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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芝麻开门(Open Sesame)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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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找出迈向胜利的道路。

倘若没有,就开辟初一条新的道路给世人看吧。

──杰图亚少将(当时) 私下谈话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四日 合州国阿肯色州

在阿肯色州温和的阳光照射下,她快步奔向最喜欢的外婆,递出刚从邻居那边拿到的装满鲜红色苹果的袋子。

「外婆,邻居送给我们的苹果要放在哪里?」

「哎呀,玛丽。又拿到了吗?卡洛斯的太太看来也很喜欢你呢。」

老婆婆带著和蔼的笑容,从安乐椅上缓缓起身。此时自然地帮忙搀扶是孙女的体贴。看到她自然而然的关怀之举,老婆婆感谢上帝将孙女养育成一个贴心的孩子。

将满满一袋邻居自豪的苹果拿回家的孙女笑容,是宛如太阳一般的微笑。与父亲别离,来到虽是外婆家,却也是异乡土地上的她,所露出的开朗笑容就连个性乖僻的人也会受她掳获。

而且,她还是个坚强的孩子。明明早已不是对自己周遭发生的事懵懂无知的年纪了,孙女大概是想激励自己和母亲,才会帮忙做一些自己做得到的家事吧。老婆婆以坚强的孙女为荣,所以更是对她的处境感到难过。

她尽可能努力维持开朗的态度,询问孙女要不要一起烤苹果派并欣喜起身的心境五味杂陈。对于面对战争这种令人哀伤的悲惨现状,自己却只能心疼的事情感到焦虑难耐。

……这种残酷的战争要是能赶快结束就好了。

老婆婆趁玛丽没注意到时偷偷叹了口气,踏著缓慢的步伐走向厨房。这阵子一直待在客厅相同的位置上,不停听著收音机、看著报纸的女儿,脸上悲痛的表情看得她暗自落泪。

自从得知安森──她的女婿,那个前来恳求将女儿嫁给他的协约联合军人战死的消息以来,玛丽的母亲──自己的女儿──心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与顽固的丈夫起初拳脚相向,最后两人却莫名意气相投。是女儿夫妻幸福洋溢的照片,让她想起女婿安森不在这里的事吧。早知道就收起来了,老婆婆如今也只能感慨自己的不小心。

合州国与协约联合不仅物理上相距遥远,当地的严重混乱也让情报难以传递,老婆婆很清楚这点。尽管如此也依旧牵挂著战争的消息,但也不曾好好想像过安森战死的情形。

所以女儿才会……为什么,就唯有这种消息能传过来呢?当天收到那一封令人错愕的死亡通知书的情况,如今依旧是历历在目。

那也跟今天一样是个平稳舒适的大晴天。

女儿在阔别许久的家乡好不容易褪去疲惫,开始展露笑容,孙女则是在异乡之地的新奇感驱使下四处乱跑。

这是她正眯著眼眺望两人,想说差不多该找她们喝下午三点的下午茶时所传来的噩耗。

突然地,家门前停下一辆插著协约联合旗帜的公务车,从车上走下一名表情僵硬的大使馆官员。当女儿要代替腰不好的自己应门时,早知道就不应该这样交给女儿,而是该说「我偶尔也想跟客人说说话」自己上前应门才对。

这样一来,想必就能将他以凝重表情,伴随微微颤抖递出的那封书信偷偷藏起来吧。

「天呀!怎么会──」

然而,听到这句宛如悲鸣的话语,与准备茶水的玛丽一起前往玄关的老婆婆,所看到的却是崩溃痛哭的女儿,以及露出难受表情而茫然伫立的黑西装男人们。明明只要好好看一下就会知道了,她当时真觉得粗心地在那里悠哉喝茶的自己太蠢了。

黑西装来访者们的沉重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在穿丧服不是吗?

要是这样的话,他们来自己家中拜访的理由就只有一件。

「死亡通知」。

当时,没想到这一点,从女儿颤抖的手中抢过书信的老婆婆,在看到打印在信封上的这短短一行文字时,整个人顿时僵住。

女儿至今都还尚未从那股冲击之中重新站起。岂止如此──她继续想著。女儿的时间,大概依旧停留在那个时候吧。

不论是玛丽的鼓励还是自己的安慰,都只会回以空虚的微笑,开始不停听著战争报导。

她一面在厨房陈列厨具,一面陷入沉思。

战争终将结束吧。就她从新闻报导上听来的消息,帝国似乎正在逐渐撤退。虽说实际上究竟怎样了她并不是很清楚……但既然大家都在传战争就快结束了,就希望应该会结束吧。因此,她只能祈祷。既然要结束,就请务必赶快结束。

女儿会在收音机前宛如祈祷似的不断聆听,大概也是在祈求神能对夺走丈夫性命的帝国降下制裁吧。

当然,复仇是空虚而且悲哀的行为。看在像自己这样的老人眼中,过去的悲痛总有一天能跨越过去。但这件事对女儿与孙女来说,冲击依旧还是太大了。所以在她们的悲痛缓和之前,自己要与她们一同分担痛楚。

「好,玛丽,我们来做苹果派吧。」

「好的!」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五月

作战最好是基于明确的目的与目标执行。

就这点来讲,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两位少将所起草的命名为《Schrecken und Ehrfurcht》(冲击与恐惧)的作战,对参谋本部来说有著可评为是模范的明确性。

这项作战的目的是既单纯又明瞭。

也就是藉由「直接打击敌司令部的冲击」瘫痪「指挥系统」,最后将「敌战线导向崩溃」这种激烈且单纯的手法。

就仅仅如此。投入单一部队遂行唯一目标,这就某方面来讲,有著等同是二加二会等于四的合理性,简洁有力。

道理很明确。没有脑袋的军队没办法打仗。

光看这点,就连军官学校的学生都能立即明白作战的个中道理吧。这是因为,这种战法的重点,就只是要一举砍掉对现代军队来说攸关生死的脑袋──重要的司令部机能。

不过正因为如此,作战的成功率很快就受到许多重大质疑。

这也是当然的事,毕竟是如此重要的司令部。不论是怎样的军队,都会理所当然地把司令部设置在距离敌军魔手遥远的安全地带。

基于常识判断,既然是共和国军莱茵战线的司令部,就不得不假设该处会受到严密的防护。而这项预测也经由付出惨重牺牲的武装侦查获得证实。

倘若无法突破敌军浓密的迎击网,以及周边展开的迎击战力,成功机率就相当渺茫。不过考虑到这些因素的参谋军官大半都认为,纵使要无视损害强行突破,所产生的损害恐怕就连旅团规模的航空魔导师都不得不受到全灭判定吧。

所以在得知作战目的与手段时,大多数的参谋都觉得下达这种命令的人脑子肯定有问题。甚至有人郑重其事地提出反对,指责这种行为只是让士兵白白送死。

虽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对现实主义者集团的参谋们来说,他们对作战的目的毫无异议。倘若能突破敌战线,以突击敌司令部的方式瓦解敌军的指挥系统,不论受到再大的损害都在所不惜;只要有把握,不论要付出怎样的牺牲都在所不辞吧。

这种让参谋们想无视损害的冒险总是充满魅力,却被认为太过缺乏把握而遭到废弃。对他们而言,将宝贵的战力赌在成功率极低的作战上,就只是照道理来讲绝不会纳入考量的暴行。

要是成功率很高,就甚至不惜牺牲。然而就算回报再怎么高,要将打破战局的可能性赌在没有把握的作战上?只要是将校都会异口同声的表示,这样已经是无药可救的末期症状了吧。

况且要是有办法直接打击敌司令部,莱茵战线根本就不会陷入胶著。这种低语是大多数帝国军参谋们的真心话。

所以本来的话,这种作战计画书应该会被众人不屑一顾,直接塞进纸篓里遭到遗忘吧……假如这项作战的立案人上,没有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两位少将的连署签名的话。

当理解到身为大规模机动战权威的两人,似乎是将这作为实际可行的战术行动一环提议时,任谁一开始都会感到困惑。然后在勉强读起所提出的计画案,直到仔细看完之后才总算醒悟到,这项愚蠢至极的提案有著值得认真检讨的价值。

到头来,尽管不甘愿……没错,尽管相当不甘愿,也还是得承认「或许能说这是有可能办到的事也说不定」这项事实。

只要有能在近乎无法迎击的高度,以无法追踪的速度飞行的「追加加速装置」,以及「白银」这个优美别名正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变成「锈银」这种充满畏惧与恐怖的俗称的谭雅-提古雷查夫少校所指挥的,身经百战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话。

追加加速装置的型录规格,外加上投入部队所累积的实际成绩,至少让这项提案具备起足以端上台面讨论程度的魅力。

不过这反过来说,也是在看到如此优秀的手牌之后,仍旧让人感到犹豫的方案。

毕竟,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两位少将偏偏暗示著,要将这项《Schrecken und Ehrfurcht》(冲击与恐惧)作战与接下来的大规模计画──解锁作战连结起来的意图。特别是唯有在解锁作战之前毅然执行冲击与恐惧作战,才有希望让解锁作战圆满成功的但书引来许多议论。

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毕竟将一切赌在解锁作战会成功之上的参谋本部,已经铤而走险做出让莱茵战线后撤这种通常来讲绝不可能准许的行动。他们早已渡过卢比孔河了。听到要让这场赌博受到这种有如孤注一掷的作战的成功左右,想保持冷静绝不是件简单的事。

不仅内部爆发相当的反对意见,在会议室内外所引发的争论,就算要说程度已激烈到让参谋们分为两大派互相对立,也还算是温和的说法吧。在白热化的争议当中,揪住对方的领口、互骂对方不懂事理的军官们,粗暴的模样实际上几乎算是扭打成一团了。最后甚至出现好几名在官方纪录上自行提报「跌倒受伤」的参谋,就知道在参谋本部内部爆发的火爆场面多惊人了吧。

不过到最后,参谋本部对本计画「直接攻击敌司令部」这个明确的军事目标有著极高评价。主要是他们判断,纵使无法让敌司令部丧失机能,相信也能在直接攻击成功之际,达到扰乱的效果吧。

而强力航空魔导部队发动袭击的威胁,就算是不现实的单程袭击,只要成功执行过一次,往后共和国军就不得不随时防备这项战术的意见也很重要。

纵使这次的袭击作战失败,也能期待达成以下的成果。

也就是说,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只要帝国军留下实行斩首作战的实际成绩,共和国军就必须随时警戒这项战术。相信他们往后就必须长期将更多贵重的战力分配到后方的莱因司令部附近,防卫自己重要的司令部吧。

这种状况分析虽是常识性的解释,不过以不做白不做的意思来看似乎并不坏。最起码能将大量的敌战力牵制在后方的这项推测是无庸置疑。

而且,还有数名参谋们在心中喃喃补上一句话。

所谓「如果是那个提古雷查夫少校,或许能强行制造出一些成果出来也说不定」。

尽管如此,也无人能否定这是一项高风险的作战。弄得不好,这也是一如字面意思,将身经百战的精锐投入徒劳无功的作战上导致全灭的豪赌。当然,纵使他们全军覆没,也能获得对敌军产生威胁的一定成果。虽有成果……却是昂贵的牺牲。

更别说预定投入的还是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这批可说是参谋本部无可取代的压箱宝,拥有丰富实战经验的快速反应展开部队。

实验性编成的这个大队就一如字面意思是参谋本部的役用马,在各个战场上创下超乎期待的成果。外加上尽管不起眼,也无法无视他们在新战术的实战实验与新兵器的评价上做出重要贡献的事迹。

这是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准备好替代部队的问题,以及正因为是如此优秀的精锐才有可能成功的究极两难。所以参谋本部尽管期待却也犹豫不决,在这种二律背反的痛苦之下,最后决定投入一个中队规模执行作战。这是考虑到能投入的战力与必要人数的结果。

而一旦决定好所要投入的战力后,帝国军随即彻底发挥出其作为精密战争机器的机能。

当下就从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当中选拔出十二名魔导师,作为使用「追加加速装置」(秘密代号V-1)突击敌战列后方的中队,立即前往后方的发射据点。

一面听取技术人员们教导操作方式的简报课程,一面在针对敌地的讲习中记下战斗任务的概要,毫无拖延地完成预备作业。

不过,指挥官提古雷查夫少校恳求的实机演习则基于保密因素,到最后终究还是无法实行。基于战略性奇袭的性质,考虑到演习从保密防谍的层面上来看怎样都难以放行的观点,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决定。

当然,临阵磨枪也有很高的风险。不用说,这甚至让她向参谋本部提出大量的担忧与建言。会不惜打压这些意见也要强调奇袭的重要性,是因为作战的把握完全建立在能否出乎敌人意料之上。针对这点,提古雷查夫少校尽管不甘愿,最后也还是认同了保密防谍的必要性。

就连使用实机的操作演习都是采用吊架进行,没有实际发射。相对地也在提古雷查夫少校的要求下,更加仔细地对追加加速装置进行整备。

严密地制定作战行程,将作战计画的目标制定为至少要对共和国军指挥系统造成打击,或暂时性地破坏其通讯能力。在对敌司令部造成直击后,随即北上经由友军潜艇或舰队回收。

参谋本部的议论最后也获得相关人员的大致同意,并将内容传达给秘密代号V-1部队,然后迎来那个X-DAY的日子,即是五月二十五日。

结果,就一如今日看到也会大吃一惊的一样。(摘录自联合王国军战史编纂局《莱茵战线史第三卷》)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五日 帝国军V-1发射秘密据点

当天,谭雅-冯-提古雷查夫少校毅然地昂首伫立在机场的跑道上,茫然地在心中喃喃道声「Guten Morgen」(注:德文的「早安」),睁著就连死鱼也会被吓跑的混浊眼神,眺望著一如往常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太阳。

根据受领到的军令,自己要带著所指挥的选拔中队直接攻击敌司令部,执行斩首行动。也就是以外科性的一击进行致命性的切除手术。

别说是以选拔中队打击敌司令部这种乱来的内容,就连为达成这个战术目标所准备的手段也让谭雅感到郁闷。

靠寻常的手段无法突破敌军的防御。上头似乎也很清楚这点。但不知为何,上头伴随著突破命令,在只能靠不寻常手段的决心之下拿过来的装备却是火箭。不过是靠人力导引的火箭。

说得直截了当一点,就是要把他们当人肉火箭射过去。要不是怕人听到,谭雅早就抱头大叫「为什么会这样」了吧。

理性上能理解,自己现在即将受命实行的作战行动绝不单是有勇无谋的赌博。没错,就合理性来看确实是有把握。然后只要听过说明,就能理解这在军事上很合理。

同时也不能忘记,常识基本上说不定是一种偏见的怀疑观点,挑战典范、带来革新也是迈向进步的常规。基于这种立场来看,也可以理解自己的忧郁情绪在军事观点上,不能不说是一种不合理的表现。

但是,倘若以合理性观点之外的视点来思考,就会发现战争本来就是一种巨大浪费。当然,从必须要将这种恐怖且等同无意义的各种资源浪费抑制在最低限度以减少亏损的视点来看,我也不反对这么做。这就叫作道理。

经由各种统计得到的一切数据,都表示有必要减少亏损。更进一步来讲,还知道这些数据也暗示著要从某处确保财源以弥补这些损失的必要性。要是没透过和平条约等手段从共和国身上敲诈一笔丄市国也毫无疑问会被沉重的战争经费压垮吧。看在推测上头应该是无论如何都想要拿到赔偿金的谭雅眼中,这道理其实很简单。

活用统计资料进行讨论佐证常识,再颠覆这种常识出奇制胜的理论也有其道理。谭雅在道德与感情上并不否定这点。

不用说,统计确实是一种谎言。但却是最值得信赖的谎言。

在统计上,一般而言没有人会认为使用普通存款帐户、加入人寿保险的人会进行自爆恐怖攻击。如果是银行员的话,反倒会想跟这种人长年打交道下去。所以行事合理的狡猾恐怖分子,就会反过来设置普通的存款帐户、加入人寿保险来欺瞒监视者,这很符合道理。

换句话说,就是能说凡事都要看你如何运用。

所以不分青红皂白就断言「这不可能」或「这办不到」有多么愚昧,谭雅自认相当清楚。自认无时无刻都没有遗忘要抱持著在否定他人之前,先自问自答对方是否才正确的健全心态。

所以,谭雅才会以宛如死鱼一般的混浊眼神,一面眺望著坐镇在视线前方的巨大物体,一面在得不到解答的状况下反覆问著「为什么会这样」的自问自答。

所谓──究竟是打哪儿来的疯狂科学家,好死不死竟然将如此疯狂的构想合理化到能让军方认同啊?

藉由秘密代号V-1的人力火箭发射中队。拥有能将这种计画合理化到让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两位少将做出决定的优秀脑袋的疯子……啊,反正又是那家伙吧。帝国军的技术人员大半都或多或少居住在自己的世界里,但那个修格鲁就连在他们之中也是别具一格。

天杀的修格鲁。甚至让我一想起他,就想破口大骂:那个该死的混帐!

果然应该在那场启动实验的时候,藉机用术式的失控还是演算宝珠的事故杀掉他的。就算那家伙遭到精神污染,是可怜的存在X的傀儡,然而正因为如此,才应该让还拥有著人类尊严的人杀掉他。

会恨他恨到这种程度,不对,是对谭雅而言,要是不放任情绪冲动在脑内拚命射杀修格鲁工程师就无法收拾局面的理由很单纯。

毕竟她身为担任殿军大肆活跃,最后导致大量伤患让部队接近半毁之大队的大队长,才刚刚勉强抵达友军后方基地,就立即受领到新的作战计画与新制作的专用装备,结果在兴高采烈地跑去观看上头做了何种顾虑后,却发现送来的是与所期待的方向性完全相反,无法在危险的战场上信赖的危险武器。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少校早已十分确信,自己不是能享受被巨大火箭发射出去这种事情的个性。

硬要说的话,谭雅已经受够危险任务了。身为只说一句「有可能」就受命要执行不知道风险回避概念被丢到哪里去的乱来军事行动的人,这可说是相当理所当然的感情吧。

就像海因里希法则所指出的一样,事故该发生的时候就是会发生。我可不想一直执行不知道何时会发生事故的危险任务。虽然被赞赏是战功彪炳,让银翼突击章升级为槲叶银翼突击章也没什么不好。尽管尚未公开,但也有获得黄金剑白金十字章的推荐,所以也无法否定针对风险的健全评价制度有在发挥机能。

正是因为这样,谭雅-提古雷查夫魔导少校才会不得不对自己心中的纠葛感到苦恼。在获得高评价,还就快针对自己的功绩颁赠正当的奖章之际,身为一个现代人实在是没办法无缘无故放弃任务。

这是对契约与信用等让自己之所以是自己的诸多要素的背叛吧。对自己的尊严而言,自己背叛自己等同是某种自杀行为。

既然是也无法用紧急避难作为藉口的状况,对谭雅-冯-提古雷查夫魔导少校来说,就等于是只有忠实遵从军令这条路可走了。

「只能这么做了。既然只能这么做,我们就一定得要成功。」

伫立在跑道上一味地瞪向共和国的方向,谭雅-提古雷查夫魔导少校就宛如这是自己的义务一般不断重复念著。

她就像这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走到身旁的那个人物,直到他向自己搭话之前都浑然不觉他的存在。

于是,提古雷查夫少校完全没注意到就在身旁目不转睛凝视自己的视线,不断地反覆念著,激起坚强的意志与战意。

「只能这么做了。就只能这么做了。我绝不会搞砸所接获的任务。」

我要活下来,绝对要将市场主义的正义打在那个混帐存在X的脸上。然后,打破一切的偶像嘲笑祂。这是在这之前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死的执著。

「……提古雷查夫少校,很抱歉打扰你沉思,但能借我点时间吗?」

不过就连这个念头,也在叫唤声下条件反射性地从谭雅的脑海中被一脚踢开。

「呃,失礼了。这当然没问题,雷鲁根中校。请问有什么事吗?」

瞬间想起自己忘记敬礼的粗心,随即退后一步把手伸到帽沿处,摆出有如画像般完美的敬礼姿势。一面连忙掩饰失态,谭雅的脑袋也一面急速运转,思索自己有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自己在跑道上喃喃说出的就只有两句话。尽管有点难以断言这听起来是充满干劲的话语,但作为说服自己必须执行任务的话语,想来是没有任何问题。

但这也只是单独听起来没有问题……谭雅也随即就理解到,话语中也包含著根据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可能会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的部分。

「没什么,只是贵官,啊,那个,该说是就贵官而言吧。」

「啊?」

因此,当向自己搭话的雷鲁根中校以有点意外的感觉欲言又止时,谭雅随即判断这大致上是最糟糕的状况。既使再怎么希望,参谋本部的雷鲁根中校也不是呆子。

要是弄得不好,就算自己不到抗命的程度,这个人也很可能会在送往本国参谋本部的报告书中,写上自己对执行作战不够积极且充满质疑这种事实。而且他还有著能够这么做的立场。

假如雷鲁根中校向上级呈报说对我的战意存有疑虑的话,之后究竟会怎样呢?

如今自己的裁量权也好、独立行动权也好,全是在参谋本部的杰图亚阁下的操作下才能获得认可。这反过来说,不仅对杰图亚、卢提鲁德夫两位少将使出浑身解数安排的作战充满批判,甚至还不积极执行的报告,究竟会引发多么麻烦的事态是完全不得而知。

「就贵官而言,难得看起来这么不起劲呢。」

而以彷佛苦笑一般的表情述说话语的雷鲁根中校,就一面注视著谭雅,一面以抱怨似的语气把话说下去。

「毕竟是贵官,是有想到什么足以让你不太想执行任务的事吗?」

谭雅心想,心脏被木桩猛烈贯穿的吸血鬼,感觉大概就跟现在的自己一样吧。

「啊,是这样啊……没什么,只是稍微有些疑问。」

「什么疑问?」

因此,谭雅随即决定进行损害管制让损害最小化。这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跨越的障碍。更进一步来讲,就是她甚至当机立断要说得就像是自己极为遗憾得不到大规模攻势一样,藉此将自己战意不足的事情敷衍过去。

短短一瞬间的空档就做出这种判断的谭雅-提古雷查夫这个人格,毫不迟疑就坦荡荡地蹙眉叹息起来。不觉得奇怪吗?谭雅大言不惭地答覆。

「如此优秀的装备、如此慎重的事前准备,还有如此努力的保密行动。军方在各方面上都有著足以令人惊讶的动作。」

谭雅表示,自己正是因为这样才感到疑问,然后就像是要寻求解答似的,凝视起雷鲁根中校发出询问。

「这个奇袭作战如此费心劳力准备,就单单只为了让敌司令部陷入混乱这个目标吗?」

地面跑道上设置著用来发射追加加速装置的轨道,而坐镇在上头的是,以脑子有问题的程度装著喷射器的追加加速装置本体,燃油箱里还注入著多到难以置信的高挥发性液态燃料。

甚至还考虑到对保密的影响,将发射用的轨道并排在一起,早在火箭本体开始注入燃料时,就感受到上头绝对要实行的干劲的人,绝对不只有谭雅一个吧。

正因为如此,谭雅指著这些火箭,极为认真地向雷鲁根中校发表主张。所谓,就算要攻击敌司令部,这些工程也未免太过浩大,不觉得很浪费吗?

「既然是要袭击敌司令部,那么必须在事前做好适当准备的观念并没有错吧。」

雷鲁根中校不太高兴的答覆就跟预期的一样。既然是要突袭敌司令部,就必须做好适当的准备,关于这点谭雅并无异议。

「正如你说的没错,中校。不过,对我来说……最起码,要是能有机会进行一场大规模会战的话……」

不就还能期待更进一步地扩张战果吗?──说出带有这种言外之意的台词。她的言外之意,即是对性价比提出深刻的疑虑。当然,谭雅也能够理解,一旦注入高挥发性的液态燃料后,就相当难以中断作战的技术性理由。但就算是这样,谭雅还是基于立场极为认真地指出这一点。

「嗯,你是想说,以现在来讲造成的效果不大?」

「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该说是机会损失过大。让敌司令部产生动摇……虽不能说是毫无效果,但……」

接著,谭雅就若无其事地回避掉倾听话语的雷鲁根中校默默递来的陷阱。要是质疑效果,到头来很容易让人以为自己是想以「效果不明确」作为藉口逃避。

不对,他大概是想用这种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藉口,测试谭雅是不是想隐瞒自己战意不足的事实吧。

于是乎,谭雅就装出问心无愧的爱国者嘴脸,以这么做未免也太过浪费的观点,坦然述说起机会损失。所谓,如今赋予自己的炸毁敌司令部的任务,是不是该与其他作战配合的提议。

这道命令在本质上,与下令将搭乘一式打火机大摇大摆来到前线视察的海军指挥官座机击坠的命令不同。既然要炸毁不会移动的敌司令部,就该趁著最佳的时机去做吧。

「若是依下官所见的话,如此费心劳力的准备,最后却只有打上一发小小烟火,性价比实在很微妙……」

然而,就在谭雅主张到这里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不太对劲而哽住了话语。没错,就是这点很奇怪。

「少校?」

就连雷鲁根中校发出叫唤的疑惑神情都在瞬间踢出思考之外,谭雅再度玩味起方才脑海中闪过的话语,确信事有蹊跷。

性价比很奇怪,竟为了单一目标投入如此庞大的经费?

在消耗战上呈现冷静透澈思考的那个杰图亚阁下会提出这种作战行动吗?而在机动战上大名鼎鼎的卢提鲁德夫少将会跟这项作战扯上关系也很奇怪。身为机动战专家的参谋军官大人物,为什么会参与这种该算是某种奇策的特种作战的企划立案。

「不对,可是……敌司令部的混乱……大规模会战?不对,是游离部队化!」

在这瞬间,谭雅脑海中浮现的几个疑问形成,个联想导出答案。只要歼灭敌司令部,敌军毫无疑问会陷入混乱。这样一来,现代军队也只是乌合之众。而这点正是参谋本部的真正目的……倘若卢提鲁德夫少将要活用敌军的混乱展开行动,换言之就只会从壕沟战回归到机动战。

这是因为所谓的现代军队,全是基于司令部这个脑袋才得以存在,这就连在壕沟战时也不例外。只要看史达林公肃清过后的红军有多么脆弱,丧失指挥系统的军队下场就毋庸置疑。【史达林公:对史达林同志的无上昵称。】

在此,还要再补充一点。

如果是像史达林公那样,从农地找士兵的国家指挥者倒还另当别论。通常在一般国家的情况下,在丧失正面交战的正规军后还能继续抗战的国家,顶多就只有美帝吧。

「……倘若一切都是为了包围歼灭,也就是要引诱共和国军?」

特意让敌军夺走要地,然后逼迫他们进行会战的手段。这是波拿巴曾在奥斯特里兹战役中展现过的,媲美诈欺师的战争艺术……低地地区确实是要地没错。而那里,也就是这次作战的普拉钦高地。

是一旦送到眼前,就绝对无法置之不理的诱人土地。

……难不成,重新编制防卫线的动作,全是用来引诱敌军行动的诱饵?

倘若如此……这就算是机动战,也不是单纯的突破,而是旋转门吗!

这样就能彻底解释,为什么会只局部放弃理当是要冲的低地地区,却无法下定决心重新编制西方所有战线的理由了。

「换句话说……这是旋转门的开关?」

然后,这句话扣下了扳机。

「少校!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看到雷鲁根中校脸色大变逼问自己的凶恶态度,谭雅随即「啊,原来如此」地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

「啊,这是我自己想到的……不过看这样子,下官的假设并没有太过偏离红心。」

「……你真的不是从杰图亚阁下那边听来的吗?」

「是的。不过,下官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该怎么说好,有种就像是喉咙里哽著鱼刺的突兀感。」

在听到大规模的重新编制战线是为了补给线时,当下就只觉得有点奇怪。毕竟,自己是被派去担任殿军。能够用来思考的余力遭到限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而当全军就跟参谋本部计画的一样平安撤退时,整个人甚至是因此松懈下来,所以发现得有点迟。

共和国军一连数日彷佛很困惑似的看著我方撤退,然后才开始急速进军。而当收到他们高涨著歼灭帝国的气势进军的侦查情报时,动作已慢到让人确信,这样防卫线的重新编制将会非常顺利的程度了。

正因为如此,才会感到难以言喻的突兀感,一直觉得这有哪里不太对劲吧。

所谓,如果是要重新编制防卫线,有必要退到这种地步吗?的疑问。然而,现在总算是明白了。这全是为了让旋转门运作的事前准备。

要是这样的话,也能够理解自己的任务为何会受到如此彻底的保密,最后还做好绝对要实行的准备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是宣告旋转门开幕式即将开始的小小烟火吧。

「……很好。那么提古雷查夫少校。倘若是贵官的话,应该能理解参谋本部对本作战寄予著极大厚望吧。」

「是的,中校。下官充分理解。」

这是要作为参谋本部针对大规模包围战所采取的远大战略机动作战的先锋。不用说,我们要是失败,军方就会故作不知地致力在重新编制防卫线上吧。只不过,要将战线后撤到这种地步,就得要有承受非比寻常损害的觉悟。让人感受到一种,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成功的觉悟。

「能肩负全军的期待,是我的大队的无上光荣。尽管交付给我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选拔中队吧。我们将以武力威势达成参谋本部所托付的悲愿,敬请拭目以待。」

以训练成果摆出完美的立正姿势并抬头仰望的谭雅如此断言。

「我在此誓言将会歼灭敌军,请在参谋本部静候佳音。」

「你还是老样子啊,提古雷查夫少校。很好,我会祈祷贵官能成功的。愿主保佑你。」

然后,尽管露出某种难以言喻,彷佛看开似的微妙表情,扬起苦笑的雷鲁根中校也还是随即伸手过来。

「愿祖国受到神的庇佑。不过,只要我们将兵还存在的一天,就请看我们代替神执行祂的权能吧。」

谭雅边回握他的手,边展现出狂妄的微笑。所谓人能代替神做到某些事情的话语。这虽是临时想到的说词,却也优秀到让谭雅感到相当愉快,是连她自己也认为说得漂亮,几乎令她陶醉的一句话。

取神而代之。

『愿祖国受到神的庇佑。不过,只要我们将兵还存在的一天,就请看我们代替神执行祂的权能吧。』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说得真好!

要说这当中存有问题,也是唯一的一个问题的话──

顶多就是必须要有办法把狗屎一般的存在X丢弃吧。然而──谭雅在心中说服自己,纵使是这样,这也是成功踏出无神论这个应当存在的知性的第一步。

代替神拯救祖国──光是夸下这句豪语就能涌现干劲,真是愉快。是甚至能激起「要创下让人们不再需要神的成果」这种积极意志,有如魔法一般美好的话语。

倘若要照道理来讲,突袭敌司令部是合理的行动。

不对,这硬要说的话,甚至能评为是合理到完美无缺的行动。毕竟,一面防卫后方的重要据点,一面还要分配战力到前线战斗,应该得要付出非比寻常的辛劳。

想当然,就算无法实际对司令部造成损害,对方也不得不准备对策防范,所以可期待获得充分的效果。

不论是谁,光是听到位在后方的司令部遭到袭击,只要是军人应该都会预期到诸多难题而抱头苦恼吧。在古今中外的战争中,派重型轰炸机对敌首脑阵营躲藏的地下掩体进行骚扰轰炸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而在这个世界里,魔导师是同时身为步兵与空降部队,而且还拥有媲美直升机机动力的特殊兵科。视运用方式,还能执行非常有效的敌地侵入任务。

展现魔导战力的精髓,在战史上添加新的一页之际,要是能加上「我们代替神拯救了祖国」这句话,就能有惊人的宣传效果。

居然能像这样获得这种最佳的宣传机会,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谭雅将这场危机视为转机。

不过,毫无疑问的是,这倘若不是要绑著一堆爆裂物执行的作战,应该能用更愉快的心情参加吧。

再重申一次……毕竟自己是被选为突击部队,得要背著V-1去执行任务啊。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但在那一天,由于成功发现到明确的目的感之故,让提古雷查夫少校变得极为积极。

因此,那一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伴随著惊叹述说著。

所谓──莱茵的恶魔,那个锈银,好死不死是带著极度高昂的情绪朝敌司令部发动突击。

所以人们都煞有其事地流传,她在出击之前的训示就只有一句简洁有力的话语。

所谓:「各位战友,愿祖国受到神的庇佑。只不过,我们将兵可得要先跟英灵殿申请好有薪假才行啊!」

目击者皆异口同声地表示,然后她就在哄堂大笑的部下面前口出狂言。

「我们将代替神拯救祖国!让凯撒的归凯撒!我的各位战友,现在是人类战争的时间。去夺取胜利吧!」

只不过,历史往往只会流传特定的场面。要说到谭雅在说完这句话后转身背对全员,为了搭乘V-1而冲上登机梯时的表情,果不其然是露出一副「为什么自己要……」的不悦表情。

现在的高度是八八〇〇英尺,速度是九九一节。

带领著就连在二〇三──正式名称第二〇三游击航空魔导大队当中也被视为精锐的队员们所选拔编成的中队,一面形成三组四机编队队形,一面突破音速障碍的突击作战。

不知幸还是不幸,机材也没有出现意外,让作战正在顺利进行当中。

说什么正在进行,这就只是坐在上头而已吧,谭雅在心中发著牢骚。就算说这多少能进行调整,但谭雅所搭乘的V-1就本质上而言可是火箭,并不是航空机。姑且也不是不能调整方向,不过所安装的是只能让前进方向调整数毫米程度的装置。

所以,V-1的操作方法实在非常简单。只需要按下开关发动引擎后,用操纵杆进行细微修正就好。

一旦发射出去,魔导师就几乎什么事也不能做。要说到能做的事,就只有持续维持防御膜与防御壳了。上头设置的操纵杆所能做到的操作,顶多就只有调整进入角的程度。倘若有某种必要必须做紧急回避时,就只有启动什么进行加速的特殊装置这个选项可以选。

说得极端一点,这就只是一面背著燃油箱一面被运送到目的地上空罢了。就某种意思上,应该跟早期的太空人一样吧。就只是坐在上头而已。

插图005

不过,这里的魔导师们跟早期的太空人不同,无法期待在成功著陆后,会有拿著花束的相关人员前来热烈迎接。

毕竟预定的著陆地点,不是众人忧心忡忡迫不及待我们归来的地球著陆点,而是满怀敌意的我们亲爱的法国蜗牛的巢穴。即使面带笑容开朗地说声「Guten Tag」(注:德文的「你好」)向他们打招呼,到头来受到惊吓的他们也只会一时冲动地发射铅弹答覆吧。

因此,从帝国前来叨扰的谭雅等部队,首先要有礼貌地敲门通知。首先,按照程序将装满联氨与硼添加物的V-1本体分离,先行突击过去当作敲门的门环。

这可是以超音速冲过去的V-1残骸,不用说应该会带有相当的物理能吧。是科学家们挂保证说,不论睡在多深的地下掩体之中都肯定会被惊醒的人类史上最优秀的门环。

家里遭到这种东西闯入的那群家伙,一定会对我们的来访感到惊喜。而与本体分离的魔导师──也就是我们,则是空降展开袭击,进行这种「绅士性」的二段式作战。

想出这种主意的人,个性肯定相当恶劣。这对参谋军官来说,应该是最高级的赞词吧。

不过对奉命突击的人来说,这岂止是一式打火机,根本是被绑在火箭上,而且上头还装满一旦诱爆自己首先也肯定会没命的剧毒。好想哭。

不对,既然要哭,就乾脆对战争的悲哀哭泣吧。毕竟之后还有著不论奉命突击的一方或遭到突击的一方,都要呕著鲜血相互厮杀的结局在等待著我们。以这点来讲,战场就某种意思上就只存在著受害者,这想来也是战争引人落泪的悲惨之处。哪怕自己是身为军人奉命战斗之人,谭雅-提古雷查夫也依旧可以断言,和平是珍贵的。

所谓的军人最好还是作为吃闲饭的职业在和平的世界里整天发牢骚。军人会勤勉地流血流汗的国家,不是忘记穿尿布,就是忘记喂看门狗。

只不过──这边令人哀伤的是,谭雅-提古雷查夫少校回想起自己面对这无法如人所愿的现况,就只能将叹息与抱怨吞下肚的执行自己的职务。如今,自己身为军人,有著不得不回应军务要求的立场。而经过现代化、受过军纪教练的军队是绝不会容许拖延。

而且──谭雅安慰自己的补充著。既然能有机会在战史上留下纪录,那就在战场上高谈无神论吧。只要认为这是让无神论记录在历史书上的绝佳机会就好。

倘若是为了留下眨低神的话语,就算是多少有些乱来的宣传行为,在今天也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谭雅如此说服自己。这算是某种炎上商法(注:故意引起舆论批判宣传的商业手法)。不过燃烧起来的主要是有机物,而不是电子布告栏就是了。但就算种类不同,只要结果一样就没什么好在意的。

该是工作的时候了,用手表确认现在时刻并再次确认预定计画。

要是再浪费时间抱怨下去,时机可就不太妙了。依照时程表来看,差不多是该采取闯入程序的时候了。

所以我切换心情,迅速确认该做的事。闯入前速度正常,闯入用的后燃器也设定完毕。

在内心里担心会不会诱爆的空储油罐也全都正常分离。

关键的位置也一边盯著航行图一边靠仪表判断出现在的位置几乎正确。尽管多少有些误差,担心是不是被风吹偏的,但大致上的位置几乎跟预定一样。全都在容许值的范围内。

『01呼叫各员。进入最终程序。各员回报状况。』

接著,在听到中队以指向性通讯波传来没有异常的通知后,谭雅首先就忍住各式各样的情感点了点头。虽然想抱怨的事情很多,但至少负责V-1维护保养的维修兵有好好工作。不得不感谢V-1没有发生意外在空中解体。

尽管有做好最坏的打算,将在艾连穆姆工厂时期所用过的,采用防刀规格并且难燃性受到保证,附有自动开伞装置的特殊环境用降落伞准备好全员的数量让他们背在背上,但既然没有机会用到,应该能认为幸运女神在对我微笑吧。

……不对,命运是靠人去掌握的东西。再怎么样,也不会是某人宛如恩典般所赐予的东西。用幸运这种表现不太恰当,这应该说是经由人手仔细整备并做好万全确认所产生的结果。

『01呼叫各员。时间到了。立刻测量距离、算出角度。』

经由人手让人类的努力开花结果的世界。这正是理想的世界。就算是在毫无生产性的活动之中,也无需特意张扬就能赞美人类究竟有多么美好。

『05呼叫01。已锁定目标。』

『09呼叫01。同样已锁定目标。』

『非常好。确认各员已做好闯入准备。』

不仅限于战争,一切都能按照计画进行是很罕见的事。不过,这绝不是不可能的事。只要在事前细心的安排与无微不至的注意之下憎恨著毫无效率与不负责任,这也不是办不到的事。

不觉得这很美好吗?这就是所谓的效率万岁。

『01呼叫全员。开始第七阶段。重复一次,开始第七阶段。』

收到部下们传来做好闯入准备的报告后,谭雅随即让行动进行到下一阶段。

第七阶段,或是说闯入命令。

在如此宣言的同时,选拔中队也弹射脱离V-1。

V-1基于本身的性质,产生推进力的引擎与螺旋桨飞机不同是装设在后方,所以魔导师是往上方弹射,开始自由落下。

同时还顺便将用光光的燃油箱或是乘员保护装置等部件,兼具欺瞒用途地从火箭本体上开始洒落。

谭雅等魔导师则是混在这些部件之中空降。要毅然实行这个世界首次的高跳低开伞降有著相当大的风险。【高跳低开伞降:伞降的一种方法。倘若基本的伞降是一面展开降落伞一面降落到目的地上,高跳低开就是从目视范围外的高空(比方说一万公尺)跳下,大约在地面上方三百公尺处打开降落伞,所以降落时的降落伞不会太过醒目。】

再加上这次还要重视欺瞒性,挑战高跳低开伞降更高的极限。一般是要在九八〇英尺左右开伞,不过我们可是魔导师,所以是要在二五〇英尺时减速,与大部分的部件用相同的速度降落,藉此努力让被发现的风险降低到最低限度。

不过,这也只有降低被发现的风险,并不是针对安全性所想出来的方法。终究是为了满足战术必要性的选择。

等回去后,我肯定要让提案人遭遇到相同的下场才咽得下这口气。

『各位战友,愿主保佑各位。』

霎时间想祝部下们武运昌隆所开口说出的一句话,结果却让谭雅不悦至极。啊,该死。

会想祈求那该死的神保佑,自己的精神肯定已病得相当严重。这也是战争悲哀与残酷的一面吧,谭雅不得不如此哀叹。战争有害于健全人类的心灵。

然后祈求,但愿艾连穆姆九五式的开发者──那个疯子可以下地狱。就算他处于心神丧失的状态下也无法饶恕。若有必要,我也不吝于亲手送他一程──谭雅充满干劲地心想。

因此,她就在这时额外多补上一句话。

『好啦,各位。我们去让神失业吧!』

不如说自力救济正合我意。谭雅边在心中如此低语,边确实按照顺序在规定高度开伞。

说到要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减速G力,还真是教人难以承受。才想说幸好自己个子小的下一瞬间,著地的冲击力就立即袭来。边用五点著陆法勉强避开冲击,边姑且靠著魔导师特有的健壮与防御膜忍受痛楚,降落完毕。

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天必须得要依靠在演算宝珠的航空机动课程中,假设坠落情况所教导的紧急降落方式,还真是教人受不了。就像是要发泄情绪似的,谭雅一边与降落伞分离,一边在脑海中将想出这种降落方式的家伙狠狠痛揍一顿,并叹了口气。

想是这么想,不过幸好身体各部位都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这让她瞬间觉得,还好有认真学习五点著陆法。虽然在训练课程当中,也不是不曾觉得连像我这样外表是小孩子的人都会推下去进行训练的教官们脑子肯定有问题,不过如今是打从心底感谢他们。等回去后,应该要送他们一张感谢状吧。

一想到这,谭雅就泛起苦笑。首先得要让自己度过这次的难关啊──脑袋这时才总算是重新启动。

根据事前计画,考虑到空降后难以汇集的情况,所以有指示部下们要与最近的队友组成双机编队展开行动。那么,只要有人降落在附近──正当谭雅准备环顾周遭情况时,随即就看到朝自己跑来的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的身影。看样子,副官似乎也平安降落了。跟谭雅期待的一样倘若是自莱茵战以来的搭档,就肯定没有问题。

『09呼叫01。降落完毕。损害为零。』

『01收到。报告追加加速装置的命中成果。』

这是个好的开始,谭雅泛起微笑。令人高兴的是,空降著地的部队似乎维持著指挥系统,降落在不远处的拜斯中尉俐落地传来已与中队其余队员确立通讯的报告。以分头空降来说,重新编制部队的过程可说是极为顺利,是高水准的训练程度才能做到的表现。

『报告,门环几乎正中目标。不过,据推测并没有命中弹药库。』

不过,顺利也就只到这里了。

这对谭雅来说可是个误算,原本预定是要藉由击中弹药库让司令部的防卫陷入严重混乱的弹头射偏了。没有斥责隔著无线电传来的数道细微咂嘴声,谭雅自己也心想著「早说过至少要进行一次实射实验了」叹了口气。

还真是伤心,不过再抱怨下去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说,被这种未经过多少实验的爆炸物集合体运送过来,最后不仅没有人员伤亡还能直接命中大多数的目标,这应该要感到自豪吧。

所以寻求解决之道,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的谭雅瞬间犹豫了一下。以经过加密处理的通讯确认到十一名部下都平安降落了。

这本身是令人高兴的报告,但既然推测是弹药库的巨大储藏设备未被炸毁,似乎无法期待敌人会陷入严重混乱。不过,敌人应该也还尚未发现到我们已空降成功并做好袭击准备了吧。

……结论,还有挽回的余地。还有无比充分的可能性破坏敌弹药库。

『没办法。弹药库的破坏工作就交给我。你们去把防卫部队炸飞吧。时间有限。给我持续注意时程。』

『09收到!是否要带两个小队过去?』

『01收到。07、12跟我走。』

『02呼叫09,组成四机编队队形。』

『02呼叫01,同样组成完毕。』

谭雅边对迅速集结完毕的各小队感到满意,边对V-1的命中战果出乎意料地不彰一事感到烦躁,并对这种二律背反的心情感到些许不耐烦。

部队的状况极佳。未在敌地出现损害,而且指挥系统也没产生混乱的成功降落。效率一好心情就会跟著变好算是一种真理吧。能俐落实行指示的人类集团真是太棒了。但是,问题就在于作为袭击作战前提的敌军陷入混乱的局面并没有发生的可能性非常之高。

就算自己指挥的选拔中队状况良好,一旦要袭击保有森严戒备的敌司令部,情况就稍微有点不同了。

『预估突袭状况。弹药库我会负责,其余部分就照预定行事。』

『请问该如何分配呢?』

『09,你负责B、C目标。我来解决A目标。』

因此,做好会遭受到惨烈损害的觉悟后,谭雅迫不得已选择突袭。

根据事前情报,疑似共和国军司令部中枢所在位置的候选地点有三处。本来预定是要趁著敌军的混乱袭击。毕竟,V-1原定应该会炸毁共和国军莱茵方面军司令部的弹药库。

……不对,是我太过相信这种不该依赖的东西吧。

这可是别说减速,甚至还会用多余的硼添加物点燃后燃器加速落在地面上的飞行物体,技术人员们会对这种事实挂保证,是因为「他们是技术人员」。要是有能完全按照说明书发挥机能的工业制品,生产线哪里还会发生意外啊。

会相信机械能完全按照设计运作的人,就只有从未到过现场,或是对现场的实际情况视而不见,龟缩在研究室里的研究人员。

的确,V-1在型录规格上的最终速度是超越一〇〇〇节。实际上,谭雅也保证有飞出这么快的速度。只要能直接命中,就足以靠动能粉碎碉堡,技术人员这种保证在物理上毫无虚言。

不过,技术人员与设计人员却忘记最重要的事情。V-1确实只要不是偏执地加强防护的核战用地下壕沟,就能在物理上粉碎一切吧。而既然这种东西尚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实际上就有可能粉碎一切的地下壕沟。

只不过,谭雅附加一点重要的但书。这是要V-1能够「直接命中」目标的事。换句话说,只要没有直接命中,这份破坏力就单纯只是在浪费能量。

……所发挥出来的是过剩到无用武之地的破坏力,无意义到令人哀伤。

这毫无疑问是技术人员轻视性价比观点所导致的因素。就本质上而言,采用类似集束炸弹那样飞散开来的形式会比较有效吧。谭雅再次下定决心,要是有机会回去,就要用这点痛批帝国军技术厂的那些蠢蛋。

『没有敌魔导反应。』

『同样没有侦测到。』

『很好!开始行动!』

不管怎么说,现在应该专注在作战上,这项作战的初期行动即是一切。

一切都赌在能否在敌军采取对应之前发动袭击。所幸从没有敌魔导反应的情况来看,他们还单纯只有把注意力集中在中弹的处理上吧。

……要说是理所当然也很理所当然。

就这点来讲,谭雅甚至怀著大致能理解敌军想法的感受。任谁也想不到这种事吧。认为会有人搭乘长距离炮击的炮弹或火箭阆入基地的人,精神状况首先就肯定不正常了。

这也就是说,就某方面上初期行动能稍微轻松一点。不过司令部附近再怎么说也会有卫兵看守,但要是人数相当,我这边的部下可是战争狂,就客观角度来看也能说是身经百战,要排除是有可能的。

『01呼叫全员。严守时间。无法期待共和国军的增援会迟到10:00以上。』

根据间接听到的声音与状况判断,共和国军肯定还尚未理解事态。至少应该是没有下达紧急起飞命令,而是以损害管制优先。

以他们的角度来看,大概是在烦恼该怎么处理首次遭遇到的「长程火箭弹攻击」吧。对中弹一事惊慌失措,尚未察觉到袭击部队已经潜入的实情。

如果不是这样,就无法解释魔导师没有紧急起飞反应的理由。

『03呼叫01。监听成功了。是明码通讯。』

然后,负责观测与监听的部下传来的报告让谭雅得以确信。果然,共和国军看样子甚至没有料想到我们的存在。

『这是个好兆头。以魔导隐蔽行军潜入。在袭击完司令部后全速脱离。集合信标在脱离后10:00连续发射两次。』

『收到。』

于是,混在飞出的一群人之中逼近敌方基地的谭雅就将叹息吞下肚,用力紧握住枪。这样一来,就算搭档的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在降落时搞砸了,只要人还待在身边,就能谎称无法拋弃自莱茵战以来的部下,只让其他部下突击,自己则假装在进行搜索行动就好。

不对,身为劳工的正当罢工权还是等到下次有机会再行使吧。

现在不管怎么说,应该要对自莱茵战线以来就认识的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确实的成长感到高兴才对。该对人力资本的增进表示赞赏。

『很好,突击吧。』

看著少尉可靠地点头,尾随在自己身后的姿态,让谭雅更加确信人类果然是会成长的伟大存在,同时极力抑制魔导反应地开始突击。

部下也跟著采取行动。

然后冲进基地的谭雅眼前所看到的,是完全没料到会遭到袭击,吓得目瞪口呆的敌兵。

这是身处后方据点所导致的灾难吧。共和国军的后方军官们很明显无法收拾这种混乱,甚至是从未预估过战斗局面。

谭雅边用捡来的冲锋枪横扫过去,边觉得这把捡来的枪比预期的还要好用呢,并且伴随著微笑,一面扫荡共和国兵一面突进。

尽管对连武器都没有配戴的人员之多感到些许困惑,不过到头来,就算把待在基地里的人视为战斗人员射杀,在国际法上也毫无问题吧。

所以,只需要淡然地排除敌人就好。敌人这个词汇还真是没必要再多加议论的便利话语呢,谭雅放松表情,稍微朝部下的方向望去。光靠「是敌人,开枪」这两句话,就能让所有人迅速开枪是军纪教练的最佳模范。在提升战斗力这点上,操作制约实在是很伟大。

「少尉,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Clear!没有问题!」

然后,向警戒后方的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询问状况,并得到满意答覆的谭雅露出愉快微笑。心想,太棒了。

对正在突进的部队来说,毫无来自后方的追击这种恐怖事态发生的徵兆,是意料之外的好消息。共和国军司令部内想必是戒备森严吧──帝国军参谋本部的这种担忧,看样子是令人吃惊地完全猜错了。

「这是理性主义者的失败呢。没想到竟会有这么蠢的事。我也得注意一下了。」

看在理性主义者的参谋本部眼中,司令部这种指挥系统的中枢,应该是无论如何都要死守的对象。就帝国军的常识来看,倘若是共和国军莱茵方面军司令部,就该是要宛如要塞一般防护的存在。正因为如此,卢提鲁德夫少将与杰图亚少将才会采用以V-1强行发射航空魔导师这种暴行展开奇袭的策略。

然后……对未知的危险提心吊胆的谭雅闯入敌阵,结果实际踏进去一看,却是极度松懈的后方基地的样子。

这也就是说,共和国军的那些家伙想得太美好,完全不认为这里会成为战场。这样一来……虽然只是推测,但应该能认为经验丰富的士官也很少。

既然如此,行动就能稍微大胆一点。

看这样子,毫无疑问是民间金融机关准备的警备要来得森严多了。毕竟入馆许可证与电子标签管理实在是非常有效的对策,警备人员的心态也不同。

「该怎么说呢……偶尔蛮干一下似乎也不赖呢。」

谭雅耸了耸肩,想发牢骚就是指这种感觉吧。民间警备人员会散发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气魄也是必然,有著所谓的必要性。这一切就某种意思上来讲就是市场基本。

就这点来讲,徵兵军大概就这种程度吧。似乎乐观地推测敌人不会来到后方的警备兵们,无法期待他们能善尽职务。

「少校,请看那里。」

「……陷阱的可能性很低吧。是猜错了吗?弹药库的护卫怎样也不可能只有四人吧。」

不过,所谓的出乎意料,即是指凡事在发生之前都无法预料。原先预定是要炸毁敌弹药库达到扰乱的目的……但疑似目标的仓库前就只站著四个人,而且还是疑似宪兵,叼著香菸悠哉聊天的一群人。

怎么可能会有宪兵在弹药库前抽菸。很难想像宪兵这种对规矩啰哩啰嗦的家伙们,会在后方这个形式主义者的天国不守规矩。这也就是说,一切的状况证据都显示这栋建筑物是与弹药库相距甚远的存在。这对前来这里的谭雅小队来说,可说通往目标的错误途径,白白瞎忙一场。

「考虑到光学系伪装的可能性。折射率有异常吗?」

「没有。反应也没有异常……那些大概就是全部了。少校。」

「……情报部也还真是敷衍了事啊。没办法了,少尉,就尽量炸得豪迈一点,减轻拜斯的负担吧。」

「了解,少校。」

谭雅向点头答覆的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等人低声下令「一次解决掉吧」,并将数发术弹装填进冲锋枪。

为了小心起见而在攻击前再度确认,但敌卫兵的人数依旧跟我方一样只有四名。而且还是一般步兵。只能说太少了。

原来如此,这里不会是弹药库,就只是寻常的储备设施之类的建筑物。这样一想,就某种意思上也能理解为什么我们没有遭到追击了。对方的四人就装备来看是宪兵。换句话说,应该只是徒具形式的哨兵吧。

「这里真的是共和国军莱茵方面军司令部吗?不论是警备兵松懈至极的态度也好,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啊,少校,呃……那个……」

「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可不认为自己有气量狭隘到听不进部下适当的建言喔。」

「是的,少校。依下官愚见……会不会是敌兵意外地只聚集在重要设施之类的呢。」

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战战兢兢地提出建言。不过,这个理由也足以让谭雅点头接受。以共和国那些家伙的角度来看,即使他们都逼近到这里了都还显得不痛不痒,肯定是根本没理解到自己正受到攻击。只要考虑到该优先把兵力分配到不重要的据点上还是重要的据点上,不用多加说明也能清楚知道答案。

「是有可能,这可棘手了。」

……唉,谭雅叹了口气,沉重的未来构图压在她的肩膀上。

倘若没有敌兵迎击的理由,不是因为敌军无能,而是这边并非重要区域的话呢?面对超乎预期的抵抗,拜斯的部队说不定会陷入棘手局面。

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不仅无法达成目标,还会在络绎不绝的追击下,错失让潜艇收容的时机吧。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很好,少尉。考虑到这点的话,我们就该赶快行动了。」

这是最糟糕的未来构图。

不对,是无论如何都要避免的最糟事态。我可没兴趣在敌军的追击下,在海上遭受攻击或迷失方向。

「开始排除。上吧,得赶紧收拾掉敌人去掩护伙伴才行。」

因此,谭雅-提古雷查夫魔导少校做出决定。

事到如今,总之也只能上了。

后悔也无济于事。本打算自己担任支援,让部下负责危险的突击,但考虑到遭到后方追击的危险,就不能不担起突入虎穴的职责。

不过就算是这样,既然不能无视眼前的目标与指定地点,谭雅所能做的就是速战速决。

莫耻笑官僚主义。就算炸毁一座这种无关紧要的设施,应该也毫无成果。针对这点,真想对疑似掌握到错误情报交过来的情报部,狠狠痛骂一顿他们的无能。只不过,现在就算抱怨也完全无济于事。

因此,现在就算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既然军令指定要破坏,不炸毁就是抗命。尽管想大骂一声「去吃屎吧」,但对经过军纪教练成为现代国家齿轮的谭雅来说,否决权是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概念。

也就是说不论发生任何事情,既然这是命令,就必须炸掉那栋毫无个性的水泥建筑物。

倘若是为了这个目的,就算要排除仅有四人的警备人员,谭雅心中也毫无一丝内疚。

到头来,开枪的虽然是自己,不过要我开枪的却是国家的命令。这是经由主权的暴力装置行使。枪不会射人,人才会开枪射人。军队也一样,是国家命令军队开枪的。

而因此扣下的扳机,就跟往常一样从枪口射出铅弹,作为极为自然的结果制造出四具曾是活人的蛋白质块。

「Clear!」

负责支援的谭雅点头回应这句呼喊,尾随著走在前头的部下们踢破宪兵们看守的门扉,闯进建筑物之中。向前冲锋的部下们手段很漂亮。哪怕目标是无关紧要的建筑物也毫无懈怠的冲锋姿态相当可靠。

而谭雅也一面掩护他们的冲锋一面闯入建筑物中。她早有觉悟会遭遇到某种程度的枪战,更重要的是冲锋枪在室内战斗中相当灵活方便。

从协约联合军官手中抢来的冲锋枪很快就成为谭雅的爱用品。这虽是令人高兴的误算,不过比步枪还要符合体型也是一大主因。虽然这是个她不太想承认的优点。

但不管怎么说,意气扬扬闯进建筑物中的谭雅等人扑了个空,当场在困惑之余,闲来无事地将视线移往建筑物内部寻求目标。

就某种意思上跟预期的一样,建筑物内部是几乎没有使用迹象的空荡空间。

或者说,完全是空的。

姑且是有清扫过的样子,但设施内部几乎是空的。伴随著叹息,想说至少找一下纪录踏进疑似事务室的角落时,发现贴在墙上的便条与月历的日期是已将近一年前的东西。

连带本来应该严密封锁的金库与柜子都敞开著。试著翻找了一下,找到的尽是显示这里已遭到弃置的东西。似乎是在很久以前,就因为距离主要设施太远的理由遭到封锁的区域。

这完全是情报部的过失吧。

呃,虽说我也不是特别想抽到大奖,也不是对没有敌人一事感到悲伤,但也曾经期待过,只要将弹药库炸毁……应该就能让敌军陷入混乱,所以稍微有点失望罢了。

「看来是扑空了。没办法。虽然不太想做白工,不过军令要求爆破,还是炸掉吧。」

「遵命,少校。那为了小心起见,我姑且去周边警戒。」

「啊,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顺便通知拜斯中尉一下,说这里扑空了,没办法赶去掩护。真受不了,赶快收拾去下一个目标吧。」

「遵命。」

「很好,来确保我们的退路吧……不对,等等。有魔导反应!」

此时,假如硬要说的话,就是以谭雅而言难得搞错警戒对象的一刻。与原定会遭遇到包含严重抵抗在内的激烈战斗局面截然不同,有别于敌军会不会随著时间经过重整态势的担忧,对应方式极为慢条斯理的敌兵让谭雅的直觉失去了准头。正因为如此,一旦望向远方,就忘了注意身边的状况。

在这瞬间,谭雅确实是毫无防备。

不过这反过来说,也就只是如此。

墙壁突然敞开,从中冲出某人身影的光景,在经由大脑处理并感知到的瞬间,谭雅就当场停止判断。冲出来的不是某人。这里可是敌地,换句话说就是不需要更进一步的判断材料。

当她做出「是敌人」的判断时,谭雅的脑内就接收到敌人冲来的情报,在感受到敌人带有敌意的视线后,霎时间,谭雅就以几乎是机械装置的精密度做出反应。

迅速将干涉式封入冲锋枪的术弹中随意射击。然后在这场室内压制战中,冲锋枪创下压倒性的成果。

所幸注重奇袭冲来的敌魔导师防御膜也很薄弱,光靠九mm手枪弹与贯通术式就能轻易贯穿他们的防御,让毫无任何防御的血肉之躯遭到数发子弹击中,没两三下就丧失战力。

「Engage!(注:进入战斗)进入室内扫荡战!」

紧接著,其余三人也随即朝在中弹冲击下趴倒在地的敌魔导师开枪射击。

正因为自己也是魔导师,所以他们非常清楚,所谓的魔导师意外地顽强,以为区区数发手枪子弹就能解决掉魔导师的想法就只是过于乐观的推测。

而还活著的魔导师,就跟拔掉安全栓的手榴弹一样,在让他们停止呼吸之前,完全没办法安心下来。毕竟他们是只要稍微……真的只要还稍微有点余力,最坏就很有可能自爆的对手。

让他们停止呼吸,就算会太慢,也绝对不会有太早这回事。谭雅自己有彻底灌输部下们这个观念,所以对被迅速解除危险性的敌魔导师来说,他们是从来就没有机会抓到反击的契机。

于是,在处理完突发遭遇战之后,谭雅等人就立即将枪口指向冒出敌人的密门,打量里头的情况。

会不会有后续敌兵冲出来的念头,就算只是瞬间闪过脑海,也让人焦躁不安,感到不舒服的紧张感。不过,别说是脚步声,除了他们身上的枪械与装备随著身体微动发出的叮当声响外,周遭是一片鸦雀无声,看不出变化的徵兆。

「……这里似乎比预期的还要深!」

接著,用脚把尸体踢开的部下在慎重调查过敌魔导师冲出来的墙壁之后,咂嘴不止地传来了报告。

敌魔导师冲出来的密门隐藏得极为巧妙,看样子似乎是通往地下的门扉,而且还可以预期,内部恐怕是深不可测。

「究竟有多深?」

「请来看一下。」

「怎样?」

然后,在枪灯的光源范围内怎样也无法一览全貌的昏暗阶梯就宛如永无止尽的通道,让谭雅也不禁看得止住了呼吸。

这个阶梯的深度非比寻常。恐怕,这栋建筑物就算遭到一般的轰炸或炮弹直击,地下区块也能毫发无伤地存留下来,深得搞不好就连遭到列车炮的二八〇mm炮弹直击都能幸免于难。而打从出入口是用墙壁隐藏起来时,即可推测这里设有极为慎重的伪装。

倘若不是敌魔导师轻率地发动攻击,恐怕会完全疏忽掉隐藏在这里的某些事物吧。这种复杂到不舒服的防范手段,让人严重感受到情报人员特有的偏执感。或许情报部是对的,自己以为这里什么也没有的感觉是不当的过小评价吧,谭雅在心中稍微修正对他们的评价。

只不过,在究竟要怎样才会把这里误认为是弹药库的这点上,她相信就整体来讲这应该是他们的过失。不是想主张情报部是彻底的无能之辈,但错误实在太多了,导致在关键的部分无法对情报的可靠性寄以信赖。

只不过,对方犯了错,而我方没有犯错。

这将会对我方带来很大的优势。特别是能优先发动攻势的权利,不用说当然会在这个场面上造成极大的影响。不限于战争,在一切名为竞争的某种生存斗争上,犯错的人都会陷入最为不利的局面。这正是大自然的法则。

「少尉,看这样子,我们说不定意外地抽到大奖了。」

「可是,以弹药库来说……」

疑似把「不觉得太诡异吗?」或是「不觉得很奇怪吗?」这些话语一一吞下肚的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她的判断是对的。当然,自己也丝毫没有想主张这里是弹药库的念头──谭雅向她点头示意。

「是啊,这里不会是弹药库。不过既然都特地做到这种地步了,就肯定藏著某种东西。喂,集音。有收到声音吗?」

「有复数音源,恐怕是谈话声。」

顺利到让人想爽快地大喊一声宾果的状况。面对敌人更进一步犯下的错误,谭雅向副官露出满意笑容。

所谓,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这样你懂了吧?不论待在地下的是谁,都是一群躲在这种地方偷偷摸摸策划诡计的家伙,肯定会是高价值的目标吧。

而接下来的事就算不用明说,以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为首的其他人也都十分清楚。

「收听得到对话吗?」

「相当困难。不仅距离遥远……而且从回音来看,设施内部看样子是座迷宫。」

尽管众人猛然充满干劲地埋首收音,但令人困扰的是,就算想取得更多的线索,声音也反射得相当厉害,勉强收听到的声音只能说夹带著相当严重的杂讯。

……但就算无法听清楚对方的话语,也仍旧是有收听到声音。

然后从声音的回音来看,代替简易声纳使用的音源位置相当的深。这样一来,冲进去就有点过于危险,谭雅很快就感到风险让天秤倾倒了。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对现在的谭雅来说,也没什么一定要勉强求得虎子的理由。

就算这可能是陷阱的想法是多虑了,但要是敌人自暴自弃,最坏的状况就是在对方自爆时无路可逃,她可不希望碰到这种事。用常识判断会躲在这种地下深洞里策划某种计谋的家伙们太危险了,谭雅对此深信不疑。

要是里头有群魔导师以自爆为前提发动大规模术式,最坏就甚至得做好敌我双方都会全军覆没的觉悟吧。潜入有敌魔导师潜伏的地下空间进行室内近身作战这种事,简直就是一场恶梦。

不过,此时谭雅却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而感到疑惑。怀著「不可能吧」的念头再三确认后,依旧是几乎没感应到疑似魔导师的反应。虽说因为地下空间太深所以感应不到魔导反应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少尉,我感应不到魔导反应。你那边呢?」

「报告少校,我这边也没有感应到。」

就连小心起见地向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确认,所得到的答案也依旧不变。

……这也就是说,敌人竟缺乏快速反应态势到这种地步,或著单纯只是这里聚集著非魔导师的人员。但不论真相为何,这意味著这里没有会展开防御壳与防御膜的魔导师存在──至少就算如此判断也似乎没有问题的样子。

这换句话说……就只会是工作起来会非常轻松的意思。在与魔导师交战时总是无效的手段,在这种情况下也会非常有效。

这是以前在诺登勤务中学到的事。防御膜确实有可能让毒气丧失作用,但魔导师可是生物,并没有优秀到连没注意到的有毒物质都能筛选出来防护的程度。

换句话说──

「……虽想要俘虏,但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不得已,只好解决掉了。」

「要冲进去吗?」

「少尉,啊,对了,贵官当时不在诺登呢。这是一种小技巧。知道的话,意外地挺方便的,我就教教你吧。」

谭雅在如此喃喃说道后,就身为上司以笑容面对前途看好的部下,说出一个小建议。

「听好,少尉。一氧化碳的效果很适合这种密闭空间。虽说要重视即时性的话,就是制造氢气,再刷根火柴吧。」

「……可是,以单纯的爆破威力……不对,是氧气吗?」

「没错。氧气这东西可是意外地轻。特别是在这种密闭的地下环境中,更是该注意窒息的危险性吧。」

既然是地下空间,只要用爆炸把氧气烧光肯定就一网打尽了。尽管意外地容易被遗忘,但窒息可是很可怕的。

或是说,身处在密闭空间里,光是冲击波就是一种过于充分的威胁吧。

就算设有数个逃生通道,在成功抵达之前也还有冲击波与恶性气体平衡在等待著。姑且只要在制造好氢气后额外发射一发燃烧系气化爆裂式彻底地夺走氧气的话,就万无一失了。就以本来毫无一丝期待的仓库来讲,这算是相当不错的战果吧。

「把氧气烧光吧。准备展开术式,倒数计时。」

一边尽可能抑止术式的显现,一边构成术式。为避免让地下的家伙们察觉到,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松懈。这是将对现实的干涉式尽可能以假想方式启动,直到投射之前才展开的手法,所以奇袭效果高,威力也不会削减太多。

当然,我不否认用这种手法显现术式是非常麻烦的事,也因为如此这种手法不太方便在实战中使用也是事实。毕竟,考虑到这种手法不仅要多费功夫控制还很耗费时间,就还是按照一般程序启动术式比较简便受欢迎。

不过隐密性很高,最适合用在奇袭上。虽然就只因为很费功夫这一点,导致这种技巧在平时的遭遇战或高机动战中鲜少有机会使用是很可惜,但就算是魔导师也相当难以应付在投射之前以这种方式显现的术式。

更重要的是,纵使有魔导师存在,后方基地的魔导师顶多只有教科书程度的应付能力。不觉得他们会干练到能应付这种壕沟战与非正规作战特有的阴险袭击方式。

「三、二、一,发射!」

伴随著吶喊显现并投射术式。

散发大规模魔导反应,并将豪迈引发的威猛热量砸进地下深处,同时准备下一发攻击。

连续发射与急速展开术式,对于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这种在高机动战中磨练过来的老兵来说可是看家本领,俐落地连续显现烧夷弹系的燃烧术式,意图尽可能地扩大战果。

沦为目标的敌人,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被冲击波炸死,二是被火烧死。差异就只在于程度,下场则是大同小异。

而在工作结束后就是头也不回地迅速脱离。俗话说做就要做到最好,就盛大地烧下去吧。谭雅就在临走之际小心起见地再投射一发烧夷弹系的燃烧术式,同时率领著部下冲出建筑物。

毕竟,虽说已重复过很多次,但谭雅已经没有时间了。

时间限制的要素在她脑内宛如警铃一般响著。由于参谋本部过于高估敌军的对应,所以将时程表订得格外紧凑。

以秒为单位制订的时程表仅有十分钟。要在这短时间内袭击敌军的后方司令部,就不得不进行严密的时间管理。

不过,纵使设定了十分钟的预定时间,这也预估会是相当危险的数字。一旦超过这个时限,部署在附近的数个敌军部队就会开始做出对应。这样一来,想要确保退路就相当绝望。

就算司令部的警戒松懈得像是在开玩笑,我也不想怀著周边的实战部队也同样可笑的乐观预期遭到包围。

所以没办法再耽搁下去了。就展开一切投射火力当作是饯别礼,并在射光弹药的同时冲出建筑物。如今共和国军应该已经察觉到我方的袭击了吧。

姑且是假设会遭到追击的危险性,一面以双机编队互相掩护,一面在设施内部移动,但就连花费在掩护上的时间也让谭雅心急难耐。

「少校,拜斯中尉的队伍报告C是错误目标。」

「收到。该死,看来无法期待敌军的对应会陷入混乱。要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扫荡B地点,这边会试著想办法处理掉A地点,立刻传达下去!」

「遵命。」

然而,尽管为时已晚,但敌兵们也开始展开反击。就不能再乖乖安分几分钟吗!

所幸这里是有别于前线的战壕与无人地带,完全不缺可燃物质的后方设施。注意到敌兵使用的遮蔽物不是土墙而是建筑物的事实后,谭雅随即做出决定。所谓,这种时候就乾脆相信我们防御壳与防御膜的防御性能放把火烧了吧。

「注意!气化燃烧术式三连发!目标,周边三百六十度!」

「这会连我们一起烧死的!」

一脸惊恐的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瞬间反驳的话有一半是对的。没错,在建筑物密集处使用气化燃烧术式,就像是想烧死自己一样。

只不过,谭雅几乎是铁了心的微笑回以怒吼。

「敌兵会比我们先被烧死!动手!」

看来这句话让她终于回想起我们所置身的状况。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不再反驳,跟著自己开始建构术式。

作为单纯的事实,魔导师比步兵难被烧死。这就是所谓的难燃性万岁。

接著在谭雅的一声令下,全员几乎是无差别地分别朝四面八方射出的术式,就在转眼间将周遭烧成一片火海。

虽说不是不觉得火势蔓延得有点太快,不过既然能让共和国军士兵们惊慌逃窜无暇理会我们就相当不错,当作是件好事吧。

但要是被自己放的火烧死就太蠢了,所以谭雅就趁著无人阻扰的好机会再次向前突进。

就这样赶在火势扩大之前迅速冲离建筑物,并随即偕同部下们飞奔而出。

这乍看之下,会以为他们是想逃离火场吧。而这里对共和国军来说可是自家地盘,会有胆子立即朝逃离火场的人开枪的人应该很少吧。

附带一提,这也有大半是真心想要逃命,所以演技也肯定相当逼真吧──谭雅苦笑著补上这一点。

不管怎么说,看在谭雅眼中,共和国军展现出的混乱局面,怎样都不觉得他们有预测到我方的袭击。

我本来甚至是做好觉悟,眼前会立刻冲出准备好组织战斗态势的敌军,然而实际一看却是东逃西窜的敌兵,顶多就是偶尔会碰到根据个人判断勇敢抵抗的个案。但坦白讲,这都是些临机应变的应战,而且还对应得极为混乱。

这要是在莱茵战线,如今早就呼叫预置炮兵,针对敌方认定我们所潜伏的区域发射宛如淋浴一般密集的炮击吧。只不过,是不习惯在后方基地战斗吗?这大概是文化差异吧。

「01呼叫各员。目标A袭击完毕。时间已到。回报状况。」

「目标B袭击完毕。中奖了。」

唔,看样子B是司令部,C则是某种东西的储备仓库。不管怎么说,既然成功袭击了敌方司令部,就能期待敌军陷入混乱。所幸,就算有邻近部队紧急起飞追击,只要无法掌握我方的逃离方向就不会有事吧。

「收到。开始撤收。全速脱离。方向北上。信标设置在10:00后。」

既然如此,就不用考虑安全策略,直接脱离让潜艇回收吧。但不管怎样,成功脱离后都必须整理好战果报告回报给参谋本部。

唉,这很明显是做了超出薪水价值的劳动,下期的奖金绝对要他们大幅加量。啊,还必须帮部下申请授勋推荐呢。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五日 联合王国/白厅

绝对不允许大陆上产生独一无二的超级强国。因为这代表著联合王国将不得不与整个大陆对峙,是在地缘政治学上的一场恶梦。

这对联合王国来说是对外政策的基本。

正因为如此,打从帝国这个最后登场的列强诞生以来,就一直是让他们深感头疼的存在。尽管表面上是对民族自决表示认同,私底下却是对这个过于强大的国家担忧已久。

实际上,他也认为这件事非常严重。不对,恐怕就连在联合王国之中,他也是最为担忧此事的其中一人。认为对受到神选而光辉灿烂的联合王国来说,这正是对天命的一场重大挑战。

正因为怀著这种想法,所以当帝国这个强大列强一如字面意思死命地想要咬破周边诸国的宽松包围网时,也让他回想起最糟糕的事态而气得全身颤抖。

心想著,那些家伙实在太过危险了。实际上,当理解到就连共和国几乎算是奇袭的参战都被帝国挡下来时,联合王国的军方相关人员甚至惊恐地跑来与他促膝长谈,商讨事后的对策。

事情到这里都还算好。

然而却──他猛然怒不可遏地将嘴中的雪茄用力压在菸灰缸上,在心中发出咆哮。大骂著这群蠢蛋。随后吐出烟雾,以所能想到的一切脏话痛骂那群开始沉浸在无可救药的欣快感之中的愚蠢绅士。所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放松神情满意地露出开朗笑容的模样,让他不得不抱头苦恼。

在前几天,帝国军放弃了低地地区的防卫线,并为了整理战线而撤退。看到这种情况,就连他的友人们都自以为是地说出「不得不判断如今这场战争的结果已相当明确」的这种话,甚至还已经有笨蛋开始说著「等战争结束后,我想在社交界与帝国的老朋友们重修旧好」这种话。

看在他眼中最难以置信的是,就连毒舌批评家与怀疑主义者都一本正经地在报纸上谈论起帝国军已逐渐露出其脆弱的侧腹部等,足以认为是在质疑帝国军续战能力的论述。

正因为如此,当人人都安心地松了口气时,他才会感到气愤。

他所气愤与侮蔑的对象,就连联合王国的枢要也不出例外。毕竟整个白厅里,都回荡著他们对于能藉由己身之手恢复势力均衡和谐一事所吐出的安心叹息声。

绅士显贵们边一手拿著扑克牌,边谈论著战争恐怕就快结束的话题,这份光景正是联合王国的众人松懈到何种地步的佐证吧。这或许是对拥有压倒性强大力量的帝国会占领大陆地区这种未来预测所产生的反动。帝国势如破竹的攻势,意味著势力均衡政策的崩坏,这曾经是让联合王国的显贵们回想起海洋国家单独对抗大陆国家这个恶梦的状况。

不过如今这也是「曾经」的事了。正因为如此,众人就算想努力克制,也依旧是眉开眼笑地脱口说出这些话来。如今回荡开来的笑声,正是他们对能够避免国家安全上的恶梦这个光辉灿烂的未来所爆发开来的喜悦。

正因为如此,像他这样烦人地高呼帝国威胁的人,就默默遭到众人迂回地敬而远之,最后还被委婉地温和告诫「再次讨论已经结束的难题很令人没劲,不是吗」。只要看这种乐观论的扩散情况,应该就能轻易察觉到,就连本该是马基维利主义者的政治家们也都沉浸在欣快感之中吧。真是一群天真的家伙!

所以──尽管他满腹烦躁,今天也只能带著焦虑感出席内阁会议。

「诸位绅士,我们的友人共和国看样子是帮我们把事情解决了。」

前些日子还将以苦恼与烦闷为名的布料量身打造的忧郁穿在身上的首相,今天则是深深地坐在椅子上,边优雅抽著雪茄,边喜上眉梢地喃喃说道。

脸上的神情还算是有靠著自制心克制,但就算是这样,在座的阁员们依旧能从他愉快扬起的嘴角与莫名笔挺的订制西装上,轻易看出他目前的心情相当愉快。只需看一眼脸色红润、毫无黑眼圈的首相,任谁都能立刻察觉到首相应该睡得很安稳吧。

这让本就烦躁的他看得相当气愤。有关首相的政治能力,姑且不论内政问题,在外交问题上已经完全无法期待了吧,他很快就对将来感到不安。

如今就只有他能守护住受神祝圣的祖国未来。

毕竟──他郁闷地看向在座阁员们的幸福嘴脸,怎么看也不觉得他们有能力做到。

「或许还有点言之过早……但这样周末应该又能在共和国的咖啡厅与老朋友叙旧了吧。姑且不论爱国情绪,我还挺怀念葡萄酒的味道呢。」

「是呀。对了,那个国王饼(注:galettes des rois,法国的传统点心)朴素的味道也意外地难以割舍呢。」

坐在首相对面有著老绅士风范的大臣所喃喃说出的一句话,让许多阁员纷纷点头附和,展现出对日常即将回来的期待感。这份光景之中弥漫著一种唯有他难以理解的乐观论。

不过,这看在其他列席者眼中却是显而易见的结论。麻烦的战争就快结束了。这样一来,共和国和联合王国之间的定期渡船应该也会再次航运,所以岂不是又能在共和国的海岸上,边吃著国王饼边享受葡萄酒吗?众人就像这样悠闲交谈。

说穿了,就是在座阁员几乎人人都在品尝从紧张感中解放开来的喜悦,因此他们甚至有那个余力对自国贫乏的饮食文化露出淡淡苦笑。

不用说,是还没有人说出「战争结束了」这种话。纵使除了他以外,阁员们都露出彻底松懈的神情,但他们也还没忘记帝国军依旧存在的事实。毕竟他们绝非已经全灭。

但就算是这样,只要维持战争所需的必要工业基础全面失陷,也跟气数已尽一样。纵使他们拥有再精悍的军队也无法扭转乾坤──那群家伙皆一副自以为是的嘴脸如此说道。

「诸位绅士,倘若基于现况考虑往后的方针,我们就必须关注战后情势进行介入吧。要重新制定势力均衡政策,还有著堆积如山的重大难题呢。」

既然已知道结果,问题就是之后的事了,首相以下的众人皆摆出这种姿态。对他们来说,该处理的问题已是帝国败北后的世界秩序了。

「我们的友人可是帮忙承担了大半的负担,这样实在是没办法由我们独享一切的成果,是该帮他们一把吧。」

「虽然还存在著对联邦问题与合州国的借款问题,但首先在国家安全环境的改善之下,应该有办法降低我国的军事费用吧?」

然后考虑到战后秩序的确立与重新制定……如今总算是来到联合王国该表明立场的时期,而且这恐怕还是一个能坐享其成的好机会──甚至还有人如此庆贺胜利。这尽管困难,却是份有价值的工作──众人皆以这种语气开始议论。

「现在谈这些,实在是还有点言之过早。我们现在总之应该先活用不处于战争状态的现况,进行议和的斡旋吧。」

「我赞成。应该要命令各部会针对和平条约进行事先调查。此外,还要出动舰队对帝国进行一定的示威行动,暗示他们要是不尽快议和就会与联合王国为敌。」

然而,即使众人再怎么说著脚踏实地的意见,所说的见解也全是基于「战争就快结束了」的认知。

「没错,只要出动皇家海军就没问题了。就算是帝国,一旦与世界最强的海军与世界屈指可数的陆军为敌,也会放弃持续有勇无谋的抗战吧。」

「毕竟那些家伙可是严重到让人厌恶的理性主义集团,只要理解我方介入所代表的意义,说起来甚至有可能在参战之前就签署和平条约。」

这是完全是乐观过头的意见。

听到这里,让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当场就在无论如何都想插嘴的冲动之下站起身来。

「马尔博罗海军大臣,有事吗?」

「首相,恕我失礼,但我们是不是该稍微脚踏实地一点?『Lauso la mare etente-n terro』(赞扬大海吧,但你要确实站在大地上),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得向诸位绅士述说这个道理。」(注:法国普罗旺斯地区的俚语)

「马尔博罗海军大臣,要跟管辖海军的你说这种话也很可笑,但我国海军所拥有的可不是中世纪的桨帆船,而是包含超无畏级战舰在内的主力舰喔。」

他非常清楚会有讽刺家根据俚语典故的意思指责错误。正因为如此,被称为马尔博罗海军大臣的他才会缓慢地重新叼起雪茄,抽了一口后堂堂正正地发出反驳。

「罗鲁伊德财政大臣,恕我失礼,但希望你不要从典故而是文意去理解这句话。我们只能靠地面部队击败帝国。毕竟他们可是大陆国家,就算航道遭到威胁也不足以成为致命伤喔!」

「马尔博罗海军大臣的话大致上也很合理。但就算是这样,不论帝国怎么做,他们都正逐渐失去西方工业地带。这样可打不了仗吧。」

然而,很可悲的,他的反驳终究只有在纯粹的军事观点上获得赞同。一如罗鲁伊德财政大臣语带讽刺指出的,当西方工业地带这块帝国的一大制造据点失陷时,帝国维持战争的基础恐怕也会严重受损。

所谓,这样一来他们就完蛋了。就算是帝国也只能把剑放下了吧。就算没有表现在话语上,但听在马尔博罗耳中,他这句话怎样都是这个意思。

「要我以财政大臣的身分发言的话,说到底现在不论是帝国还是共和国都几乎已断绝财源。再维持数个月相同规模的支出看看。战后的财政赤字最少也要四十年才能偿还完借款吧。」

然后作为佐证,他甚至述说起该称为大幻想的财政限制。所谓不管怎么说,以帝国为首的参战各国的财政皆已出现问题。而认为这个话题愚蠢至极,伸手拿起手边茶杯的罗鲁伊德,心底大概很瞧不起这些明知会财政赤字还依旧参战的国家,充满著这种小联合王国的脾气吧。

「但就算这么说,一旦决定参战,要是慢人一步也颇令人不悦。姑且还是做好派遣舰队的准备,并向地面部队发出准备远征的命令吧。」

而马尔博罗海军大臣完全无法理解,似乎没能理解到这个事态的严重性与未来辉煌荣耀的伟大性的众人为何能如此悠哉。其他的阁员们竟然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要确实做好万全安排的态度允许「准备」?就他的主观看来,这样很有可能会太迟了。

「恕我失礼,只要有命令,我随时都能下达准备派遣舰队的指令。但是,难道诸位真的相信帝国会乖乖撤退吞下议和条件吗?诸位绅士,难不成你们全都相信帝国真的会这么做吗?」

因此,整张脸涨红得就像斗牛犬一般的马尔博罗海军大臣才会嘶吼著极力反驳。他真想大叫一声,别开玩笑了。只不过,马尔博罗海军大臣同时也理解到,自己的预想甚至不是最恶劣的玩笑话。

冷冷注视著自己的数道眼神,即是他们也跟自己一样,在心中低语著相同一句话语的佐证。所谓:「准备派遣?你在开玩笑吧。」

「倒不如说,之后的事还比较困难。战后复兴才是真正的课题吧?协约联合与达基亚的战后复兴经费要从哪里调度?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国的黄金储备额。就算是西堤区,要到说能不能凑出钱来协助他们复兴也很微妙。」

「就算是这样,要是变成无政府状态让共产鬼子们四处作乱也是本末倒置。还真是让人伤脑筋。还必须得要注意联邦的动向。」

财政大臣与内政大臣彼此说著「就这么决定了」,一副不需要再多加议论的模样。当然,他们说的话也有他们的道理。会深刻认为战争结束后的善后是更加重要的难题,也是他们两人真挚地担忧一国的财政问题与经济混乱将会如何地容许共产主义者在暗中作祟。

「……马尔博罗海军大臣,还有事吗?」

正因为如此,对于紧咬著已经结束的事情不放的马尔博罗海军大臣,首相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

「善后处理的讨论也很重要。不过希望诸位绅士理解,这一切都必须要等到终战前的小工作还有诸位绅士所设想的案件解决之后。倘若可以,我希望能迅速制定派兵计画。」

「假如派遣的话……也对,姑且是该考虑一下帝国军海军的存在。这样一来,就有必要作为海军的管辖案件护送大陆派遣部队。换言之,计画案是身为海军大臣的马尔博罗公爵的管辖吧。计画的制定就随你高兴吧。」

首相以不太耐烦的语调轻易下令许可,要他在海军大臣的权限内爱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首相满脑子的念头,都是想解决以严峻的北方问题为代表的国内问题,还有该不该花费时间处理对外问题的纠葛。

说明白一点,就是现在整个内阁会议充满著对想一头闯进战争之中收割荣誉的海军大臣略为不耐烦的情感。

「话说回来,海军大臣。我知道这不在你的管辖之下,但你知道我国能派到海外的陆军总共有多少吗?是七个师团加上一个骑兵师团喔。既然不能把乡土防卫志愿军派遣到海外,老实讲,这种程度的兵力究竟能做什么?」

「不是能跟共和国的共和主义者们一起死吗?」

正因为如此,当首相夹带著身为一国领导人对于不愿去做自己想做之事的人的烦躁感无意间说出这句话时,马尔博罗公爵以毅然语气答覆的这句话才会让他心头一惊。

去跟共和主义者们一起死?……他是说要为了这种理由让年轻人上战场?

而出席内阁会议的与会众人也几乎同时理解这么做在政治上的意义。只要一度让联合王国士兵与共和国士兵一同穿上军靴齐步走上战场并肩作战,最后在帝国的攻击之下命丧沙场,联合王国就绝对再也无法抽身了吧。就算联合王国士兵只有出现一名死者也一样。

「马尔博罗公爵恕我失礼,但我们为何偏偏要为了共和国流血?大陆的安定只要交给共和国这名农夫耕耘,让我们绅士地收获成果就好。」

「我并不是赞同内政大臣的说法,但到头来也没必要主动闯进可以扑灭的火场之中。」

因此,阁员们蹙眉反驳的行为,是相信尽可能不被卷入这种愚蠢事态之中才能实现联合王国的国家利益之人所提出的质疑。

「到头来,大幻想似乎说得没错(注:《大幻想(The Great Illusion)》是一九三三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诺曼-安吉尔的著作,主张经济合作利益大于战争利益,使得战争已成为「日益困难和不可能」)。如今演变得要以这种规模展开的战争,相对于费用是怎么算也划不来。单纯只是浪费。你有看过财政部统整的参战国财政状况吗?」

认为这样太蠢了,这种不合理的浪费不可能一直延续下去,质疑著我们究竟有何必要去做这种浪费行为。这是在数字的支持下,就某方面来说算是正常的感觉。

「财政大臣恕我失礼,请问这些数据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现在参战国的战争费用已有过半依靠国内债或外债。特别是合州国正藉由担任大部分国家的债权国急速扩大自国的影响力呢。在这方面上,就连共和国与帝国也不出例外。就连制定临时追加预算案将大部分的国家预算作为军事预算,也仍然不够。」

「真受不了,那么近期内,帝国毫无疑问会因为赔偿金等问题积弱不振了。倒不如该担心共和国政局不稳定的情况吧?」

这反过来说,就是他们确信参战各国目前正处于这种苦境,才会提出这种意见。换句话说,就是他们认为战争就快结束了。毕竟不论是哪个国家,都没有余力不断持续这种乱来的行为。

因此,就算马尔博罗海军大臣无法平息满腔的怒火,在受到神选的祖国不肯采取行动的现况下,他也只能以以防万一的名义制定派遣计画。

倘若要加上但书的话,就是对马尔博罗海军大臣来说,这项预定过没多久就被脸色大变冲进室内的海军部军人所告知的,让联合王国的假设前提打从根本崩坏的事实给彻底推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