指挥官之间,就以相当巧妙的话术稍微说著社交辞令。光是指挥官之间的关系良好,就能在潜艇这种小团体之中轻易地避免纠纷,这是迫于这种实际必要性所采取的互动。

不过就算是这样,提古雷查夫少校喃喃说出的这句「潜艇上的食物很美味」,听在舰长耳中也实在相当愉悦。

在狭窄的舰内空间里,靠著狭隘的厨房与有限的调理器具努力发挥创意巧思的厨师,对潜艇部队来说,可是就连在海军之中也是格外自豪的一点。

「这个嘛,算是难以找到其他乐趣的潜艇独有的特权吧。」

「就算你这么说,但是不是有些过于讲究呢?」

「吃得出来吗?也对,年轻人的舌头或许意外地敏感吧。很好,那我就告诉你吧……本舰的厨师可是从舰队司令部那边抢来的优异人才喔!话说回来,很高兴本舰的餐点能合你的胃口,毕竟这里平时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娱乐。舰内空间不大,你就尽管享受餐点吧。」

长期间的巡逻,永无止境的日常。没错,对潜艇来说,时间与一成不变的日常几乎就是巡逻任务的一切。直到发现敌舰为止,就只能一味忍耐的无聊时间。结果还──舰长在心中喃喃抱怨。配给下来的鱼雷在不久前被发现存有缺陷,让潜艇舰长们的怒火纷纷朝向本国的技术部而不是敌舰爆发。

所以也有著要安抚特莱杰舰长等诸位舰长的请愿之意,最近这段期间他们在粮食方面上是更加受到优待。而优秀的厨师也是其中一项。

「当本国变聪明时,大致上都是因为某些缘故呢。」_

「是你多心了吧?少校,这可是个坏习惯喔。」

彼此在抿嘴一笑后,如此含笑对话。对指挥官来说,当本国、上级司令部或长官变聪明时,即表示发生了相对应的事情。

「对了,还得向在诺登外海担任我队佯攻的潜艇致上谢意。」

「……哎呀,贵官也在那片海域?」

「是呀,『潜艇出色的佯攻』带给了我们极大的帮助。技术部思虑周密地配给『佯攻用爆音鱼雷』的用心也让我深受感动。」

「哈哈哈,我们也很感谢开发局员,还在舰上召开欢迎他们的慰劳会呢。」

「真是美丽的友情,让我好生羡慕呢。」

面对提古雷查夫少校特意装傻的语气中所带有的些许无奈,舰长以拥有共同秘密之人特有的微笑回应,然后补上一句话。

「是呀,就跟你说得一样。哎呀,不好不好,我差点就忘了。」

「咦?」

「就在方才收到通知……解锁作战已经发动了。」

「不好意思,请容我观看一下。」

提古雷查夫少校直到刚刚都还有些笑咪咪的氛围瞬间散去,只见她一收下电文就神情专注的阅读内容,接著在点了点头后再看一次内容,满意地露出微笑。

「太好了。这下旋转门就能发挥功能了。」

她应该是毫无自觉,不过以彷佛将猎物逼上死路的眼神嗤笑的提古雷查夫少校,表情充满著疯狂。

啊,原来如此。所以她才能以这种年纪获赠白银的别名。

「截断后方,在包围之后的完美歼灭。这正是机动包围的理想型态──包围歼灭战啊。这是……不对,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样莱茵方面的趋势就决定了。」

她感动不已地长呼了一口气。那是将猎物逼上死路的野兽感动的呼气。不过,要不是拥有如此程度的精神性,她肯定没办法小小年纪就率领著航空魔导大队的精锐。

「对了,我还有点羡慕贵官们。毕竟参谋本部命令我们在这里持续巡逻,不过却要贵官们直接参与低地方面的决战。」

「咦?」

「本舰现在正稍微偏离巡逻线东进。会在夜间浮上,做好让贵官们出发的准备。」

不论是受到参谋本部的直接指名,还是解锁作战前发起的特种作战,谭雅与她的部队果然是「特别」的。

「感谢你,舰长。就容下官僭越,祝你武运昌隆。」

「能协助贵官们是本舰上下所有人员的荣耀,我才是要在这里祝各位武运昌隆。」

正因为如此,身为帝国军人的特莱杰中校才会对自己与部下能为如此杰出的部队做出贡献一事感到自豪,各自做好各自应尽的职责。

既然如此,提古雷查夫少校就是他值得夸耀的战列邻人。那么──他极为认真地伸手与提古雷查夫少校握手,祝她武运昌隆。哪怕这只手就跟自己的女儿一样娇小,这也是与战友共同庆祝的一刻。

于是,从特莱杰舰长那里告辞的谭雅,随即来到从潜艇内部勉强挤出来分配给他们作为住所的前部鱼雷发射管区块,然后站到聚集在一旁的部下们面前,为了告知他们这个值得高兴的好消息而开口。

「中队注意!大队长要发表训示!」

「辛苦了,副队长。各位好,就这样放轻松站没关系。我们是搭顺风船的客人,不要给潜艇船员造成麻烦。」

「很好,刚刚听特莱杰舰长通知,解锁作战已经发布了!」

部下们尽管未被告知过这项作战,不过根据那个谭雅在语调中带有的告知重大事件的感觉,他们全都察觉到发生了某事而端正站好。

所发布的解锁作战究竟是?并传来数道如此询问的眼神。

「这是莱茵战线的大规模攻击计画之一。各位,而且还进展得相当顺利。具报告指出,先锋集团已完全突破敌壕沟线,将共和国军主力彻底封死在低地地区。」

云时间欢声雷动。

大规模作战的发动与随之而来对战局变化的预感。这对莱茵的老兵来说,就只会是梦寐以求的「胜利」二字。

壕沟线的突破还有敌主力的牵制。这就只会是无数的帝国兵为了前往而沉入泥泞之中的通往胜利的道路。

「各位,是全面包围。敌主力已是瓮中之鳖了。」

所以全面包围这句话,对众人来说就相当于是夙愿的胜利。要说这是为什么,即是遭到包围孤立的军队已算不上是一批军队。

部下们毫不隐瞒兴奋地交头接耳讨论刚刚的通知。众人骚动起来的模样,要是在平时,将会是足以让谭雅困惑「这难道就是莱茵最资深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精锐吗?」的光景。

不过──谭雅唯有此刻是以宽大的心情予以肯定。

胜利。这只会是极为迷人的果实。

「本舰要参加这项作战,负责从事沿岸封锁的任务。另一方面,我们明天清晨则是要拂晓出击,参与低地地区的歼灭战,然后返回基地。直到回家之前都是远足。各位战友,我可不准你们在参加庆功宴之前先去英灵殿报到喔。」

所以,谭雅也兴高采烈地说著训辞。毕竟为了品尝胜利的美酒,也必须要获胜并保持警戒到最后一刻。

「那么各位,在去打仗之前先填饱肚子吧。在特莱杰舰长与其他船员们的盛情款待下,我们收到了一些食物。各位就在飞行的十二小时前,在不会触犯规定的程度内喝个够吧。以上!」

随后,她就与身旁的部下们提早乾杯纪念这场胜利。而当部下们用罐头与即溶咖啡庆祝帝国的胜利,还把休息中的水兵们一起找来召开酒宴时,谭雅就起身离席,在对拜斯中尉留下「我要是待太久,你们也不好意思狂欢吧」这句话后,随即默默离开会场。

于是谭雅在作为一名贴心的长官迅速逃离酒宴后,就在特莱杰舰长以非比寻常的盛情让给她的,舰上仅此一间的舰长专用个人房里缓缓地陷入沉思。

所思考的事情,是今后的战局与自己将来的目标。

解锁作战的初期行动大获成功。因此,战局的天枰已大幅倾向帝国军。在这种情势之下,共和国几乎能确定会脱离战线。岂止如此,恐怕只要没有发生敦克尔克大撤退,战争就可能在这里结束。【敦克尔克大撤退:不仅让敌军逃走,逃走的敌军还重新复活,而且我军最后还在反攻作战中败北……的代名词。】

也就是说,实质上的胜利就摆在眼前。战胜,没错,是胜利啊。所以谭雅能够理解,终战、和平、荣升等美好的未来构图,全都系在接下来的作战行动能否成功之上。

这项事实甚至带给谭雅崭新的希望。毕竟,只要是为了明确的目的,人类再怎么样都能努力工作。正确的目的、正确的手段、正当的报酬。这真是美好的劳动周期,让人充满干劲。

而且也几乎不用担心会发生敦克尔克大撤退。

毕竟,海上有包含潜艇在内的封锁部队。而更重要的是,低地地区设备完善的港口,早在帝国军撤退之前就已经彻底破坏殆尽,以防卫港湾设施的名目在事前仔细敷设的水雷也设置得万无一失。

所以绝不可能在这里经由海路逃脱。因此,共和国军就一如字面意思是瓮中之鳖。

啊,真是太棒了!

这份满足感将谭雅心中郁积已久的,对于悲惨败北的预感打从根本彻底吹散。这是对她长年郁积的紧张感与疲劳感给予的适当回报。于是松懈下来的谭雅,就伴随著阔别许久的舒适床铺轻易投入睡魔的怀抱,甚至还能睡得美梦甜甜。

就这样,正当闹累的部下们做著无谓的挣扎,努力将自己高大的身躯想办法塞进鱼雷发射管室的狭窄水兵床铺上时,谭雅则是安稳熟睡著。

然后,享受了一晚难以置信的香甜睡眠后,谭雅就一副这是最棒的早晨似的抬头挺胸,在从挤在舰桥操作室里的值班军官口中问出潜舰的所在位置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啊,少校,你起床了呀?」

「哎呀,早安,拜斯中尉。应该没人蠢到去骚扰熟睡中的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吧?」

「请放心。既然本舰还没沉,我想大概是没问题。」

「哈哈哈。」

然后,谭雅就边与混在值班军官之中,看来同样是来听取天气情报的拜斯中尉闲聊,边在这短暂时间内享受在潜艇内迎接安稳早晨的喜悦。

「她可跟少校一样有著常在战场的心理准备。要是有蠢蛋趁她熟睡时袭击她,潜艇的外壳肯定会破个大洞呢。」

「这是见解的不同喔。不过一大早谈论这个也没意义。目前状况如何?」

能说蠢话的精神意外地不容小觑。尤其是在严酷状况下笑不出来的士兵更是很快就会废了。就这点来讲,就连在这种潜艇的深处都能感受到日常,可谓是人类的伟大之处吧,谭雅尽管如此佩服,不过还是想起重要的义务与职务,结束这段蠢话。

「已经让他们起床了。不过那些家伙应该也没醉意了吧。说是跟耐力训练那时比起来要轻松多了。」

「非常好。要是有部下会因为宿醉摔下去,就得把人打落海中让他脑袋清醒一下了。」

这可省得我麻烦了──谭雅边回著之类的话,边迅速与拜斯中尉交换部队的状况,而就在这时,一名海军的军官向她搭话。

「打扰了,提古雷查夫少校。特莱杰舰长传来通知,说本舰即将抵达指定座标。」

这也就是说,再过不久就会抵达能展开行动的地点。因此谭雅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同时开口答覆。

「辛苦了。不好意思,我想立刻请你帮我通知部下,要他们到甲板上列队集合。还有,能麻烦给我气象预报与航海用的航路图吗?」

这样一来,就得暂时告别舒适的海上巡航、美味的餐点,还有免费畅饮的咖啡。不过,这不需要悲伤。毕竟只要战争结束,这些都是能立刻取回的日常。

这是要让战争结束。既然如此就有再工作一下的价值。有意义的劳动是令人高兴的事。

因此,谭雅兴高采烈地让部下们在潜艇的狭窄甲板上列队。虽是让中队规模的人员列队就显得拥挤的甲板,但光是比舰内的密闭空间宽广就让人感到安心,这算是人之常情吧。

然后开始下令要部下迅速检查装备的谭雅,就在舰桥的瞭望台上确认到应该是特地前来替他们送行的特莱杰舰长的身影。

「要出动了吗?」

爬下瞭望台的特莱杰舰长,在询问的同时伸出手来。谭雅回握起他的手,礼貌性地进行指挥官之间的握手礼,同时述说著至今为止的谢辞。

「是的。感谢你这段期间的照顾,特莱杰舰长。」

「我才是,能协助像贵官们这样的勇士可是无上的光荣。提古雷查夫少校,尽管陈腐,但希望你平安无事。」

「感谢!恕下官僭越,就容我在此代表部队,祝福特莱杰舰长与船员们能长久平安。」

然后在互相敬礼后,谭雅就朝部下点头,开始飞行。

「全员行挥帽礼!」

接著,在身后传来的特莱杰舰长的号令声,以及潜艇船员们尽管简单却充满心意的送别下,他们开始移动。

目的地是令人怀念的低地地区。飞行过程颇为顺利地抵达指定空域。然后就跟往常一样,谭雅以熟练的步骤呼叫起莱茵战线的管制。

「Fairy01呼叫莱茵控制塔。再重复一次。Fairy01呼叫莱茵控制塔。听到请回答。」

「Fairy01,这里是莱茵控制塔,呼号为Hotel09。收讯良好,请说。」

接著,就跟往常一样听到管制的答覆声。

「Hotel09,这里是Fairy01。收讯同样清晰,听得很清楚。」

「Hotel09收到。各位的战果非凡。无论如何都想请你们喝酒的家伙多到要用军团来计算,我保证贵官们这辈子喝酒都不用钱了。」

「Fairy01收到。不过这下困扰了,我可是个咖啡党。」

互相说著的玩笑话,暗示莱茵控制塔的管制官有著相对的从容,是令人高兴的徵兆。

所以谭雅就稍微放松神情「嗯嗯」的佩服起情势改善的情况。心想,平时总是会因为迎击管制、引导或各种事务处理导致语气粗暴的莱因控制塔,居然能有从容的心理状态进行如此具有人味的社交性对话,战局想必很美好吧。

「哎呀,这下可糟糕了。庆祝贵官们归来的典礼,我记得是由红茶党的典礼武官负责。我之后再去私下说服他吧。」

「Fairy01收到。就万事拜托了。然后呢?我们的任务是?」

「坦白讲,是搜索游击任务。不过是假如在回程途中有发现敌人,就算想攻击也没关系的程度。众人皆盼望著勇者们的归来,请务必要平安回来喔。」

而管制官实际上充满关心之意的话语,让谭雅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能从平时只会强人所难的管制官口中听到这种温柔的话语!该怎么说好,这是奇迹吧。顺利的发展竟能如此地增进人性。

「收到。只不过,地面部队正在努力作战,可不能只有我们落得轻松。我会努力让友军轻松一点的。」

「很好。这是空域情报,目前晴空万里,接近无风。视野良好,但要留意地面射击。」

身为一个人,能拥有互助合作的余力实在是件美好的事。就连谭雅也发自内心地涌现出以利他精神做慈善的意志。

「Fairy01收到。有敌魔导部队的情报吗?」

「详情跟过去一样。只是,尽管尚未确认,不过有收到与联合王国部队交战的报告。也有误认的可能性在,但要是事实,就要留意交战准则与共和国军的不同之处。」

管制官发出警惕,唯有在这时,他的语气才恢复原本的认真。

「你说那群约翰牛介入战争了?」

所以谭雅连忙反问。

「Hotel09呼叫Fairy01。抱歉,一介管制难以做出判断。」

「Fairy01收到。有发出攻击许可吗?」

这么说也对──谭雅一边如此喃喃低语,一边确认起更加优先的交战规则。在遭遇后是允许迎击,还是必须脱离战场。在现代战争中要是不弄清楚这一点,甚至没办法轻言战斗。

「目前尚未有第三国的魔导师获得合法进入接战空域的许可,只需将非友军的魔导师全部视为敌人消灭掉就好。」

「Fairy01收到。听到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只不过,结果全是杞人忧天。是敌人就击坠;不是敌人就掩护。对航空魔导师来说,这是极为单纯,也因此方便执行的规则。

于是谭雅所率领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选拔中队,就开始悠悠哉哉朝低地地区的指定空域前进。

在他们脚下展开的是自从坎尼会战以来,许多战略家梦想已久的大规模包围。而且还不只是军团规模,而是将共和国的所有主力完全包围,空前绝后的大规模包围。【坎尼会战:迦太基名将汉尼拔所施行的包围歼灭战的伟大实例,是军事史的金字塔。汉尼拔真不愧是汉尼拔,对手假如不是罗马,大概就会赢了。】

以捕捉到共和国的主力、捕捉到如此庞大数量的敌人,并漂亮地完成包围这点来讲,帝国军将会在战史上建立起不灭的金字塔吧。

当想到这里时,谭雅突然回想起自己至今以来的军旅生涯,潸然泪下。

仔细想想,浸淫在战火之中的我等军人,有时很容易就会丧失常识。让人不禁觉得,我们果然要重视身为一名懂得现代规范的市民所拥有的理性与常识。只要能回归和平,就能经由日常生活置换掉这一切吧。

就算是跟自己一样因为别无选择才志愿从军的帝国军人,也应该要回想起自己在身为军人之前也是一名市民,必须要修养现代社会必备的市民规范。

所以再一下就好,再忍耐一下就好。

只要再轻轻挥出一击,就能将共和国军变成以人类之姿出生的肥料,结束掉这场战争。绝对不允许敦克尔克大撤退出现。这是为了和平与自己的未来所一定要做到的义务。

「军方一般通报。已发布攻击计画第一七七号。重复一次。已发布攻击计画第一七七号。各队请依照所指定的程序展开战术行动。」

「这里是Fairy01,通讯十分良好。已经收到第一七七号的发布。即刻起开始行动!向帝国献上胜利!」

于是,在空域收到HQ发布期盼已久的作战开始命令后,谭雅就充满干劲的粗暴回以应允的答覆。一如往常的莱茵战线、一如往常展开的战火,还有往来交错,集结了人类智慧所产生的各种「火焰」。

不过,今天与往常有些不太一样。这个徵兆只要竖耳倾听就能明白了吧。

「这里是Goehr01,通讯良好。正待命准备作战第二阶段的出动。」

「这里是Schwartz01,通讯正常。魔导干扰在预期之中。已收到第一七七号的发布。开始所指定的行动。」

清晰的无线电通讯状况。虽说混杂著战场必备的杂讯,但各部队的报告会有如演习时一样清晰传来,即是敌军欠缺能试图妨碍的司令部设备或电力的佐证。最重要的是,本来应该要派出部队起飞进行组织性拦截的敌方对应,如今简直就像是在临阵磨枪。

而这么说的证据,即是能毫不吝啬地投入以二五五mm为主的各式炮弹的帝国军,以及就连步兵部队用的七六mm炮弹都不足的共和国军之间的火力差距。将有必要改写地图程度的铁块数量极为轻易发射出去的炮火交锋,如今已演变成是帝国军单方面的蹂躏。

相对地共和国军的对应可说支离破碎。是完全陷入混乱,难以称为统一军事行动的模样。

某批部队正试图突破包围以寡兵突出战线;另一方面,某批部队正试图紧急建立防御线开始构筑壕沟,然后又有某批部队为了确保海上退路朝港湾设施进军。一些所能想到的解决方案,军事机构在中途解体的他们偏偏全都试著去做。

脑袋被炸飞的共和国军此时的混乱局面,只能说是可怜到让人不忍目睹。另一方面,能采取组织性行动的帝国军方的动作则足以赞赏为是组织的胜利。

首先,截断共和国军主力的补给线,并大致占领完毕。就算他们多少还有自己储备的物资,但坚守在莱茵战线上的共和国军主力部队究竟需要多少物资呢?

以步兵可能搬运的数量来看顶多支撑三天,而且重炮弹的补给肯定是仰赖后方的持续支援。如今的他们不仅断绝热食,还欠缺炮弹。

再来,为了防止全面包围特有的局部性劣势,还经由航空魔导部队的搜索游击任务建立起警戒网。

「……只不过,还真顺利。」

当初收到的命令,是要防备为了打通补给线而展开反击的魔导师。或是为了打破帝国军的包围网,共和国军的主力部队一齐袭击过来的可能性也不是零。

然而,参谋本部的担忧看来完全是杞人忧天。就在帝国军做好觉悟要承受反击的瞬间,共和国军主力部队的各个部队却是依照各指挥官的指示七零八落地分头行动。

因此,他们已错失最后的些许机会。

事到如今,对谭雅来说,这可是个将彻底弱化的共和国军痛宰一顿,换取升迁机会的绝佳好时机。

部下们尽管有在潜艇上喝酒狂欢,但他们可是连在莱茵战中连续四十八小时持续执行敌阵渗透侦察任务时,都能以万全态势遂行任务的老兵。懂得自我管理的部下,让人感受不到一一干涉的必要性。

「Fairy01呼叫CP。没有迎击。重复一次。没有迎击。我方已突破指定空域。」

最重要的,还是敌军的抵抗已几乎是末期状况。一般来说应该会有如豪雨般射来的防空炮火只有绵绵细雨的程度。尽管视野良好,却可悲到能用七零八落来形容的射击。敌军弹药不足的情况似乎就是有如此严重。

过程轻而易举。真的是难以置信的轻松,感受不到突破空域的实感。

相当薄弱的欢迎。让人不禁想问,这真的是不久之前与我们交战的共和国军吗?

就连本来应该要派来迎击的魔导师与战斗机都没有。拜这所赐,让对地攻击的效率堪比演习场。就只是从上空用干涉式术式攻击静止目标的简单袭击任务。

是比正常上下班时期还要简单的任务。

……不过当时不是身为指挥官,而是身为一个部队员在执行任务,所以还是那时候比较轻松愉快就是了。

拘泥在已经过去的事情上导致效率降低可不是我的兴趣。不过以必须要记取过去教训的观点来看,回首往事算是有意义的行为吧。

「Viper呼叫CP。只有零星的地面射击。损害轻微。对移动毫无障碍。」

「CP呼叫各队。地区42有复数的魔导反应。警戒长距离观测狙击式。」

战争果然还是靠脑袋打会比较轻松。这不是只有自己的部队碰巧运气不错,而是帝国军在全体战区都确立了优势。

就连与负责邻近空域的Viper大队之间的通讯线路都依旧健在的事实。CP一如其宣称,不仅掌握住广域战区的情报,还确实做好侦察与情报分析工作的惊人事态。拜这所赐,让危急时不仅能获得邻近空域的救援,炮兵队也会确实发射支援射击。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光是理所当然地做好这些事,就让战争变得相当轻松。不对,或许是相反吗?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就在于能否做好这些理所当然的事吧?

「Fairy01紧急联络炮兵队。目标,地区42。请求反魔导师制压射击。」

或许,努力让理所当然的事能理所当然地做好是件伟大的事。毕竟──谭雅对请求能获得欣然应允的美好状况露出微笑。

平时不是会找各种理由拒绝,就是会做得非常不甘愿的掩护射击。然而今天却因为是特意引诱敌兵落入陷阱,所以炮兵队早已配置完毕。岂止如此,还经由大致的地区分担,让我们一有请求就能同时获得炮兵队的支援,置身在这种理想的状况之下。重炮还真是可靠。

「炮兵队收到。正在进行观测射击,著弹,请麻烦确认。」

「前进空中管制官呼叫各炮列,已经确认第一次射击著弹。确认为有效射击。没有修正的必要。重复一次,没有修正的必要。」

还真是让人倾倒的熟练度。

「开始效力射击。重复一次。开始效力射击。」

以魔导师难以防御的大口径炮弹进行的饱和炮击朝著观测地区倾注而下。

倘若是重防御阵地或要塞还有办法承受的攻势,对于个人构筑程度的简易防御阵地来说负担太重。

这是从一二〇mm炮到二五五mm炮的集中饱和攻击,而且还是拥有观测人员的炮兵队进行的统一射击。

「已确认地区42丧失反应!」

在无法动弹的时候遭到攻击,就算是魔导师也会被炮击砸成肉酱。就是因为会变成这样,所以尽管不愿意我也还是要在空中战斗。跟待在地面相比,待在空中还比较不会被炮弹击中。

只不过,今天却一帆风顺到完全没有必要感慨选择飞行的消极作为,凡事都毫无窒碍地顺利进行著。

哎呀,效率还真是美好──谭雅脸上有著止不住的笑容。倘若能像这样一面倒地解决问题,作为解决政治纠纷的延伸选项,战争意外是个不坏的选择。

尽管不需要特意强调,不过极端来讲,我对战争行为是资源浪费一事毫无异议,所以才希望战争能尽早结束。

真搞不懂,共和国明明只要不固执己见选择投降,就不用眼睁睁看著国家的人力资本受损。像这样消耗劳动人口究竟有什么意义啊?

因为不具备经济理性的观念就惨遭全灭实在太浪费了。乾脆假设对方懂得计算经济得失发出投降劝告吧?就算是无法战胜的对手也要抗战到全军覆没的义务已超出军人的义务范围。

要求被逼到这种地步的将兵们去死这种事,就算国家有权限制个人人权也该有个限度吧。国家有国家的理由,但个人可没道理陪著殉死。

不如说,国家对拥有权力的个人所抱持的期待已大幅超出个人的义务。战斗是军人的义务。所以在要为国防服务这点上我没有异议。但就算是这样,也应该没义务要抗战到全军覆没。

『各第一梯团,开始作战行动。』

只不过,这不是个能静下心来思考任何事情的状况。

友军传入耳中的无线电,宣告作战已经迈入下一阶段。

看来能悠哉飞行的时间也所剩不多了。

虽不是感到著急,但还是稍微提升速度,朝著防御碉堡毅然发动对地攻击。就算只是用爆裂式粉碎薄弱的防御据点,不过要挫败最后的组织性抵抗,这样应该就相当充分了。

只要俯瞰脚下的光景,就能看到东逃西窜的共和国军,以及整齐划一进军的帝国军身影,甚至还有数个帝国军猎兵开始组起突击队型,一副要进行蹂躏战的模样。

通常来讲,突击防御阵地要付出很大的牺牲。但要是我方占有优势,情况就不同了。既然唯一值得担忧的机枪已被我等魔导师击溃,这就真的是一场一面倒的比赛。

被逼进低地地区、补给线遭到截断的共和国军之所以还不肯投降,说不定是打算藉此进行条件谈判,但他们有理解到状况吗?作为给予帝国些许损害的代价选择让全军覆没,这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那么,他们倘若不是受到近乎狂信的反帝国思想驱使,就单纯是无药可救的战争狂吧。

也有可能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可怜羔羊。

假如是后者还有办法说服,但前者可就糟糕透顶。我打死也不想跟这种宛如疯子的家伙们打交道。

「空域警报!确认到复数的战斗机紧急起飞!」

「尚未确认到敌魔导反应。各队继续警戒伏击。」

……看来,他们也不是完全束手无策的样子。

不过事到如今才派出战斗机也太迟了。只是,比起跟说不定很危险的家伙们交战,以机率来讲还是对空战斗会比较安全。

指示大队中止对地攻击。形成杀戮区,并为了提升战斗高度而与管制通讯。看样子,冲过来的战斗机约有二十架。

虽然帝国军的航空舰队很快就会赶来迎击,但由于不想受到妨碍,于是就决定稍微陪他们玩一玩。实在是非常好。这肯定会是一场嬉闹程度的战斗。毕竟魔导师与战斗机,基本上都对彼此感到棘手。

魔导师尽管动作灵活,却在速度与高度上遭到压制;战斗机尽管打带跑能力优秀,却欠缺打击力。虽说在成本上是那些家伙拥有压倒性优势的样子。

不过,那些家伙遭到击坠的机率,比我们还要高,因此在性价比上算是不分轩轾,所以倒也还好。

「敌炮列,开炮!」

「确认中弹。各壕,回报损害。」

「战区报告,损害轻微。」

「对炮兵射击!一口气击溃他们!」

地面上展开的是一场名为战斗的单方面攻击。早知道友军游刃有余到光是反击一发炮弹就能将敌阵地完全粉碎,参与对地攻击说不定还比较轻松。

话虽如此,但风险回避就合理性思考来说也当然是必要的。现在还是努力去实现空中优势与制空权吧。

……只不过,照这个情况看来,这场战争说不定会赢。

这是些许的心愿。

只不过,就在脑海中浮现这种慢条斯理的杂念时,下一瞬间,背后的大海方向就传来一股尽管微弱却难以忽视的异常感,让我打消这种念头。

「这里是莱茵控制塔,发布一般通告。警告本空域未发出识别的魔导部队,请立刻表明你的所属单位!」

些许的吵杂声响与盘查的对话。

「莱茵控制塔管制再重复一次!警告本空域未发出识别的魔导部队!警告通过海上识别圈的部队!请立刻开启频道,或是发送识别信号!」

战区回荡起友军宛如悲鸣的警告信号。管制透过一般线路拚命向毫无回应的Unknown(不明机)反覆盘查的吵杂声响,就算隔著无线电,也能让人理解到管制正陷入某种恐慌之中。

所谓的不祥预感,就是一定会命中。

从海上前来的敌人,也就是说……啊,应该是愉快的约翰牛与他不愉快的伙伴们吧。

「Fairy01呼叫莱茵控制塔。推定Unknown为敌人。请允许回转拦截。」

谭雅边挥舞手臂向飞在身旁的拜斯中尉发出「靠过来」的讯号,边经由长距离无线电呼叫司令部。与其被人从背后追上,还不如回转发动攻击要来得好些。

「莱茵控制塔收到。不过,友军的警戒部队目前正在尝试接触行动,所以请避免射击而与对方接触。」

只不过,尽管传来的通知有下达回转许可,却也针对交战规则设下了限制。率先发现敌人,率先打击敌人可是空战的大原则。更进一步来讲,管制官应该不久之前才说能毫无限制地发动攻击。要是得被迫背负与方才的答覆完全相反的限制,这还要人怎么打仗啊。

高层老是对现场下达无理取闹的命令。中队规模的魔导部队,终究只是一个战术单位。只不过,要我就这样受高层的方便摆布,有如树叶一样翩翩飘落,我可是敬谢不敏。

因此,谭雅就一副「我要抗议」的态度,打算朝无线电开口,并在说话之前察觉到自己有点失去冷静。

先做一次深呼吸,掩饰内心的烦躁。于是谭雅调整呼吸,努力不让语调透露出不满情绪,声音平缓地经由长距离无线电提出异议。

「Fairy01呼叫莱茵控制塔,恕我无法从命。倘若不先发制人……」

不过,这只是在白费功夫。

「警报!Unknown、魔导师、大队规模,正急速逼近!」

无线电响起友军发出的警报。

「敌我方暗码,没有回应!」

紧张起来的无线电状况,以及开始混乱的对话内容。早在似乎已目视到对方的友军发出警报时,谭雅就做好觉悟了。

接著,谭雅当机立断。自解锁作战开始以来,帝国军从海上飞往低地地区的魔导部队就只有一批。

而这不是别人,正是我等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选拔中队。

于是,我就朝靠过来的拜斯中尉,透过扩音器大声喊出指示。

「拜斯中尉,回转。把这直接传达给各员!」

「你是说回转吗!」

拜斯中尉就像是觉得不可思议似的惊叫答话,对于他差劲的理解力,谭雅压抑著想朝他怒吼的冲动大声喊道。

「没错!我判断Unknown为敌人!无线电静默,然后抑制魔导反应!要先发制人。」

「判断为敌人太危险了!目前还无法排除对方是大洋舰队的友军海陆魔导师的可能性!」

「假如是大洋舰队的人,总该会带著暗码吧!是敌人,给我预估是敌人采取对应!」

说到这里,看似总算理解状况的部下这才点头答应,然后在他飞去向其余中队说明之前,谭雅再补上一句话。

「在无线电静默之前先朝战区发布Bogies(敌飞行单位)警报!是海上来的新敌人!」

于是,指挥对立的两个魔导部队的双方指挥官,就在同一时间理解到对方的能力,然后用力地咂嘴。

尤其是受到迎击的联合王国指挥官──德瑞克中校的叹息特别严重。

「……毫不犹豫的敌人还真是讨厌呢,杰夫瑞。」

他一边喃喃抱怨,一边远眺著帝国军机敏的魔导师们迅速摆出迎击态势,并对那批帝国军魔导师在行动上展现出的高训练水准由衷感到头疼。

帮大人物们擦屁股可不是他的兴趣。假如是为了帮那群错判帝国动向的政治家们擦屁股而遭到紧急派遣,不论是谁都会想抱怨几句。

「对呀。这不论怎么想,现况都很清楚吧。」

他们是收到了帝国军与共和国军的前线发生异变的消息,为了紧急掌握现况而被派遣飞来的部队。

但要是无法与共和国的管制官取得联系,空中巡航的部队也尽是帝国军的航空部队与魔导师的话,事态就清楚到让人无从误解。德瑞克中校的副队长──杰夫瑞中尉所说出的这句话,即是帝国军正逐渐压制共和国军的明确证据。

「德瑞克大队长,要退吗?可能的话……希望你下令避免交战。」

「不行。」

因此,当德瑞克中校的副队长提出撤退的可能性时,德瑞克中校就根据直觉拒绝他的提议。面对部下「这是为什么」的询问视线,德瑞克中校以狂妄的笑容笑道:

「要是错过这次机会,恐怕眼前的重围就会一如字面意思化为厚重的壁垒……现在能突破重围的可能性还不是零。这样就有试著武装侦查的价值在吧。」

倘若是现在,就还有办法试著突破重围──德瑞克中校做出这种判断。

当然,正在眼前展开的帝国军魔导部队的行动实在是机敏至极,最后还令人错愕的,就连发出无谓的通讯与他们确认身分的时间都舍不得,直接组起队列,所以让胜算只有一半一半。

「有看到眼前的敌人吗?没有比这还要棘手的对手吧。」

「这我不否定。不过,也没办法丢著这个状况不管吧?」

德瑞克中校能理解杰夫瑞中尉如果能撤退就想撤退的心情。但就算是这样,要是无法掌握状况,确认共和国的主力部队还能在现况下支撑多久,也将会对联合王国带来极大的灾难。

所以,德瑞克中校尽管知道这是在强迫部下牺牲,也毅然决定交战。倘若有办法突破重围,就去突破吧;倘若没办法,就将敌人的战力情报带回去吧。

「况且,杰夫瑞中尉,你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吗?」

「啊,对了,真是抱歉,中校……这么说来,我们可是市民呢。」

「正是如此,我们不是臣民,而是市民。好歹给我记清楚自己的所属国家啊。是在Pub(酒吧)喝多了吗?」

因此,尽管嘴巴上说著玩笑话,德瑞克中校与他旗下魔导部队也为了以反航战迎击直逼而来的帝国军魔导部队,调整态势,为交战的瞬间做好准备。

「中校,在共和国似乎是叫作bar而不是Pub喔。」

「唔,是发音的问题吧。」

「是这样吗?」

然后,尽管说著玩笑话纡解部下的紧张,不过准备与帝国军魔导部队交战的德瑞克中校等人毫无一丝大意。

「警告!上方有Bogies!被锁定了!」

所以在侦查负责人喊出警告的瞬间,也能即时反应。经由训练让身体牢牢记住散开步骤的他们,随即条件反射地听从警告,尽管勉强也还是动起身体。然后,他们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从上空大量倾注而下的术式射线,并也因此不得不愕然失色。

「呃,八〇〇〇!是报告中的那批部队吗!」

能在高度八〇〇〇英尺,这种超越高度极限常识的高度下展开的帝国军魔导部队的存在,是有收到报告。不过直到与他们对峙之前,就连德瑞克中校等人也都当这是战场传说。

毕竟他们基于自己身为魔导师的经验,很清楚要飞到高度六〇〇〇英尺以上有多么艰难。所以当他们亲眼目睹到高度八〇〇〇英尺这种荒唐的高度时,才会愕然失色。

「迎击!敌人的数量不多!给我分别击破!」

不过看出敌人的数量仅有中队规模的德瑞克中校随即发出怒吼,要部下们活用数量优势,压制帝国军魔导师们的行动。

「不要打乱统一射击!进行制压射击!尽可能弥补高度差!」

正因为对数量优势、自己部队的训练程度,待别是对射击精度怀有绝对的自信,他才会选择以统一射击迎击。

「呃!被避开了?」

所以,霎时间他难以置信。假如是被单一敌人避开也就算了。

大队规模的魔导师所进行的统一射击竟然全部落空?

这怎么可能──在甚至能间接听到这种呻吟声之中,猛然回神的德瑞克中校随即大声斥责,要部下们防备敌人的反击……只是,稍微慢了一步。

「霍金斯少尉中弹了!该死,谁快去掩护!」

听到响彻四方的中弹报告与部下痛苦呻吟的声音透过无线电传来是件讨厌的事。在这个状况下唯一值得高兴的事,顶多就是还没有部下遭到击坠。

「比传闻还要厉害!真是不能小看战场上的荒诞故事!啊,该死,那个鬼扯的谣言居然是真的,混帐东西!」

说什么这是协约联合与共和国的胆小鬼创造出来的幻影。

说什么那个莱茵的恶魔、那个在高度八〇〇〇英尺肆虐的帝国军魔导部队不过是战场传说。这怎么会是鬼扯的谣言,根本是受到过小评价,优秀到可怕的敌部队。那群坐领乾薪的情报分析官,

究竟是在搞什么鬼啊?

「呃,脱离!不能在阻扰与情报收集上冒更大的风险!」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八日 共和国军莱茵方面军司令部相邻设施 联合王国人道救援团体「和平世界」医院

「……呃,没看过的天花板。」

一边勉强唤起无法随心所欲的意识,共和国军莱茵方面军司令部所属的卡基卢-肯恩上尉一边确认自己的状况。

约翰叔叔点点头注视著他的反应,同时若无其事地按下护士呼叫铃。这是基于他肯定浑身充满倦怠感的推测所做出的体贴行为。

恐怕是某种强效的药物,而且还是药效很长的强效镇定剂。

毕竟是因为全身严重烧伤与一氧化碳中毒险些丧命的军人,比起放任他痛得打滚,这算是体贴的处置吧。

不管怎么说,只要能说话就没问题。必须得赶快询问他想知道的事才行。约翰叔叔尽管做出这种判断……但老实说,他同时也觉得从死亡深渊中生还的人,应该有权利再稍微品尝一下内心的平静。

他的视力应该良好。能辨识出天花板就表示他的色觉也没问题。但由于身体几乎无法动弹,所以视野也受到限制。不过耳朵与嘴巴的机能正常。也希望他差不多该注意到我的存在了。

不过,总之他还活著。既然如此,就差不多是在思考这里是哪里,情报部的人所受的即是这种训练。

约翰叔叔认为必须要回答卡基卢上尉的这种疑问。

同时在心中碎碎念著:要是被性质极为棘手的情报人员误认为是敌人,事情就难办了。

「恢复意识了吧。」

约翰叔叔以对上尉来说应该是曾经听过的声音,缓缓地向他搭话。

「……你是谁?恕我失礼,请报上你的官阶姓名。」

突然就要人报上官阶姓名还真是意外,但他想要遵守程序的意志倒也不是不值得赞赏。

算了,只要他不是非常无能,就应该还记得吧。

「很好。贵官是卡基卢……肯恩上尉。我是联合王国出身的约翰叔叔。好久不见了。」

啊,是「约翰叔叔」啊──对方表现出能接受的态度。虽然自己也觉得没有比这还要可疑的回答,但只要长官下令不许有任何疑问,军人就什么也不会问。总而言之,是认识的人。

至少,在事前情报里头应该不是敌人,有著能协力进行情报交换程度的友好关系,因此能用「我是约翰叔叔喔」来进行对话。

「啊,是约翰叔叔啊。所以,我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陷入混乱。疑惑著,自己为什么会被绑在床铺上?

「不,并没有特别把你绑起来喔。药物也是以止痛剂为主。」

「啊?几乎让全身丧失感觉的药物,你说是止痛剂?」

从因为刚刚的护士呼叫铃赶来的家伙们手中拿到的病历上看来,似乎是没有做全身麻醉的样子。大概是有部分神经坏死吧。

……才这个岁数,还真是可怜。愿你受到主的怜悯……AMEN。

「如果想痛得打滚的被虐狂嗜好是所谓的共和国风格,这大概是基于双方的文化差异所导致的误会吧。」

真受不了。照这个样子,看来依旧是没办法把潜伏在某处的帝国鼹鼠揪出来了。

这种悲观的想法似乎并没有错。

一氧化碳中毒所引起的记忆障碍。

作为麻烦的问题,卡基卢上尉目前的状况让他无法提供任何有关这件事的有益情报。

「请保重。」

在如此告别后,离开病房的约翰叔叔就在内心深深叹了口气,同时拿起医院的电话。

至少得要通知共和国军,有一名军官勉强救回一条命的事。只不过──他不得不说一句因为觉得不该说出口而深藏在心中的一句话。以现况来讲,这就跟交还给他们一具尸体差不多吧。

即使询问他当时的状况,也只知道他完全不记得在遭受攻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很可怜的,他的身体状况还急速恶化。

这样与其无故遭到怀疑,还不如赶快把人交还回去吧──由于上头做出这种理性的反应,于是发出交还病患的通知。

……这也是考虑到收容方的共和国状态有变,才不得不做出这种打算吧。既然他们那边无法支撑太久,也就没办法再继续让「慈善团体」待在这种「危险地带」。

还有──约翰叔叔在心中补充。最重要的是,一想到哈伯革兰少将阁下的暴怒模样,就觉得应该要让共和国一起分摊一部分的责任。

然而可恨的是,回程机票居然这么顺利就送到手上。想必哈伯革兰少将阁下肯定是气疯了,光是想到这点,就让我眷恋起菸草的味道。想叼著雪茄,什么事也不想而连抽数根,就是在指这种心情。

于是,忠于自身欲望的他就从胸前口袋拿出雪茄叼起,剪掉雪茄头,点火抽了一口。

身为拥有逍遥自在的约翰牛精神之人,约翰叔叔就这样一面吐烟代替叹息,一面诅咒老天。当然,就算是以不论何时都能冷静沉著自豪的他,也还是有一些想感慨的事。【约翰牛精神:会在运动比赛与战争时发挥真本事的不屈不挠讽刺家精神。不过,料理不太好吃。】

比方说,恐怕正在海峡对面发飙的上司存在。光是想到这件事就让他心情忧郁。

『就算能忍受祖国的食物,也不想听到那个哈伯革兰的怒吼。』

会如此感慨的情报部员肯定不少。

心不甘情不愿,约翰叔叔就真的一如这字面意思的降落联合王国。

除了红茶,没有事物能抚慰他的心灵。

尽管「哎呀」的叹息著,约翰叔叔也依旧努力。就算被取消休假紧急派到共和国去出差,也只要当作是在为了家人工作就好。

『真受不了。』

他一边在心中如此抱怨,一边为了报告闯进风暴中。虽然已从往来人员的表情上掌握事态,也依旧是不得不去。尽管不太清楚,但观察会有如喷火龙一样发亲的人类,肯定也是低廉薪水的分内工作吧。

他边这样抱怨,边不表现在脸上地走进室内。

向在里头等待的哈伯革兰少将以口头报告重点。

这该说是幸运,还是已经习惯了呢。

总之在报告结束后,约翰叔叔还有多余的时间能够摀住耳朵。

当然,他毫不迟疑地这么做。

「………………别────开玩笑了────!」

在打从帆船时代就以海军为巢的大海男儿的浪潮之中锻炼出来的嗓音,宏亮到就连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上都能响彻云霄。而顺著愤怒之意发出怒吼的将官声音更是格外响亮。

对外战略局的哈伯革兰少将。

他所挥下的拳头尽管鲜血淋漓,却也还是将以耐久性闻名的栎木办公桌打破了。还真是漂亮的一拳呢──约翰叔叔露出彷佛望向远方的眼神,强迫自己努力以客观的角度去理解上司的奇行异举。

不过就算是从今天起,他也应该能作为巴流术的师傅混饭吃吧。(注:小说福尔摩斯探案的主角福尔摩斯使用的虚构日本武术)

「哎呀──就算你这么说也无可奈何吧?毕竟就连唯一的生还者,也是在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就被烧伤了的样子。」

就知道你会大吼,我才摀住耳朵──一副这种态度的「约翰叔叔」特意深深叹了口气。

他们可是老交情,所以也稍微看得出来对方已恢复冷静。

「生还者的状况也非常危险。尽管遗憾,但应该撑不了太久。实际上也是直到刚刚才终于有办法开口说话。」

有关为什么没有逼问生还者一事,约翰叔叔就在被问到前先慢慢解释。

「不得已只好把人移送到共和国方面的设施,让他接受紧急治疗好延长性命,我问出来的最新情报就是这些。看来是无法期待后续的消息呢。」

他也很清楚,面对怒不可遏的哈伯革兰少将,这种程度的答覆甚至没有一丝镇静效果。

「拜这所赐,是既没资料,也没有线索。统统都被烧掉,一切都化为乌有了。」

毕竟说穿了,调查结果全是让人无法期待的东西。收集到的机密资料尽数烧毁。丧失说不定勉强掌握到某种情报的资深局员,也造成很大的伤害。询问共和国方面的生还人员所掌握到的事实,就只有他们完全是毫无预警地遭到大火吞没。

但不管怎么说,获得这些微不足道的情报所付出的代价,是让所有派遣人员的长官们尽数落得要针对「训练中的事故」写信赔罪的下场。照这个样子来看,大概还必须捏造出一个大规模事故的负责人,不著痕迹地伪装出真实性吧。

人员损害就是庞大到如此不容小觑的规模,而且针对生还者的询问也几乎毫无进度。

「……为什么?为什么帝国军魔导师会特意跑去突击连你也不知情的机密单位!」

这世上要是有会让人仰天长叹,忍著头疼开口抱怨的事情,肯定就是这件事了。看在约翰叔叔眼中,这实在是不得不长叹一声:你连我也怀疑啊。

对这个为你赴汤蹈火卖命工作的老骨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家的上司,该不会有妄想症吧?在这瞬间,约翰叔叔心生怀疑地瞪了回去。

不过在看到咄咄逼人的哈伯革兰少将一副「你有意见吗!」瞪回来的焦躁表情,约翰叔叔就先退让了。哎呀,既然认为鼹鼠已潜伏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就不得不怀疑起任何人吧。

毕竟,尽管只有极少数人知情,但这段期间联合王国情报部可是屡战屡败,而且也未免出现太多「不幸的偶然」。

协约联合派遣部门连同观测所一起遭到炮击炸死,说不定是一出悲剧;帝国军魔导师偶然意外遭遇协约联合舰艇,最后还让流弹集中打在同一个位置,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就算很不幸地,那个位置有著联合王国情报部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住的一群人也一样。以机率论来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再来是潜艇碰巧被人发现到的事,以机率论来讲也是有可能的吧。就船只的性质来看,可能性并不是零。

换句话说,就算可能性低到能断言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魔导师在海上与船只不期而遇,依旧能说是罕见但有可能发生的事。因此,为了保密而将货物封口,其实是不幸的偶然事件所导致的结果也说不定。

倘若只有这样的话,尽管是天文数字般的机率,也还有办法强辩这是不幸的偶然。不过就在此时,发生了这次的事件。

既然有人提出偶然以外的可能性,也就是怀疑这是情报走漏的结果,会进行调查也是当然的事吧。

而为了进行调查,保密当然就会是重点。因此,联合王国情报部就与共和国情报部极为机密的暗中合作,进行共同作业的机密设施也受到极为严密的保护。

而这座设施会不幸遭到碰巧去袭击司令部的帝国军魔导师袭击,在这广阔的世界上说不定也是有可能的事。

不过,偶然还真是可怕。可怕到就算有帝国军的鼹鼠潜伏在联合王国之中,也不会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约翰叔叔就在这里停止思考。

讲明白点,就是比起继续玩著思辨游戏,现在更需要实际的对应方法。

纵使不可能,但假如真的是偶然,就必须要想办法证明,否则就会一直受到疑神疑鬼的想法折磨吧。

假如不是偶然,就肯定有一只超大只的鼹鼠在四处乱窜。要真是这样,就必须要打光把鼬鼠揪出来才行。

「好啦,我认为只能去调查了。」

「……早已经调查过好几遍了。」

唔,鼹鼠说不定钻得意外地深。即使不惜把整块地翻过来也要找吗?约翰叔叔立即向上修正关于鼹鼠的情报。

「姑且也调查一下我这边吧。」

尽管麻烦,但说不定也该调查一下内政部这边。

在心中修正预定。虽说有做好鼹鼠对策,但也有必要假设情报是从其他部门泄漏。而且糟糕的是,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莱茵战线崩溃恐怕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这是军事专家们一致的见解。顺道一提,「约翰叔叔」也对这项判断毫无疑问。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慢条斯理地抓鼹鼠。

约翰叔叔是清楚自己能力界限的优秀人员。所以他很清楚,没办法的事情就是没办法。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六月十八日 巴黎士外缘区上空

现在的心情要说的话,就是爽快至极。

应该要说早安,还是午安好呢?或是该说晚安?尽管不清楚该用哪种招呼会比较适当,但所有人都不吝于露出笑容地互道一声你好。

倒不如说,今天将要从继续扫荡残留敌军的帝国军莱茵战线,向各位亲爱的帝国同胞以及全世界的人们微笑打招呼。

毕竟──谭雅嫣然地笑起,回顾著越过脚下辽阔荒地的瞬间。那块荒地,正是过去的莱茵战线。不论是绿意盎然的草地,还是成为休憩场地的小溪,全都遭炮弹掘地三尺化为一片荒芜的战壕残骸。

是曾与众多战友在此一起生活,遭到战死者白骨掩没的大地。在将被引诱穿越这块白骨大地的共和国军主力部队包围歼灭之后,沿著毫无阻碍的道路前往巴黎士。没错,是朝著法国蜗牛们的巴黎士进军。既然连亲手结束战争都不再是梦想,这就是会让人想发出豪语「我们是胜过世间一切的莱希」的美好光景。

该说「真不愧是帝国军」,还是该说「毫无抵抗到这种地步还真是不可思议」呢。担任先锋的魔导师们直到巴黎士外缘区才总算是与共和国军接敌。而且非常幸运的是,由于占领到毫发无伤的铁路路线,所以我方甚至还备有重炮。

尽管进军的速度也因此略为平缓,但还不至于阻止关键进击,占领首都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这项判断是包含谭雅在内的帝国军将校们的共同意见。

就某种意思上,纵使不是帝国军人,只要是身为军官,这都是梦寐以求的光景吧。众人甚至还为了抢先抵达敌国首都展开竞赛,是帝国军的进击充满荣耀的瞬间。

而担任先锋部队之一抵达巴黎士郊外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这时才总算看到怀著誓死保卫首都的觉悟抗战的共和国军部队。

就从空中眺望的情况来看,似乎是以巴黎士的驻守部队为主。能确认到的部队规模约有两个师团,而且还是与装甲部队或机械化等要素无缘的步兵师团。由于成员缺乏年轻人,所以能推测大概是紧急动员的后备军人部队。

而光看眼前正在构筑中的阵地──或许该加上这句但书吧……巴黎士的郊外尽管正在构筑壕沟线,但后方的市区却是未经工兵队之手处理,毫发无伤的瑰丽街道。

……为了畅通防护射击的射线,至少也该拆除会成为障碍物的建筑,或是炸毁桥墩吧,但也没有。

这对遭到紧急动员的他们来说是可悲的事,但迟迟不想在首都进行城镇战的共和国政府,似乎基于政治上的理由强迫他们在外缘区进行防卫战斗。

「……真是上司缘不佳的一群人。果然就这点来讲,我……或是说帝国军相对来讲,算是非常有上司缘呢。」

……如果他们是据守在经过适当训练,有著坚固战壕与重炮掩护的防卫阵地里,或许就足以造成威胁也说不定。

但在现况下──谭雅暗自窃喜。

区区两个师团,怎么可能阻挡得了成为莱茵战线胜者的帝国军奔流。有著会下达这种蠢命令的长官,共和国的那些家伙们要说是可怜也还真是可怜。就这点来讲,谭雅则是置身在令她高兴的环境之下,不仅是杰图亚阁下,从帝国军的下属乃至于长官,在大致的人际关系上都受到很大的恩惠。

「Fairy01呼叫CP。一如事前情报。有两个师团规模的步兵正在构筑防卫阵地。」

「收到。在友军装甲师团抵达前致力于阻止行动。」

最近有很多轻松的工作还真好。

才刚这么想,情报部就难得送来有关威胁的妥当敌情。所谓,共和国军正在巴黎士的外缘区构筑防卫线。此外似乎还有数个师团为了防卫首都而集结,算是这阵子以来的最大头条新闻。

拜这所赐,让原本待命的预定,变更为侦查兼对地扫射任务。这是该对津贴增加感到高兴,还是该感慨休假减少呢?是让人瞬间感到迷惘的消息。

不过──谭雅在心中喃喃自语。

就现状来看,接到这种似乎能领到奖金而且轻松划算的工作,应该是要感到高兴吧。

「Fairy03呼叫01。诸元已输入完毕。已向炮兵队发送观测诸元。」

「Fairy01收到。之后就专心观测吧。」

就连最有可能遭到妨碍的观测任务也没有敌人妨碍,还真是平稳的天空。考虑到就连在诺登的天空,都会一直遭到协约联合军的魔导师妨碍,所谓的平稳到让人惊讶正是指这种状况。

这片天空就是平稳到这种地步。除了地表偶尔会传来爆炸声或窜起黑烟外,是一片蔚蓝且晴空万里的爽朗好天气。

而正因为是好天气才值得害怕的防空炮火,也贫乏到惹人怜悯的程度。毕竟,地面发射的防空炮火尽管很显眼,但不知为何,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却一次也没能发现到。

共和国的蠢蛋们,大概是认为在首都设置显眼的防空炮会有损美观;或是不想带给国民就连这里也会沦为战场的危机感。总之就可确认到的部分来看,防空炮火是极为薄弱。

就算实际飞过去看,也顶多勉强确认到一些四〇mm联装高射机枪。要说到值得恐惧的一二七mm高射炮,则是完全没发现到。

此外,就连魔导师在战场上本来应该要最优先攻击的敌重炮也不见踪影。顺道一提,在这个战场上所看到的最大火力,只有旧式野战炮的程度。感到最为棘手的武器,顶多是每个步兵中队都有的迫击炮。总之是个缺乏敌炮兵身影的战场。

在近身战斗时,作为当重炮的误射危险性高的时候,步兵有可能使用的最大火力,或许有必要警戒迫击炮……换句话说,就是需要警戒的对象只有这种程度的反证。

毕竟这些武器对魔导师来说,只是完全构不成威胁的火力。是只要飞起来就几乎难以说是威胁的武器吧。

「Fairy03呼叫大队各员。请留意炮兵队进行观测射击的射线。」

倒不如说──谭雅碎碎念道。

如今还比较害怕遭到友军的误射。所以只能一面喃喃说著「真受不了」一面蹂躏敌军。

并不想被友军的一八〇mm重炮炸飞。尽管应该是待在安全圈内,不过姑且还是决定上升拉开距离。

在上升后,虽然多少会无法用肉眼辨识陆地上的动向,还不至于造成问题。所幸云朵稀少,让视野颇为良好。就在以八〇mm野战炮为主的共和国军步兵师团,遭到在莱茵战线磨练出一身好本事的帝国军炮兵队连番轰炸的期间内,在高空尽情地看热闹吧。

一八〇mm炮与八〇mm炮的射程相差太远,所以应该会是一面倒的展开。一如字面意思的射程外战术。这下可轻松多了。

由于这是对地扫射任务而不是轰炸任务,所以身上背著大量的重装备,虽然有点重,不过这种程度是所谓不得不承受的重量。

姑且是预估会遭到共和国军的残存魔导师拦截,也有预估当炮兵的观测射击有危险时,就要先朝敌地面部队的脑袋上胡乱拋投榴弹,然后进行格斗战。

可是就算想将紧紧绑在身上的马铃薯捣碎器(注:24型柄状手榴弹的俗称)抛投出去,地面上的敌人也预定遭到炮兵凌虐,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因为太重就把国家经费购买的武器弹药丢开。要是有敌魔导师出现,姑且还能用「为了进行格斗战才不得已这么做」的藉口这么做。

结果因为敌魔导师们没有出来迎接,只好背著沉重的累赘,从事炮兵的观测支援任务。

……是卢提鲁德夫阁下的判断错误吗?

「Fairy01呼叫HQ。以确保所指定的空域。没有抵抗。未发现敌魔导师。」

没错,帝国军是维持著势如破竹的攻势。只不过,再怎么说都进军到首都巴黎士,共和国军却毫无抵抗,实在是有那里不太对劲。

不对,共和国军要说抵抗也确实是有。然而,却看不出有以残存战力全力抵抗的迹象,可说难以理解的事态。

毕竟敌军的首都上空不仅视野良好,甚至还能圆圈飞行!这已经超乎意外,是让人难以置信的状况,过分到担忧这是不是落入某种邪恶计谋之中还比较有真实性。

是完全超出本来预期的事态。

根据往常的估算,这里应该会是受到严密守备的空域。魔导师是种在伏击与拦截时容易隐藏的兵科。所以才会在莱茵战线特意进行武装侦查,把他们从地洞里揪出来。

这次针对巴黎士防卫部队所进行的对地扫射任务,也是想藉此引蛇出洞……却诡异地丝毫不见踪影。首都就算没有防空炮这种显眼的东西,也肯定会有魔导师。不论是谁都会这么想,至今也仍有许多要警戒伏击的声音。

就像帝都上空不会容许共和国军飞行一样,共和国首都上空也该会有相当程度的迎击。

肯定会是注重反魔导师战斗,试图以枪林弹雨的饱和攻击打穿防御膜与防御壳的空域。

这种事前预测也受到将兵们几乎是毫无抗拒地认同。对在莱茵战线学到共和国军有多么顽强的将兵们来说,这可是理所当然的结论。尽管如此,却没有半发子弹射来。既然不觉得不抵抗主义者会超过半数,那就是这里没有敌兵?

要真是如此,尽管有涌现痛宰共和国的实感,但要是连防空炮都没有,反倒让人感到诡异。是首都里据守著抗战义士,想忠实执行与敌人一起自爆的义务吗?

不对,这里好歹是首都。政治价值应该没有低到能自爆炸毁的程度吧。

「HQ收到。继续弹著观测并保持警戒。」

不过就算在意这点,现在要是不先专注在其他事情上可就麻烦了。军方不想进行城镇战,意图在敌人据守市区之前歼灭他们。我对这个方针毫无异议。这可说是正确的打算。

与其在棘手的城镇战中一个区块一个区块进行扫荡战,还是包围歼灭来得轻松。最重要的是很有效率。

只不过,一旦炮兵队在歼灭上耗费太久时间,就容易让他们撤退。或是放弃抵抗的敌部队,也有可能自发性地撤往城镇。既然如此,就有必要压制后方区块阻断他们的退路吧。

当然,既然没有安排空降部队,就会下令要魔导师代替执行。这弄得不好,自己的部队还有可能要从事空降突袭任务。

不用说,在跟壕沟战相较之下,这是轻松很多没错。

只不过,说不定会在正处于敌军支配下的城市里遭受伏击的担忧可一点也不有趣。要是能不用从事这种任务,当然会比较好。

现在就只能一面牢牢记住敌军的动向与地形,一面祈求炮兵队能大展身手。姑且是该检讨一下,能否以对地支援射击给予退路威胁,藉此牵制他们的行动吧。

「Fairy01收到。将继续警戒。」

好不容易才没让敦克尔克大撤退发生而来到这里。等到战胜之际,就能悠哉地享受余生吧。正因为是胜仗──谭雅绷紧神经。

必须要存活到最后一刻才有办法领取奖金。我可不想在加班处理业务时受伤啊。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六月十九日 共和国 非尼斯泰尔省布雷斯特军港

前天进攻到首都的帝国军已突破首都防卫线并闯入市区的消息,毫无延迟地传达到这里──布雷斯特军港。共和国国防次长暨陆军次长的戴-乐高少将百感交集地听取这份恶耗。

虽说早有觉悟,但在实际听到后,还真是没有比这还要让人悔恨的消息。

自己的计画尽管是预测到这种事态所制定的,但这也是怀著羞愧的念头,一面在心底暗自落泪,一面逼迫自己想出来的计画。

「大陆撤退」计画。

在他的人生中,没比拟定这项撤退案还要屈辱的工作。过去一直作为光荣的共和国军人昂首阔步在阳光之下的戴-乐高少将,如今心中充满著难以忍受的屈辱感以及更加强烈的愤怒。

相信著共和国的荣耀而死的士兵们与战友们,正因为有他们的牺牲贡献,才能将帝国的注意力引诱到首都上。

他很清楚,他们舍命争取到的时间,是让共和国命脉延续下去的最为珍贵的事物。所以,一刻也不能浪费。

然而身为一名共和国军人,这么做也让他不得不黯然神伤。质疑自己是不是也该在那里与战友们一同并肩作战的陷入天人交战。

不过正因为如此,身为指挥官的戴-乐高少将才理解到,自己必须要将这份心念收进内心深处。因为众人皆怀著相同的苦恼。

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去动摇抗战到底的重要性。如今已在帝国察觉到之前,成功将所能召集到的船只几乎全数集结到非尼斯泰尔省的布雷斯特军港。

为了不让这一切白白牺牲,他们也要让船只载满重装备与包含稀少资源在内的大量物资,与众多的士兵一同逃离。抛下所要保卫的国土与所要保护的人们。

共和国军莱茵方面军遭到歼灭,不单只是方面军的毁灭,同时也相当于是共和国军本国部队的全灭。这是因为莱茵方面军统括著共和国本国保留的大部分兵力,而且因此丧失了大半。如今留在共和国本土上的,是变得空荡的巨大军事机构与茫然伫立的军政官僚们。

要说到保卫祖国所不可欠缺的实战部队,则一如字面意思,有过半数量在转眼间化为乌有。这意味著,他们已没有军队能阻挡在帝国之前。

面对被打出巨大破洞,被视为难以避免崩溃的对帝国战线的重编问题,共和国政府与军方首脑集团摆出要靠联合王国的援助与全国动员加以对抗的姿态。不过也有一些人明白,这坦白讲,只是让难以避免的破局稍微延后片刻的徒劳作为。

身为其中一人的共和国军国防部国防次长戴-乐高少将,尽管毅然决定要放弃本土,但他对于要放弃国土的踌躇也非比寻常。

理论上,只要能构筑战壕,并放置炮兵与步兵──战线就绝对……绝对不是守不住。

理性上,他能理解不该仰赖这种做法。

被打出的破洞实在太过巨大,而且最重要的是军需物资的损失与重炮兵部队的消灭,将能够维持战线的部队从共和国的编制之中永远夺走。制造炮弹的重工业地带丧失过半的现况,也绝对承受不住像至今为止一样的消耗战吧。

但即使如此──

只要能借助同盟国的力量。至少……至少联合王国只要再提早两周决定介入。不对,或是提早十天就好。甚至只要在共和国军主力遭到包围歼灭时,联合王国有登陆就够了。

只要他们的远征军协助进行迟滞作战,说不定就有时间,或是能制造出时间构筑最低限度的防卫线。尽管不可能拯救全军,但应该有机会让一部分的部队突破包围。

戴-乐高少将尽管有想到这些可能性,但他也只能说服自己就算再想下去也没有用。

如今一切都已经太迟。为已经打翻的牛奶痛哭是没有用的。

充满荣耀的共和国军主力,已经从编制之中永远消失。就连本土也遭到那该死的帝国军的军靴蹂躏。这是教人气愤不已的未来预测,也是已经确定绝对不会失误的未来构图。

「……进展状况呢?」

于是转换想法,将已经失去的良机从思考中排除。

遭到帝国军歼灭的主力部队是受过训练的武装精锐。是在莱茵战线,从未间断地置身于最前线,经由实战磨练出来的,一如字面意思的最精锐部队。丧失这批部队是极为痛心的一件事。尽管很悲哀,但共和国在这次大战当中,恐怕再也无法聚集起如此优秀的精兵。

只不过,共和国军还有著只要召集起来就相当可观的兵力。在广大殖民地展开的部队,以及庞大的天然资源。不用说,倘若再继续按照现况分散配置,这些就只会沦为各个击破或解除武装的对象。

然而……然而这换句话说,就是只要聚集起来,就能活用殖民地的人力资源与巨大的天然资源,守护住共和国光辉灿烂的未来。

然后,只要纠集起殖民地动摇的各大势力作为资本、只要让残存部队有组织地逃离、只要让召集起来的军团保存下来,就将能绵延不绝地揭起强大的反帝国狼烟。

要召集起足以等待机会给予帝国痛击的兵力绝不是不可能的事。

「第三装甲师团搭乘完毕。现在,第七战略机动军团组成的联合混编旅团正在搭乘。」

正因为如此,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守护住聚集在这里的重装备部队,露出痛苦表情的戴-乐高少将,彷佛祈求似的注视著眼前的起重作业。

第三装甲师团是珍藏已久的战车师团。而第七战略机动军团,则是装备著好不容易才赶上投入运用的新型演算宝珠与新型主力战车。

能与这些部队会合,是在这个惨剧之中的不幸中的大幸;而他们为了受领新装备和训练退回后方,则是前线的不幸吧。

要是有他们在,或许能在前线大展身手也说不定。只不过,多亏他们在这里,所以共和国还能战斗。至少保住了能与质量显著改善的帝国军魔导师对抗的部队,以及在机动战这种崭新的战争型态下,能与敌人在相同的战场上交战所必要的最低限度的棋子。

而大半的魔导师都发挥出他们的机动力集结完毕,只有首都近郊的第七战略机动军团会合的有点迟,但赶来会合的他们有著坚如磐石的战意与不屈不挠的意志。

看到这些兵力,就算不是戴-乐高少将也能确信吧。

共和国军还能够战斗。没错,共和国这个国家,绝对……绝对还没有输。

最重要的是手上还握有手牌。

没错,共和国军是大都配置在莱茵方面。在瞬间丧失这些兵力的冲击极为强大。但是,共和国还没有失去一切。

就某方面来讲这是在逞强吧。不过战力与战意都还留著──戴-乐高少将如此激励著自己几乎挫败的心灵。

心想著,怎么能将国家的命运托付给他国的善意呢。

无法拯救国家的军人还是死了算了。为了祖国,为了我们的国家,他们必须留在队列中一起并肩作战直到最后一刻。

好想吶喊,就算第一回合是对手取胜,最后一回合站著的人也有可能会是共和国。

因此,预期要转守为攻的他们就想召集手边的战力。对戴-乐高少将来说,就连一个士兵都让他渴望到望眼欲穿。

但同时,他也面临到指挥官永远的烦恼──基于作战性质上的时间限制。

首先,时间愈是拖长就愈有可能让机密曝光。这样一来,如今正在手边集结以作为反攻核心的兵力将很可能遭到彻底击溃。

再来,尽管矛盾,但考虑到要将正赶往这里集结的友军抛下所造成的心理影响,就很难这么轻易就决定放弃。

当然,指挥官也被迫要基于时间与其他部队的集结程度做出抉择。

「……特种作战部队呢?还要多久才能会合?」

在这种状况下,戴-乐高少将格外期盼的是共和国特种作战部队的精锐们。

他们是以执行特种任务为前提,由精锐们所组成的魔导部队。当中特别是从亚雷努市生还的毕安特中校等人的力量与经验,将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成为很大的助力吧,戴-乐高少将对他们抱持著强烈的期待。

参谋们也推测,只要与他们成功会合,所能选择的战术将能显著增加。但就算是这样,在现况下的等待风险也依旧不小。

「预计还要十个小时。一旦是从巴黎士紧急赶来,就甚至还有遭到追击的可能性。」

……当他们遭到追击的时候,在最坏的情况下,将很可能让追踪过来的帝国军部队侦测到我们的存在。

这样一来,至今为止的努力就很可能在瞬间破灭。

光是如此这就是值得恐惧的可能性。实在不是能在这种状况下容许的事情。是不是该抛下他们呢?这是个让参谋们,特别是舰队将校们所组成的一部分人员甚至提出这种意见的状况。

「……十个小时后出港。倘若是魔导师,就还有办法在海上会合吧。现在就在这段期间内给我进行最大限度的装载。」

「遵命。」

不过,戴-乐高少将做出要等到极限为止的决定。

装载作业与时间限制。决定要等到这两者能容许的极限为止是项赌注。而且风险很高。尽管如此,他们可是压箱宝。只要平安无事的成功收容,事后的战力就会确实获得强化。

「更重要的问题是海路。现在的状况如何?」

「根据第二护卫舰队的定时联络是all green(一切正常)。」

而且最重要的是──

所幸海上航道在帝国军的影响之下基本上依旧算是自由无阻。毕竟帝国海军尽管确信他们压制著共和国海军,但这是在几个限定条件下才勉强能成立的状态。

能用来教育他们海军的作战方式可不只有正面决战的战力,如今仍旧健在。

而更重要的是,以牵制联合王国舰队与共和国舰队为目的的帝国舰队,很容易陷入存在舰队理论之中(注:指舰队只要出航就有被歼灭的可能性,但只要存在于港口就能发挥影响力的理论),很难想像他们会在这里展开放手一搏的决战。

最重要的是,一旦联合王国海军加入战局,拥有压倒性优势的可是我们。可想见帝国军的战略灵活性并不会太大。

「第一四独立潜舰战队传来电报。没有接敌。航道畅通。」

所幸帝国军没有察觉到我方的动向。要是有察觉到,他们是不会容许载满物资的船只逃走吧。如今,完全没确认到这种迹象。

从那些家伙们的行动基准来看,预计在我们出发后没多久就会形迹败露。不用说,一旦开始逃离作战,帝国很快就会注意到这件事。可以想见会遭到极为激烈的追击。

所以,机会只有一次。只能赌在这只有一次的机会上。

那就是宣布停战的瞬间。想要靠这只有一次的机会成功,条件即是不能让帝国怀疑共和国军的动向。或著是,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驻联合王国大使馆传来的报告。敌主力正在接待『演习中』的联合王国舰艇。」

然后,这该说是愚蠢还是惯例呢。

联合王国本国舰队突然以「临时训练」的名义,毅然决然在临海边缘举办紧急演习,将帝国军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拜这所赐,帝国军的主力舰队与航空魔导战力全都紧盯著那边,让我们获得自主权。

既然集结中的船只几乎没受到会造成损害的妨碍,对方应该并未察觉到我方的动向。目前也没有报告表示军港附近有发现到疑是帝国军军事侦察人员的可疑人物。

尽管不能过度自信,但这绝不是需要绝望的状况。

「……感激不尽的掩护呢。」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展开反攻。」

「是从南方地区开始的反攻作战。就算要嗑著联合王国臭到难以下咽的饭菜,也要抗战到最后一刻。」

部下们的战意也没有衰减。至少,还能……还能够继续抗战。就算要暂时将祖国寄放到帝国手中,最后也一定会取回这块宛若母亲的土地。

「不管怎么说,都是从现在开始。」

心中坚定的决心。

就算克制著情绪,喃喃说出的思念里,也充满著要与帝国抗战到底的斗志。

戴-乐高少将是爱国者。

爱著国家,爱著祖国,坚信祖国的荣耀永远不灭。

毕竟不再伟大的共和国,也将不再是共和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