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的存在进化
当其中第一滴血液接触我舌头的瞬间，我便感受到彷佛针扎般的疼痛。
尽管我短暂闪过或许还是别喝为妙的想法，但本能强烈催促我把血液全部喝光的奇妙感觉，加深了我的决心。
那说不定只是我的错觉。
不过存在进化这种东西，我也只能相信直觉。
既然某种跟道理无关的感觉如此指引，我也别无选择。
我抱著这个想法，更是将瓶子高举。
咔啷。
空瓶在桌上滚动。
那个空瓶其实也是相当实用的魔道具。
虽然我原本是想小心放下，避免把瓶子摔破，但似乎还是不小心弄倒了。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现在我眼前的景象彷佛被一片红雾笼罩。
一股分不清是疼痛还是恶心的感觉在全身流窜。
好像不太妙呢。
我单纯地涌现这个想法。
不过并没有到我觉得自己会丧命的地步。
一定要说的话，我全身正在被彻底替换。
我有那样的感觉。
在我身体深处，某个原本毫无异状的空间正在体内翻转，并擅自动用我所有力量，把某种东西一一塞满我体内。
而那个东西，我想正是我之前体内八成没有的鲜活内脏。
紧接著那彷佛大量蚂蚁在身体表面迅速奔窜的感觉，肯定是我开始拥有皮肤的关系。
这种强烈的感觉，虽然与生前喝太多酒的时候有几分相似，不过恶心程度多出百倍，眼前的景色也彷佛像是置身在强烈地震当中一样扭曲。
就算我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那种行动完全毫无意义，最终我只能深切理解自己全身正在发出异常警告。
这个……得持续多久？
不对，这真的会结束吗？
我心中浮现这个怀疑，而这股怀疑并没有淡去，持续让我内心感到煎熬。
原来如此，如果这就是喝下吸血鬼血液的人都曾经遭遇的感觉，那么会在这种感觉中丧命或发疯，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现在还能承受。
是因为我的意志力比较坚定？
不，应该不是。
是因为我已经是不死魔物的关系。
成为不死魔物之后，我也自觉到跟以前相比，在感情变化上与人类截然不同。
虽然我一直抱著要尽可能让自己像是人类，要维持人类应有的模样，也一直努力让自己的表现与人类相符，然而跟我活著的时候相比，我心中的涟漪总是十分微弱、安静。
变成骨人、食尸鬼、尸鬼，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还能保持平静，理由就是我实际上就是感觉相当平静。
不知为何，那种不可思议的心情让我毫不动摇。
不过就算是那样，还是有一些会让我内心有所反应的东西……
例如要成为神银级冒险者，这类在我生前强烈重视的想法，仍会确实让我的内心产生波动。
也因为这样，我才能一直对梦想抱持执著。
也许这股执著反而还变得远比生前更加坚定。
虽然就连那股执著其实也微弱到彷佛一觉起来就会遗忘的地步，但我也变得会去强烈意识自己有那个梦想，不让那个梦想从我心中消失。
正因为我处于这种状态，所以在这些痛苦与煎熬当中，才能免于发疯或丧命。
如果在我还是人类时候遭遇这种痛苦……
也许我在短短数秒内就崩溃了。
「……！……！！」
我听见来自远处的叫唤声。
在我扭曲的视界中，能看见罗琳的脸。
看到她的脸，让我隐隐感到安心。
因为我并没有像成为尸鬼的时候那样，对她的血肉抱持欲望。
可是，我现在……
我的意识正逐渐模糊。
如果就这样放松会怎么样呢……
不，以现在这种感觉，应该只是会昏过去而已。
要以这种状态一直保持清醒，实在太难受了。
乾脆先让自己昏过去，应该比较轻松。
虽然我会担心这样是否会对存在进化有所影响，不过我想真正重要的，应该是不能因为痛苦而失去理智，不能因为痛苦而让精神崩溃。
就这个角度来说，我从一开始就已经死透了。
所以我才能确信自己没有问题……
所以我决定放开这模糊的意识。
我眼前开始发黑。
我感受到脑袋缓缓落向地面的飘浮感，而在脑袋接触地面的前一刻，似乎有人温柔地将我抱住。
◆◇◆◇◆
我真的撑过来了。
一恢复意识，我立刻涌现这个感想。
我感觉身上多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该怎么说……
那就像是骨折时，患部另外缠上木片时会有的异物感。
到底是怎样……
也罢，反正也没有特别不快，最多就是有些不自在而已。
我试著睁开眼睛，感受到眼皮的重量，让我小小惊讶了一下。
说起来，在我还是尸鬼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有做过开闭眼睛的举动。
虽然有时会有闭上眼睛的感觉，不过我记得在空出面具上半部对著镜子看的时候，是没有眼皮的。
可是，现在能感受到眼皮的重量，也就是说……
我睁开眼睛，感受光线进入眼内。
那是蜡烛温和烛光的感触。
虽然这栋屋子里头不缺照明用的魔道具，不过在就寝前，就会将那类多余的照明熄灭。
由于我刚才还处于昏迷状态，所以应该是罗琳为我帮照明改成烛火。
我发现身体似乎正平躺著。我似乎正躺在床上。
我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天花板上那因烛光形成的影子。
……那是人影。
我自然地掌握状况，转头往床边望去，看到床边是正安静阅读一本厚重书籍的罗琳身影。
我就这样望著罗琳的侧脸，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当罗琳视线转到书本左侧，这才察觉到我已经清醒。
「雷特，你醒了吗？」
罗琳这么说道。
她似乎一直都在旁边关心我的状况。
只是原本以为我没过多久就会醒来的罗琳，看我一直都昏睡得不省人事，所以才去找了一本书来打发时间。这应该就是现在的状况。
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考虑到我昏倒的时间是早上，代表我昏睡了相当久。
虽然这对我来说也算是久违的熟睡，不过看来我还没能好好享受就结束了。
「嗯……你在看什么书？」
听我这么一问，罗琳合起书本，手轻抚书的封面答覆道：
「这是关于吸血鬼生态的解说书。虽然主要是写关于种别的资料，不过……粗略的分类，你应该也多少知道。尸鬼、下级吸血鬼、中级吸血鬼、上级吸血鬼……大概就是这样。不过随著吸血鬼的能力越强，似乎也会出现越多无法套用这些分类的个体，所以书中的说法并非一定能够套用……好比说，活过漫长年月的古代吸血鬼，就不属于其中任何类别，像是童话里登场的吸血公主，也无法用书中的说法分类。」
「……只是那两者听说都没人亲眼见过就是了。那些是不折不扣的童话。真正有人见过的，最多就是上级吸血鬼，而群体的规模，听说就算所有眷属都算进去，最大也就是相当于一个村子的程度。不过要是在城镇里建立起一个集团，当然也很棘手……除此之外，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传说中甚至还有将整个国家并吞的黄昏吸血鬼，不过也就只有传说而已……」
「就算是传说，也不一定都是假的。雷特，你自己也是因为实际遇到像『巨龙』那种传说中的传说，而且还被吃掉了。所以说不定真的有黄昏吸血鬼，以及拂晓天使曾经降临在东之地的说法，这些也有可能是真的。不是吗？」
被罗琳这么说，我确实难以反驳。
因为我实际上就是亲身遭遇了被认为是传说的东西，所以传说只不过是传说这种话，我大概是最没有资格说的人。
就某个角度来说，我面临的甚至是更胜传说的经历。
被「巨龙」之掉之后变成魔物……
虽然是有听过可以靠著喝下吸血鬼血液，或透过诡异仪式变成魔物的方法，不过听说那些方法其实都很难成功。
想到这里，我只好无奈地点头。
「好吧……这样说也对。对了，你为什么会想到要看那种书呢？」
听我这么问，罗琳用手指著我说道：
「理由很简单。就是……」
「就是什么？」
恭喜你完成存在进化。
罗琳带著微笑小声这么说道。
◆◇◆◇◆
存在进化？
她的意思是……
我其实并没有痴呆到完全听不懂，可是从罗琳说出这句话之前我都始终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反应，就算有人数落我「你变成不死魔物后，不只是身体，搞不好连脑袋都烂掉了！」我也没法反驳。
这样说起来，我身体的感觉确实大幅转变了。
只是我刚醒来的关系，有些模糊的意识还无法掌握全貌……
不过，其实就连这种尚未清醒的感觉，也是很久都没有过了。
毕竟只到今天早上以前，那种感觉都距离我十分遥远。
我的情绪波动彷佛一直都维持固定，除了经历存在进化的时候，内心都只会有异常冷静的情绪。
说起来，就像是所有人哄堂大笑的时候只有自己搞不清状况，但又不想被人当成异类，所以勉强自己也装笑脸的感觉。
那让人觉得相当空虚……
不对，那样其实算不错了。
不管怎么说，跟过去相比，我感觉现在情绪的波动要活跃许多。
话虽这么说，跟身为人类时相比，感情变化还是较小，不过至少要比之前好。
那种冷静与其说是身为不死魔物的关系，说不定更像是因为体内没有东西，所以才会连带欠缺情绪变化。
不过现在我身体里什么都有了。
就算要我把肚皮拉开给人看也没……没问题才怪。
说起来，我连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都还没怎么确认过呢。
镜子镜子……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罗琳也准备周到地将墙边的穿衣镜拿到我面前。
我记得前一阵子这里应该还没有这种东西才对，看来应该是罗琳特地为我去买的。
想到这种东西价格不算便宜，也让我有些过意不去……
「……看不太出差别呢。」
看我对著镜子说出这种话，罗琳傻眼地说道：
「把长袍跟面具脱掉，傻瓜。你这身打扮，当然看起来都差不多。」
罗琳这么吐槽。
一点都没错，不过如果是这样，罗琳又是怎样知道我完成存在进化的……
当我为此不解地微倾脑袋时，罗琳也察觉到我的疑问，对我说明：
「我是脱下你的手套看到的。只要那样就很清楚了吧？」
她这么一说让我恍然大悟，我原本手上的手套确实已经被人脱掉，正摆在床边的矮桌上。
我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直到今天早上模样都还相当恐怖，感觉更像是用枯枝拼成人手形状再贴上腐肉，让我伤透脑筋的手，现在已经有了乾净的皮肉。
虽然色泽有些苍白，感觉几乎没有血色……不过看到我现在的模样，八成不用再担心会有人立刻出现「你是不死魔物吧？我是第一次看到，可以请你签名吗？」的反应，而是把我当人类看待。
……好吧，在我是骨人、食尸鬼，还有尸鬼的时候，其实也没有人跟我要过签名。
因为我的身分并没穿帮。
而且如果真的在镇上穿帮，最多也就是会有高举巨剑的壮硕大叔靠过来对我说「你是不死魔物吧？你的讨伐报酬很不错，可以给你死吗？」而已……
我实在不愿想像那种光景。
……话说回来。
「……我这次的模样会比较像人吗？」
听我这么说，罗琳有些犹豫地说道：
「说起来可能有些残酷，其实你最终究竟能否成为人这件事，没人能够保证。我不敢太过肯定，可是……如果只是外观，也许已经跟人很接近了……总之为了确认，你快把面具跟长袍脱掉吧。」
罗琳跟以往一样，她在这种时候不会把希望当成事实的个性，也让我容易明白状况。
确实就跟她说得一样。
没有人知道我最终能否变成人。
尽管如此，我之所以没有太受打击，或许是先前听罗琳说就算我变成那样，她也无所谓的关系。
至少她那句话，让我免去了可能得以魔物身分孤独生活的哀伤想法。
「好……」
我点头这么说完，便脱去长袍。
虽然我在长袍底下还有穿衣服，不过也只是近乎内衣的简陋服装。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身上到处都有空洞跟缺口，所以我担心如果穿得太过闷热，搞不好会让里头的身体烂掉。
虽然说我就算受伤也能用回复魔术或圣气修复，所以如果身体真的烂掉应该也不会是太严重的问题，不过这是心情问题。
这就像是年轻女孩会对保湿极端热衷，但其实看在外人眼里没有多大差别一样。
不过也因为那样，让黏液怪的体液能卖到很好的价钱，所以也不会有人没事去跟年轻女孩说「再怎么保湿也没用，算了吧。」
而且如果真的说出那种话，就算被围殴都有可能。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保持沉默比较好的。
「……嗯。」
看著我脱下长袍的身体，罗琳缓缓点头。
看见她如此反应……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这么问道。
被我这么一问……
「……没有吧。正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话说回来，虽然很久没看过了，不过你的身体还是挺结实的……毕竟你在训练上从没马虎过，说起来也是当然的……就我看来，我是觉得在体型方面没有多大变化，你自己觉得跟以前有什么差别吗？」
罗琳手比向穿衣镜，对我这么问道。
我不太肯定。
我仔细打量自己在镜中的模样，是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变。
只是先前都是看到自己乾枯空洞的身躯，所以我对自己以前体型是什么模样，记忆相当模糊，不过也差不多就是现在这样吧。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应该就是整体看来都相当苍白，欠缺血色这件事了。
这也让我清楚理解自己虽然乍看之下是像人，不过终究还是不死魔物的事实。
话虽这么说，现在这样还是很不错。
毕竟有完整的皮肤，身上也没有空洞，光这样就很棒了……
我醒来的时候，会感觉身体好像被东西缠住，应该就是因为多了光滑皮肤的关系。
那几乎没有皱纹的皮肤，感觉要比我以前的皮肤还要光滑许多，彷佛就像是初生婴儿一样。
「……好冷！」
突如其来的冰冷感触，让我连忙转头一看，发现罗琳正轻柔地抚摸我的身子。
罗琳点著头说道：
「……这可是会让年轻女孩羡慕的肌肤呢。这种光滑触感与其说是再生，不如说是新生了。你毕竟是男人，而且还是长时间过著辛苦生活的冒险者。你以前的皮肤应该粗糙许多才对。但现在……」
罗琳会在我偶尔受重伤的时候帮我治疗，所以我赤裸上身的模样，她当然也都看过、摸过。
而以她过去的经验，我现在的肌肤似乎光滑过头了。
罗琳继续说道：
「似乎连一点伤痕都没有……你之前身上应该有一些旧伤吧？我记得在背上也有大片刀伤才对……全都不见了。」
她说得没错，我身体前方应该也有几处较小的旧伤，但现在却一点都看不到。
是因为我这身不死魔物的身躯被全部重造，所以让那些旧伤都消失了吗？
我不是很确定，而且我对那些旧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眷恋。
我是觉得这没什么影响，不过……
「其他的伤痕也就算了，原本在这里的伤痕看起来还挺有冒险者的感觉，我原本挺喜欢的说。算了，既然没了也不能怎样……」
罗琳有些遗憾地这么说道。
看来她似乎要比我自己对那些伤痕更有感情。
也许就像是对布偶上面的污痕抱有感情差不多吧。
在那之后，罗琳用平静的语气说：
「……整体来说没有什么变化。最多大概就是背上多了一对小翅膀，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出了这令人惊讶的事实。
◆◇◆◇◆
「……翅膀？」
我满脸疑问地歪著脑袋，而罗琳也做出跟我一样的动作。
「……你没发现吗？」
她这么问道。
看来罗琳似乎并不是刻意不说，而是以为我已经知道的样子。
可是……
「我又看不到自己背后，不可能发现吧……？」
听我这么说，罗琳的反应是……
「可是那对翅膀从刚才就挺频繁在抽动，我还以为是你有意识让它动的。不好意思……所以说，那玩意会在你没有意识下自己活动吗？是类似眼皮那样吗……对了，这样可能需要另一面镜子。就算你勉强转头去看背部，也很难看清楚吧。等我一下。」
罗琳这么说完，便开始在房内的某个柜子里翻找出一面镜子。
虽然说这是我暂住的房间，不过这里原本就是罗琳的房间。
我自己身边的东西也不多，所以房内的柜子、箱子，里头几乎都还是原本的模样。
罗琳调整手中的镜子跟我面前的穿衣镜，让我能够看见背部。
而出现在镜中的……
「……这是……翅膀呢。」
「嗯，是翅膀。我刚才不是就这么说了吗？」
那是不折不扣的翅膀。
在我背部，在肩甲骨下面一点靠近背骨的位置，生有一对左右对称的翅膀。
而且那不是长有羽毛的鸟类翅膀，比较像是……蝙蝠的翼膜。
虽然现在收成一小块，不过我试著去意识那个部位，确实能让那里活动。
而罗琳看到之后……
「……喔，你能自己让翅膀动吗？这样的话，刚才那种反应又是什么状况呢……」
罗琳边说边伸手去触碰翼膜，并开始又摸又拉。
虽然我感觉很痒，不过罗琳可是研究魔物的专家。
我认为让罗琳检视我的身体，也能让我对自己更加瞭解，所以我也打算配合她这番举动，可是……
「喂，别躲。」
罗琳这么说道。
「……？我并没有要躲啊……」
「你明明在躲。我不是说身体，是你的翅膀。虽然说翼膜可能比较正确，不过……反正我跟你都不会想去严密定义那个用来飞行的器官该怎么称呼，所以怎么说应该都没差。总而言之，那个翅膀在躲我。」
就事实来说，我虽然并没有想要让翅膀乱动，可是看来罗琳眼里，似乎怎么看都觉得那对翅膀在躲她。
所以这次我刻意想著要让罗琳碰触翅膀，不让翅膀躲开。
「……嗯，没在躲了。」
罗琳满意地说道。
不过罗琳似乎还是对刚才的状况颇为在意，微倾脑袋。
「刚才为什么会……嗯，对了，说不定是……」
罗琳这么说完，接著开始用奇妙的方式触碰我的翅膀。
她的动作简直就像是搔痒一样，而且罗琳在镜中的表情确实也带有一点笑意。
……她根本在恶作剧。
不过我还是抱著不让翅膀屈服的强烈意志，努力撑了一下。
不过是搔痒，只要想忍耐，就算要忍几小时都不成问题。
没错，无论几小时……几小时……几……不行了。
就在我放弃的同时。
「……你刚才有刻意让翅膀动吗？」
听到罗琳这么问。
「没有。虽然很痒，不过我可是有尽可能忍耐喔。」
我给出这个答覆。
虽然我最后确实对搔痒屈服，不过我基本上并没有想去移动翅膀。
罗琳听到我这么说……
「跟我想得一样。虽然可以有意识地活动，但就算在无意识下也会有反应的样子。在我搔痒的时候，这对翅膀一直都会自己躲开。后来则感觉像是被其他意志控制下来。你在最后放弃了，对吧？」
「嗯……因为实在太痒了。」
「我想就是在那个时候，主导权偏向了无意识的部分。翅膀那时又开始躲开我的手了……大概就像是动物的尾巴一样吧。」
罗琳最后做出这个奇妙的结论。
所以只要看我的翅膀，我的情绪还是感情什么的，就会一清二楚吗？
其实就算不到那种地步，由于我的翅膀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也会有所反应，所以要是被人盯著看，感觉想藏事情就会有困难了。
可是我大概也不会让背部光溜溜的出门吧……
嗯？
想到这里，有一件令我颇为在意的事。
「……这玩意在我穿上衣服之后，看起来就好像背后养了什么东西一样，那样不会很可怕吗？」
「……试试看好了。」
罗琳这么说完，拿来一件麻制的廉价上衣。
我试著穿上那件上衣，接著问罗琳我背部的状况。
「怎样？」
「……啊～这真的……确实是有点恐怖呢。背上会凸一块起来，而且那块东西还会动……」
听起来就是我不用看也能想像的惊悚光景。
在魔物当中其实也有会在人身上产卵的恐怖存在，而我也实际看过遭遇那种不幸的人。
那是彷佛皮肤底下有蚯蚓在扭动的骇人光景。
而且底下的东西最后会以冲破皮肤的方式诞生。
那是我人生中看过排名前三的恐怖景象。
顺带一提，在前三当中，也包含身为食尸鬼的自己，还有身为尸鬼的自己。
身体内部外露的乾枯人类，当然很恐怖。
虽然最近我已经相当习惯也是真的。
我试著想像我记忆中的骇人光景在我背部上演的景象。
那实在太糟糕了。
罗琳观察了一段时间，然后对我说道：
「……对了，你有办法把那个翅膀收起来吗？有些魔物是可以把翅膀收进体内的。」
「确实是有那种魔物……可是，要怎么收？」
「我怎么可能知道？总之你先用强烈意志想著要收起来试试看……」
我们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从对方的眼神当中，可以看出我们都觉得这是一段只能依靠摸索，而且听来相当无脑的对话。
但老实说，现在确实也只能这么做。
因为会置身于这种状况的人，大概也只有我而已，所以也没法参考其他人经验采取有效率的行动。
结果我决定先按照罗琳的说法尝试。
下一瞬间，我感受到有东西被塞入身体的感觉。
而在一旁观察我背部的罗琳……
「喔！」
她这么出声，接著伸手拍了拍我的背部。
「完全收进去了呢，雷特。」
罗琳这么说完，接著翻起我的上衣，直接看我的背。
「……嗯，收到看不见了……虽然好像还有一点突起，不过这样应该算是容许范围吧……」
她这么点头说道。
然后……
「你会觉得难受吗？」
听到罗琳这么问，我答覆道：
「虽然有一点像是内脏被压迫的奇妙感觉，不过……应该不用担心翅膀会……」
突然冒出来。正当我想要这么说的时候……
「哇！」
罗琳这么大叫。
而我当然被吓了一跳，在我正想转头问她为何突然大叫的时候，只见她傻眼盯著我的背部。
「……看来被吓到就不行了。」
听罗琳这么说，我用镜子勉强观察自己背部，结果看见那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来的翅膀。
而且还不是叠起的状态，是展开的模样。
要是哪天这对翅膀突然在街上冲破衣服冒出来，八成会有人大叫有恶魔出现吧。
幸好能现在先知道这件事……我打从心底这么庆幸。
◆◇◆◇◆
「……不过就算知道会这样，也没有什么方法能够解决。大概就是你自己得留意别受到惊吓吧……」
罗琳这么说完，就决定放弃了。
真是过分。
不过，如果要问这是否是个可能想到对策的问题，我也只能说我完全想不到，这就是这种性质的问题。
要别让自己受到惊吓，这种要求还挺困难的……
要说我能够办到的事，大概就是受到惊吓后，立刻把跑出来的翅膀收回去吧。
再来就是经常留意背部，或许也能避免翅膀曝光。
我大概就只能做这么多。
「如果这是能靠努力克制的问题就好了……」
「如果只是在街上曝光，说不定还有办法找藉口解释吧。在迷宫之类的地方单独探索时，只要旁边没有会一直盯著你背部看的冒险者，应该也不成问题。要是翅膀真的跑出来，你就唬弄人说那是自创的魔术就好了。」
虽然听起来不太高明，不过确实也只能那么做了。
况且就算长袍底下的衣服被翅膀弄破，长袍本身应该也不会破。
虽然翅膀冒出来的速度颇快，不过面对连魔物攻击都能抵挡的防御力，就算冒出来的速度再快，仍旧比不上真正的攻击，所以也不可能会有弄破长袍的威力。
「……对了，那对翅膀，你该不会可以用它来飞吧？」
罗琳突然提出这个疑问。
对于那对突然出现在背部的存在，虽然我心里尽是抱著现实的担忧，不过确实也还没有对用途进行检证。
实际上有何作用，这点我也相当关心。
毕竟那不管怎么看都是翅膀，所以一般来说，那应该是用来飞的东西。
虽然说世界上也是有一些不会飞的鸟，而那些鸟也同样有翅膀，不过现在我想刻意忽视那种事实。
「总之我来试试看吧……」
我这么说完，便先脱下上衣，展开自己背上的翅膀。
只是就算展开，翅膀的尺寸也没有多大，就物理上来看，这种大小就算努力振翅，也不像是能够飞行的样子。
不过想在空中飞的想法，可以算是一种浪漫。
因为不懂得使用飞行魔术的我，想要在空中飞，就只能搭乘飞空艇，不然就是靠这对翅膀的能力飞行了。
希望能让自己看到那种可能性的我，开始努力振翅。
……不过。
「……原来如此，来进行其他检证吧。」
罗琳观察了一下，残酷地说出这句话。
罗琳话中的意味相当明确。
我不能飞。
虽然我努力振翅，但身子一点都没有浮起来。
最多就是搧起一点微风而已。
「不，还没完。我还没出全力。这对翅膀肯定有什么能力才对……」
我在这么说的同时，也不放弃地不断拍动翅膀。
而罗琳的反应是……
「夏天时应该很管用。这样挺凉快的。」
她说出这样的风凉话。
可恶。
就只能这样而已吗？我的翅膀。
不，怎么可能。
一定可以的，一定能飞的。
现在会飞不起来，肯定只是少了什么……是少什么呢？
唔……这样一想，我记得听人说过，像是龙之类的生物，并不是只靠振翅的力量飞行。
好像是因为龙的庞大身躯，就算翅膀再怎么大，也很难只靠翅膀获得浮力。
这么说……我说不定也能用那种方法。
当我想到这里，罗琳也开口说道：
「玩笑就先开到这里……身躯庞大又能飞行的魔物，常被认为是靠魔力或气获得浮力。虽然详细的方法是不清楚，不过……你说不定可以用那些力量试一下。」
她这么给我建议。
看来之前只是她在开玩笑而已。
说起来也是。
毕竟罗琳的个性就是能试的方法都会想全部试过，而我能够想到的办法，她应该也都会立刻想到。
我向罗琳点了一下头，开始往翅膀注入魔力。
然后……
「……喔，真的管用！」
罗琳看著我发出感叹。
正如罗琳如此反应所显示的，我确实浮了起来。
也就是说，实验成功了。
看来在翅膀上注入魔力的方法，似乎是对的。
只是……
「……你能再飞高一点吗？」
我飘浮的高度让罗琳很快就提出这个疑问。
如果要具体的说有多高……大概就是可以放进两本厚书的高度吧。
与其说是飞行，其实也只是稍微浮起来的程度。
我可以体会罗琳会想提出疑问的想法。
我自己也会想说如果能飞，当然是要能够在天空自由地四处飞翔，当然不可能满足于这点高度。
为了努力提升高度，我又是加强魔力，又是扭动身子，把想得到的方法都试了一遍。
但结果令人遗憾，不管我怎么试都没法提升高度。
「看来这就是极限了……」
看见我沮丧的模样，罗琳拍了拍我的肩膀。
「也、也不坏啦……只要能浮起来，就能避开地上的陷阱，这样也不错吧？陷坑类的陷阱虽然单纯，不过也是夺走冒险者性命最多的陷阱，那类陷阱甚至还人被封为陷阱之王呢。」
罗琳很明显是在安慰我。
不过她说得也不无道理。
实际上在迷宫等处会有的陷阱，要问是哪种陷阱夺走最多冒险者的性命，确实就是陷坑。
那种陷阱除了数量较多，也因为实在太过单纯，反而难以发现。
如果是踩到某处就会有枪或箭射出的陷阱，或是经过就会启动某种机关攻击冒险者的陷阱，只要有足够经验，一眼就能看出异状。
但陷坑就不一样……
不仅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存在，而且也不易发现。
我自己也有几次差点遭殃。
不，应该说有真的遭殃过。
之所以没死，是因为我有在掉进坑底之前设法挽救的关系。
当时我为了能在遇到那种状况时有机会应对，随身准备了绳勾之类的物品，不过当时如果稍有差错，我大概就已经死了。
虽然我不太愿意回想那件事，不过……如果能够避开那种陷阱，那么这个翅膀确实是颇实用。
「是那样没错啦……但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很想在高空自由飞翔的说。」
我难过地将手伸向飞空艇的操纵器。
我的飞空艇在飞行这方面，表现得要远比我本人高明多了。
飞空艇灵活地在空中飞行。
我也好希望能够那样……
当我正这样在心里犯嘀咕的时候，罗琳说道：
「等等等等，应该还有方法没试吧？这次不要用魔力，在翅膀里注入气或圣气试试看吧。」
罗琳这么提议。
这确实是还没试过的方法。
换句话说，我翱翔天际的可能性还尚未消失。
我默默让飞空艇降落，放下操纵器，展开翅膀。
在罗琳向我点头示意的同时，我猛力将气灌住到翅膀上。
下一瞬间，我听到空气急速划过耳旁的声响，而脑袋也撞入墙内。
「雷、雷特！你还好吧！？」
脑袋陷在墙中的我，听到罗琳这样大叫。
◆◇◆◇◆
我没受伤。
再强调一次。
我没受伤。
「……这是什么状况……」
我将脑袋拉出墙壁，掉落的墙壁残骸落到我脸上。
撞击的速度似乎相当惊人，粉末状态的墙壁残骸把我的面具染白了一大片。
「这句话应该是我要问的……先不管那个，你没事吗？你刚才撞上去的速度很快喔。」
我转头一看，罗琳满脸尴尬地这么说道。
她自己应该也不想让自己露出那种表情。
毕竟我原本应该是进行飞行实验，却像是突然从原地消失一样，猛烈撞上墙壁。
「嗯……或许是因为又一次存在进化的关系，一点都不痛。我想应该也没受伤。」
听我这么说，罗琳也仔细观察我的身体。
「看起来确实是没受伤……要说真的受重伤的，应该是这栋房子才对。也罢，我修一下就是了。」
罗琳说完便开始念起咒文，在短短几秒之内就修好了我撞出的大洞。
那面墙壁是以砖块组成，所以用魔术修复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虽然那不是攻击用的魔术，但仍是难度颇高，而且构造复杂的魔术。
不过那种魔术也是罗琳的强项，只见她轻松写意地就将墙壁给修好了。
有能力施展这类魔术的人，基本上只有在王都承接名门或贵族委托制造城堡跟宅邸的建筑家集团才能看到，其实相当罕见。
因为那种魔术学习不易，就算学会，用途也相当限定。
不过罗琳偏偏就会……
想到她就算不干学者也不愁养不活自己，就实在令人羡慕。
换成是我……如果我不干冒险者，根本就别想……啊，也许冒险者公会愿意雇我当职员吧。
希拉有跟我那样说过。
不过，我并不打算放弃冒险者这个工作就是了。
「……墙壁大概这样就行了。回到刚才那件事，刚才那是你把气灌进翅膀的结果吧？」
罗琳修好墙壁之后，回头这么对我问道。
我点头答覆罗琳的疑问：
「没错。只是我想说用了那么多魔力也浮不了多高，所以才以为气多用一点应该也不成问题……」
「……真不知你这个人是聪明还是白痴……慢慢来又不会死。」
罗琳傻眼地这么说道。
确实如她所说，原本我应该像用魔力的时候一样，慢慢增加气力才对。
可是我想飞的欲望太过强烈，结果真的太性急了。
「……我下次会小心的。」
「知道就好……好吧，那么现在慢慢注入气试试吧。」
听罗琳这么说，我便点头照做。
要是再撞墙也不好，所以我尽可能让自己先站到房间中央。
虽然背贴著墙壁，靠在房间边缘或许比较好，不过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往哪个方向跑。
其实也是我认为如果没有像刚才那样乱来，应该也不至于会那样乱冲。
实际上在我灌注微量气的时候，是有感受到翅膀产生让我前进的推进力，不过也就这样。
刚才果然是我太胡来了。
我缓缓增加注入气的程度，推进力也逐渐变强，当我觉得在房间内如果再加强力量就会有危险的时候，我也先让自己暂停实验。
感觉在这种地方，不适合再试下去了。
而罗琳在看过我的表现之后表示：
「会是魔力负责飘浮，要用气才能产生推进力吗？只靠魔力不能前进吗？」
「不会……并不是那样。」
我这么说完，接著实际灌入魔力，我先让自己浮起来，然后在罗琳面前让身子四处飘动。
虽然没有什么速度，不过也不是没法移动。
速度大概跟走路差不多吧。
「如果魔力与气并用，就能飞了吗？」
「这我倒还没试过……我试试看。」
两者同时运用的技术之所以被视为相当困难的技术，据说也跟魔气融合术有关，不过我多少还是办得到。
虽然就精度与威力来说，看在经过正确训练的人眼里，我的表现可能差强人意，不过总是需要练习。
总而言之，我是可以同时在翅膀内注入魔力与气。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安，就是我担心会发生先前撞墙的状况。
考虑到魔气融合术的效果，难保那种状况不会发生。
毕竟在剑里同时灌入魔力与气力，被那种攻击命中的对象，可是会从内部爆炸的……
我当然不会希望出现自己翅膀爆炸的结果。
我得要格外慎重才行……
如此这般，我相当害怕地在翅膀上注入魔力跟气。
结果很意外地，并没有发生爆炸。
不只是那样，我甚至还能往前进。
我可以藉由注入气的程度来调整速度，感觉还不坏。
我能飞了！
我有在飞的感觉。
只是我浮起的高度依旧很低，所以看起来有些奇怪。
虽然加强注入的气好像能够提升高度，不过之后高度还是会缓缓下降，所以大概也就是能用来滑翔的程度。
我透过存在进化变成飞鼠了！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
为什么在尸鬼之后，我得把自己弄得像飞鼠呢？
话说回来，为什么没有爆炸呢……我抱著这个疑问集中意识，在感受翅膀上魔力与气的流动之后，这才明白原因。
在翅膀内的魔力跟气并不像使用魔气融合术的时候混在一起。
我那像蝙蝠般的翅膀，有膜的部分跟用来支撑那个膜，类似骨头的部分｜就罗琳所说，蝙蝠翅膀的膜称为飞膜，骨头的部分则称为指骨｜而魔力是流往飞膜，气力则是流向指骨。
我试著能否让两种力量交换流向，但结果似乎没办法，魔力跟气果然还是不能混在一起。
是因为如果混合就会爆炸，所以才刻意变成这种构造的吗？
我对魔术的身体构造实在不是很懂……
而我也向罗琳说出自己感受到的状况。
「喔，这还挺有意思的……考虑到魔气融合术的状况，这或许是相当合理的构造。虽然详细原理可能还是得多调查一下才会知道，不过目前好歹也算能飞了……这下那对翅膀看来不会派不上用场了。你可以高兴一下。」
罗琳带著微笑这么说道。
她接著说道：
「最后还有圣气……」
没错，既然已经试了魔力跟气，圣气当然也必须要试试看。
圣气就各方面来说，都是特殊的力量。
不只是效果惊人，根据给予加护的存在，效用也会天差地远。
就铁匠克罗普的推测，我修复祀堂后遇到的精灵，多半是给我植物系的加护，如果让那种圣气流入这个魔物翅膀会发生什么状况，由于有复数的特殊要素，不太可能有前例可循，让我们根本无法预测。
不过，就算是那样，我也非试不可。
因为能否瞭解自己的能力，有某天可能会左右我生死的要素。
自己究竟有哪些能力，是必须要确实掌握的。
这不仅是冒险者让自己活下来的诀窍之一，同时也是长年以冒险者身分讨生活的人全都明白的道理。
我深吸一口气，接著一咬牙，让圣气流入翅膀。
然后……
「……挺漂亮的。」
罗琳说出这个奇妙的感想。
「咦？」
「厄……怎么说？你的翅膀正在发亮呢。」
听到这句话，自然让我大吃一惊。
◆◇◆◇◆
翅膀发亮是什么状况？
听到罗琳说的话，我自然立刻涌现这个想法。
为了确认罗琳所说是否属实，我决定用镜子观察自己背部。
我看见那对长在我背上的翅膀确实跟之前不同，正发出白光。
不过那并不是具有攻击性的光芒，而是会让人隐隐感到温暖的柔和白光，而且还能看到包住翅膀的白光会像雪花般翩翩落下。
原来如此，怪不德罗琳会说漂亮。
那是带有梦幻色彩，欠缺现实感的光芒。
只是，如果要说有什么让人挑剔的部分，就是……
「……看起来或许是很漂亮，但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我不解地这么说道。
在我注入魔力跟气的时候，产生的是像飘浮或推进力那样，能感受到明确意义的效果。
可是，这个东西……
这次可是使用较另外两者更加强大的圣气。
由于我原本期待会有相当不错的效果，所以在发现只会发光的时候，失望也格外强烈。
就算我让自己变成人肉火把也没有意义。
相比之下，变成飞鼠还管用多了。
「如果想成走夜路时也不怕没有照明，是还算有帮助啦……嗯？这是……」
原本还在说笑的罗琳，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移开视线。
我顺著罗琳的视线望去，发现她正看著我栽种的药草盆栽。
那是为了当作料理材料及口粮所栽种的东西，由于我所使用的房间也是这栋屋子日照最充沛的地方，所以才会摆在这里。
不过现在那个东西，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正当我感到不解的时候，罗琳伸手拿起盆栽。
「刚才这玩意好像突然长大了……」
罗琳这么说完，将盆栽拿到我面前。
跟先前看到的时候相比，确实像是稍微大了一点，不过感觉也可能是因为罗琳这么说，我才会有那样的错觉。
或许是从我的眼神中察觉我的怀疑，只见罗琳将盆栽拿到我翅膀旁边，让盆栽置于白光当中。
令人吃惊的是，盆栽中的药草竟然开始迅速生长。
「这……」
「你在翅膀里灌入圣气，似乎可以促进植物生长的样子！……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自己想到的假设获得证明，似乎让罗琳相当高兴，她的语气也短暂地流露兴奋，不过很快又歪著头，回归现实地提出疑问。
问得好……这样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我也不知道。
「……如果我这样飞过田地上空，就可以让所有农家丰收吧？」
「原来如此，所以你应该立刻放弃冒险者这个工作，改行去当活动肥料吗？」
我才不要。
可是这种力量确实可以那么做。
我也听说过有获得大地之神或精灵加护的圣气拥有者当中，确实有人会那么做。
他们可以强化大地之力，确保农家丰收，不过就算作物最终能够丰收，生长速度并不会变化，所以仍需要花时间。
不过我这份力量，是可以让生长时间缩短的。
这在实用性上应该毋庸置疑。
如果我加入什么宗教团体，肯定会被当成是丰穰的圣人受人敬重。
而在一些说话不饶人的家伙嘴里，我则会被称为活动肥料……
因为罗琳说的话，让我瞬间想像那样的未来。
理所当然的，我并不打算那么做。
因为我的目的始终就是要成为神银级冒险者而已。
所以我当然对罗琳说道：
「我才不会放弃呢……可是，如果作用只有这样，那很逊耶。」
「我当然也知道……如果说有其他作用……对了。」
罗琳似乎也对我多少有些同情。
她想了一下，接著似乎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我好奇地往罗琳手中一看，看到的是……
「……你拿小刀要做什么？」
「要这样。」
罗琳简单答覆我的疑问，并在自己手指上划出一道伤口。
她的动作之所以会让人感觉熟练，是因为在运用契约魔术或炼金术的时候，经常得用到自己的血，所以罗琳对割伤自己手指的行为并不会有太多抗拒。
最近罗琳甚至还为我准备血液，所以那种抗拒或许也变得更加淡薄。
不过当我还不明白罗琳为何现在要那么做的时候，只见她将受伤的手指伸到我翅膀旁边。
结果……
「……不见了。」
罗琳这么说完，接著让我看她刚才弄伤的手指。
「原来如此，完全治愈了。所以说这个翅膀还有治愈能力吗？」
「应该是这样……太好了，这样不只能当活动肥料，还能顺便让农家消除疲劳呢。」
虽然罗琳这么说笑，但如果是这样，这个翅膀或许还挺管用的。
如果我在翅膀内注入圣气，在一定范围内来回飞行，那么就能让那个范围内的人获得治愈了。
如果是拥有强大治愈系圣气的圣人或圣女，那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至少以我现在的本事，一次只能治愈一个人而已。
所以有这个翅膀，效果也算多少获得改善。
「虽然是不怎么起眼的效果，不过……总比没有好。」
「是啊。加上还会发亮，搞不好还会被当成天使之类的，受人尊敬喔。」
这应该也是罗琳的玩笑，不过想到这是如果想做，真有可能做到的事，就让我不禁有些发毛。
我并不想要因为那样受人关注。
看来这个力量得挑时候才能用了。我心中涌现这种想法。
「……其实对于我这种单独活动的人来说，大概也没什么机会用到吧。」
虽然说起来有些哀伤，但我基本上都是单独行动。
总是独自活动的我，感觉就算拥有范围治愈能力也派不上用场，所以我才会这么说。
不过罗琳却有不同想法。
「那可不一定喔。你也知道偶尔会有魔物异常繁殖的状况吧？那种时候所有人都会一起去狩猎魔物，所以能够施展范围治愈的人，可是相当重要的……那种人肯定会是强制参加的对象。」
罗琳指的是在城镇周边，魔物偶尔会因为某些原因异常繁殖，为了排除危险，冒险者公会派出所有冒险者前去驱除魔物的状况，而那种时候会处于接近战争的状态，所以有治愈能力的人相当宝贵。
无论是治愈魔术还是圣气，会用的人在绝对数量上就不多，而且几乎都只能做到个别治愈，所以范围治愈能力在那种状况时，是相当珍贵的存在。
其实就算是那种状况，也不是非参加不可，不想参加的人不去也没关系，可是换成拥有治愈能力的人，很可能会被人以近乎强制的方式抓去。
如果不希望变成那样，大概也只能隐瞒自己的能力了……
话虽那么说，冒险者还是有属于冒险者的良心。
就算是现在的我，在真的发生那种状况的时候，应该还是会认为必须帮忙。
毕竟坐视不理，之后魔物说不定就会涌进城镇，到时候我自己也会寝食难安的。
而且以现在这种状态，或许也不会被人当成魔物。
如果碰到眼力敏锐的人当然还是有可能穿帮，不过只要不要太惹人注意，应该不成问题。
所以我这么答覆罗琳：
「到时候就只能死心去帮忙了……不过会这样发亮惹人注意，还挺伤脑筋的……」
就算要去帮忙，翅膀会发亮的这个部分，让我相当困扰。
再怎么说，我都不想被人当成天使看待。
◆◇◆◇◆
「这样关于你的翅膀，能试的大概都试过了。」
罗琳一脸满足地这么说道。
我们还试了能否在注入圣气的状态下飞行，结果或许就像魔力跟圣气会流向不同部分那样，就算同时注入所有力量，也不会像先前将力量注入剑上的时候那样混合或爆炸。
虽然说是之前都不存在的器官，不过好歹也是我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对于这种可以避免爆炸的设计，让我深深感到安心。
虽然相对的不能期望能像剑一样，藉由让力量融合展现强大效果，不过光是能飞，其实就没什么好挑剔的。
如果还嫌不够，或许就算奢求了。
「的确……再来就是……我到底是变成什么东西这件事……」
关于这件事，我们还没谈过。
由于罗琳看起来似乎有些头绪，所以我用眼神催促她给我答案，不过罗琳却是微倾著头……
「……老实说，我不是很清楚。」
她这么说完，对我摇了摇头。
「等等，看你先前的反应，应该知道不少线索吧？刚刚还有在看吸血鬼的解说书，你不就是有了头绪，所以才会翻那本书吗？」
虽然也有可能就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所以才努力在找有没有什么相似的东西，不过看罗琳翻书页的模样，感觉不出那样的焦虑。
就我所见，罗琳的表现是已经有了头绪，翻书只是为了多一道确认，顺便在我醒来之前打发时间。
我其实想错了吗……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罗琳说道：
「不，确实就跟你说得一样……可是在我看到那对翅膀之后，又变得不敢确定了。因为吸血鬼并不是会拥有那种翅膀的种族。在外观上，应该是几乎跟人类一样才对。最多就是多了用来吸血的鬼齿吧……啊，对喔。你的脸变怎么样了？把面具移开让我看一下。」
听罗琳提到这件事，我也同样在应声之后让面具移位。
由于罗琳提到牙齿，所以我让面具变成只遮住上半脸部的形状。
虽然我是想变成更容易让人看见全貌的形状。不过如果要长时间维持，就只能用这个形状了。
我露出以前会看到牙齿跟牙龈，还有乾枯肌肉纤维的地方。
罗琳看了一下，忍不住发出感叹。
「喔，这里也有完整的皮肤呢。而且还是跟身体一样让人羡慕的光滑……不过一样很苍白。感觉不太健康的样子。」
虽然她这么说，不过罗琳自己虽然过著懒散邋遢的生活，但肌肤却也是相当光滑。
之前希拉还有为这件事跟我抱怨。
我认为希拉自己的皮肤其实也相当漂亮，不过当我老实说出这个感想，她却说那是花费心力与金钱的结果，所以是理所当然的。
罗琳其实也有对美容相当关心的一面，从她会自己生产高品质基础化妆品的行为也看得出来，只是从生活跟饮食方面来看，或许还是会成为让一般女性忿忿不平的对象。
「说起来，健康的不死魔物，感觉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存在呢……」
「这样说是没错啦。不对，既然死了也不会死，那搞不好其实是最健康的存在呢……这有点算是文字游戏了。至于鬼齿的部分……真的有。如果要说是吸血鬼，这样应该是没错才对……」
罗琳边说边用双手抓住我的脸颊，在又压又拉的同时，也观察我口中的状况。
「意外地不怎么显眼呢。话说回来，难得有可以观察吸血鬼牙齿的机会，还挺好玩的……不过如果是这样，真的很难用肉眼分辨吸血鬼呢。看起来就只是犬齿稍微长一点而已……我找一下……」
罗琳这么说完，暂时放开我的脸颊，去拿房内装有她血液的瓶子。
「嘴巴再张开一下。」
我顺著罗琳的指示，张大嘴巴。
罗琳接著把瓶子打开，把沾了血的棒子伸进我口中。
然后……
「……嗯，想吸血的时候，鬼齿就会变长的样子。这样就容易分辨……不过也不太可能要全镇的人排队让我把血凑到别人面前，然后叫人家张开嘴巴给我检查，所以大概也没什么帮助吧。」
看来罗琳是想从我身上找出判断城镇里有没有吸血鬼的方法。
不过这个方法确实不太可行。
毕竟不太可能对所有人这么做，这样要把擅于建立群体的吸血鬼全找出来，应该很困难。
结果大概还是只能跟过去一样，去找擅于判别魔物的圣人或圣女，花时间驱除了。
不过作为辅助手法，或许是挺管用的。
「好，接著让我看你脸的上半部……因为吸血鬼的眼睛应该是红色的。」
听罗琳这么说，我积著让面具变成遮住下半部的形状。
「嗯……这张脸好久不见了呢。之前几乎都是空洞或肌肉纤维，实在不太像人呢……」
罗琳这么说完，把手伸到我脸旁。
这次她不是用刚才那种控制实验对象的动作，而是温柔地触碰。
「虽然有点晚，不过看到这张脸，就会有句话让我想说。」
听到罗琳这么说，我不解地问道：
「说什么？」
「……这还用问吗？」
欢迎你回来，雷特．费纳。
听到这句话，让我感觉似乎有某种东西回到我身上。
是自己是个人类的确信吗？
或许只是错觉吧。
◆◇◆◇◆
「好，再来说说你作为吸血鬼的种类吧。」
从满怀感慨的态度立刻转变话题，这是很有罗琳的特色，只是这件事也确实相当重要。
「结果你觉得我会是什么？」
「这个嘛……我也不是要特别卖关子，我想大概是下级吸血鬼的一种吧？如果要说在尸鬼上面一阶的吸血鬼系魔物，已知的种类也就只有那一种而已。你眼睛是红色，也有鬼齿，对血有反应，既然有这些可以确定是吸血鬼的特徵，也只能这么说了。」
以罗琳的脾气来说，这算是罕见的模糊答案。
也许是从我脸上看出我的想法，罗琳微微皱起眉头继续说道：
「我也很无奈啊。毕竟我从没听说过有背上长翅膀的吸血鬼。是你对我这种乡下学者期待过头了。而且……你身为魔物，肯定也是要被归类为特异个体的存在。一般的种族分类本来就没法套用，所以去想那种问题其实是白费功夫，这种结论其实才是对的。说起来，也就是如果一定要套用分类的话，你大概是在哪个位置的程度。」
「这样说不就没辄了吗？」
「没错。所以你没发现我尽量不说出来吗？」
罗琳语带些许讽刺地表明「既然明白就别多说。」的意思。
……嗯，是我错了。
「对不起。」
「知道错就好……好吧，玩笑就开到这里，不管怎么说，你顺利完成进化这件事，应该是不会错。存在的阶级会慢慢提升这件事，看来也毋庸置疑。只是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实在无法想像。毕竟在下级吸血鬼这个位阶，已经多出莫名其妙的翅膀了。后来就算长出角、变出十二条手臂、还是冒出五十颗眼珠，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希望不会那样。」
我想像自己变成那种可怕怪物的模样之后，自然说出这句话。
不过确实没法保证不会变成那样。
可能的话，我希望外表上不要再有变化了……
这是我今天最真切的感想。
◆◇◆◇◆
「……你有必要带著那个吗？」
我走在街上的时候，跟在我身旁的罗琳用充满疑问的语气这么说道。
而我则是深深点头答覆她的疑问。
「这不是必不必要的问题。因为我想带著这个，所以我才带著。」
我握在手里的东西，是飞空艇的操纵器。
我走在街上的同时，也默默在里头灌注魔力。
虽然昨天关于我种族的问题解决之后，我也有把自己所有魔力灌注进去，但就算是现在的我，也没法一口气将魔力灌满，所以只好这样在有魔力恢复的同时，一点一点地补充进去。
在我的努力之下，现在已经有七分满了。
虽然我身上的魔力还没用尽，不过就算以现在的容量应该也能飞两小时左右，所以应该不成问题。
顺带一提，如果要问我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嗯，就是这里吧。我来敲门……」
我们到了目的地，罗琳这么点头说完，将手伸向门把。
我不发一语地在一旁观看。
只见罗琳抓起门把，拉著门把正要敲门的时候……
啪。
伴随这声断裂声响，只见门把连同基座一并脱落。
「……这不是我弄坏的。是一开始就坏掉的。」
罗琳缓缓转头回望我，连忙这么说道。
虽然看在外人眼里，罗琳似乎面无表情，不过跟她有多年交情的我不会看错。
她内心相当紧张。
这也难怪，只是要用门把敲门，结果却连基座都一并脱落，不管是谁都会被吓一跳。
因为我自己也已经被吓过两次了。
而且罗琳说得并没错。因为门把是我弄坏的。
不过我并没有特别去提这一点。
罗琳慌张的模样很罕见。
至于我则是早知道会有这种状况，所以今天也随身携带用黏液怪体液制作的超强胶水。
我默默在罗琳手上的门把底部涂上胶水，然后接过门把，重新黏回门上。
等待几分钟之后，在我们眼前的，就又是一个彷佛从来没有脱落，牢牢黏在门上的门把。
我接著默默敲门。
当然，我并没有使用门把。
「来了，请问是哪位……啊，雷特！」
孤儿院的艾莉洁喊著我的名字，为我们开门。
没错，我们来的地方，是马尔特第二孤儿院。
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收艾莉洁当学生这件事，在罗琳陪同下跟她本人商量。
由于这件事还需要告知这座孤儿院的管理人莉莉安，所以我们才会一起前来。
不过艾莉洁不等我们开口……
「你来得正好。其实人家跟我说今天药就会好了，所以……莉莉安大人的病有救了！」
她高兴地说出这句话，并邀请我们进入孤儿院。
◆◇◆◇◆
原本我所承接的委托，只有到带回《龙血花》而已，之后人家要如何处置跟我没有关系，不过对于莉莉安后续的状况，我也颇为在意。
毕竟那个委托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治好莉莉安的疾病，如果费心力取回《龙血花》，结果因为病有没有治好跟委托无关，人家一点都不打算告诉我结果的话，那也是让人挺伤心的。
虽然说会觉得委托的东西已经取回，之后就不需要再有任何联络的冒险者也不少，但我算是希望能够知道结果的人。
也因为这样，我很高兴听到艾莉洁刚才说的话。
「……对了，那位是……？」
我们被带到会客室之后，艾莉洁先是微倾著头，看著罗琳这么说道。
由于我之前都是单独到这里来，所以这次多带了罗琳，似乎让她感到好奇。
……就算是我，身边也不是一直都没有其他人喔。
我还是有朋友的。
……虽然会肯定我这种说法的人，目前大概就只有罗琳跟希拉而已吧。
罗琳点头答覆艾莉洁的疑问。
「喔，我还没自我介绍呢。幸会，艾莉洁。我是罗琳．维维耶。我的身分是学者，也是魔术师跟银级冒险者。艾莉洁，这次我是以教你魔术的教师身分到这里来的。」
说到这里，艾莉洁似乎也想起我说过的话。
「魔术师！而且还是银级……我叫艾莉洁。那个……真的可以吗？我没有钱，又是孤儿院的人……」
不同于跟我说话时的尊敬语调，也许是因为艾莉洁跟罗琳是第一次见面的关系。
她刚见到我的时候其实也是这样。
如果从艾莉洁话语的意义去解释，她似乎充满顾虑。
说起来，我虽然说会找魔术师来帮忙，不过她大概没想到来的人会是银级冒险者。
魔术师的数量原本就不多，如果又是银级资格，甚至能够施展看在普通人眼里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的魔术。
就本质上来说，那是比起街上混混还要危险许多的存在。
如果是一般的混混，最多就是被痛打一顿，可是如果惹怒银级魔术师，完全不是比喻，而是真的有可能会化为灰烬。
……你真是超恐怖的啦，罗琳。
也许是察觉到我脑袋里的想法，罗琳偷偷瞪了我一眼。
不过她并没有让艾莉洁看见那种表情，而是拿出较平常多三分微笑的样貌说道：
「钱的问题应该已经说好，是由雷特代垫了。跟这家伙拿钱我也拿得比较自在，所以不成问题。至于是不是孤儿院的人，对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问题……喔，这不是负面的意思。我想说的是，无论任何出身，只要有心向学，任何人我都欢迎。我虽然是魔术师，但同时也是学者。学问之道最后看的不是金钱或出身，而是看有多少热忱。所以要说我想跟你确认的东西｜你有那个热忱吗？就只有这件事而已。」
这是颇为高明的招生话术……我是这样觉得，不过说到后面，好像有点问题的样子。
学问之道？艾莉洁是要成为冒险者吧？
她不是要成为学者吧？
我实在很想插嘴吐槽。
不过现在的气氛不允许我那么做。
艾莉洁吞了一下口水，闭上眼睛默默想了一下，接著开口答覆罗琳的问题：
「我虽然没钱也没什么东西，可是……我有热忱。原本我只是想说为了莉莉安大人，如果有机会成为冒险者就不错了，但现在……我想要成为像雷特一样，可以帮助他人的冒险者。人家听雷特说过一些事，知道冒险者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但就算那样……我还是想为了帮助他人试试看。如果要实现愿望必须拚命学习，我愿意努力。所以……」
我认为艾莉洁挑选的词句并不算特别高明。
说话也有些打结，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可不过也因为这样，让人能够理解艾莉洁是在认真考虑之后，想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受，努力表达给罗琳知道。
正因为这样，罗琳在听过艾莉洁说完这些话之后，深深点头。
「……好吧。那契约就算成立了。从今天开始，艾莉洁，你就是我｜学者兼魔术师，罗琳．维维耶的学生。往后你就跟著我一同钻研魔术与学问之道吧。」
听到罗琳这番话，艾莉洁立刻满脸笑容并这么点头答应「是！」
看在旁人眼中，这是个令人感动、两人缔结师徒关系的美丽时刻。
可是……
魔术与学问之道？
学问……
咦？
等一下，我早就说过艾莉洁没有要成为学者吧！
她是要当冒险者吧！
虽然我很想发自内心这样大叫，不过还是碍于气氛没法开口。
感觉类似的既成事实会在经年累月之后，会让艾莉洁某天变成跟罗琳一样的学者兼魔术师。
……说起来，她应该也是我的学生才对……
尽管心中有不少嘀咕，不过最后我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
「既然得到本人许可了，再来只要取得孤儿院管理者的许可就没问题了。那位名叫莉莉安的女士，就是这里的孤儿院长吗？」
罗琳这么对艾莉洁问道。
由于艾莉洁是孤儿院的孩子，所以跟她有关的种种决定，其实也需要身为监护人的孤儿院长允许。
虽然还是拥有某种程度的自由，可是这类关系到将来的事情，如果在完全没有监护人允许下决定，虽然不是不可行，但能得到允许还是最好。
如果只是出门购物，或是到冒险者公会提出低报酬的委托，当然是没问题，但这件事可不能相提并论。
罗琳会那么说，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艾莉洁点头答覆罗琳的话语：
「是的，莉莉安大人是这间孤儿院的院长，也是东天教的僧侣。虽然现在卧病在床，不过再过不久药就会送来……」
「喔，就是之前雷特处理的委托吧……这么说，要跟她见面有困难吗？如果不是很方便，我就改天再来好了。」
虽然罗琳展现少见的成熟对应，不过艾莉洁摇了摇头。
「没关系，莉莉安大人也常交待如果有访客来，也一样可以带客人去跟她见面……所以不成问题的。请跟我来。」
艾莉洁这么说完，便站了起来。
她是要带我们去之前我去过的那个房间。
虽然莉莉安本人连起身都有困难，不过看来还是老样子，虽然说我们是应该改天等她病好再来谈这件事，不过既然那是她本人的希望，现在也不太好拒绝。
我跟罗琳对望了一眼，然后起身跟在艾莉洁身后。
◆◇◆◇◆
「莉莉安大人，打扰了。」
艾莉洁敲门这么说完，不久便听到里头传来一声：「请进。」的声音。
虽然声音听起来并不是相当健康，不过似乎要比上次略有精神，所以今天或许是状况比较好的日子。
虽然不知道艾莉洁是否有跟她提过药的事情，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知道莉莉安的病就快能治好，所以才会有那种感觉。
艾莉洁推开门，房内能看见跟上次同样的中年女性正躺在床上。
「哎呀，你是上次来过的……是雷特先生吧。我听艾莉洁说了，你帮我们打倒了地下室的魔物……」
莉莉安看见我整体诡异的样貌跟打扮，似乎立刻想起我曾经来过，这么开口说道。
听她这样一说，我当时确实是以那个名目到这里来的。
而我也实际解决了孤儿院地下室的魔物问题。
不过要说打倒……
我事实上是把魔物收为同伴，所以也不太好解释。
顺带一提，艾德尔今天其实先我一步来到这里，正跟手下玩在一块。
基本上除了去迷宫的时候，那家伙都是自由行动。
……只不过并不是我允许它自由行动，而是它会擅自行动。
也罢，平常我就算没有艾德尔也不成问题，而且那家伙基本上只有在战斗时才会派上用场，所以是没关系，只是它好歹也是我的眷属，所以我还是希望它能多展现一点忠诚心才好。其实那家伙似乎也受到我存在进化的影响，产生了一些变化，不过那件事以后找机会再说。
总而言之……
「我其实没有费什么功夫……而且能让孤儿院恢复平静，我自己也很高兴。」
听到我这么说，她如此说道：
「你太客气了。就算是小型魔物，放著不管，久了也可能会变成强大的存在。虽然听说在那里的只是小鼠，不过那种魔物如果数量增加，也是会很棘手的……」
她的看法十分正确。
虽然小鼠是相当被人轻视的弱小魔物之一，不过会被认为有危险性，也是因为小鼠曾经形成过颠覆一整座城市的鼠群。
小鼠当中偶尔会出现强大的个体，默默在城镇地下及下水道筑巢，花费长达数十年的时间将同族纳入自己的支配，最后形成难以收拾的巨大集团。
……我想起这个忘记在哪听过的故事，不过我决定把这件事忘掉。
我不认为艾德尔会变成那样。
而且那种状况得花费相当长的时间……好吧，就算真的变成那样，它毕竟是我的眷属，所以或许也不是坏事。
「地下室的小鼠数量并不多，而且其中一只还是艾莉洁打倒的。」
听我这么说，莉莉安表情难掩惊讶。
「艾莉洁那么做了吗？真的吗？」
莉莉安对我跟艾莉洁这么问道。
艾莉洁表情尴尬地开口：
「……是的。」
听到她这么说，让我感觉似乎不太妙，连忙帮腔：
「我是认为在有紧急状况的时候，能有曾经自卫的经验比较好，所以我才会请艾莉洁帮忙。是我多事了吗？」
「不……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艾莉洁，如果有那种事，你应该要跟我说才是。」
莉莉安的语气并不严厉，不过还是对艾莉洁做出告诫。
「对不起……因为我不想让莉莉安大人操心。」
「真是的，我都说自己没问题了啊……」
看来是她们对彼此互相顾虑，知道不会让事情变得难堪，让我放心不少。
「原来是这样……对了，请问那位是……？」
莉莉安似乎这时才注意到罗琳，这么问道。
罗琳接著开口：
「我是罗琳．维维耶。是学者兼冒险者。我是雷特的友人，跟他是有多年交情的朋友。还请多多指教，莉莉安女士。」
「原来如此……我是负责管理这间孤儿院的东天教僧侣，莉莉安．若内。还请多多指教。那么，两位今天到这里来，是为了……」
当莉莉安话问到一半，有人敲响房门。
紧接著从房门外头……
「艾莉洁姊姊！温贝尔托先生跟诺曼先生来了！」
有小孩的声音这么喊道。
那应该是孤儿院的孩子吧。
虽然访客平常都是艾莉洁负责应对，不过现在她人在这里，所以才会是其他人代劳。
他们说的那两个名字，我记得是我以前见过的治愈术师跟药师，他们多半是带著用《龙血花》制成的药来给艾莉洁吧。
艾莉洁一听到那两个名字，也显得相当兴奋，最后决定开口：
「那个……不好意思，我可以先去招呼他们吗？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可能……」
由于我以前在这里有看过其他较艾莉洁年长的人，所以应该是不至于完全没人能招呼他们，不过艾莉洁应该无论如何都想亲自去接待那两人吧。
莉莉安似乎也能理解艾莉洁的想法，无奈地笑了。
「我是无所谓，但如果把在这里的两位客人丢在这里……」
她面有难色地这么说道。
可是我跟罗琳其实都不会在意，所以……
「没关系，不用介意我们。」
「没错……我也有些事情想跟莉莉安女士聊聊。艾莉洁，你就去吧。」
我们先后这么说道。
莉莉安虽然对我们的反应有些不解，不过似乎认为本人都说不会介意，所以也不再坚持。
「……既然两位客人不介意，那你就快去吧。要记得尽快回来。」
莉莉安用略微严厉的语气这么吩咐。
听到莉莉安这么说……
「是的。不好意思，委屈两位了。」
艾莉洁说完话之后低头行礼，就这么离开房间。
莉莉安接著说道：
「不好意思，那孩子毛毛躁躁的。都怪我管教不周……」
虽然她这么赔罪，不过我们一点都不觉得有被得罪。
而罗琳在这时开口：
「别这么说，我们一点都不介意。以艾莉洁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她表现得已经相当懂事，在礼仪上也很得体。而且，她也很有天分。」
她这么说道。
罗琳最后的那句话，让莉莉安微倾脑袋。
「｜天分？」
她这么问道。
◆◇◆◇◆
「是的，之前我已经确认过，艾莉洁很有天分。有成为魔术师的天分。」
罗琳这个答覆莉莉安的疑问。
顺带一提，一般来说，如果在什么都不做的状态下，是无法光用肉眼看出一个人的潜在魔力量。
不过如果是熟练的魔术师就办得到。
因为其实是有可以推估他人魔力量的技术。
而且罗琳还拥有能看出他人魔力量的魔眼。
因此要确认他人的魔力量，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选。
这也是罗琳为何要亲自到这里来跟艾莉洁见面的理由。
当然，那是我办不到的本事。
虽然我现在也拥有足以成为魔术师的魔力量，不过魔术是必须要学习理论与魔术结构才能运用的东西。我只有学过自己过去魔力量能够使用的基本魔术，现在能用的魔术也只有那些。
所以如果我想运用更多魔术，也同样得从现在开始学习。
「成为魔术师……我记得那孩子确实拥有魔力，不过在魔力量方面……」
艾莉洁的魔力量，应该没有被仔细测量过。
就算有魔力，也没有到足以成为魔术师的地步。因为大半有魔力的人，其实都是这种结果，而且要确实测量魔力，必须要有熟练的魔术师，或是准备能测量魔力的魔道具。
而不管是何者都必须支付高额的费用。
那并不是过著拮据生活的孤儿院能支付的金额。
虽然罗琳其实也是处于可以收钱的立场，不过本来就有魔术师找徒弟继承自己技术的状况，那种时候由于魔术师也是为自己做事，所以不会收钱。
这次严格说起来虽然情况不同，不过从我之前跟罗琳的交谈中，我想罗琳自己应该已经视为是差不多的状况了。
如果艾莉洁本人想要付清这笔钱，我是不会阻止，不过到时候也会是先算在我的帐上，到头来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虽然没有明说，不过刚才我们在会客室交谈的时候，我已经测过她的魔力了。我认为她的魔力完全不成问题。至于更正确的魔力量，还需要使用专门的魔道具来测量。不过以我个人之见，只要她肯努力，她是有机会成为宫廷魔术师的人才。」
罗琳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令人惊讶的话。
虽然她说过艾莉洁有魔力，不过我实在没想到有那种地步。
所谓的宫廷魔术师，在亚兰王国可是魔术师的最顶端。
因为是直接听命于国王的高强魔术师，所以才会被称为宫廷魔术师，而要成为那种人，当然必须拥有强大的潜在魔力，还有强力且精确的魔术行使能力，而且对于魔术也必须有深厚的知识，那也是每个魔术师都梦寐以求的实力。
当然，有机会到达那种境界的人才，也是相当有限……
「……那是真的吗？这实在太……」
看来不只是我，连莉莉安也不敢相信，只见她手摀著嘴，睁大眼睛说出这些话。
不过罗琳也接著摇头说道：
「我能理解你为何会如此惊讶。因为我也很惊讶。不过我并不是胡说或开玩笑。只要接受完善的教育跟训练，她很可能会成为稀世的魔术师。当然，如果疏于努力，也有可能平凡结束一生，这部分就只能说得看她个人努力而定……」
确实没错，就算拥有庞大魔力，最后仅止于平凡魔术师的例子也不是没有。拥有多少魔力虽然非常重要，但光是那样是没法成为一流魔术师的。
魔力的大小跟对于魔术的瞭解与钻研，是魔术师的两大课题，轻忽任何一项都无法成为优秀的魔术师。
以我来说，我几乎没有花心思去学习魔术的相关知识，所以根本没法期待。
当然，现在既然魔力量变多，所以我也涌起想学习魔术的念头，不过比起那种事，我更希望能尽早让自己实现存在进化，所以都把这个想法挪到后头去了。
加上我原本也是剑士，用魔力强化体能或武器的技法是就算魔力少，那也是只要有魔力又知道方法就能用，而由于我已经会了，所以也打算一直靠那招撑到不管用为止。
我是想说等到真的碰壁的时候，到时再试著转换跑道就是了。
老实说，虽然现在还算过得去，不过像上次在《塔拉斯库沼泽》的时候，我也开始觉得如果自己会用更多常用魔术，肯定会轻松许多。
像是对从远处射箭的哥布林用远距离魔术反击，碰到水里的大鱼如果能用雷击或冰冻魔术，也会更加简单。
在桥快崩塌的时候，如果能用土系统的魔术补强桥梁，或许就不会那样摔下去了。
至少我能想像如果换成罗琳，肯定都会用比我更轻松的方式来处理那些状况。
「是这样吗……可是，那孩子……她自己又怎么看呢？她会想成为魔术师吗？」
莉莉安会有些困扰地说出这些话，是因为魔术师这个职业，基本上是个很艰辛的工作。
首先光是学习阶段，就给人相当困难的印象。
常听人说学习魔术得付出非比寻常的努力，就算熟读理论，也可能在实践失败时遭遇许多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
而且魔术师能够大展身手的舞台，最容易让人想像得到的，大多都是战斗。
当然也是有制作魔道具跟研究之路可走，不过大多魔术师都是隶属于国家底下展露实力，或是以冒险者之类的身分走上跟魔物战斗的道路。
因为那也是最能让魔术师大展所长，同时还能获得高额报酬的职业。
也因为这样，就算拥有足以成为魔术师的力量，不愿意成为魔术师的人其实也意外的多。
毕竟性命是最重要的。
莉莉安应该就是基于这一点，才会担心艾莉洁的想法。
我认为关于这件事应该由我来说明，所以我在这时开口：
「关于这个……艾莉洁在我之前来这里的时候，就跟我提过她想成为冒险者的事。」
「咦？」
「刚才我有提到我让艾莉洁对付小鼠的事吧。那是因为她说自己想成为冒险者，想要试试自己的本事……所以我才会想让她体验一下冒险者的工作是什么感觉。如果她当时会因此害怕，那么自然就不适合冒险者这个工作，不过艾莉洁没有意外地打倒小鼠了。我认为她在这方面是有所觉悟的人。」
话虽这么说，我终究是个外人，我也只是有那种感觉，而我也不打算坚持我的感觉一定是对的。
我只是想让莉莉安知道这个艾莉洁多半没有对她说过的梦想，让她作为判断依据而已。
虽然没有经过艾莉洁本人同意说出这件事或许有些不妥，不过如果只是说她似乎有那种梦想，应该还不成问题。
况且莉莉安看来也不是会不经思考全盘否定他人梦想的那种人。
而且就算说有什么梦想，像艾莉洁那种年纪的孩子，会抱有将来想成为哪种人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事。
而同时从好坏两方面来说，像艾莉洁这个年纪的孩子，会认真看待她梦想的人并不多。
顺带一提，我从小就一直是以成为神银级冒险者为目标。
莉莉安听了我说的话，稍微想了一下，点头说道：
「原来有这种事……既然她本人想那么做，我也不会特别阻止她……话说回来，为什么她会想成为冒险者呢？」
当莉莉安说出这个疑问的时候，有人敲响房门。
看来是艾莉洁回来了。
◆◇◆◇◆
「……莉莉安大人，治愈术师温贝尔托先生跟药师诺曼先生想要跟您见面，所以我把他们带来了。可以进去吗？」
从门外传来艾莉洁的声音这么说道。
莉莉安先是看了看我跟罗琳……
「可是现在……」
我们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先摇了摇头。
「我们以前就见过面。让他们进来没关系。」
「我也不会介意。如果我在这里会太碍事的话，可以先离开。」
我们这么说道。
虽然我跟罗琳都很擅于做出相当不顾他人想法的举动，不过想要顾虑的时候，还是很懂得顾虑的。
我们只是平常刻意不那么做而已。
……这是真的。
「……是吗？那么就请你们多包涵一下了。我想他们应该是来说跟我身体有关的事……」
治愈术师温贝尔托原本就是负责帮最近身体状况不佳的莉莉安看诊的人，而药师诺曼也是他的友人。
这样一想，要推测他们来此的理由并不难。莉莉安应该是这么想的。
「请进。」
莉莉安这么说完，让艾莉洁带著温贝尔托及诺曼进入房间。
我曾看过的纤瘦中年跟矮胖青年跟在艾莉洁身后走了进来。
虽然两人看见我跟罗琳显得有些吃惊，不过由于以前见过面的关系，两人的表情很快就转为微笑。
结果这间房间除了莉莉安之外，又另外多了五个人进到这里，变得相当拥挤。
由于椅子也就只有三张，当我跟罗琳正打算让座给才进房间的温贝尔托与诺曼时，艾莉洁也察觉到我们的意图。
「我这就去拿椅子来！」
她连忙说出这句话之后，快步离开房间。
艾莉洁的反应让我们有些吃惊，结果我们静止在想让座而起身到一半的姿势，温贝尔托跟诺曼也在想举手婉拒的状态下静止。
正当气氛尴尬的时候，莉莉安开口打破沉默：
「……唉，那孩子就是毛毛躁躁的……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管教不周……」
虽然莉莉安惭愧地这么赔罪，不过我们也只是脸上苦笑，并没有因此生气。
艾莉洁只是十二岁前后的少女，原本光是能这样招呼访客，就已经算很懂事了。
我回想自己在那个年纪时的模样就实在没法生气，而且看罗琳的表情，她似乎也同样回想起一些尴尬的记忆。
从表情来看，另外两人似乎也有类似的感想。
毕竟除非是相当严格的管教，不然十二岁的孩子当然不可能懂得什么完美的礼仪。
光从她察觉到椅子不够会立刻去搬椅子这一点，其实就算相当礼貌了。
「不要紧，真的不用介意。而且她已经要比起我们小时候懂事太多了。」
说完这句话发出豪迈笑声的人，是治愈术师温贝尔托。
从外表来看，他是一名感觉相当随和的男人，满脸胡渣的模样，给人类似冒险者的感觉。
虽然他在镇上各处建立施疗院，在那里提供市民治愈术服务，不过他以前说不定真的当过冒险者。
「您愿意这么说当然是很感激，不过……其他人……」
莉莉安转头望向温贝尔托之外的三人，不过正如我刚才所见，所有人都有类似的看法。
我们脸上带著暧昧的苦笑，表明大家都有相同想法。
「……也是，每个人小时候大概都是那样。我自己其实也差不多。那么，请问两位今天来此的用意是……得这样让大家挤在房间里，实在很不好意思，不过我也徵求过这两位客人的同意。是跟我的身体状况有关吗？」
莉莉安简单扼要地说明现在的状况并提出疑问，而温贝尔托跟诺曼看来也能理解。
「喔，原来是这样。就算跟人同席，我们也不会特别介意。只是我要说的事情可能得花不少时间，所以你们两位先处理完你们的事情也没关系……」
听到温贝尔托对我们这么说，罗琳或许是认为这样下去会为了礼让而开始兜圈子，所以……
「没关系，得花时间这件事，我们也一样……而且如果你们两位的事情跟莉莉安女士的健康有关，那么跟我们要说的事也不算毫无关联，如果能让我们同席，我们反而求之不得。」
罗琳这么说道。
实际上艾莉洁会想成为冒险者，也是从想帮莉莉安治病这件事开始，如果要谈论艾莉洁将来的问题，先把莉莉安的健康问题弄清楚，应该也比较好说。
而且温贝尔托跟诺曼应该是带来能治好莉莉安疾病的药。
等莉莉安喝下药，知道自己的疾病能够治愈之后，事情也比较好说。
对于罗琳所说的话，莉莉安或许不太能理解其中的意思而面露不解，不过温贝尔托跟诺曼似乎也由此察觉罗琳已经掌握了一些状况。
「我们只要莉莉安女士允许，那就不成问题。我们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让这边两位知道您最近健康不佳的理由，莉莉安女士，您同意吗？」
温贝尔托这样确认，而莉莉安似乎也对这件事并不介意。
她点了头。
「虽然我还不是很清楚状况，可是……如果有必要，我无所谓。请你说明来意吧。」
莉莉安这么说道。
◆◇◆◇◆
「首先是关于莉莉安女士的健康状况……请您冷静听我说。您所患的疾病，是《邪气蓄积症》。」
温贝尔托开门见山地这么说道。
不知他是不喜欢拖泥带水，还是认为说太多拐弯抹角的话反而会让打击更大，很乾脆地直接切入核心。
关于《邪气蓄积症》这种病，我在听艾莉洁告诉我之前甚至不知道这种病，不过对于会频繁使用圣气的人来说，似乎是相当知名的疾病。
因为当温贝尔托说出病名的瞬间，莉莉安的脸上顿时失了血气。
……那是那么严重的病吗？
由于我听说并不是几天内就会丧命，所以原本以为并没有太过严重……不对，如果知道很可能会在五年、十年内死亡，应该还是挺恐怖的。
而正因为温贝尔托预料到莉莉安会有如此反应，所以才会先要求对方冷静，不过既然这样，我觉得他应该要先告诉对方有治疗法才对。
不对，虽然知道有治疗法，不过其中需要用到《龙血花》，而那种材料太过昂贵，没法取得。莉莉安可能是已经想像到了这些问题。
「……那么说，我的生命……我也没法购买《龙血花》那种昂贵的药材……那样的话，这间孤儿院该怎么办……」
从她嘴里这样自言自语的反应，看来跟我想的一样。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莉莉安似乎想要摆脱什么似地甩了甩头。
「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那么，我还有多少时间？我得向东天教本部联络，请他们派人来接手孤儿院才行……我还有能做完那件事的时间吗？」
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可是能毅然地抬著头，用坚毅语调提出这个问题的莉莉安，真的是个令人佩服的人。
不过，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温贝尔托摇头说道：
「所以我才说要您冷静。而且我话还没说完呢。您的病可以治愈。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听到这句话，让莉莉安惊讶地睁大眼睛。
◆◇◆◇◆
「……我的《邪气蓄积症》可以治得好吗？」
莉莉安从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声音。
从这个反应来看，让我知道她自己也很清楚那并不是容易治愈的疾病。
温贝尔托看见她如此反应，也像是要给她鼓励，用赋予自己话语真实性的强力语气说道：
「可以的。从您刚才自言自语的话语中，我想您也应该知道要治疗《邪气蓄积症》需要用到《龙血花》。不过那个药材我们已经得到了。而且药也已经完成了。您只需要按照规定分量跟次数定期服用而已。」
虽然听起来并不是吃一次药就能立刻治好，不过这应该没太大差别。
毕竟只要服用就能治愈这件事并没有改变。
莉莉安似乎也明白了状况。
可是她却露出苦涩的表情。
「……可是，购买那个药的钱……」
她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不过温贝尔托在这个时候如此说道：
「不用钱。对吧，诺曼。」
说完，他望向站在一旁的矮胖男子。
被拉进话题的药师诺曼对温贝尔托深深点头答覆道：
「没错。因为这次最昂贵的药材，我们没有花到材料费……至于其他材料的金额也不多，而且我们也已经得到足以填补那些损失的收益了。」
他所说的收益，应该是指他们拿其他《龙血花》帮其他人制作药物，卖给其他人的收益吧。
虽然听说他们会为贫民街的人制作药物分送，不过也没有必要所有药都得免费送人。如果完全没有收益，那些活动也没法长久持续，所以在这方面他们应该也懂得取得平衡。
要是他们用我给予的材料过分牟取暴利，我也是会想要把给他们的《龙血花》给讨回来，不过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做……我姑且先这么相信。
因为从他们的穿著可以看出他们是过著相当俭朴的生活，所以可以想像他们的收入并不会太多。
虽然是也有刻意用那种服装乔装的可能性，不过要怀疑到那种地步，是怀疑不完的。
「没有花到材料费的意思是……你刚刚不是才说治疗《邪气蓄积症》需要用到《龙血花》吗？要购买那个，应该得用到金币才行。就算要自己去采……虽然我知道温贝尔托以前曾干过冒险者，不过恕我失礼，我不认为你有能突破《塔拉斯库沼泽》的本事……」
莉莉安用不解与怀疑的语气，对温贝尔托及诺曼这么说道。
看来跟我想的一样，温贝尔托以前也曾是冒险者的样子。
不过，应该也有相当本事才对。
会是银级低阶冒险者的水准吗？
由于他是治愈术师，考虑到这一点，就算他有银级高阶冒险者的阶级，那里也不是他能单独闯入的地方。
温贝尔托也点头肯定莉莉安的话语。
「那当然是我办不到的事。不过这次不知是哪个人走运，找到了愿意用低廉报酬到《塔拉斯库沼泽》帮我们采回《龙血花》的善良冒险者……对吧？」
温贝尔托用带有深意的眼神看著我这么说道。
莉莉安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不过她似乎回想起我原本是基于什么理由来到这里，开口问道：
「……是雷特先生吗？可是，他说他是来处理孤儿院地下的魔物……」
我确实是对莉莉安这么说的。
不过那只是顺著艾莉洁的要求而已。
而我也大概能够理解当时不能对她说明委托内容的理由。
当时艾莉洁并没有打从心底信任我，对于我是否真能带回《龙血花》这件事，应该也抱持怀疑。
而她那样的判断也没有错。
那本来就不是随便哪个冒险者能够取得的材料，而且我也确实费了一番功夫。
我开始对莉莉安解释：
「那是避免让你担心的藉口。毕竟去《塔拉斯库沼泽》采集《龙血花》这件事，当时还不知道能否顺利。所以才会觉得在药完成之前，先不要说比较好。」
当然，这并不是我的顾虑，而是艾莉洁的顾虑。
在我还没有接下委托前，艾莉洁会没有说出这件事，其实也是，虽然发出委托，但会不会有人愿意承接都不知道﹂的状态，况且就算有冒险者上门，失败的可能性依旧很高。
与其让人空欢喜，不如一开始就别说比较好。这就是艾莉洁的想法。
而她在我接下委托后，也依然贯彻这个想法。
就只是这样。
她甚至还准备在真的无计可施的时候，自己亲自去采《龙血花》。
现在想想，她还真是个有胆量的孩子。
不管状况再怎样紧迫，一般人应该都不会她那种念头才对。
尽管是有相当经验的冒险者，《塔拉斯库沼泽》也都是没人想去的头号地点。
就算基于类似无谋的心态，敢说要自己去那种地方，就已经相当值得佩服了。
而能够如此受艾莉洁爱戴的莉莉安，当然也不简单。
「原来……是这样……可是，为什么雷特先生又会愿意去采《龙血花》呢……？」
「那当然是因为有那个委托的关系。」
毕竟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为了把事情全部解释清楚，我这么答覆莉莉安的疑问。
「是什么人会……？」
「你应该也知道吧？在委托人姓名栏的部分，可是写著马尔特第二孤儿院全体孤儿呢。」
「是那些孩子……」
尽管莉莉安的表情显露惊讶，但同时也能立刻接受这个说法。
在这种状况下，就算不多说，大概也猜得到是什么人会发出那个委托。
我继续对莉莉安说道：
「尤其是艾莉洁……这样也算把我们刚才说的事情连在一起了。她跟我说过，如果根本没有人愿意帮忙去采《龙血花》，她就打算哪天自己成为冒险者去做这件事。看来你是个相当受孩子们敬爱的人呢。」
「艾莉洁说过那种话……？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提到想成为冒险者的事情……」
莉莉安在听到我们说艾莉洁想成为冒险者这件事之后，应该是一直在想她是在什么状况下会那么说吧。
她像是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而温贝尔托在这时开口：
「关于那些事情，还请先等一下。总而言之，您的病可以治好。诺曼也已经把完成的药带来了。您应该愿意收下吧？」
他这么说完后，示意诺曼取药。
而诺曼也从他随身的提包中取出一个木箱，交到莉莉安手中。
莉莉安有些紧张地接过木箱，打开盖子一看，里头有数十颗小指尖大小的药丸。
「这些药每天一粒，持续服用约一个月，在您体内聚积的《邪气》就会被逐渐分解，排出体外。那样《邪气蓄积症》就算治好了。不过必须服用的期间其实有相当大的个人差异，所以需要服药的时间也有可能拖长，不过这些药也还有库存。如果药不够的时候，我会再带新的药来，所以请不用担心。我想您应该可以感受到身体状况逐渐好转，所以每天都要记得确实服用。」
诺曼对莉莉安这么说明道。
而莉莉安则取出一粒药丸，看著手中药丸满怀感慨。
「……所以真的可以治好……真的很感谢你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莉莉安在这么说的同时，对我们深深低下头。
紧接著，便看到她的泪水接连落在床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听到了敲门声。
「我拿椅子来了……呃，咦？」
艾莉洁推开门，房内的状况让她惊讶地张大嘴巴。
◆◇◆◇◆
「……怎、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看见莉莉安不停落泪的模样，似乎让她以为是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状况。
只见艾莉洁大声喊出那些话，匆忙进到房内。
……她似乎把椅子留在外头了。
也罢，这种状况也怪不得她。
看见艾莉洁的反应，莉莉安克制呜咽开口说道：
「艾莉洁……那是我该说的话。你怎么可以……瞒著我做那种事呢……」
听到这些话，艾莉洁转头看了看我们，似乎明白了状况。
只见她用愧疚的语气：
「啊……已经穿帮了吗……对不起。那个……可是，我们实在……很想要莉莉安大人好起来……」
艾莉洁支支吾吾地开始解释。
我原本以为莉莉安会为艾莉洁瞒著她自作主张的事情生气，不过这点我猜错了。
听到艾莉洁的话语，莉莉安发出轻笑声。
「我知道。我并不是要责怪你……看来我是个相当幸运的人。因为正常的情况下，我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得到《邪气蓄积症》的治疗药。那是在教会拥有圣气的人之间，最让人畏惧的疾病。可是……」
「……这一定是天使的安排。因为莉莉安大人过去一直都为这间孤儿院奉献心力，所以才会得到这个奇迹……」
面对莉莉安满怀感慨的反应，艾莉洁则是一脸泪水就要夺眶而出的模样这么说道。
不过艾莉安的反应却是……
「我所做的都只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能够有这种结果，也许真是天使的安排，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有艾莉洁为此努力、有雷特先生采回《龙血花》、有温贝尔托跟诺曼为我们准备药。对各位的付出，我实在感激不尽……真的很感谢大家。艾莉洁，还有你们所有人……」
莉莉安这么说完，一股情绪似乎又涌上心头，再次落泪。
◆◇◆◇◆
「雷特！雷特！等等可以让我玩吗？」
「再来是我啦！」
「咦～～是我先说的！」
在孤儿院当中的小圣堂内，几个人正仰头看著在空中来回飞行的飞空艇。
在那些人当中有我、罗琳，还有孤儿院里的几个孩子。
虽然飞空艇没有像我操纵时飞行得那样平稳，不过仍确实浮在空中，从飞空艇没有撞到墙壁跟天花板的这点来看，可以看出仍有按照操纵者的意志行动。
现在手握操纵器的人，是孤儿院里的一个孤儿。
那是个年约五岁左右的男孩，因为看他满脸羡慕地看我在这里玩飞空艇打发时间，所以我决定也让他玩一下。
虽然他们没有魔力，但由于我已经在飞空艇内填入许多魔力的关系，因此只要握著操纵器就能操纵。
至于要说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状况，其实是在温贝尔托跟诺曼说明过服药的注意事项并先行离开之后，莉莉安说有话想跟艾莉洁单独商量，希望我们先到外头等待的关系。
看来我跟罗琳向莉莉安提出的那个艾莉洁冒险者兼魔术师兼学者计画，他们似乎也有想要两人单独确认的部分。
而我也知道这不是能够立刻做出决定的事。
就算人家希望花几天时间考虑也不奇怪。
不过令我意外的是，莉莉安却说他们不会花太多时间。
在问过理由之后，莉莉安是认为我跟罗琳看来虽然有些古怪，不过看得出不是坏人，所以她并没有对我们太过怀疑。
所以她其实只是想要知道艾莉洁抱持的觉悟，还有她对自己将来的展望是否有所认知而已。
话说回来……
……古怪？
这实在需要确认一下。我虽然短暂闪过这个念头，不过罗琳早早就催促我先到圣堂等待，将我拉出房间，所以让我没有机会对那个发言多加追究。
尽管我是打从心底想好好问清楚那句话的意思，不过现在也没辄。
而且那两个人确实也有必要好好聊聊。
「……话说回来，你不担心吗？那玩意应该是你很宝贝的东西吧？」
罗琳看著空中飞来飞去的飞空艇这么问道。
这样说是没错，那确实是我相当宝贝的东西，不过我还不至于有不想让任何人触碰的想法。
说起来，我反而更希望能跟大家分享操纵那个玩意的快乐……总之就是这样。
不过没有复数相同的东西，要实现这个愿望并不容易，我当然也不希望让其他人玩之后结果被拿走。
所以现在这种无须有任何顾虑跟大家同乐的状况，反而是我求之不得的情况。
所以……
「没关系啦，而且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吧？」
我看著孩子们轮流用操纵器操纵飞空艇的模样这么说道。
罗琳看著那个景象，也微微点头。
「……也是啦。不过……你认为人家会同意吗？」
她这么说道。
后面那句话，应该是在说不同的事情。
至于要说是什么事，当然是关于艾莉洁想成为冒险者的事。
「应该会吧？毕竟孤儿能成为冒险者的机会并不多……聪明又懂得努力的孤儿，是听说有机会直接在教会里成为神官或僧侣，不过大半都得自己去找其他工作。艾莉洁虽然年纪还小，不过再过两三年也是必须要开始找工作的年龄。现在就只是稍微提早而已……」
听到我这么说，也许是让罗琳重新认识到孤儿院孩子所置身的艰困状况，脸上流露出些许沉痛感情。
不过她很快摇了摇头。
「……也对。」
她用带有感慨的语气点头附和。
不久之后，我们听到圣堂入口的开门声，转头确认。
「……喔，看来是他们来了。」
正如罗琳所说，在门口能看见莉莉安跟艾莉洁的身影。
莉莉安能下床行走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不过她接著走到我们面前，带著笑容解释道：
「……我吃过药之后，身体的倦怠感就迅速消失了。圣气也多少有些恢复……这样我就能下床工作了。」
虽然这是好消息，不过跟在一旁的艾莉洁却有不同意见。
「莉莉安大人！您还没有完全康复，不要太勉强自己，先把孤儿院的事情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了。」
她这么插口。
虽然这让人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孤儿院院长，不过莉莉安仍带著笑容回应：
「呵呵……那我就暂时听你的吧。可是，艾莉洁，你接下来也要跟这两位学习如合成为冒险者、魔术师、还有学者吧？既然这样，你可要懂得避免把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你必须要会请其他人帮忙才行。」
听到这些话，让我跟罗琳都松一口气。
因为我们明白莉莉安同意了我们收艾莉洁当学生这件事。
艾莉洁接著转身面向我们。
「呃……就是这样，雷特先生、罗琳小姐，往后还请多多指教。我会努力学习的。」
她这么说完，对我们低下头。
「我也同样要请你多多指教。我们一起钻研魔术与学问之道吧。」
听罗琳这么说，我也跟著说道：
「我也一样……对了，你应该是要当冒险者吧？没错吧？」
会忍不住这样确认，我想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