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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花奖章

1.

安稳的吐息,无邪的睡脸。

看着在广场上午睡的孩子们,我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暖意,但同时也稍带了一丝痛楚。

儿童型机器人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历史了。一开始,只是为了无法生育小孩或是失去子女的夫妇而量身定做的,到后来渐渐发展成为支撑机器人产业的一大种类。爱笑、粘人、懂事的儿童型机器人在市场上拥有稳定的人气,他们经常被人类“双亲”当做真正的子女来呵护、怜爱。

但是,时间的流逝是残酷的。在作为主人的“双亲”去世之后,儿童型机器人也基本完成了他们的使命、被送去解体工厂变成了废铁。对于除了初期费用之外维护费用也很高的机器人而言,主人的死也就意味着自己的死。

当然,免于被报废的命运、流落到二手货市场的机器人也是存在的。这个村子的机器人大多都是这样的出身。村里的孩子们过分黏我也并非因为我特别招人喜爱,而是出于对家人的渴望。渴求家人、想向他们撒娇,装在孩子们身上的这套思念家人的悲伤程序,使他们即便过了一百年还在不断地追求着爱。

——爱、么

曾是保姆机器人的我,就这样两天一次地唱着摇篮曲哄他们入睡。虽然不知道对于像我这样的机器人是否存在“爱”这种东西,但我还是想为了孩子们尽己所能。直到主人们醒来,能够给予他们真正的爱的那一刻为止。

——可是。

我的心中有道黑影一闪而过。那是四天前遇见的、噩梦般的光景。

——没有想到呢当时,发生了那种事。

我自己也曾体验过“终末之时”。离开了保育院辗转于各地的我,当时正作为建筑相关的派遣机器人在市内的某个工地干活。当大寒流开始肆虐,我被命令更换工地,然后被派遣到的地方正是“白雪姬”的建筑现场。那些和重型机器人一起搬运建材奔波劳作的记忆至今还鲜明地残留在我的精神回路之中。

尽管如此,那种影像却完全是第一次见到。不管我当时在不在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却毫无印象着实令人匪夷所思。明明有上万的人被杀,这个情报却没有传入我的耳中,说到底这有可能吗?

——记忆被抹去了?

基于某种理由,当时的数据被人从精神回路中抹消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不如说只能这么想了。

那是为了什么呢?因为对人类不利所以抹消了?是只有我一个?还是说同为作业机器人的其他村民亦是如此?如果精神回路被篡改、不利于人类的记录都能消去的话,那我的感情——对主人的思念、爱戴、为主人倾尽一切——这种感情完全是捏造出来的?就连对园长先生无比敬爱的我的感情也是捏造出来的?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印随?(注:印随原本是指刚出生的动物会把眼前的动物当成自己的亲人,并且一直追随的一种现象。)

——我不明白。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完全不明白。

越想疑虑越深,就越发的不安。连自己的记忆都无法信赖了,那再怎么想都不可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就在我为无法得出结论的疑问深深烦恼的时候。

“什么嘛,原来在这啊。”

我抬起脸,面前是戴着贝雷帽的女性。

“嗯。被孩子们缠着不放呢。”

“都睡得好香啊。”

维斯卡莉亚很佩服似的环顾四周。广场上铺着简易垫子,正在充电中的孩子们四肢脱力一般睡着。儿童型机器人上装载着能够自动睡眠的“午休机能”,从省电的意义上来说这种机能也是值得推荐的。特别是在充电的时候,一动不动的话能效最高。

“我有点事要和你商量呢。”

“什么事?”

“我想在近期做紧急诊疗。”

“诶?”

我回望向她。诊疗的话她刚刚做过。

“怎么又要啊。”

“简而言之呢”

维斯卡莉亚是这么说的:由于长期在地下生活的缘故,作为急性金属疲劳的“金属冻伤”有不断增加的倾向。机器人的身体被冻结,最糟糕的情况下会出现崩坏的现象。

特别是在最近,增加的速度明显变快。

“上上周是七例,上周是十一例。然后,到了这周已经有二十例了。”

“诶,已经二十例了?怎么说也太多了吧。”

“所以要紧急诊疗呢。”

把贝雷帽往下整了整之后,维斯卡莉亚很疲惫似的闭上了眼睛。事实上,患者不分昼夜地被搬运过来,她为了给他们看病,都没好好休息过。

“虽说你也为了配给的事忙碌不堪,但还是在百忙之中来这帮忙呢。”

“那是必须的哟。不如再多找点人来协助你诊疗吧,我也会就此事拜托村长的。”

“麻烦你了。”

“总之,得想一个彻底的解决办法才行呢”

最近村子里问题是接二连三的出现。频发的地震,以及随之而来的塌方,相继发生的冻伤,冰上三轮的机械故障。村民的“摘出”频率也与日俱增。

“真是吃不消啊”

维斯卡莉亚仰天长叹。

在这之后,我沉默了一阵子。以前明明是一遇见就能互相打趣的,但最近两人却时常露出微妙的表情。这都是拜那个“绝密影像”所赐。

——如果。

我抬起脸,突发奇想道。

——如果,让这些孩子看到“那段影像”的话,究竟会怎样呢?

在眼前,三十个孩子带着各自不同的睡相躺在那里。他们那无邪的睡脸,我已无法直视。

“妈、妈”

不知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

2.

“今天的屁股也很棒啊!”

“咿呀!”

按着被突然抚摸到的屁股,我慌张地转过身。在那里的是嬉皮笑脸的搭讪男。

“你的打招呼方式敢不敢稍微正经点?”

“不如揉胸?”

“你个白痴班!”

吃了我一记下段踢的艾斯班发出“噢,好痛”的叫声很夸张的跳了起来。

“你再这样的话我就要拜托维斯卡莉亚给你做去势手术了。”

“哦哦,让人无法想象是处女的大胆发言。”

“我是认真的哦。”

“好可怕好可怕。”

我不由得“哈”地叹了口气。在村子饱受地震和冻伤困扰的时候,只有这家伙丝毫没有紧张感。

“如果你还是评议员的话,就稍微多关心下村子的将来吧。”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考虑过许多事情的。”

“净扯谎。”

果断地打落了他那伸向我胸部的咸猪手之后,我丢下他掉头就走。

“等等啊~别那么生气嘛~”又跟过来了,真是烦人。

“你要上哪去啊?”

“跟你没关系。”

“反正又是村政府咯。”

“是啊,有意见?”

“联络的话用无线不就好了嘛。”

“最近用无线老是联系不上村长啊,所以我要去面谈。商量有关金属冻伤的对策之类的各项事宜。”

“你好认真啊。”

“是你太不认真了。”

为了甩掉艾斯班我一个劲儿地向前走,而他则像金鱼的排泄物一样跟在后面。

明明一直对他冷冰冰的,而且像我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可爱,但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死缠着我不放呢。

我高耸着肩膀像竞走一样前进,就在这时。

——!

轰隆,大地摇晃起来。

是非常剧烈的震动。这一个月以来,小型的地震发生过很多次,但这次的规模非比寻常。仿佛是将整个地面向上弹起般的冲击袭来,我失去平衡跌倒在地。旁边的艾斯班也摔了个七荤八素。

摇晃持续的时间很长。在1分多钟的时间里,大地像是发怒了一般持续左右摇晃,几根、十几根巨大的冰柱从天顶上倾注而下。我们想要躲到屋檐底下去结果发现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在原地等待摇晃的停止。

然后。

——结束了?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了紧贴在地面上的脸,冰的碎片从脸上啪啦啪啦地落下。

“咕”艾斯班也抬起脸。

“还以为会死呢”

“我、我也是。”

我们惊魂未定地牵着手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无数的冰块,好几户墙壁崩塌的人家映入眼帘。毫无疑问情况很严重。

“紧急联络!”

我把线路全部开放,大声呼叫。

“这里是副村长阿玛莉莉丝!通知所有区域!迅速上报现在的状况!重复一遍,迅速上报现在的状况!”

我的精神回路中立刻收到了来自村中各处的报告。

“这里是左翼B!因房屋倒塌而受伤的人有很多!请求紧急支援!”

“这里是右足D!有四个人受重伤,部件不够用了!”

“这里是胴E6地区!孩子被活埋了!快点,快点来救人啊!”

受害报告如同悲鸣般此起彼伏,受伤者瞬间超过了五十名。我立刻发出指示。

“通知各区域长!参照应急指南第7条的3C来处理!部件保管仓库以及配给品全部开放!精神回路破损的受害者优先修理!之后的受害报告全都集中到村政府去!明白了吧!”

“村长!”,在一口气发布完指令之后,我切换了通信。

“听得到吗!我是阿玛莉莉丝啊村长!村长!村长!”

我在应急线路呼叫村长,但没有回音。

——真是的,在这种紧要关头!

“利用副村长权限访问政府数据库!调出鸟瞰图!”

我的眼前立刻出现了一张巨大的地图。这是在精神回路内播放的、只有我自己才能看到的立体影像。

——啊!

一眼望去,通向白雪姬的道路有红点在闪烁。

——不妙!

“维斯卡莉亚!格茨!你们两个都没事吧!?”

我用无线电叫出其他评议员。

“我没事哦!”“鄙人也平安是也!”我迅速得到了回应。

“我和艾斯班去看看白雪姬的情况,救人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好的!”“了解是也!”

在两人的回答声响起的同时、

“出发了哦艾斯班!”

“噢!”

我们全速飞奔起来。

3.

“嘿呀!”

几道蓝色的闪光之后,巨大的冰块被切得四分五裂。在通往白雪姬的道路上,有十几米都被崩塌下来的冰块堵塞了。

“看招!!”

把冰一分为二,然后再把塌下来的部分对半分。艾斯班的“亡灵刀”如同挖掘隧道一般切割着冰块,迸出的碎片就像刚做好的刨冰一样堆积在路旁。

“等一下!”我感知到了金属的反应。“有谁在那儿!”

“你说什么?”

他停住了挥刀的手。

“活埋吗?”

“大概是的!试着削一下那边的墙角!小心一点!”

“噢!”

艾斯班控制着刀的输出功率,像使用喷烧器一样让冰融化。大概是离“沉睡之森”很近的缘故吧,冰的内部镶嵌着花花草草,在碰到激光的一瞬间“咻咻”地冒出了白烟。

“哦!”

艾斯班提高了声音。

“怎么了?”

“能看见了!”

他抓住从冰中露出的灰色胳膊,一口气拉了出来。被活埋的机器人,有着半球状的脑袋、圆木般的身体,而下半身则是履带。

“诶!?”

我们同时发出惊呼。

“为什么嘎比会在这!?”

我用双臂支撑住嘎比的身体,确认他的反应。视觉装置的光芒消失了。

“等一下哦!马上救你!”

我打开嘎比的身体,迅速取出电池。在把带来的备用电池重新接上之后,伴随着“嘣”的一声,他瞳孔中的光芒恢复了。

“嘎”

“嘎比,没事吧?听得见吗?”

“阿玛莉莉、丝?”

嘎比“咯吱咯吱”地弯过半球状的脑袋,将我映入他那圆形的镜片中。

——好严重的冻伤。

由于被活埋的缘故,他的身体就像结了霜一样冻住了。龟裂也很严重,再这样下去的话会很危险。

“嘎比,你冻伤很严重呢。绝对不要乱动哦,在大伙儿赶来之前就在这呆着吧。”

“嘎比明白、了”

在让他握住备用的电池之后,我们继续修复作业。本来应该马上把嘎比带回村子的,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确认白雪姬的情况。因为这是我们村民的使命。

——忍耐一下哦,嘎比。

“快点!”

“嗯、嗯!”

我捋着脑后的头发,回到了修复作业中。

艾斯班的刀闪着蓝色的光,将冰一一破碎。

——即便如此。

我的心中,还是浮现出一个疑问。

——为什么嘎比会出现在这里呢?

4.

在好不容易才到达的“沉睡之森”跟前,我们踟蹰不前。

“村长、村长!听得见吗,村长!!”

没有村长的指令是无法进入白雪姬的。

——真是的,到底上哪儿去了啊!

“你退下!”

艾斯班举起手臂。

“你想干嘛!?”

“只能硬上了啊!”

艾斯班直直地挥下举起的手臂,火力全开的亡灵刀直接击中了厚重的大门,火花四溅,金属被华丽地削出一道口子。

“果然很硬啊再来一刀!”

艾斯班对准刚才相同的地方挥刀。伴随着“咚”的一声钝响,刀贯穿了大门。

“嘿呀!”

他把刀横向切割,将门切出一个锐角。形成了一个刚好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三角形缺口。

“我先进去了哦!”

“小心点!”

我钻进了切开的口子里,艾斯班紧随其后。

刚走进室内,我们就惊呆了。

“骗人的吧”

构成白雪姬的“纺锤”,毫无生气般光芒尽失,停止了旋转。定睛一看,从上面崩塌下来的残骸将旋转轴卡住了。地上散落着好几个“摇篮”,这惨状就像是被熊袭击过的蜂巢一样。

——怎么会这样!

“艾斯班!我去重启电源,旋转轴上的残骸就交给你了!”

“噢!”

我双手分工进行修复作业。虽然有应急电源使得摇篮免于被冻结的命运,但究竟能坚持多久我也不知道。

——得快一点才行!

“咔嚓”一声,操纵杆被推了上去,但是白雪姬一点反应都没有。

——手动也不行吗!

我召唤出墙角的控制面板,祈祷一般连续按键。

“哈啊!”

头上传来了艾斯班的喊声,切裂空气的声音也同时回响起来。被切碎的残骸四散落下。

“弄出来了!”

“谢谢!”

我边叫边继续操作键盘。

——主人、主人!

回忆在脑海中驰骋。带着温柔笑脸的主人,一直为我着想的主人。然后——

——开火!

“呜”

在一瞬间,我的手停下了。明明想着要尽早解救主人的,但心中却浮现出另一番景象。这正是连想都不愿想起的“那段影像”。

——咕!

像是要抛却迷惘一般,我轻轻地摇了摇头,重新开始作业。当控制面板上出现最终确认按钮的时候、

“拜托了,动起来吧!!”

我大喊一声,敲击面板。并敲了好几次。

于是。

伴随着“咯咯”的响声,白雪姬发光了。就像血液涨满毛细血管一般,光芒在纺锤的表面纵横驰走,纺锤开始缓缓地旋转。

“太好了”

我松了一口气。虽然有过一瞬间的迷茫,但最终还是成功救助了主人。这样的我,有种莫名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好,接下来。

只要把掉在地上的摇篮放到指定的位置,修复工作就完成了。我环顾室内一周,朝离我最近的摇篮奔去。

就在这时。

轰隆,大地摇晃了起来。

——不会吧,又来!?

再次袭来的地震使我失去了平衡,跪倒在地。

地震强烈地震撼着白雪姬,好不容易才恢复原状的纺锤发出“吱呀吱呀”的悲鸣。天顶降下了冰块之雨。

——糟了!

冰的碎片洒落在正中央地上那小小的摇篮上,再这样下去的话就危险了。

“咕!”

我拼命爬向摇篮,但晃动还没有停止,脚下很滑无法按着自己的意愿前进。

而就在此时。

“嘎、嘎、嘎、哔!!”

高亢的声音响起,屋子里出现了一台机器人。那台机器人猛地冲向了摇篮。

——“嘎比!?”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要!”

在地动山摇的世界里,嘎比“哗啦哗啦”地转动着履带,用对于平时的他来说根本就难以置信的速度——简直就像是祈愿祭那会儿看到的助跑一般——急速冲刺。

冰之刃从嘎比上方袭来,锐利的碎片哗嚓哗嚓地插进地面。即便如此,勇敢的机器人也丝毫不顾自己的危险继续前进。在那里,曾被蔑称为废品的身影早已不复存在,存在的是满怀着使命感和行动力的雄壮勇者之姿。

太帅了,我只能这么想。

可是。

在嘎比就要撞开散落在地面的摇篮那一瞬间。

——啊!

一根格外巨大的冰柱从顶部掉了下来。“可恶!”艾斯班想要用刀将它切开,但差了一点没能够到。

“嘎比,闪开!”

但是他并没有躲闪。在用履带把摇篮撞开之后,他失去平衡,被冰柱压在了底下。

5.

“嘎比”

深深刺进后背的碎片,就这样贯穿了腹部之后直达地面。简直就像是被做成标本的昆虫一样动弹不得。勇敢的机器人痛苦地说道、

“我、我我、我已:”

“不可以哦嘎比。就这样不要动。”

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嘎比的履带就像是挤出来的内脏一样从下半身软趴趴的垂下来,而脑袋则歪向另一边。

“稍等下。我马上就把精神回路取出来。”

“没、没有、必要、了吧。”

他勉强歪了歪头。

“我、我我、我已经不行了。”

“才没有这回事!”

我大声否定。但另一方面也意识到他受了不可挽回的重伤。那双手已经出现龟裂开始崩坏了。

“我、我、我的精、精、精神回路,已经不行了。”

听到这番话之后,我经由他身上的那个洞将电线切开,来观察四角形的精神回路。冰结的回路宛如刚化开的湖面一般布满龟裂,持续着崩坏。

对于我们村民来说,一开始精神回路就是没有备份的。这种能够保存重要数据的记忆媒体,已经全都献给了白雪姬。所以一旦精神回路损坏就无法再次修理了。

也就是说会死。

“我、我、我啊——”

嘎比竭尽全力地说道。

“想、想要、给”

“诶?”

“想要给、黛西这个”

嘎比缓缓地张开嘴,在他那如同昏暗洞窟般的口中,有一块小小的冰之碎片。

“呜、咕咕”

他用那颤颤巍巍的手,从自己口中取出碎片。这块碎片里面包裹着桃色的花瓣,虽然凹凸不平的样子不太好看,但这确实是——花奖章。

——想要、给黛西、奖章。

这是他在深夜的公园中所说的话语。

我终于觉察到了,嘎比会来“沉睡之森”的理由。

他是为了黛西而来的。黛西非常渴望得到祈愿祭的奖牌,为此嘎比才会来到“沉睡之森”采花。

“给、给黛西、这个”

“嘎比,不行的哦。这个要你,亲手交给她,才行哦”

“我、已经”

“——收下吧。”

不经意间,一双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回头一看,艾斯班正站在那里。

“可是。”

“这里就听嘎比的吧行吗?”

他轻轻地对我点了点头希望我明白。如此认真的他,已经有多久没见过了呢。

“嗯。”

我从嘎比的手中轻轻接过奖章。

“谢、谢。”

说完这句话后,嘎比就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身体往下沉。

圆形镜片深处的光芒,在缓缓消失。

“嘎比,不可以哦。我们一起回村子吧。”

我再次握紧了他的手。

“我、啊”

嘎比仰望着白雪姬,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给、主、人”

声音越来越小。

“做、出、贡献、了吗”

“嗯嗯。”

忍着眼泪,我拼命挤出话语。

“你那保护摇篮的活跃身姿,真的非常帅。”

“是、嘛”

“是啊所以呢”

我用一只手将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拉了出来。这是在祈愿祭上获得《主人奖》时被授予的花奖章。

“嘎比,我将《主人奖》颁发给你。”

我将奖章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叮”,仿佛风铃一般,奖章和他的身体碰撞发出哀伤的声音。

“我、我我、我得到、主、主人奖”

“嗯嗯,是的哦。”

“这样、好吗。”

“你舍命保护了主人,这块奖章最适合你不过了。”

“嘿嘿太、好了。”

他无力的笑了。

“如果、黛西、知道了、的话。”

他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一定、会、大吃一惊呢。”

啪铃、传来了尖锐的响声。我心里一紧,看向嘎比腹部的那个大洞。里面的银色四角形物体——精神回路——,掉落到地上,像玻璃那样化作了大大小小的碎片。这是金属冻伤的末期症状。

然后,嘎比永远都不能动了。

回忆

嘎哦嘎哦,我正向前进。

“喂,冲锋!冲锋啦!”

上方传来黛西的喊声。

“是嘎比啊!”“是破烂啊!破烂攻过来了哟!”“大家快逃!”

小朋友们饶有兴致地四散逃窜,而我则“嘎哦嘎哦”地追着他们跑。

“喂,再快一点!嘎比!”

黛西催促着我。但我已经无法再加速,就这样被大家甩远了。

短暂的捉迷藏结束。

“啊~啊,嘎比是个慢吞吞的大笨蛋呢”

“我、我、我已经竭尽全力、去做了呢。”

“竭尽全力也不行呢。”

回过神来的时候,公园里就只剩下我和黛西了。一如既往的两人独处。

“黛、黛、黛西”

“干嘛。”

“黛西、为什么、不走呢。”

“哈?”

黛西猛地弯下腰,俯视着我。

“什么意思?”

“因、因为、我是、笨蛋、所以、大家都走了。但是、黛西、没有走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这种事无所谓啦。”

“我、我我、我想知道啊。我想、知道、黛西的想法。”

黛西注视着我。经过短暂的停顿之后、

“从前呢——”她很少见的说起了过去的事。“爸爸和妈妈还健在的时候,我家有个经常陪我一起玩的玩具。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也会‘嘎哦嘎哦’地叫着跑。”

“原、原来、是这样”

“所以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稍微有点一见如故的感觉呢仅此而已哦。”

然后黛西不知道为什么很难为情似地又强调了一遍“真的仅此而已哦。”

我,喜欢黛西。世界第一的喜欢。

要是明天,能和好的话,就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