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帝国的剑狼』-章节
第三十三卷
第五章『帝国的剑狼』
1
──假扮成皇帝的奇夏•哥尔特最后的行动,不在能理解的范围内。
「──」
被赶下帝位的文森•佛拉基亚自称亚伯,在东部的大森林获得「貅德拉格之民」的协助,担任叛军的首领扰乱帝国。
考量到未来的话,虽然不期望这样,但不惜起兵造反都是把自己赶出帝都的奇夏的计谋。闹成这样,局势已经没法轻易改变。
所以,为了让那行动和盘算都归于无用,他采取了行动。
「观星者」带来的难以避免的末路,是从很久以前亚伯有身为佛拉基亚皇子的自觉起,就已经做好觉悟面对的事。
被预告了天命的那个时候,继任帝国宝座的现任佛拉基亚皇帝一死,以此为契机的「大灾」将会开始出现并消灭帝国。
自己并没有被指名。
但就是肯定被预告的时候,坐在皇帝宝座上的一定是自己。
因为他有着不是自己的话,就无法拯救佛拉基亚帝国的确信。
其他兄弟姊妹,没办法承担这种重责大任。
倾注自己拥有的全部能力和可能性,文森•亚伯克斯夺取了皇帝宝座,以文森•佛拉基亚的名义制定出可以令帝国存续的对策。
──这就是文森•佛拉基亚,赌上亚伯的人生的计画。
在尊崇强者的佛拉基亚帝国,让受众人景仰的「九神将」的制度恢复,并把最强的人选摆在顶点。扭曲不分青红皂白、横行霸道的帝国现况,诱导人对有秩序的暴力失去抵抗。
尽可能留下自己身故后,帝国能继续维持下去的可能性。
一切都是赌上了人生的计画。
束手无策地倒地,心脏被贯穿的胸膛持续淌出大量鲜血。
黑发黑瞳,每次看镜子都为能力不足、知识不足而感到焦躁愤怒的脸正失去血色,并未看着任何方向的表情正泡在血中。
以濒死失去色彩时得到的「能力」复写的身子,即使性命告终也没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再也看不见他原本的样子,听不见他耍贫嘴了。
再也不能。
「为什么?」
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从唇间脱口而出。
能够回答这问题的人,再也开不了口。即便如此,一直以来只要知道无意义就会避免作动的嘴唇,还是这么说了。
在知晓「大灾」的预言和条件后,可以想像得到他会去颠覆。
应该已在事前摸索过方法,告诉他无计可施,让他接受了。但他不能接受才会造反,即便如此还是来到他面前,告诉他这只是徒劳。
在宝座大厅的面对面,应该证明了没有避免「大灾」的方法。
为了在自己死后把帝国托付给奇夏,所以才锻炼他。让他跟自己一样思考,可以做出相同结论,这样便能成为文森•佛拉基亚的代理人。
因此,如果是文森•佛拉基亚,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承认失败。
承认败北,放下矛,为这场无益的战争打上休止符,把宝座还给为了接受自己的死亡而归还的亚伯,然后去对抗「大灾」的毁灭。
事情没有变成那样。这是个愚蠢的赌博。
就算文森•佛拉基亚代替亚伯死去,只要「大灾」不认可,就会以枉死告终的愚蠢赌博。
这正是亚伯唾弃的,把低效率发挥到极致的死亡。
奇夏•哥尔特应该知道这点才对。
「为什么?」
无穷无尽的疑问和困惑,随着流淌的鲜血慢慢染红。
就算重复发问,也只是重复没有答案的沉默。这也是亚伯厌恶的极致低效率,而且──
「──这是下策吧。」
紧接着释放的第二道白光,笔直射向呆立不动的亚伯。
2
用光来形容没有问题,因为带来死亡的攻击以胜过箭矢的疾速射向亚伯。
亚伯本来就不长于武术。
就算撇去了刚刚发生的事带给他的打击,要对只在刹那间闪过视野角落的白光做出反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在这瞬间解救亚伯性命的,不是他本身的判断。
轰然巨响和剧烈震动袭向宝座大厅──不,是撼动整座水晶宫,连坚固的墙壁都在强大冲击下被破坏。冲击的原因破坏了墙壁还不够,还介入杵着不动的亚伯,以及直射向他的白光之间。
水流溅开般的声音响起,白光被其干扰打散。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亚伯性命的是──
「──这个巨大的身体……莫古洛•哈葛内吗!」
「保护,宝座大厅的男人。陛下,给我的命令。」
突然出现在亚伯面前,有如墙壁的东西,是莫古洛•哈葛内挤进宝座大厅的右手。
本身就是水晶宫这个「流星」的莫古洛,应该在战场上把帝都禄普迦纳的城墙取用为自己的身体,正在展开激战才对。
但是──
「奇夏吗……!」
刚刚莫古洛说的话,就是他接受指示,保护亚伯的证明。
而且能对远方的莫古洛发出回来指令的,除了坐在可以对「流星」发号施令的宝座上的奇夏•哥尔特以外,别无他人。
他判断自己被射穿后,连亚伯都会被盯上。
「──!莫古洛•哈葛内!让我到外面!」
「你,是谁?我,以陛下,为优先──」
「皇帝死了!我要是死了,他就等于白白送命了!」
听到亚伯的强烈措辞,看着宝座大厅内的莫古洛注意到倒地的身影。
很难判断哪边才是莫古洛的眼睛,但城墙上的绿色宝珠闪亮了一下,看来他也认同倒地的皇帝死去了。
「遗体──」
「不需要!不用管死者!」
怒斥想要回收皇帝尸首的莫古洛,亚伯跳向眼前的巨大右手,抓住其中一根手指。接着莫古洛把手抽离宝座大厅,亚伯跟着被拉往狂风大作的空中。
与城墙化为一体的莫古洛,改变构造让自己容易活动。
变成巨大人偶的他块头超过五十公尺,人在他举起的手上的亚伯也置身在差不多的高度。
从这高度俯瞰,第三顶点到水晶宫的直线路径上可见被踩烂的建筑物,可以得知莫古洛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赶了过来。
除此之外的各顶点仍在继续战斗。早已失去战斗理由,必须筹备下一场战斗的人们正在无意义地耗费性命。
无意义地丧命──
「──!」
思绪产生混乱,亚伯用力抓紧搂着的巨大石块。
如今不是被过去的事给搞得思绪分散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刚刚也跟莫古洛说了。──现在死掉的话,等于让他白白送命。
至少,必须看清楚他的死有什么意义。
「我不会死的。」
挤出这些声音,亚伯咬紧牙根,瞪着下方。
即使在这边放声大叫,也没法传到在战场上搏命相斗的人。但是,说什么都要告诉他们这场战斗的意义已经消失。
「危险。」
正当这么想的时候,耳膜听见莫古洛宛如大风的声音。
体格差距过大,自己就像蚂蚁,莫古洛的任何行动都会影响自己。但是,莫古洛并不是无意义地敲击听觉。
扭动巨大的身躯,以背对水晶宫的形式护着包覆亚伯的右手。连续不断的冲击声响从包着自己的右手外侧响起,亚伯的脸孔扭曲。
接续而来的攻击不是单一,而是来自四面八方。
敌人的数量竟有这么多。──不,要网罗到能用这种准头狙击敌人的魔法师,在佛拉基亚这个环境中很困难。
也就是说,这不是多人齐心合力,而是一个技术了得的人。
实力上乘到能让人错以为是多人从四面八方同时进行攻击──方才因大脑麻痹而停止思考的记忆复苏,亚伯抬起头。
对这种战斗方式,就算没有答案、没有声音,也有印象。
「──」
莫古洛扭动身躯,在倾注而下的弹雨中保护亚伯退下。
从包覆自己的拳缝中仰望天空,有速度快到看不清的残影掠过。那是飞龙骑手操控飞龙施展的飞行技艺──不,应该称之为「极限飞行」的飞翔方式,是帝国最强飞龙骑手的拿手好戏,那个已经不在的男人才能使出的神技。
刹那间,通过戴着鬼面具的亚伯视野的飞龙骑手──灰褐色头发,失去血色的脸孔布着裂纹,宛如暗夜黝黑的眼眸浮现金色光芒。
样子真的差太多了,不过绝对没看错。
「──巴尔罗伊•特梅格里夫!你为什么还活着!」
「我不会和你说的,鬼面具大人。」
给人潇洒感的俊美嗓音响起,拒绝了回答,却又肯定了他的存在。
再度从视野中消失,操控飞龙横过天空的敌人──巴尔罗伊•特梅格里夫就是隔着水晶宫的墙壁瞄准宝座大厅,射穿假皇帝心脏的凶手。
被称为「魔弹射手」的他,曾是飞龙骑手的顶点人物。
以前的「九神将」之「玖」,在过去帝国的内乱中──
「巴尔罗伊,死了。你是,假的。」
认知跟亚伯相同的莫古洛,庞大身躯使出反击。
他右手继续包住亚伯,挥动左手扫过天空,攻击飞龙。
一般认为巨大的东西移动起来很迟钝,但其实那是从远方看才会有的错觉。
再加上从魔法狙击中保护住亚伯,彻底防御了敌方到目前为止的所有攻击。莫古洛的动作其实很敏捷又确实。
「好快。好小。」
但是即便莫古洛够敏捷,要压制把空中当成自己领域来回穿梭的巴尔罗伊,也非常困难。
不只速度,飞龙骑士的全方位移动让他可以从上下左右正面背后出现,除非将他击落地面,否则无法夺走他这最大的优势。
而且巴尔罗伊不是普通的飞龙骑手,而是顶尖的飞龙骑手。
「身上附着风……!」
使用魔法边移动边狙击,是巴尔罗伊擅长的战术。不过身为帝国罕见魔法使用者的他,强项不单是把魔法运用在攻击上。
他还让风附在自己操控的飞龙身上,借此增减速度和减轻冲击,达成其他飞龙骑手办不到的超次元机动力。只不过这个招式,需要与他步调一致的飞龙。
「连那头飞龙,也是从死亡深渊回来的吗!」
以强大战斗力自豪的飞龙骑手,最大的缺点就在于要花时间培育,以及飞龙只让自己选定的搭档骑在背上。
要杀飞龙骑士就从飞龙下手。巴尔罗伊的死因也不例外。
可是,巴尔罗伊回来了。跟字面意思一样,跟他的爱龙一同飞舞在空中。
「『大灾』──」
不是明确与之相关的损害。
可是因为奇夏以文森•佛拉基亚的名义死去,那么之后发生了超乎常理的事,就不得不怀疑与「大灾」有关。
就算如此,由巴尔罗伊•特梅克里夫担起「大灾」还是让人纳闷。
确实,巴尔罗伊是顶尖飞龙骑手,帝国最强实力者之一。
只要他有那个意思,要摘掉亚伯的性命根本不难。
但是──
「会摇。忍耐。」
「不要紧,动手!」
无机质的声音如狂风入耳,亚伯则高声这样回应。
下一秒,莫古洛把原本瞄准敌人攻击的左手朝脚边戳了下去。说是脚边,但是从莫古洛现在的身躯来看,就相当于一条马路这么宽。
接着,刺进帝国马路的左手发出声响,只抗拒一下就被拔起来的马路,被豪迈地扔向天空。
「──」
扔出城市的一部分,这种光景亚伯前一阵子也曾在卡欧斯弗莱姆看过。那时也觉得很夸张,不过那终究是都市的居民们团结一心,扔出了坍塌的建筑物一部分。
但是莫古洛的这招却超越了那种花拳绣腿,直接达成真正的暴力。
这也是莫古洛•哈葛内彰显出自己是「九神将」之一的光景。
巴尔罗伊确实也是超越常人的人,可是莫古洛和其他「九神将」在这方面的条件相同,因此巴尔罗伊不可能身负「大灾」之责。
当然,只是拔起马路扔出去,会被敏捷的巴尔罗伊闪过。
为此,莫古洛将扔出的马路当成一颗炮弹──
「粉碎。」
左手揍过去,将之变为无数散弹,借此堵住空中的巴尔罗伊的逃生之路。
四散的子弹全都是比人还要大的岩石或土块。被莫古洛一拳打散的马路碎屑,一般人只要擦过就会受到致命伤。
当然,就算是学会流法了的巴尔罗伊,被岩块打中的话就等于在空中露出致命空隙。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
「卡利尤!」
尖锐的声音穿过暴风,飞龙钻过岩块散弹之雨。
鼓动翅膀切开天空的飞龙,前往的是下着岩石雨的世界雨势最小的一角──
「当然,是陷阱。」
莫古洛是刻意准备了雨势较小的一隅,不过巴尔罗伊他们明知是陷阱,为了不碰到散弹,也只能往那边飞过去。
接下来就看骑着爱龙的巴尔罗伊,能否躲过莫古洛等在那里的一击。
让风绕在飞龙身上的巴尔罗伊加速,驰骋天空的同时以白光击碎碍事的散弹。
莫古洛旋转往后缩的左手,削切世界的一击扫过帝都天空。
双方都是「九神将」,巴尔罗伊生前没能实现的对决开打,两人使出浑身解数在空中交错,准备一决雌雄──
──刹那间,在冲突之前,爆炸声和冲击波先吹翻了帝都的云朵。
「──!」
虽然没有直接承受到爆炸威力,但光是余波就让抓住莫古洛的亚伯感到身体要被扯碎。
但是,无论置身在多严苛的状况下,亚伯都绝对不会闭上双眼。因此,他用眼睛牢牢捕捉到了这刹那间发生的事。
「莫古洛的、手──」
原本旋转着打算粉碎巴尔罗伊的左手,在发挥威力之前先被人从旁干预,相当于人类的上臂部位被粉碎了。
维持旋转的力道、跟城堡一样大的手在空中飞舞。巴尔罗伊悠然地穿过伤臂的正下方,从散弹之雨中生还──不,是逃过了破坏。
而破坏了莫古洛的手,解救巴尔罗伊的是──
『哦、哦哦哦哦哦哦──!!』
对方发出鸣动大气的低沉声音,从旁边猛然撞击。手臂被破坏而失去平衡的莫古洛,朝着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眨眨绿色宝珠。
亚伯也没预料到这场决斗会有外力介入。然而,这本应是可以预见的事。
假如对手是死而复活的巴尔罗伊•特梅克里夫的话。
「你!离龙的良人远一点恰──!!」
挥过来的龙爪轻易地撕开莫古洛以城墙制成的身体,伴随咆哮敲过来的尾部攻击一发就破坏掉部位,莫古洛的质量迅速减少。
虽然单方面被压着打,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对方可是世界上最强的生物。
「『云龙』梅佐雷亚……现在里头是玛德琳•恩夏尔德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吠叫的龙用上全身,莫古洛的庞大身躯在撞击下大幅摇晃。每一击城墙都会龟裂,碎裂的部位纷纷掉进帝都。
被誉为世界最美之城的水晶宫庭园被踏毁,整齐有序的帝都市容每一秒都在死亡。
而袭向帝都的灾难到此尚未结束。
「──」
挟在惨遭龙之淫威袭击的莫古洛身体被破坏的巨响当中,亚伯听见一股就像世界在远处被剖开的破碎声。
仔细一看,水晶宫背后──整个帝都的水源地贮水池蓄积了山岳涌泉,而如今贮水池的墙壁就插着莫古洛被切断的左手。
隔了一拍,裂纹自手插入的地方开始扩散,池中的水开始从裂纹处流出,流淌的水势越来越大,不久就会冲垮墙壁,形成浊流灌进帝都吧。
现在应该要立刻诱导帝都居民和酣战中的帝国军与叛徒去避难──
「──失败。」
听到莫古洛不小的呢喃后,亚伯感觉身子浮了起来。
在漂浮感中转头,亚伯发现自己不是被抛出去,而是莫古洛的手、包住亚伯的那只手被龙咬碎了。
「──啊。」
被自由落体的势头吞没,身体在空中翻转。
抓住莫古洛的手被拉开,可就算继续抓着,本来就是城墙的东西也无法成为缓冲材料,最后只会成为死因吧。
不过,就算莫古洛的手不是自己的死因,这样下去也会有类似的东西撞击亚伯,给予他相同命运。
「有什么──」
必须找到什么来救命,移动视线的亚伯目光被一点给吸引。
只不过,那不是救援之手。
映入眼帘的,是莫古洛在水晶宫凿出的大洞。
与宝座大厅相连的洞,虽然看不见里头,但意识被吸引了过去。
说不用管死者的人,结果也走到了相同的下场。
「──」
即使有那一秒的时间,也不确定能否找到破除现状的策略。
然而,无法花费那一秒,对亚伯来说就是没有付出全部努力的证明,更是把永远不会消失的伤痕刻在灵魂上。
但若是在这边就这样摔死的话,什么灵魂的伤痕根本不值一提。
「用力拉──!」
「──呃!?」
找不到方法,准备用手脚依序接触地面来分散冲击的亚伯,先被柔软的触感给用力接住。
忍不住屏息的他身体弹起,然后再次落在触感上。重复几次这个过程后,亚伯这才发现自己掉在张开拉长的布上。
有人在坠落的亚伯底下摊开层层叠叠的布,接住了他。
咀嚼自己九死一生的事实,亚伯立刻从布上翻滚到边缘,然后脚碰地面。单膝落地后,抬起头确认是谁做的──
「──看~呀,天命时刻来啰!」
「──」
「陛下吗,还是陛下?不管是哪个,『大灾』都来了。跟我一起对抗『大灾』~吧!」
预言成真,是这么开心的事吗?
以莫名开朗的声音和态度摊开双手,背对正被破坏的城市以及负责破坏的巨大莫古洛与「云龙」,男子笑道。
乌比克发自内心祝福,自己身为「观星者」被赋予的天命实现之时到来。
3
墙壁碎裂的声音震天价响,水晶宫剧烈摇晃,确信发生了决定性的事态时,贝尔斯特兹•彭达冯冲进宝座大厅。
然后──
「──奇夏殿下吗?」
宝座大厅的墙壁坍塌,新的粉尘飞舞之际,发现倒在红色地毯上的黑发皇帝,贝尔斯特兹忧郁地垂下眼尾。
走过去一看,趴倒在地的身体胸口开了一个洞,应该在里头跳动的心脏爆开,性命已经终结。
虽然自己不是武官,但一看也知道这是当场死亡。应该连感受到痛楚的时间都没有吧。
「想想在下和您的行径,可以说这是很慈悲的结束了吧。」
自背叛皇帝文森•佛拉基亚,发动谋反之时开始,贝尔斯特兹就有觉悟,自己绝对不会死得轻松。
身为共犯,奇夏应该也有相同觉悟。
但──
「根据『观星者』所说,您跟在下关注的似乎是不同东西。」
虽是明确的背叛行为,但贝尔斯特兹没打算责备。
不如说,内心是想称赞的。
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就竭尽自己的力量去挑战,这才是帝国风范。
若仿效贝尔斯特兹也认同的帝国作法,那奇夏已完美证明。
证明了自己的力量。──以佛拉基亚帝国男儿来说,是充满荣誉的行为。
「但是,好像很难找到称赞的时机呀。」
原本俯视尸首的贝尔斯特兹,改为凝视风吹进来的大洞,确认在对面行动的岩石巨人──莫古洛•哈葛内的存在。
以现状来看,如果断定是莫古洛杀害了奇夏,显得于理不合。
莫古洛在立场上应该是站在假扮皇帝的奇夏这边,奇夏的死因虽是胸膛被贯穿,但莫古洛庞大的身躯应该不可能使出那么细致的攻击。
如要说有什么在意的事,就是与贝尔斯特兹错身而过、跑到水晶宫外头的「观星者」──乌比克所说的奇怪的话。
「这就是迟早会来的『大灾』?到底是在下不知道的什么,对帝国……」
「──唉呀~你没被告知吗~?那么,由我来告诉你吧?」
「──」
有人突然出声,贝尔斯特兹脸颊一僵,慢慢拉回视线。
原本望向洞外,转而看向倒地的皇帝尸首,然后再慢慢抬起眼帘,看向宝座大厅最深处──宝座之上。
即便遭受撼动整个城堡的冲击,宝座的基石位置也没移动。挂在后方的剑狼国旗在风中飘动,前方却有个手支脸颊的身影。
人影坐在令人敬畏的皇帝陛下才能坐的宝座上,俯视贝尔斯特兹。
「──什……」
本来,贝尔斯特兹应该要厉声责备坐在宝座上的人有多不敬,但却办不到。一方面是惊讶到发不出声音,再来是他没有资格责备对方。
宰相的地位,在佛拉基亚帝国中仅次于皇帝和皇族。
被歌颂的「九神将」们也能说是地位相当,但关键是,国内几乎已经没有让身为宰相的贝尔斯特兹无法出言谴责的对象了。
可是,贝尔斯特兹却无法谴责对方。
原因在于──
「你怎么还活着啊,有够顽强的,贝尔斯特兹。──唉,『选帝之仪』是谁赢了~?文森哥哥吗?还是普莉丝卡?」
没有血色的美丽容颜刻着裂纹,这么说的人是佛拉基亚皇族。
过去贝尔斯特兹•彭达冯侍奉的主人,在「选帝之仪」中败死的皇女──拉米亚•哥德文,正悠哉地坐在宝座上翘着二郎腿。
4
想起让人生气的事。
记得佩特拉曾经说过。
「老爷这人性格非常恶劣,嘴巴也坏,还惹人嫌,被骂还嘻皮笑脸,让人作恶,不过真的很擅长教导人。」
完全不想承认,却还是讨厌对方的理由在于,佩特拉的个性没办法不合理地贬低对方。
她可以说是自己年纪相近的朋友吧。嘉飞尔很喜欢佩特拉这种清高之处。法兰黛莉卡会疼惜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以容易吃亏的个性来看,跟嘉飞尔会着迷于昴和奥托,是一样的道理吧。
既然如此,嘉飞尔也不得不承认。
罗兹瓦尔•L•梅札斯是情敌,曾经策划不共戴天的恶行,是阵营里的危险分子,从以前就没喜欢过的天敌。
可即便这样,罗兹瓦尔精准恰当的教导,确实让自己得以存活。
「嘉飞尔,是手里剑。上头有毒。就算闪过也会爆炸。正确解法是?」
「磨磨蹭蹭的耶你!」
吠叫的嘉飞尔用力跺地,接着地面隆起化为盾牌,保护两人。土墙传来手里剑刺中的清脆声响,接着便发出爆炸声响焚烧大气。
罗兹瓦尔的判断是对的,就算用拳套承受也没法逃过损伤。
这点让人气得尖牙痒痒──
「他攻击的是哪边!」
「我。」
发问立刻得到回答,嘉飞尔转头看背后的罗兹瓦尔。
刚好,罗兹瓦尔用双手的钗打掉投向自己的苦无。看到头顶闪过的影子,嘉飞尔不加考虑就出拳。
随着击打声响起,嘉飞尔的拳头被翻转的足刀给抵挡。
使出足刀的,是本来要打碎罗兹瓦尔的头骨,却被迫中断攻击的奥尔巴特。老怪人用脚力对抗嘉飞尔的拳头时,说:
「真是的,真的变得很麻烦。二对一果然很狡猾耶?」
「事到如今,不可能瓦解前提了啦,小不点老头!」
「咯咯咯、咯!只是嘴巴讲讲又不用钱!」
靠着拳头的力道缩回脚,奥尔巴特利用反作用力往后跳。顿时,嘉飞尔想进行追击,却又止步。
因为旋转的手里剑从旁穿过鼻尖前方,切开空气。
看着这一切发生,深深吐气后,嘉飞尔突然注意到了。
「你,笑什么笑?」
「没有没有,只是对你的惊人成长感到赞叹。不用我说,你就预测到刚刚的出其不意。你是在战斗中学习的类型。」
「不就只是变得狡猾而已吗。先声明,本大爷~可没打算变得跟你和那个老头一样恶质喔。」
「要变得恶质也是需要才能的。就我来看,你没有性格变恶劣的素质。跟艾蜜莉有得拼。」
「哪有可能啊!不要把我跟她相提并论!」
忍不住就咬着罗兹瓦尔说的话不放,可是这番话爱蜜莉雅听到的话可能会受伤,于是嘉飞尔自我反省。
不管怎样,爱蜜莉雅和阵营的其他同伴应该都跟自己一样,正在战场上大闹一番。也在意拉姆的安危,想起貅德拉格的女人们和海因格的面容,嘉飞尔深呼吸。
「还真是从容呀。你的同伴们很危险喔?咱们这边可是布下天罗地网啰。」
嘉飞尔收敛起心神重新面对,奥尔巴特则出言打击。
之所以会觉得内心被对方读透,是因为即便在战斗中,手牌是否都被对方预测到了的猜疑心仍在运作,形成了不理想的状况。
虽然嘉飞尔心浮气躁,但旁边的罗兹瓦尔耸肩道:
「脑子热起来就正中对方下怀啰。以你的情况而言,可以说那意味着你的迷惘消失了,可是热度里头掺杂了不纯物质是不好的。而且~」
「而且?」
「原本对方话就很多吧,不过为了迷惑我方,发言不是增加不少吗?看样子,老人家也觉得很烦躁呢。」
「──。你这个年轻人,很讨厌耶。」
这么说的奥尔巴特,被长眉毛盖住的眼睛发出忌惮的光芒。
听到他跟罗兹瓦尔的发言,嘉飞尔意识到理所当然的事实──就像战斗拉长自己会觉得焦躁一样,对手其实也很焦躁。
奥尔巴特的笑、挑衅、嘲讽不是因为游刃有余,而是为了让敌人以为自己从容,好让自己在精神上占优势。
而另一方面,嘉飞尔的心情马上就会显露在表情、声音甚至体毛上。
因此在心理战中,马上就被对方巧妙操控。
「尽管如此,当你的实力超越对手,或者对手愿意跟你在同一个领域战斗的话,你就有机会取胜。但……」
「知道啦。比本大爷强的家伙,只会在你擅长的领域战斗,所以本大爷不管多努力都看不到胜算啦。不过……」
嘉飞尔现在会像这样在佛拉基亚帝国战斗,是有各种偶然因素叠加,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不走运的结果。
然而,不管骰子怎么滚动,都无法否定眼前的现实。
那就是未来只要继续跟爱蜜莉雅和昴在一块儿,足以匹敌这场帝国战事的战场就有可能不断出现。
也就是说──
「──牢骚,结束了。」
「对,没错。这样很好。你的少年期结束了。」
罗兹瓦尔迂回的话语,让嘉飞尔皱起鼻头。
不管罗兹瓦尔是为他的成长高兴,还是认同,嘉飞尔都开心不起来。不过,少年期结束这种说法,他倒是很喜欢。
「──哎哟喂呀,就是这样子咱才讨厌年轻人。跟没有生长空间的老头子不同,马上就能领悟到什么。」
扭动脖子,抬起一只脚甩甩脚踝的奥尔巴特叹气道。
不过从态度轻浮、讲话难听的「毒辣翁」身上,可以看到毫无伪装的敌意。──没错,敌意。这是奥尔巴特认为嘉飞尔是敌人的证明。
「终于……」
满腔热忱的嘉飞尔得到跟奥尔巴特一较高下的资格,整个人血液沸腾起来。
大口呼吸,从鼻子深吸一口气,再从嘴巴吐出。就这样,意识到在体内循环的血流,以及肉眼看不见的力量──
「啊~嗯?」
突然,像是要扰乱嘉飞尔的心神般,有人发出少了根筋的声音。
仔细一听,是站在前方的奥尔巴特发出的声音。有一瞬间,以为是西诺比为了翻搅我方平稳而使出的策略,但并不是。
不知为何,反过来给人可乘之机的是奥尔巴特。
视线离开嘉飞尔,望向战场远方的老怪人,看着的是──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打到一半就撤退未免太狡猾又可惜了吧都不会看气氛吗!比我还不会看气氛的话可是很糟糕的喔!?」
有道人影边大声嚷嚷,边扬起烟尘冲过战场。
大老远就高声吵闹的,是感觉跟战场不搭的娇小男童──不过,他跑步疾驰的速度却不寻常。
哇哇大叫的男童仰望天空,追着拍打翅膀的巨大存在。
那是方才降落在远处其他战场的龙,嘉飞尔一看就知道。虽然知道,却不明白为何龙跟少年在玩你追我跑游戏。
战场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呢。就在这样感慨的时候──
「……瑟希那小子,为什么变小了?」
为眼前不可思议的光景眯起瞳孔的嘉飞尔,耳朵听到细微的声音。
单脚站立的奥尔巴特,侧脸依然充满空隙,看着龙与男童──不,是被哇哇大叫的男童给吸引了目光。
然后──
「嘿,奇西,偷偷抢了咱的色彩吗?」
老怪人混浊的瞳孔掠过惊讶与疑惑,但马上就转为接受和愤怒。
不到十秒的感情变化,在奥尔巴特心中有过怎样的思考流动,众人皆猜不着。
不过,既然这是「毒辣翁」一生中少之又少的可乘之隙,性格恶劣的罗兹瓦尔自然不可能会放过。
「──竟然在现在的他面前分心,看来不够了解现况喔。」
罗兹瓦尔接近,用手中的钗的前端朝对方露出的,犹如针眼大的空隙刺去。
事发突然,所以反应出现混乱,这一击擦过奥尔巴特扭动的左肩。蕴含速度的铁块痛击老人肩膀,咬牙的矮小身躯融入地面。
是在这场战斗中展露过许多次、在土中泅游的术技。
但是──
「嘉飞尔!」
「知道啦!」
罗兹瓦尔的提醒叫人火大,但嘉飞尔已经看到了攻略方法。
正是嘉飞尔的「地灵加持」能够从脚底下的地面吸取玛那,简单来说就是与大地相连。
就算对上钻进土里的对手,只要集中精神就能找到位置──
「──嗄?」
突然,嘉飞尔寒毛直竖,全身体毛被怪异的感觉所囚。
就像是被粗糙的舌头给舔脖过子一样诡异可怖。原因不是脚下的奥尔巴特,而是更广大、更广范围地逼近而来的东西。
「嘉飞尔?」
见嘉飞尔动作停下,罗兹瓦尔抛出疑惑。
虽然并非在回敬奥尔巴特刚刚的举措,但嘉飞尔现在也浑身空隙。假如是那个老怪人,一定会抓住这机会发动攻击。
可是却没发生。不仅如此──
「老人家的气息,消失了?」
皱起俊眉,并未解除战斗态势的罗兹瓦尔低语。
他说的没错,应该要在的奥尔巴特气息已然消失。当然,对方是西诺比。对隐藏自身气息的方法应该颇有心得。
可是不是那样。潜入土里的气息越来越远。
以猛烈的速度远离嘉飞尔他们,而且──
「怎么回事,这感觉……」
「嘉飞尔,老人家──」
「有种莫名恶心的东西,就像是『爱西亚的风能让水腐败』一样……」
警戒奥尔巴特的罗兹瓦尔,无法对嘉飞尔产生的危机感起共鸣。
既然他感受不到,那异状的原因就不是玛那。从嘉飞尔的脚底直逼而来的庞大感觉,究竟是?
──拥有「地灵加持」的嘉飞尔,是最早察觉到异状的人。
「战场的土壤……不,是佛拉基亚的土地,出状况了?」
在嘉飞尔听来,就像庞大无比的土地发出惊人哀号。
战斗被打断、自己能够再度突破一面墙的机会被夺走,他对这些事的愤慨,在那份阻隔去路的重量面前,统统烟消云散了。
「罗兹瓦尔!现在立刻飞去通知所有人!」
「──」
嘉飞尔甚至忘了在帝国要以假名互称,可是感受到事态紧急的罗兹瓦尔没有插嘴。
被最讨厌的人顾虑,但嘉飞尔还是急切叫喊。
因为──
「──佛拉基亚的一切,都将化为敌人!」
5
──拉米亚•哥德文,是佛拉基亚帝国第七十六任皇帝「德莱森•佛拉基亚」的女儿之一,在「选帝之仪」中和文森•亚伯克斯以及普莉丝卡•班奈狄克竞争,最后败死的皇女。
「选帝之仪」强迫兄弟姊妹互相残杀到最后一人,为了打倒看起来最有潜力的文森,拉米亚与其他兄弟姊妹们结盟,靠着权谋术数以及布下的陷阱,把他给逼到绝境。
可是计画没能颠覆当初的舆论,同盟瓦解,最后和互相厌恶的妹妹普莉丝卡决斗,终至殒命。
以当时的年龄和器量来说,要是没有文森的话,坐上宝座的人就会是她吧。她在「选帝之仪」的表现也成了热门话题。
但是输了就是输了。在无法颠覆的事实面前,拉米亚的身体被「阳剑」火焰给烧成灰烬。这应该也是无法颠覆的事实。
本应如此──
「拉米亚阁下,为什么……」
平常细到像阖着的眼睛,如今张大到让人可以看到里头的灰色瞳孔。贝尔斯特兹被眼前的人给吓得惊愕不已。
他颤抖的视野中,背对在风中飘摇的国旗、坐在宝座上的,是在记忆中依旧鲜明的主人,拉米亚•哥德文。
除了毫无血色的惨白脸庞有着裂纹,美丽的红色瞳孔变成在黝黑中透着金色光芒的诡异样子以外,其他都跟以前一样。
「贝尔斯特兹,是没听见我的问题吗?赢得『选帝之仪』的人是文森哥哥?还是普莉丝卡?不会是要说赢的人其实是帕拉迪翁哥哥吧?我倒下后,除了那两人还有其他竞争者,根本就是恶梦。」
「──。阁下倒下后,得到宝座的是文森•亚伯克斯阁下。直到现在,已在位统治八年。」
「可是,他死了。倒在你脚边的就是答案?」
打断贝尔斯特兹的话,一手拄着脸颊的拉米亚盯着倒地的尸首。从她的位置看不见脸,不过看得出那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
严格来说,倒地的文森不是真正的文森,而是奇夏•哥尔特扮演的人。这是贝尔斯特兹的判断,但不管怎样都不重要了。
「万分失礼,拉米亚阁下。在下有事想问。」
「什么事,贝尔斯特兹?你不是我忠实的心腹吗。想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的。」
「您为什么回得来呢?另外,那个宝座只允许佛拉基亚的皇帝入座。──阁下您没有那个资格。」
明知不敬,还会惹恼对方,贝尔斯特兹仍这么说。
过去服侍过,曾经认为她才适合坐上佛拉基亚帝国宝座,并竭尽心力扶植的人。隔了一段岁月,真的看到拉米亚坐在宝座上的光景后,有东西涌上心头。
──在胸口深处沸腾的,是难以忍受的嫌恶与怒意。
「请做出明智判断,阁下。我们输了。」
手贴胸前,毕恭毕敬的贝尔斯特兹,跟以前一样向拉米亚建言。
年纪尚轻却美丽聪明的拉米亚,有着倾听贝尔斯特兹的建议,认真听取、考虑消化后,找出正确答案的柔软身段。
她那宛如狡猾毒花的美德──
「你病了,贝尔斯特兹。明明不管投入多少爱,这个国家都不会回应你的吧。」
表情就像结冻般不变的拉米亚回答,贝尔斯特兹立刻采取行动。
原本贴在胸前的手伸向拉米亚,套在手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那是宰相的证明,贝尔斯特兹被给予的「流星」。
「请觉悟──!」
呼应贝尔斯特兹的意志,闪耀光芒的戒指宝珠吐出火球。
可以将蓄积的玛那以魔法形式释放出来的饰品,原本是以护身名义配戴、文森也同样持有的东西,不过现在却拿来对准自己奉献忠诚的主人──不,是像主人的东西。
就这样,宝座上的拉米亚毫无防备地被火球吞噬──
「白痴耶。对佛拉基亚皇族怎么会用火呢,火耶。」
下一秒,耀眼光芒一闪而逝,火球被斜切成两半,接着避开拉米亚冲到身后,碰到剑狼国旗后开始焚烧。
是拉米亚做的。她手中握着亮晃晃的红色宝剑。
那股纯红光彩不会有人看错。那是佛拉基亚帝国的自豪至宝──
「──『阳剑』佛拉基亚。」
「贵为佛拉基亚皇族,持有这个是很正常的吧?」
贝尔斯特兹再度睁大眼睛,虽然只到一般人微眯的程度,但已足以看清手持阳剑的拉米亚跳向自己了。
拉米亚挥舞的斩击迫近自己。耀眼红光并非只有外表相似的假货,贝尔斯特兹这个人将会被烧到连灰都不剩。
必须移动。可是,却动弹不得。
没接受过这种训练,更重要的是,目光离不开那股光芒。
象征佛拉基亚帝国的阳剑光芒──
「再见了,贝尔斯特──」
「嗯唔唔唔唔唔!!」
就在贝尔斯特兹的性命即将被烧毁时,宝座大厅的大门被人从外头破坏,闯进来的巨大质量与拉米亚正面冲突,撞飞皇女的纤细身子。
「什……」
迫在眉睫的死亡远离,吐气的贝尔斯特兹看到把拉米亚撞飞的,是从外头扔进来的战斧。那是放在宝座大厅前方,陈列在水晶宫通道上的盔甲所拿的武器之一,施加了典礼装饰,因此显得金碧辉煌。
而这把斧头正面迎战拉米亚,以猛烈的势头将她打飞到宝座后头。
「是谁……」
扔的斧头?贝尔斯特兹问。在转头确认之前,偌大脚步声先一口气走近。
「逆臣贝尔斯特兹•彭达冯!我还是反对把你这种人继续摆在宰相位置上!!」
被大手揪住衣领,双脚悬空的贝尔斯特兹被迫与胡子巨汉面对面。对方有着符合庞大身躯的大嗓门,以及犹若订制品的严肃五官。
裸露的上半身被锻炼过的结实肌肉覆盖,明明已被监禁超过一个月,霸气却丝毫未减的人物──
「哥兹•拉尔冯一将……」
「乖乖在公众场合接受制裁吧!当然,策划造反并执行的奇夏一将也同罪!不管用意为何,暗算陛下和同伴的罪都很重!」
「──」
「说到底!不准!小看我们将兵!不管有多艰难辛苦,我们都会合力粉碎『大灾』!!」
用超大音量大小声的巨汉,正是「狮子骑士」哥兹•拉尔冯。
帝国「九神将」之一,拥有「伍」之地位的他因为忠心耿耿加上运气不好,在贝尔斯特兹和奇夏的计谋中成了继文森之后的受害者。
不过如果没有他,文森就没法逃出水晶宫。双方都为了彼此的目的竭尽所能一决雌雄,既然走的是帝国风范,那也没什么好怨恨的。
因此在这方面,完全没有谢罪或过意不去的想法。
「为什么会在这儿……你应该,被锁在在下的庄园地下室才对。」
「有个勇敢姑娘救了我!她是个内心坚强的人……本来跟我一样,被关进那庄园时等于气数已尽!但她是佛拉基亚帝国可以引以为傲的女性!」
「……原来如此,是她吗。」
贝尔斯特兹脑中浮现的,是被抓到庄园里的蓝发姑娘。
既是宝贵的治愈魔法使用者,据玛德琳所说身为鬼族的她,论能力和种族,他本想将她当作皇妃的候补人选。
对她的评价是意志坚强且充满活力的女性,但只有这样似乎还略显不足。
不过,在哥兹能够登场的真相中,叫人在意的是──
「哥兹一将,您也已经知道『大灾』的详细了?」
「细节没听说!就只听到是以陛下的牺牲为起点的事件!包括这件事,必须问奇夏一将……但最重要最该优先的是陛下本身!你们把陛下带去哪……」
没必要却还是大声回应的哥兹,告诉贝尔斯特兹自己的方针为何。
连哥兹都被告知了「大灾」一事,奇夏却彻底瞒着自己。对此,贝尔斯特兹在内心加以称赞,同时感到愤慨,可也仅此而已。
话讲到一半,哥兹注意到了什么而睁大眼睛。
然后──
「什、啊……陛、陛下……陛下──!!」
哥兹尖叫,当场跪下。贝尔斯特兹也被顺势扔到地上,不过哥兹只顾抓着眼前已经不会动的皇帝尸体。
从他睁得老大的双眼淌出滂沱泪流,滴在地毯上。
「陛下……!我哥兹•拉尔冯太慢赶来……!我太迟钝!太愚蠢了!这份愚昧,除了死没法偿还……!」
「哥、哥兹一将!请冷静!那一位是……」
「这叫我哪能冷静!!你这混帐,贝尔斯特兹宰相!这下子你们满意了吧!?夺走陛下的性命,得到帝国──」
「死去的是奇夏一将!」
贝尔斯特兹也跟着大声起来,要求目睹胸膛被贯穿的皇帝尸体而激动的哥兹安静。
宰相发出了连自己都不怎么常用的巨大音量,这让哥兹目瞪口呆,接着不住确认倒地尸体。
「这是、奇夏一将……?怎么可能!如果是,那发生了什么事!?」
「在下也不清楚详细经过。但是,在奇夏一将以陛下的面容逝世后,就发生了前所未有的事……恐怕是跟『大灾』有什么关联吧。」
让情绪激动的哥兹冷静下来后,贝尔斯特兹也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没错,恐怕以皇帝的外貌死去,还有与贝尔斯特兹结盟造反,全都是奇夏•哥尔特的计策之一。
而且这跟多次出现的「大灾」事件不是毫无关系。
「──突然这样很过分耶。这种待遇,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是头一次遇到。」
房间深处传来柔和的声音。
被哥兹冲进来之前粗鲁扔出的战斧打飞,让人以为已经没法再起身的拉米亚。
事先声明,贝尔斯特兹并不是忘记了她的存在。
虽然后来跟哥兹大声嚷嚷,但之所以没有提到她,是因为战斧的威力很明显地可以夺人性命。
哥兹•拉尔冯是被众多将兵仰慕,指挥大军的能力仅次于奇夏•哥尔特的「将」,不过个人战斗力比奇夏杰出许多。
既然是哥兹有意打倒对手而使出的攻击,那常人身体光是碰到一下,自然就会四分五裂。
但是,拉米亚却没有变成那样。──不,严格来说不算。
「唉呀,这身体……好像不会痛,帮了大忙呢。」
说完,拉米亚站了起来,宛如陶器碎裂的右半身──正在慢慢接起来的她歪头道。
这不是玩笑或比喻,而是真的如此。伤口没有流血,碎裂的部位边蠢动边组合连接,就像是湖面结着的薄冰。
不单只是早就死掉的人复活、会动而已。
「贝尔斯特兹宰相,如果我没看错,那一位是……」
「──。拉米亚•哥德文阁下。八年前,在『选帝之仪』中亡故。」
「为什么应该已经逝世的皇女阁下会变成这样!?我可是不小心攻击到她了喔!?难道说,皇帝陛下放妹妹一条生路!?」
「没那回事。文森•佛拉基亚皇帝陛下跟那种感情无缘。那个奇怪的模样,明显是拉米亚阁下那边有问题。」
订正哥兹反射性浮出的肤浅想法,贝尔斯特兹凝视正在修复肉体的拉米亚,做出这样的判断。
可以的话,希望能尽量跟拉米亚对话,好获取情报。然而──
「关闭交涉窗口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在下。」
「嗯,没错。我本来是想好好聊聊的,然而你却这样?」
「毕竟,在人生最后挑战的胜负中遭到友方背叛,可能因此自暴自弃了。在下也对自己有这样的一面感到惊讶。」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拉米亚阁下!敝人是文森•佛拉基亚皇帝陛下赐予一将地位的哥兹•拉尔冯!还请乖乖就逮!」
既然都攻击人在先了,就算想好好谈话也不太可能被理会。
拉米亚对此予以肯定,于是哥兹朝她跨出一大步。虽然是放掉战斧的状态,但他还有粗如树干的双手。
即便有「阳剑」之力,以及与之相伴的肉体强化,凭拉米亚的实力应该还是没法阻止哥兹。
拉米亚应该不是那种不懂敌我实力差距的人。但──
「我才不要被抓呢。都醒过来了还要失去自由,谁能忍受啊。」
「那么,就用蛮力……」
「──而且,看呐?」
既然对方没打算听从,哥兹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
拉米亚诡异的金色双眼晃动了一下,接着状况生变。──跟拉米亚一样黝黑中泛着金光的影子,接连在她身边站起。
「怎么回事!?」
惊愕的哥兹大叫,贝尔斯特兹也喉咙冻结,发不出声。
简直就像是地面冒出影子。浮现在眼前的,是有着跟拉米亚一样的眼睛和惨白龟裂肌肤的人。
光是这样已经够吓人了,但贝尔斯特兹与哥兹受到的冲击还不仅于此。
因为这些站起来的人,他们全都见过──
「──死抓着终要灭亡的帝国不放,你们可真是可悲耶。」
说完,拉米亚举起「阳剑」,她身旁的人也全都举起手,从空中拔出闪耀红色光芒的宝剑。人数超过二十的他们,过去全都是有资格不被阳剑烧死的皇族。
6
──「捌」莫古洛•哈葛内,与新旧的「玖」玛德琳•恩夏尔德、巴尔罗伊•特梅克里夫之间的战斗,在水晶宫旁激烈上演。
近距离上演的超越常规战斗,是巨大的人形城墙和身上带着云朵的龙互相肉搏,在这当中还加上了帝国最强骑手,绝对是可以名留帝国史册的激战。
轰然巨响和地鸣就是佛拉基亚帝国发出的哀号,被破坏的贮水池流出的水变成浊流,涌进帝都。
帝都禄普迦纳简直被──不,是神圣佛拉基亚帝国被逼到前所未有、令人预感会灭亡的惨烈状况。
「陛下吗,还是陛下?不管是哪个,『大灾』都来了。跟我一起对抗『大灾』~吧!」
张开双手笑得灿烂,看都不看正在崩坏的帝都市容。凡人觉得是恶梦的光景,「观星者」却轻松践踏这样的理解。
不过可悲的是,被迫面对「观星者」脱离常轨的笑容的,是这个帝国里最不被允许是个凡人的存在。
「──」
亚伯瞥了一眼拯救自己的奇迹舞台内幕。
从高处摔下来,救了自己的是在坠落点被拉直的布,以及从水晶宫的各个房间和周围的建筑物中收集来的应急缓冲材料。
看得出来是用来救人的。问题在于为什么会事先准备这个?
有人──不,假如不知道亚伯会掉下来,就不会做这样的准备。
「你,到底知情到什么地步!」
做出结论的瞬间,亚伯伸手揪住憨笑的乌比克领口,硬是把他拉向自己。「哎哟哟。」乌比克踉跄之余睁大眼睛。
双方面对面,眼瞪眼。亚伯严厉地瞪着乌比克。
「奇夏的企图……不对,不是那个。『大灾』的降临是透过某人的死亡触发的,你到底知道多少?你明明说,我的死──」
「哦哦,偶啊,是这么说的喔。──文森•佛拉基亚之死,会成为毁灭帝国的『大灾』起头。」
在感受得到呼吸的距离下被瞪视的乌比克不改从容态度。那甚至可能连从容都算不上,而是其他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情绪,可谓某种期待与亢奋。
事实上,乌比克很亢奋。因为期盼已久的机会终于到来。
然而──
「文森•佛拉基亚,就是我!」
「不对、不对!陛下!错了。您说~错了。容我大声跟您说,您错了,陛下!」
「──」
「奇夏•哥尔特一将,完美地扮演了文森•佛拉基亚。不是别人,正是陛下您本身,把奇夏一将打造成那样的。」
「我……」
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一直把奇夏•哥尔特摆在身旁的。
是为了应付迟早到来的「大灾」,需要有人代替没法在场的皇帝,而且那个人必须有能力全权包办帝国的一切。
自己死后,能跟足以继承帝位的存在合作,保护帝国免于灭亡的人。
「为什么,你参与了这个计画?」
「什么?」
「身为『观星者』的你,只对成就和履行天命有兴趣。既然想要确实引发『大灾』,就应该用我的命。为什么你却帮忙奇夏那不切实际的方案,这根本说不通。」
「观星者」是借用人类形体的天命所操纵的人偶。
无论装得多好心、态度有多亲昵,其内部都只有对天命的执着,以及达成天命的凶恶想法。
优先顺序应该很明确,然而为什么他却倒向奇夏的计画?
「说白了,不管死的是陛下本人还是奇夏一将,偶啊,都无所谓喔。只要有发生就好,没有发生就糟糕。要是奇夏一将以陛下的样子死了,『大灾』也没发生的话,届时~就让陛下本人……哦。」
「──。这么说来,现在这状况如你所期啰。」
看着戏谑吐舌头的乌比克,亚伯平静地瞭然于心,同时理解到跟他说再多也没法解决事情。
放掉他的衣领,亚伯缓缓转头。隔着鬼面具映入眼帘的,是抓着救了亚伯的长布边缘的几个人。
每个都是不曾在水晶宫看到的脸孔──
「这些东西,是你那一派的?」
「数量没有多到~可以说是一派吧?」
耸肩的乌比克绕到同类面前,摊开双手。至少有十几名男女老幼聚在一起,他们都是「观星者」吧。
就算减少其数量,也会再度增加。因为不清楚旁观者是如何挑选手下的,因此存在已被掌握,只是先放着不管的人应该也很多。
「就跟之前说的一样,我们是遵从天命行动的。陛下呢?」
「我──」
该怎么做?亚伯边思索边准备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是在回应乌比克的途中,一股格外强大的冲击摇晃地面。是莫古洛身体的一部分,掉在离他们有段距离的地方。
酣战仍在持续,可是从二对一来看,莫古洛明显不利。
早就死掉的巴尔罗伊•特梅克里夫,以及他的爱龙都复活了。
从这件事所导出的最糟糕可能性就是,这种现象不会只发生在他们身上。
「帝都混乱,帝国危机,颠覆常理的事,简直就是『大灾』的表现。」
站在护住脸不要吸入飞散粉尘的亚伯旁边,乌比克用下巴示意天空。
复活的死人和龙肆虐,有种受害会扩大,不会只是这样就结束的预感──
「王国的『魔女』,都市国家的『夜哭』,圣王国的『崩落』,然后是帝国的『大灾』……毁灭世界的四种灾难正在逼近。在这个当下也不例外。」
「──」
「哦,还有,陛下,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
像是要说没能说出口的话,乌比克刻意拍了一下手。然后「观星者」指着头上,也就是莫古洛他们的战斗──不,乌比克指的不是战斗,而是被激战余波摇晃的水晶宫内,那个开了一个大洞的宝座大厅。
「您问我为什么会协助奇夏一将的计画吧,这个嘛~虽说不管哪一边我都觉得没差……但是我认为陛下这边的机率比较高。」
「……什么?」
「偶啊~以成就天命为最优先。我的目的是等『大灾』发生,并遏止其带来的毁灭。──优先顺序可没搞错过。」
「观星者」执着于天命的成就与履行,是被这个目的所困的活人偶。
这样的认知没有改变。在没有改变的情况下,乌比克揭示了自己行动的理由、做选择的根据以及追求的未来。
为了从「大灾」中拯救佛拉基亚帝国,因此以亚伯为优先。
「──奇夏•哥尔特,你……」
让失去色彩的自己,染上名为文森•佛拉基亚的色彩,在乔装的黑色眼眸中,描绘着怎样的未来、怎样的期待呢?
期待或希望这种词汇,不过就是无聊的逃避现实。为什么不知道这点呢?
「──哎哟。」
手贴脸抓着鬼面具时,亚伯的耳朵突然听见轰然爆炸声。乌比克对此的反应是叫出声来,接着又一个沉重声响落在旁边。
仔细一看,有东西掉在刚刚接住亚伯的布上。只不过跟接住亚伯的时候不同,布没有伸展拉直,因此没能发挥缓冲的效果。
但是──
「有布垫着真是幸运!贝尔斯特兹宰相!还活着吗!」
「虽然对这把老骨头有些负担,但还算没事……嗯。」
拉开罩在身上的布,出现的是上半身赤裸的大块头男,以及他抱在怀中的白发老人。
两个都是见过,但没想过会在这儿碰到的人。
「唉呀~这不是哥兹一将吗。还有贝尔斯特兹宰相也平安无事呢。」
「你才是。还以为你逃走了,没想到还在这儿……」
「你!是对奇夏一将和贝尔斯特兹宰相灌输多余闲话的『观星者』吧!都是因为你,陛下才会……陛下啊──……!!」
从头上的水晶宫大洞跳出来的大块头男子──哥兹•拉尔冯,抱着宰相贝尔斯特兹逼近乌比克。
现在知道了奇夏的目的,也就知道哥兹并不会被杀。但是为什么他们会从天空上掉下来?难道贝尔斯特兹也跟奇夏串通好了吗?
「帝都会陷入混乱、其他所有事!全都是你暗中作梗造成的!你死不足惜!」
「请等~一下!偶啊,跟哥兹一将遇到的事没有关系!毕竟再怎么说,天命根本就不在意哥兹一将……」
「还敢讲~!!」
乌比克讲了多余的话,导致哥兹越来越愤怒,甚至忘记自己还抱着人,导致被粗臂给勒住的贝尔斯特兹痛苦挣扎。
而且事态的变化还不只这样──
「呜哇啊!?靠过来一看有够不可思议!追着抛下我的龙跑到这边,结果代替我打架的是个好大的人偶!确实看起来很气派但我可不认同他担任我的代理喔~!」
「──」
才想说怎么有人哇哇大吵,接着出声的人就挟着劲风扬起烟尘现身。
脚底草鞋在地面滑动,一手盖在额前仰望天空的,是不请自来的蓝发和服男孩──不只那吵闹喧哗的态度与言行,最叫人讶异的是身子缩小的模样,让众人都目瞪口呆。
「瑟、瑟希鲁斯•塞格姆多──!?」
「啊咧?刚刚有人叫我?唉呀~没想到我的名字就像疾风迅雷传得那么快那么广,实在很不好意思耶。虽然要说真心话的话,最棒的亮相时机是在把那条龙砍下来的时候,不过自己红到这种程度不得不说佩服!」
「……不会错的,是瑟希鲁斯一将!」
原本在看莫古洛跟「云龙」之战的男孩转头,以让人绝不可能搞错的独特距离感发表上述的言论。
在那边嚷嚷的,毫无疑问就是最强的「九神将」,立于佛拉基亚帝国武力顶点的「壹」瑟希鲁斯•塞格姆多──的幼年状态。
正好是亚伯第一次遇到瑟希鲁斯,把他捡回去当部下的年龄。在那之后心智先不提,身体确实是有成长才对。
「你怎么变小了?是奥尔巴特•丹克肯干的好事?可是,那样的话……」
会跟在魔都卡欧斯弗莱姆遇见之际,奥尔巴特当时的态度产生矛盾。
奥尔巴特似乎不知道皇帝是由奇夏假扮。但是,假如奥尔巴特对瑟希鲁斯施加了跟对昴和米蒂安一样的术技,那就一定会对那行动产生疑问。
为什么,皇帝会要自己把瑟希鲁斯变小?
不认为他可以得到合理的说明。毕竟捡到瑟希鲁斯超过十年也从未矫正过他,事到如今更没打算要在他脖子上套项圈。
也就是说──
「明明是个小不点,未免跑太快了吧你。咱被海放这么远,真的感受到身体衰老了。」
想法才刚浮现脑海,这次就轮到娇小西诺比──奥尔巴特•丹克肯出现。为了防卫帝都,他应该是负责守住城墙顶点,可现在却放弃任务,回到水晶宫来。
若说为何西诺比的领袖奥尔巴特要这么做的话──
「唉呀呀,还以为甩掉了,结果没甩掉吗。你好厉害耶,老人家!这把年纪了还这么想要舞台角色的精神叫人尊敬!令人敬佩!」
「吵死了。讲这么多,是把有的没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你。」
「忘得一干二净?唉呀,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讲什么耶。」
「咱没动手,瑟希却变小了,那就是奇西干的好事吧。咱是会偷别人的技术,但讨厌被人偷哟。」
「啊哈哈哈哈,说了很自私过分的话呢!不过我不讨厌,还很喜欢喔。」
老人不高兴地撇嘴,而个头比他高一点点的年幼瑟希鲁斯大笑。
然后注意到「观星者」乌比克仍被哥兹逼近,被粗臂抱在怀里的贝尔斯特兹依然没有自由,旁边的莫古洛和「云龙」以及复活的巴尔罗伊的战斗余波尚未降临。
「……这是怎样啊。」
陆陆续续聚集到这场合的人们。
回过神发现,超过一半的佛拉基亚帝国「九神将」都来到这里。
这也是奇夏在幕后指使的吗?
只要是文森•佛拉基亚办得到的事,被训练过的奇夏•哥尔特应该也能办到,但他的想法到底超前文森多少呢?
赌上自己的性命让亚伯活下来的未来,他做了多少铺陈──
『──非常抱歉,恐怕做不到。』
「──」
过去,奇夏•哥尔特这样回答文森•亚伯克斯的问话。
问他能否为了自己而死,结果他正面回答没办法。
既然如此,奇夏会豁出性命,就不是为了文森•亚伯克斯。
当然也不是为了亚伯或文森•佛拉基亚这些文字游戏。奇夏之所以会舍命──
「──听着!接下来『大灾』将会到来!之后都要按照我的指示去做!」
咬紧牙根抬起头的亚伯跳到瓦砾堆上,转身面向众人,环视聚集起来的面孔,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这么说。
听到他的话,本来就各自行动的人看向他。
顿时,除了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乌比克和贝尔斯特兹外,其他的「九神将」眼中掠过一丝疑惑──这男的到底是谁啊?
接受这疑问,亚伯把手伸向自己的鬼面具,抓住脸颊部位。剥下奇夏死前最后一刻罩到自己脸上的东西,露出自己原本的面容。
然后──
「我是你们的皇帝文森•佛拉基亚。──帝国的剑狼之一。」
7
兽爪用力咬住地面,以拔起大地的力道让身体往前飞跃。
运用智慧、施展武力,同伴们努力奔走,好让战场的支配权导向我方。为了助他们一臂之力,法兰黛莉卡•鲍曼穿越战场。
美丽的金毛女豹穿过风,在驰骋战场上的人们当中以「第二快」的速度不断完成传令的任务。
面对素质压倒性胜利的帝国正规军,根本是乌合之众的叛徒们之所以勉强能打成平手,奥托•思文拾取的情报、运用情报的亚伯以及快速传达指令的法兰黛莉卡可说功不可没。
不论对贡献度有无自觉,此时法兰黛莉卡依旧带着重大情报踢土前行,而且这次的情报影响格外重大。
那就是──
「──大地出现异变征兆,这是人家的主人和弟弟传来的消息。」
推动疲劳喘气的身子抵达大本营,在那里解除兽化的法兰黛莉卡不在乎裸露肌肤,急匆匆地进行报告。
在战场上奋斗,在激战中活下来的嘉飞尔并未夸耀战果,反而脸色大变要法兰黛莉卡传达这番话。
满身疮痍、浑身是血的嘉飞尔,跨越了法兰黛莉卡无法想像的死斗。作为姊姊很想称赞弟弟勇猛奋战,但面对他的死命诉求,这份心情只能先延后。
幸运的是,嘉飞尔身旁跟着与飞龙队援军一块儿抵达的罗兹瓦尔,想必有适时协助吧。姑且不管被情敌帮忙的嘉飞尔的心情。
「──。太不具体了。详细是?」
「不清楚,只是舍弟的加持直觉。但是……」
「但是?」
「舍弟的直觉,不论好事坏事都会命中。」
该说是野生的直觉吗,先不说是不是野生,嘉飞尔的直觉就跟野兽一样优异。平常没法好好发挥,还很常在拉姆面前露出丑态,不过事关战斗的话,可信度就是第一。
因此法兰黛莉卡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回大本营。
听了她的诉说,若有所思的是貌美丽人瑟莉娜•多拉克罗伊──率领飞龙队援军,成为我方伙伴的帝国上级伯爵。
听说罗兹瓦尔寻求协助的知己好像就是她,因为是罗兹瓦尔的熟人,所以恐怕是性格有问题的女豪杰吧。不过这是罗兹瓦尔的熟人的共通点,性格姑且不论,能力优秀是毋庸置疑。
如今身在负责调动化为大军的叛军动向的大本营内,代替不在的总大将发号施令的人就是她。
「法兰黛莉卡大人!请披件外套!」
正当法兰黛莉卡观察沉思的瑟莉娜时,肩膀被人从后头盖上红色斗篷。这是只有佛拉基亚帝国的「将」才能披上的斗篷,不过恭敬奉上的人物并不知道这装饰品的含意。
因此,这纯粹的善意令人开心。法兰黛莉卡微笑。
「谢谢,舒尔特大人。抱歉让您看了不舒服。」
「没那回事!法兰黛莉卡大人很努力,在许多人之间来回奔走!我认为您非常了不起!」
在拉好斗篷道谢的法兰黛莉卡面前毕恭毕敬的,是瘦小身躯洋溢着可爱感的舒尔特。
被迫留在大本营,只能担心看着战况的他,心情想必比能够胜任传令兵的法兰黛莉卡还要难受吧。
即便如此还能够慰劳赶回来的法兰黛莉卡,实属了得。
「嗯,法兰也很伟大。巫巫也好想跟米米她们一起大开杀戒。」
在舒尔特身边、黑色发尾染成桃红色的巫它卡它双手抱胸点头道。
「是、是这样吗。」法兰黛莉卡畏缩地回应她这番好战的发言,接着重新看向瑟莉娜。
瑟莉娜摸着自己左脸颊上白色的大刀疤,说:
「佛拉基亚的大地出现异变征兆,是吗。对罗兹瓦尔重用的东西给的忠告置若罔闻,是愚者才会干的蠢事。」
「那么……」
「虽然火大,不过跟和『观星者』一起消失的男人留下的话相吻合。说是只有我才能担起这重责大任,多么自私的说法。简直像──」
「简直像?」
「傲慢得简直像把自己当成皇帝陛下了。明明是要去讨伐皇帝陛下的人。」
双臂环胸的瑟莉娜用难说是愤怒或厌腻的复杂表情叹息。
她话中的鬼面具男子──亚伯,本来是负责指挥全体叛军的人,现在离开了大本营,把职务交托给了瑟莉娜。
当时他们的互动怎么样呢?可没能从瑟莉娜那儿听到详细。
「离开这里之前,亚伯大人有对瑟莉娜大人说什么吗?」
「──说是结局已近。不过……」
讲到这儿瑟莉娜停住,这次则是愤恨之情盈满了细长眼眸。接着,以残酷态度为人所知的「灼热公」用美腭示意战场。
「结局没有倾向帝都或叛军任何一方,讲得根本模棱两可。」
「模棱两可……是吗?」
会这样说,是因为明白瑟莉娜表情的意义。法兰黛莉卡也很困惑。
关乎这么多人的战争,结局却是模棱两可,这怎么也说不过去。而且还是对负责指挥战场的人说的话,若将话中真意解读为努力将会白费的话,那他对人的顾虑未免太不足了。
不得不说留下这句话的亚伯,不懂人心到了致命的地步。
不管怎样──
「说是结局,那就意味着战争要结束了吧?既然如此,普莉希拉大人、阿尔大人和海因格大人也会回来啰?」
「舒尔特大人……」
圆溜溜的眼珠泛着忧虑,舒尔特挺直瘦小脊梁,凝望战场。
他望向在殊死搏斗的战场中,环境也特别严苛的一角──红色天空和白色天空,那两处战场连法兰黛莉卡也没过去。
因为只是接近,野兽的本能就得到身体会承受不住的肯定。
正因如此,法兰黛莉卡没法轻易说出安慰的话。
在那个空间里发生的事,应该是超越法兰黛莉卡想像的现象。怀着羞愧的心情,法兰黛莉卡垂下眼角。
「舒舒,别担心。普普和夜夜都很强。可以跟米米和塔塔一较高下。」
「巫它卡它大人……」
「巫巫的名字后面也要加『酱』啦。」
「巫它卡它酱大人……」
挺起胸膛的巫它卡它用手粗鲁地抚摸舒尔特的粉红色翘发。
虽然是孩子气的没根据主张,但因为毫无迷惘,所以打动了舒尔特的心。看着舒尔特用力点头的模样,法兰黛莉卡微笑。
接着重新面向瑟莉娜。
「瑟莉娜大人打算怎么做?既然不能舍弃舍弟的直觉,也有必要应对亚伯大人的说词……」
「很犹豫。当然,没空犹豫了。──看吧。」
「咦?」瑟莉娜再度微抬下巴,法兰黛莉卡看向战场。
法兰黛莉卡的翠绿瞳孔映着远望也能看到的战场异变──肆虐的巨大人形城墙,「九神将」之一背对敌人,冲进帝都里头。
「那个是……要前往水晶宫?」
「事情慢慢按照那男的说的发展了吗。──佛拉基亚会变成敌人,你弟弟说的话的真正意思还是弄不明白就是了。」
对「钢人」莫古洛•哈葛内的怪异举止内心有底的瑟莉娜皱起脸。
然后──
「通告所有人。──一旦水晶宫出现异状,立刻中止战斗行为。为这场战争,为流淌的血液,为了自然而然便令性命四散的那份模棱两可,做好准备吧。」
8
──发出高亢声响的青龙刀、斧头和蛮刀在空中互砍,激出火花。
不讲情面,为夺人性命而挥舞的钢铁。
虽然感觉逐渐麻痹,但因为准头朝向自己,于是性命被威胁的恐怖与真实感再一次从骨头和皮肤内侧重新狂涌而出。
不曾觉得自己精神层面很脆弱。不如说,跟同世代的孩子相比,配合走过的战场经验,甚至还觉得自己算是十分大胆的了。
但是,被爆炸给烧烤的肌肤发疼,紧张到彷佛肺部萎缩的窒息感,都在动摇自信的根基。
而让自己有这种想法的最主要原因是──
「──!」
连在酣战之际,都仍睥睨这边的眼神。
他没有忘记自己,随时都会拿利器砍过来,男子的视线就是让佩特拉感到窒息的最主要原因。
挥动斧头,额上绑着头巾的帝国士兵。
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物,正是目前折磨佩特拉他们的强敌。
人只要活着,就是随时都跟死亡比邻。
不论是怎样的状况,甚至眨眼后状况都有可能骤变。佩特拉咬牙切齿,认为眼前的男子就是那种不讲理的其中一例。
她撑着跪在地上,呼吸急促的奥托。为了紧急避难而触发魔石爆炸,奥托承受了大部分的爆炸冲击,所以肉体负担很重。
正因如此,身在不分强弱都得赌上性命的战场,佩特拉绝对不能示弱。
「呜喝啊!阿尔亲!」
「好喔,米蒂安小姐。」
与充满血腥味的战场不合的大叫声和毫无气势的声音互相配合,与充满黝黑杀意的敌人剑戟交错。
米蒂安拼命运用娇小身体,与阿尔齐心合力对抗帝国士兵。其战斗力虽然不到压过敌人,但足以延续炽烈的消耗战。
虽然对不起阿尔,然而当他以援军身分出现时,佩特拉觉得期待落空了。
「假如是嘉飞先生或是艾蜜莉的话……」
他们不单是值得信赖的伙伴,在实力方面也能碾压对手吧。
而阿尔的实力显然不到那种地步,在佩特拉看来也没有很高。纵使比起自己和奥托这种非战斗人员已经算不错,但感觉又比任何一名貅德拉格还要弱。
不过,要说强度没有很杰出,在这层意思上,对手的帝国士兵也是如此。
那个帝国士兵比爱蜜莉雅、嘉飞尔或帝国「九神将」的人都还要弱。尽管如此,佩特拉还是很怕他。
要驱赶停在花上的虫子,不需要大费周章使用魔法。只消用手指捏下,或是倒一点水就能赶跑。而这名帝国士兵的态度里头,隐约可以看见这种想法。
在对方眼中,佩特拉等人就是这个战场上有点勤劳烦人的小虫子──
「──你,很麻烦啊。」
蓦地,男子的声音滑入瑟缩身子的佩特拉耳内。
她吓得肩头立刻弹起,不过对方不是朝佩特拉说话,而是对正在跟自己打的两人,尤其是阿尔为对象。
「哒!唔哦!哦喝啊!」
男子挥动手中的斧头,瞄准阿尔的粗脖。但是却被单手的他以青龙刀承接,男子就这样旋转身子,叠加出两击、三击的多重攻击。
阿尔用一种异常危险的姿势勉强应付住那连续攻击。
佩特拉看得是心惊胆跳,不时「呀!」「哇!」地惊声惨叫。
「得想办法掩护阿尔先生……」
奥托似乎也感到很不安,声音里头有超越疲劳的焦躁。
以鼓舞人心的姿态现身的阿尔战斗时充满了紧张感,目前还算幸运撑过来了,但已经有五次陷入只要走错一步就会死的险象环生攻防中。
是否还能数到第六次,佩特拉觉得这个赌博风险太高了。
「果然很麻烦。」
不过那个帝国士兵的意见,跟佩特拉他们的似乎有点不同。
彷佛感到危险似地,不断躲过攻击的男子大幅后退,然后举起并未持斧的那只手,朝阿尔和米蒂安轻轻挥动。
接着空中便生出火球,猛地瞄准两人烧过去。
「喂喂喂喂!」
「呜呀──!」
理论不清楚,但对方不是用正派方法驱使精灵服从。
由于火球逼近,阿尔和米蒂安只能抱头逃窜。没打中两人的火球烧到旁边的树木和地面的草丛,火势开始蔓延起来。
「不妙……!」
可以理解奥托的低喃。
仔细一看,火球延烧的火焰虽然没烧到阿尔他们,但却点燃了周遭,包围住在战斗的三人,进而堵塞退路。
逐渐炽燃的火焰化做一个圆阵,把他们禁锢在里头。
就算没被火球砸到也能堵住去路,应该就是帝国士兵的目的吧,不过当佩特拉他们为这状态咬牙切齿的时候,对方却歪头道:
「不满意啊。」
语气平静却不合现状的话,惹来阿尔放声:「嗄~?」
他用手中的青龙刀示意烈焰燃烧的周围。
「都搞得这么大了,讲那什么话。好好珍惜资源啊,资源。你知不知道人类之所以能这样奢侈地深呼吸也没事,植物是多么辛苦地制造氧气……」
「直到刚刚为止,我应该可以杀死你六次,但一次也没成功。就算是把你扔在绝对躲不开的地方也是。有够恶心的。」
「随你说去。今天真是有够倒楣的。」
阿尔的回答,平添皱眉男子的不信任感。
探不到阿尔的实力底细,帝国士兵显得相当困惑。老实说,要承认自己跟对方意见相同令人非常抗拒,但佩特拉也对阿尔抱有相同疑问。
阿尔看起来很容易死,却都没死。
帝国士兵使出的攻击,虽然他都有应付住,但都是以危在旦夕的动作勉强避开致命伤。──就只有确实避开致命伤而已。
可是,他又不像是有隐藏实力,所以显得极为不协调。
因此帝国士兵也没法得到关键性的停损。
「要说跟我是同类,感觉又像没做事先准备,只是临时凑合的。从这层意义上来看,后面那个小哥更像跟我是同一类吧。」
「……是说我吗?是的话事关名誉,我要提出异议。」
「就是啊!性格恶劣程度有差!你比较危险又阴险!」
「虽是盟友,却还是对我造成伤害呢。」
不经意被扯进话题的奥托绷着脸苦笑。
奥托的态度让佩特拉觉得有点着急,不过那感觉马上就消失了。
「──」
瞥过来的奥托朝佩特拉眨眼,表情除了苦涩以外还有其他企图,察觉到这点的佩特拉思索。
因为奥托的行为里头,有着不出声但希望佩特拉察觉的想法。
「耗太久了。」
佩特拉才刚察觉,帝国士兵就发出冰冷声音,并弹响指头。
接着一口气出现将近十个比刚刚小一些的火球,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朝四方分散,目标不是佩特拉他们,而是点燃周围的树木和地面。
用以包围的火焰阵地扩大,伴随而来的还有火焰和黑烟──
「好烫烫烫烫烫!要烧起来了要烧起来了!」
「冷静点,小姑娘!在辫子烧起来前过来这边!」
四周被火焰包围,被烫到的米蒂安抱着长发跳来跳去。跨越火阵的她跳到阿尔旁边,泪眼婆娑地回头。
然后用力握紧蛮刀,瞪向搞出这番事的对手──
「奇怪!?」
「真的假的……」
米蒂安的惊讶和阿尔的叹息重叠。
两人之所以有这反应,在于制造出火焰光景的帝国士兵人不见了。
「──」
混在熊熊燃起的火光和蒸腾的黑烟中,帝国士兵不见人影。是用火来混淆视线乘机逃跑,还是盘算着等敌人被烧死呢?
「呿……」
「不见了耶!?我们也得在烧到之前逃出去!」
转动戴着头盔的脑袋,阿尔寻找消失在火中的男子。这段期间,他一直把青龙刀贴在自己脖子上,维持很奇妙的备战姿势。
他身旁的米蒂安也仔细观察周围,心急找不到敌人的同时,也提议逃离增强的火势。
确实,要是执着于敌人的行踪导致无路可逃,等于本末倒置,认为现在应该以离开危险地带为优先,是很自然的想法。
但是──
「──」
奥托手放在佩特拉撑着自己身体的手掌上,微微用力。感受到个中紧张感的佩特拉,将之视为无言的指令。
不可以大意。佩特拉也强烈赞同这份警戒心。
于是,佩特拉把另一只手也放在奥托的手上──
「──谢谢你,佩特拉酱。」
一说完感谢的话,奥托就当场扭动身子,以背部倒地的姿势失去平衡。──顿时,斧头横扫而过。
「──」
设下火焰阵,混进浓烟近身的帝国士兵,杀意挥了个空。
这个事实让看准空档的男子微微睁大眼睛,但他似乎马上就重新振作,准备收回斧头──
「吉瓦尔德!!」
竖起五根手指的佩特拉,指尖全部射出火力薄弱的吉瓦尔德,命中帝国士兵的脸。五发之内有一发烧到了对方的右眼。
牺牲威力,改以范围为主的攻击。「咕喔!」佩特拉的魔法完美达成目的,眼球被烧到的男子惨叫往后仰。
这时,一道在空中旋转的人影飞扑过来。
「别想跑──!」
在火焰后方的阿尔蹲下来,出让背部作为跳台让米蒂安高高跃起。
纵向旋转的米蒂安双手紧握蛮刀,毫不留情地攻向失去平衡的帝国士兵。
「唔!喝!啊!」
坚硬声响起,有不同的红色混在燃烧的火焰中。
这声响是头盖骨被蛮刀剖开的声音──非也。举起手的佩特拉看过去时,刚好看到男子主动用额头去接袭向自己的蛮刀。
那声硬响,恐怕是藏在头巾底下的护额。他靠护额承受住米蒂安的攻击。当然,不到毫发无伤的地步。
对方手贴额头,挥舞斧头,难看地躲避追击同时后退,后退,再退──
「可恶……」
染血的头巾自男子垂下的头上掉落。即便用护额挡下,额头还是破皮,血一直流个不停。
淌血的男子,恶狠狠地瞪着奥托和佩特拉。
他的眼神在问:为什么自己的奇袭会被看穿──
「──不会告诉你的。我又不是你的父母或兄弟。」
明明倒在地上,奥托却以夸耀胜利般的语气这样放话。
听了之后帝国士兵咂嘴,然后用手掌擦去额头的血。
「啊!慢着!逃跑太狡猾了!」
对方没有做出激动地扑过来这种有勇无谋之举。
而是继续闭着被热度和血堵住的右眼,消失到火焰后方。眼见对方又搞消失,佩特拉提高警戒,预防奇袭再次到来──
「他走了……他似乎没有拼到要在不利状态下继续战斗。」
「呜~好不能接受!这样不就像是只有我们拼死拼活吗。」
「小姑娘的心情我懂。可是没有撂下狠话就跑的是对方,所以是我们赢了,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赢了──!!」
阿尔和米蒂安朝着帝国士兵消失的方向高呼胜利。
实际上不清楚这样做是否会惹那个帝国士兵不高兴,但两人的举动让佩特拉的心头轻松了一些。
不管怎样──
「最后你是怎么看出那家伙的动向的?是赌一把吗?」
「不是我的功劳,是多亏了佩特拉酱喔。」
阿尔把青龙刀收回刀鞘,拉起奥托,问道。奥托则是示意佩特拉。话虽如此,佩特拉可没法挺着胸膛说全都是自己的功劳。
「原本目标就是我,所以我想对方最后一招会瞄准我。让我知道他发动攻击的时间和方向的,是脚步声。」
「脚步声?」
「靠奥托先生的加持,听到土底下的孩子们的声音……对吧?」
「答对了。」
奥托点头,内心的猜想命中,佩特拉双手在胸前合十。
原本就是因为奥托运用「言灵加持」掌握整个战场的情报,才会被敌人给盯上。虽然不知道那个帝国士兵用了什么方法,但他躲过了奥托可以听到动物与昆虫的说话声从而掌握战场整体的加持,突然现身。
要掌握到那样的对手,用跟以前相同的方法是不行的。
「所以,土底下的孩子们……没有眼睛,也看不见外面的事,所以本来被奥托先生说是没有用的孩子们的说。」
「我下次不会说得那么难听了!……总而言之,就是听地底的动物和昆虫的声音,靠脚步声来掌握对手的位置。讲白了,就是请佩特拉酱用阳魔法帮助我听得更清楚。」
「因为奥托先生用邪恶的表情给了我信号。」
手被用力握住时,奥托要求佩特拉给予阳魔法协助。
得到协助的奥托运用加持,从脚步声推断对手的位置,闪过最后的奇袭,反过来痛击并逼对方撤退,这就是个中机关。
「──。说老实话,很想让那个人没法战斗呢。」
「同感。那家伙不强,但擅长杀人。最重要的是……」
「好烫好烫好烫!不快点离开的话会被烤熟的!」
即使击退危险敌人,但并没有破除四周被火烧的状况。
「对喔。」听到米蒂安的诉求,阿尔帮忙扶起奥托。佩特拉跟米蒂安一起寻找火比较小的地方,走在前头引导他们。
就这样,尝试在被卷入火势之前脱离现场的一行人──
「得尽快离开。我们有回大本营的理由。」
「……这种说法怎么觉得是要去炫耀自己逃过危险对手的事迹的开场白啊。」
「对,是要讲坏事。一刻都不能耽搁。……是刚刚在听脚步声的时候听到的次要情报。」
苦难一波接一波,这样的说法是让人不快的开场白。
被火焰的炽热追赶,却没听漏这段发言的佩特拉看过去,一脸严肃的奥托望向身后──不,是望向整个战场。
「看来,有别于跟龙和燃烧的天空,似乎有股会以别的角度令整个战场危险起来的气息传来。而且,很快就会在眼前出现了。」
神奇的是,就在小弟透过「地灵加持」察觉到的同一时间,奥托•思文透过「言灵加持」得到了相同内容,道了出口。
9
「──危及佛拉基亚帝国的『大灾』似乎正在逼近。我身为帝国一将!忍辱负重苟延残喘的『将』!不管要做什么!没能帮上皇帝陛下的话,虽万死不足惜!!」
原本被链条锁在地下室墙壁上的大块头男子──自称是哥兹•拉尔冯的人物这么说,雷姆理解到有除了内乱以外的问题正在动摇帝都。
两天才给一次饮食,因此哥兹相当衰弱,不过雷姆顶多算安慰的治愈魔法却让他恢复活力,状态好得惊人。
大概,那样的效果,大部分取决于当事人的心念吧。
「姑娘,你的治疗拯救了我!本来我应该要邀请你到寒舍,以恩人之姿介绍给我的妻儿,但现在我必须赶到陛下那儿!这礼有朝一日必定回报!!」
「啊,嗯,好。」
「可以的话请离开这里,跟正规军会合吧!找莫古洛•哈葛内一将,或是卡夫马•依鲁鲁库斯二将,他们绝对不会做坏事!其他的一将就避开!他们听不懂人话!」
以极大音量这样说完,摆脱锁链的哥兹便以凶猛气势冲出地下室,喝叱庄园的警备兵,命他们跟自己一同前往远看就看得见的水晶宫。
对此,警备兵的态度分成两种。
庄园里头的士兵们,似乎分成知道哥兹的存在和不知道两派。未被告知情报的人感到不痛快,而被分享情报的人代表深受贝尔斯特兹的信任。
因此──
「原来如此,你们要挡路吗。」
没有披任何衣物,上半身就只有肌肉铠甲的哥兹,盯着拔出武器想要阻止他的警备兵们。
哥兹赤手空拳,被监禁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离万全状态相去甚远。但是警备兵们之所以挺身对抗,并非出于有无胜算的问题。
「好吧。就像我效忠皇帝陛下,你们也对宰相发誓忠诚。这份荣誉,就由我来好好确认吧!!」
压倒性的气魄,即便紧盯跟自己敌对的士兵们,也没有任何污浊。
之后,哥兹徒手的单方面搏斗也是如此。
挥舞巨大拳头,一拳就击飞多名警备兵。
人数略占上风这点小事,就连误差范围都还算不上。他一瞬间就压制了对手。
「是有从亚伯先生那儿听过『九神将』的名字……」
雷姆真正看过的「九神将」,就只有在城郭都市遇到的亚拉基亚和玛德琳两人。
跟那两人相比,哥兹的存在感相形见绌。
虽然论武器、装备还有身心消耗,现在的他或许都很不利。
「打得好!这才是帝国的剑狼!!」
置身在被打垮的士兵正中央内举起手,热血不已的哥兹称赞他们。
记得根据传言,他是为了让真正的皇帝亚伯逃跑,挺身牺牲了自己的大人物,可现在却朝气十足得让人无法想像他被关起来消磨身心过。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会被关在庄园地下室里就是了。
「再次重申,宰相贝尔斯特兹•彭达冯!你的阴谋不会得逞!奇夏一将,你也是!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在谈及这些细节之前,哥兹就先带着认同自己的警备兵,正大光明地从贝尔斯特兹的庄园正门冲出去了。
被「狮子骑士」的雄壮威武给折服,雷姆只能目送他的背影。
不过──
「我已经不需要留在这个城里了。」
庄园的士兵因为意想不到的事态发展而离开,阻碍雷姆的障碍已然消失。
雷姆先确认了被哥兹打倒的士兵们的生死,给予重伤者最低限度的处置,然后用一把长剑代替拐杖,移动到已经去过许多次的房间。
然后──
「卡楚雅小姐,是我,雷姆。请出来。」
「……我不想出去。刚、刚刚好大的声音,是什么?」
「我明白您的心情。但是,制造大声量的人已经离开了。我认为我们也该商量未来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雷姆在卡楚雅房门前催促她下决定。
目前,由于哥兹的勇猛扫除了整个庄园的士兵,所以必须赶紧离开庄园的急迫性降低了。
但是──
「『大灾』……」
哥兹急匆匆地要赶往皇帝所在的水晶宫,就是基于这个理由。
正确来说,哥兹前往水晶宫的最大理由,是为了与伪装成皇帝的冒牌货对峙吧。话虽如此,阻止那个来历不明的灾难才是最主要目的。
不管怎样,哥兹的建议是不赞成继续留在此处。
那么──
「──我、我没理由离开这里。我、我可是人质。」
「留守的士兵不是受伤,就是都离开了。心甘情愿当人质的理由也变薄弱了。」
「就、就算那样……!」
「──。明白了。至少请打开门。只要能确认您没事就好。」
虽然困惑,但卡楚雅不肯改变主张,雷姆只好屈服。
听到雷姆最后的请求,沉默半晌后,房内传来车轮椅的轮子转动声,接着门锁被解开,最后房门被开启。
「失礼了。走吧。」
「咦!?啊,慢着!你怎么!?」
「对不起。说只要能确认您没事是骗人的。」
闯进房间的雷姆,一在房门旁发现卡楚雅,就立刻绕到她身后推动车轮椅,往室外走。
卡楚雅连忙想抵抗,但想要停止车轮的她手部无力,根本无法跟雷姆硬来的力气抗衡,于是就这样被推到外头。
「等一下!我有个必须在这边等的人……!」
「这我非常清楚。但是,在这边等太危险了。就算要等未婚夫,至少要在安全的地方等。」
「安全,现在的帝都哪里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
话说到一半的卡楚雅,为了瞪身后的雷姆而转头往后的时候,突然睁大眼睛,盯着天空看。
被她的反应牵动,雷姆也跟着抬头看,结果一道偌大的影子跨过走在庄园渡廊的两人头上。
──极其巨大的人形城墙跨过庄园,朝帝都里头迈出一步。
「──」
比起哥兹施暴,比起想要攻进帝都的叛军的任何攻击,直接穿越近处的巨大双腿踩踏、行走于都市,更叫人感到冲击。
感受着地鸣和冲击让车轮椅的轮子浮空,雷姆和卡楚雅胆颤心惊地看着彼此的脸。
「确、确实说这里是安全的不太对……」
「……是的,赶紧走吧。」
虽然认为刚刚那个巨大的一步只是这场大骚动中的一个例外,但刻意讲出来惹卡楚雅不高兴就太愚蠢了。
卡楚雅乖乖顺从,推着她坐的车轮椅的雷姆前往的地方是──
「你的同伴,正在静养吧?他怎么办?」
「其实应该还不太能动。不过,也不能这样下去……」
回应卡楚雅的话,雷姆跟她一同抵达目的地房间。
里头软禁着跟雷姆一块被绑到庄园、身受重伤尚未痊愈的浮洛普•奥康奈尔。
就跟回答卡楚雅的话一样,可以的话,希望能让他继续安静躺着养伤──
「浮洛普先生,是我。可以打扰一下吗?」
「哦,是夫人啊!我马上开门。」
一敲门就立刻有人回应,门接着打开。这种根本就是待在门边的反应令雷姆和卡楚雅惊愕,但这也难怪,因为躲在门旁边的浮洛普手上握着手镜。
「请问,浮洛普先生,那面镜子是?」
「没有啦~其实是想拿来当武器的。刚刚不是有人很大声讲话吗?街上变得闹哄哄的,就想说可能有敌对的人会冲进来。」
旋转手镜的浮洛普回答。由于他跟雷姆的身分是俘虏和人质,因此彼此的房间内都没有摆放可以充当武器的物品。
尽管如此,拿镜子当武器也太勉强了。
「……你有办法靠那面镜子战斗?」
「很遗憾,房间里头只有这能用。不过我不曾用镜子战斗过,搞不好其实有潜藏才能喔!夫人怎么想?」
「这个嘛,多余的对话就免了,我只想讲必要的话。」
面对卡楚雅的狐疑,浮洛普用平常的态度回答。能维持原本风格令人安心,但现在情况危急,希望能暂时搁在一旁。
不管怎样──
「这位是卡楚雅小姐。是我在这庄园认识的人。」
「我是浮洛普•奥康奈尔。有听夫人提起过你,你是夫人的朋友吧。」
「……我、我可不记得,有跟这个人交朋友喔。」
「既然如此,就先当作有这打算吧。交到好朋友,能成为走向美好人生的线索。就算没有,朋友多也不是坏事。」
「我,八成,不喜欢你这种人……」
雷姆有料想到,浮洛普是卡楚雅不擅长应付的类型。不过就算卡楚雅率直说出内心所想,浮洛普也不会放在心上,要是两人的接触只会以卡楚雅的苦瓜脸解决的话,那可说是最佳状况。
「浮洛普先生,目前帝都的状况……」
「大致都知道了。因为要去打仗前,玛德琳小姐有来跟我打招呼。」
「……玛德琳小姐来打招呼?」
从意外的接触点开始就知道玛德琳一直有来找浮洛普,却没想到两人的交情已经好到出征前会来打招呼。
不过,既然可以直接跟「九神将」讲到话,那浮洛普可能比雷姆还要清楚外头的状况。
「那事情就好说了。这间庄园已经没有警备兵了,不管是要留下还是脱离都可以……我认为应该要离开庄园。」
「这跟刚刚很大的声音,还有夸张的地鸣有关吗?」
「是的。但不只如此。或许还会发生更糟糕的事。」
「比、比那还糟糕!?不、不是在开玩笑吧……!」
回答浮洛普的雷姆指出自己的担忧,闻言,卡楚雅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这不是为了威胁卡楚雅才说的话,虽然尚未确认,但真的有可能发生危险。可另一方面,除了「可能会发生什么坏事」之外没有更多的可信度,所以手上并没有可以为此动身的确切证据。
「尽管如此,夫人还是认为应该离开这里。」
「──是的。」
被浮洛普这么一问,雷姆毫无踌躇地点头。
即使被软禁,在庄园的生活却没有被限制太多自由。禁止外出虽是基本,可是允许彼此到对方的房间交流,也被允许治疗受伤的浮洛普。后来还遇见卡楚雅,即使面对应该是敌人的贝尔斯特兹,却也没有多大的愤怒或憎恨。
关于贝尔斯特兹造反的理由,岂不就是亚伯•文森不好吗?这样的疑惑存在雷姆心中,因此对贝尔斯特兹就更没有反感的情绪了。
话虽如此,假如扣除这些事,那让雷姆想要离开庄园的决定性理由,恐怕是情感占最大因素。
继续当个被囚之身,会让很多关心雷姆的人担心。
因此必须早日脱离这种不讲理、不诚实的状况。这就是理由。
「好,知道了。我也没异议。就跟夫人和卡楚雅小姐一起走吧。」
「可以吗?」
「就算留下来,除了睡在床上也没其他事可以做。我好歹是旅行商人,不稍微活动身体的话会很不安的。」
为了不让雷姆有心理负担,浮洛普笑着这么说,还握拳表达意志。接着他又插话。
「而且,其实我被要求传话。要是在这边不小心睡过头而错过传话机会的话,我就完全没脸面对世人和妹妹了。」
「传话……帮谁传?」
「自愿披上逆贼污名,在我看来豪赌了一把的帝国剑狼啰。」
浮洛普闭上一只眼睛,眨眼这样回答。雷姆感到扫兴。
看样子,似乎不是雷姆猜想得到的人,不过还是很感激浮洛普肯跟自己一起离开。
「毕竟,硬是推着卡楚雅小姐的车轮椅,又要扛着浮洛普先生移动,实在不容易……」
「你啊,明明嘴上问人想怎么做,但其实根本没有让别人那么做的意思吧?」
「假如大家不会遇到危险,放着不管是也无所谓……」
如果不用蛮力带离大家就会有危险的话,那就只好靠蛮力带走大家。可即便是雷姆,也不认为能够拯救到自身能力无法触及的范围,然而如果在碰得到的范围内的话,就没法不动手。
即便得逼对方服从也要这么做。──明知对外观感会不好。
「──」
一瞬间,觉得自己做了跟当初把手伸向自己的人同样的事,复杂的感情让雷姆觉得胸口烦闷。
不过她立刻挥别这感觉,朝卡楚雅和浮洛普点头。
「那么,提高警觉离开庄园吧。有遇到人的时候就小心。毕竟闯进帝都的人,应该也不完全是见过面的对象吧。」
「不要讲可怕的话啦。……还有,你是伤患吧?可以走路吗?」
「哈、哈、哈,多谢你的担心。幸运的是,夫人一直都有为我施加治愈魔法。被挖开的肉已经长回来了,血应该也回来了。体力部分有点担心,要跑的时候请跟我说一声。」
「这我会考虑进去的。我的腿还不是万全状态,卡楚雅小姐也坐车轮椅。」
聚集起来的三人再次认知到彼此的身体都有不健全的地方。不过,因为任何一人都不能少,所以齐心合力很重要。
就在下定决心的时候。
「是说夫人,除了我们以外被抓的人要怎么办?」
「……都给忘了。」
才刚起头就被浮洛普的提醒给挫折,雷姆手扶额头。
这座庄园有别馆,关押了雷姆他们以外的俘虏──全都是自称是佛拉基亚皇帝私生子「黑发皇太子」的人。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被想要造反的人拿来利用的名义领袖,不过因为皇帝继承人问题才造反的贝尔斯特兹似乎并不等闲视之,所以尽可能地活捉这些人,并一一确认其身分。
「老实说,因为称不上是我们的敌人或同伴,所以很想忽视。」
依现状来看,卡楚雅姑且不论,雷姆和浮洛普的立场非常复杂难解。
没有强烈的名义或主张,却又不知不觉地加入以亚伯为代表的叛乱军。可是现在已经脱离那个集团,而且跟被囚禁的皇太子们又素不相识。
既然不清楚他们的善恶,自然也不知道他们对待雷姆三人的态度。
「──」
因此,真心话就跟刚刚说的一样。
不过,名为「大灾」的未知事物正在逼近,为了从中逃离,打算离开庄园的三人要是不管被锁在别墅的他们的话,心情上会感到难受。
要面面俱到很困难,但还是想尽可能减少死伤。
所以才会连被哥兹打倒的警备兵,都施以最低程度的处置。
「……只要找到钥匙,放在他们自己拿得到的地方就行了吧?」
「啊……」
「我、我是不知道啦。虽然不知道,但既然可能有危险,那我也不想扯上关系。可是,为此一直犹豫不决也不好吧!很奇怪吗!?」
「不、不会,一点都不奇怪。说的也对。」
对烦恼不已的雷姆看不下去的卡楚雅,提出了折衷方案。
脑子里只有救或不救二选一的雷姆,感觉自己被卡楚雅的一句话给解救了。
她说的对,找到别墅的钥匙,让被囚禁的人稍微花点功夫就能拿到便行了。这样一来,安全和内心的安稳应该就能两全。
「看来已经得到共识了呢。」
眼见雷姆和卡楚雅的对话接近结束,浮洛普满意点头。
这段期间,把自己的部分金色长发绑成辫子的他,手轻轻贴上门,然后推开──
「那么,就先去找别墅的钥匙在哪……等一下。」
准备跨出门的浮洛普收回先前的话,关上门。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雷姆和卡楚雅感到诧异。
但是浮洛普却将指头贴在嘴唇上,示意两人安静,然后微微打开门观察外头,雷姆也趁机从旁看出去。
「──啊。」
「怎、怎样啊?虽然从反应来看,完全不觉得是好事……!」
在门外看到浮洛普关上门的理由,雷姆倒抽一口气,让害怕的卡楚雅声音发抖。
可是,眼下无法立刻提供卡楚雅解除不安的话语。
为什么呢?因为不管对雷姆还是浮洛普来说,外头的光景都超乎想像。
贝尔斯特兹庄园的中庭,站着许多跟士兵不一样的人影。
那些是──
「……总觉得,那些人们脸色很糟糕耶?是睡眠不足吗?」
连浮洛普的笑话听起来都干巴巴的。因为那些散发杀伐气息的人影,模样都很异常。
令人感受不到生机的脸色,皮肤上都有裂痕──一群一看就觉得特征诡异的人,占据了帝国宰相的庄园。
10
「……乍看之下,他们都是帝国士兵的打扮耶。」
不出声地关上门后,浮洛普在屏住呼吸的同伴之中低语。
老实说,因为目睹的景象太过异常,所以雷姆根本无暇去注意细节,因此没法直接肯定浮洛普说的话。
但是──
「一、一群诡异的人闯进庄园……那不就是想要杀死皇帝陛下的叛军吗?」
「可是他们散发的气场不对,所以这个说法行不通。要说是愤怒发狂还是亢奋过度吗,又不像……」
「简直就像有着人类外表的其他种生物。我也觉得他们很难称得上是讲话就能沟通的东西。伤口在讨厌的预感下还抽痛起来。」
雷姆不由自主地同意浮洛普的意见。
跟有确认过外面的两人不同,没看见那群人的卡楚雅根本无法想像,但要是看到的话,她肯定会失控。
而因为看见了觉得违反常理的生物,雷姆突然想到。
「那些人,跟『大灾』有关吗……?」
只听哥兹提到这个字眼,个中详情只能想像得到就是坏事的「大灾」据说正在逼近。而在看到外头的存在后,不由得联想两者之间的关联性。
而且,这是能够使用治愈魔法的雷姆的直觉。
「感受不到生气。简直就是……」
「不、不会是要说什么活死人吧?那种虚构的胡言乱语……」
「要、要一笑置之可能太过急躁。虽然外头的人打扮成帝国士兵的样子,但这样一讲,不只脸和脖子,他们的铠甲也都破破烂烂的。说不定是生前的伤还维持原样……你们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谁知道啦!」
浮洛普认真的表情,让卡楚雅瞪大眼睛激动起来。
可之所以会说出强烈否定的话,就是因为她也从雷姆和浮洛普的样子感受到事态不单纯。
而最糟糕的是──
「──叽啊!」
「呃!」
「──啊。」
接连听到的小声惨叫,来自于躺在外头的警备兵──被哥兹打倒、雷姆只做应急处置的人们的临终哀号。
其实没有很明确地确认发生了什么事就是了。
「……看样子,要靠对话沟通很困难。」
绷紧脸颊的浮洛普的严肃话语,道出了士兵们无法挽回的末路。
那个脸色惨白的谜样势力,给予倒地士兵最后一击。没有一丝谈判余地。──很难想像雷姆他们可以成为例外。
「我……」
要是有把士兵们移入某处房间的话,事情就会不一样了吧。
事先把毫无防备地倒在地上的他们移至安全区域,就可以避免单方面的屠杀。既然如此,他们会死,责任就出在未竭尽所能的雷姆。
「──!现在是想那种事的时候吗!?」
「卡、卡楚雅小姐……」
「现在要是丧志了,就只是我们三个都会死罢了。不、不要,我不要那样……!」
雷姆悔恨交加而垂下的脸,被卡楚雅以双手包住,强迫她往上抬。泪汪汪的卡楚雅的责备紧咬不放,试图咬断雷姆的软弱。
面对这气势和卡楚雅直白的话语,雷姆屏息。
接着静静点头,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沉浸在失意中的时候。
「浮洛普先生,状况变了。这边只能选择打开别馆了。」
「嗯,是啊,夫人。我也在想一样的事。是不知道能不能跟被关在别馆的皇太子们打好关系,不过可以想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是的。既然有共同的敌人,就有可能通力合作。」
表明转换方针,浮洛普也立刻赞成。听到两人协调好,卡楚雅也点头如捣蒜。
「既然决定好了,就快点,快点做吧!别馆的锁头,就由你加把劲破坏。可、可以的吧?」
「……刚好捡了一把剑充当拐杖,就用这个。」
剑会坏掉吧,但作为交换,应该可以破坏掉门锁。
现在要在庄园内走动寻找钥匙,已经非常困难。
「要在他们注意到别馆之前抢先抵达,问题在……」
「卡楚雅小姐的车轮椅……」
三人的视线集中在卡楚雅坐的车轮椅上。
未婚夫赠送的车轮椅是非常高级且制作精良的豪华款式,可是轮子旋转的声音还有零件运作声响都没法隐藏。
在必须移动又不能被发现的状况下,这可说是最不适合登场的东西。
「我、我……」
碰到相同的难题,卡楚雅视线忽左忽右、时上时下,泅游不定。
可是因为双腿不能行动,所以卡楚雅无法离开车轮椅。她对此有自觉,烦恼到最后,她开口:
「留下我,去打开别馆吧。我、我一个人在这边等……」
「一个人……可是,怎么可以……」
「房间我会上锁!不出声躲在里头,他们就不会知道吧。尤其那些人就像死人一样,只要不出声躲起来,搞不好还比较安全。我、我可不是叫你们去做危险的事喔。」
嗓音变得尖锐、语速变快,就是她内心慌成一片的证据。
但雷姆和浮洛普也都深切明白,这是卡楚雅挤出不多的勇气做出的发言。
也明白不能白费她这份心情和信赖。
「浮洛普先生,卡楚雅小姐就……」
「不,这边应该要汲取卡楚雅小姐的心意喔,夫人。我跟夫人两人一起去,胜算比较高。最糟的情况,是一边可以充当诱饵吧。」
「──」
那真的是最糟糕的情况,可是因为不想去思考就背过眼的话,实际上一旦陷入该状况的时候根本束手无策,只能被最糟的情况打垮。
因此,考虑到那最差的情况,雷姆点头。
「我们一定会打开别馆,然后回来。」
「好、好好去做。你也必须回来,不然不行。绝对要!」
「──好的。」
握住卡楚雅的手,雷姆对她做出坚定的约定。
背负起卡楚雅笨拙的担心,将那份心意的重量收在胸口,以免忘记。就这样,雷姆跟浮洛普互看彼此点头后,悄悄地走到房间外。
「──」
压抑呼吸,藏起身影步入走廊的两人,留意着周围──边搜寻诡异的「敌人」,边想办法前往位在庄园后方的别馆。
路上飘来的风中夹带着血腥味,是被杀害的士兵。杀死他们的敌人有十几名,踩着危险的步伐在庄园内来回走动。
「……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呢。」
「在找活着的人吧。」
「不,解决负责警备的人感觉只是顺带的。要杀光活人的话,他们人数又太少,应该是有更明确的目标。」
压低身体往目的地前进的路上,两人针对敌人的举动交换意见。
听到浮洛普敏锐的观察,觉得自己讲的都不是重点的雷姆自惭形秽。
「我的说法也只是个人想法,其实也不知道真正的状况是怎样啦。」
被浮洛普这样安慰,也令她觉得不甘心。
至少要在解放被囚禁在别馆的人这件事上做出贡献,才能挽回颜面。
「──不好了。」
该说幸运吗,有着异常外表的「敌人」五官机能跟人类差不多,因此没能以不可思议的感官性能发现到雷姆他们。
托此之福,得以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来到别馆附近。
但是──
「……看样子,他们并没有完全忽略呢。」
看到相同东西的浮洛普说,雷姆也无声点头。
隐身在建筑物阴影处窥探状况。别馆周围有三个「敌人」。他们既然在找东西,那不接近那么显眼的建筑物就说不过去。
当然,他们也注意到这栋建筑物的门打不开。
问题在建筑物里头的「皇太子们」有可能被锁链捆绑,所以破门时「敌人」就会单方面屠杀吧。
没时间犹豫了。不立刻有所行动的话,里头的人就会死。
「夫人,我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趁机打倒他们三个,可以吧?」
「──」
「角色反过来也行,可是比起战战兢兢的我,我认为夫人成功的可能性比较高。还请立刻做决定。」
尽管强硬,但浮洛普要求雷姆做出必要的决定。
接收到这点,雷姆只闭上眼睛一秒钟,立刻睁开。
然后──
「动手吧。我绕到他们后面。浮洛普先生,机会只有一瞬间。」
「嗯,交给我吧。不是我要自豪,但我很擅长当诱饵喔。」
听到可靠答案后点头,雷姆和浮洛普便兵分二路。
刚好是把站在别馆入口、计划打破大门的三个「敌人」夹在中间,朝左右两边移动。
「──」
雷姆确认用来破坏门锁,带在身上的钢剑触感。
没有挥剑的经验,也不觉得自己擅长伤害人。硬要说的话,折断昴的手指就是雷姆的交战经验,可这很难构成自信来源。
但是这跟有无自信无关。是必须去做。
──是重要关头。
「哈啰哈啰,各位,你们好吗?我是没有商品的旅行商人。目前把脸卖给你们就是我的目的啦!」
突然从建筑物阴影处跑出来的浮洛普出声叫唤敌人。
没有太多准备,就必须直接吸引对方的注意,但浮洛普的态度实在太过强势。
「……你谁啊你。」
被浮洛普的登场给吸引,「敌人」转头这么说。
音色不冷也不热,但确实有着智慧,原本以为对方是无法讲话沟通的存在,因此雷姆相当惊讶。
然而──
「唉呀,难道你们可以说话?是的话,我好像也该改变一下态度喔,对吧?」
「哦,这点你搞错了。帝国的人,全都得死。」
「原来如此。──果然没有交涉的余地呢!」
像要盖过杀气腾腾的「敌人」的回覆,浮洛普高声如此断定。而这话融解了雷姆一瞬间产生犹豫的心,成了推动行为的明快信号。
话听到这边,雷姆也就对执行后面的行动毫不迷惘了。
「啊、啊啊啊啊啊──!」
决定发动攻击而动作的瞬间,明知应该沉默却还是喊出了声。必须这样从内部鼓舞自己,否则无法接续到后面的行动。
挥舞出鞘之剑,用力敲向背对自己的「敌人」。「啥!?」虽然听到了惨叫,但她忘我地继续挥了两、三次剑。
不给注意力朝向浮洛普的「敌人」有转头的时间,怒涛般进行连续攻击。不清楚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对手无法战斗,因此只能胡乱乱砍。
有感觉到坚硬的触感反弹到手上,但其他事就很模糊了。
不过──
「夫人!已经不要紧了!他们全都被干掉了!」
「啊……」
被拼命叫唤而回过神的雷姆,看到前方站着浮洛普。
寻找起应该存在于自己跟他之间的「敌人」,雷姆在脚下发现被打倒的「敌人」──曾经是敌人的物体,全都七零八落碎散一地。
「咦?」他们被打倒的模样跟预想的完全不同,雷姆感到惊讶。
「在我看来,他们就像是破掉一样。事实上,仔细看这些残骸,会发现破裂的方式就像陶器跟玻璃。」
「……所以是,死掉了吗?」
「至少,在变得这么碎之前,他们是否还活着本身就已经很可疑了。」
蹲下来,手指捏起「敌人」碎散的破片后,浮洛普回答。
听到这答案,自觉到自己期待怎样的答案的雷姆感觉非常难受。
夺去生物的性命,对雷姆来说是应该尽量避免的忌讳。
因此,定义打倒的「敌人」是什么、算不算生物,才能保护自己的心灵。雷姆发现原来自己有这么肤浅的期待。
「夫人,他们的同伴很快就会察觉到的。赶紧打开别馆吧。」
雷姆的这层感伤,浮洛普做出先往后延的判断。雷姆也认为这是对的,因此没有抗拒他的方针。
至少自己的行为具有正当性,正当要打开别馆的门时,她注意到了。
「咦?」
脚下「敌人」碎散的破片,以有别于风和地震的形式,不自然地蠢动。
「──我们可没那么简单就会死。因为早就死了。」
在雷姆觉得不对劲的瞬间,「敌人」的声音悄然钻入耳内。
回过头,就看到雷姆和浮洛普刚刚打倒的「敌人」复活的模样。简直就像时光倒流一样,原本碎成一地的陶器破片接在一起,像在展示接缝一样恢复成原本的状态。
「──」
这景象不该发生。雷姆和浮洛普看了之后整个愣住,身体无法动弹。
至少要保护浮洛普。雷姆立刻双脚使力,想要反过来做出他在瓜拉尔保护自己的行为。
但是内心的紊乱影响到腿部施力,机能不完全的腿不听使唤。
不如说,她反而在「敌人」面前要命地失去平衡。
必须举起剑。要比对方还早挥剑。
赶不上。
「──!」
钝色光芒闪烁,「敌人」毫不留情地把手中的剑挥向雷姆和浮洛普──就在那瞬间。
「──埃尔!」
「密雅!!」
两道高亢人声重叠,主导了接下来在雷姆眼前发生的异变。
三个举剑挥砍的「敌人」,胸口从后方被紫色结晶贯穿。而且惊讶还不仅止于此。
「喀。」
才想说被贯穿的「敌人」在哀号,下一秒「敌人」全身就变成跟胸前的紫色结晶一样的东西,然后再度碎散。
只不过,虽然结果都是碎裂,但后面的发展却不一样。变成紫色破片碎散的「敌人」,这次不见复活的征兆。
而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雷姆和浮洛普的是──
「──久等了,雷姆!主角登场!」
「登场!」
如此堂而皇之宣告的,是飞越外墙、冲进庄园内的红色疾风马,以及跳下马背、背靠背双手抱胸的娇小人影。
是有着黑发、眼神凶恶的男童,以及身穿华丽礼服,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女童。两人精神抖擞地转头看向雷姆他们,闭上一只眼睛展露笑颜。
男童和女童做出抢眼的登场和宣言,当中男童的脸让雷姆眨眨眼,一时之间说不上话后,才终于开口。
「──你是谁?」
飒爽现身的男童,至少在雷姆眼中是个不认识的人物。
11
──鏮!鏮!门被用力敲响,卡楚雅感觉浑身结冻。
「不要、不要不要!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把车轮椅推到房间最里头,抱着头死命祈祷。
送雷姆和浮洛普去别馆,说自己会一个人等他们回来之后,卡楚雅就连呼吸次数都尽量减少,躲藏在房间里头。
然而还是被「敌人」察觉,于是遇到这种恐怖得要命的事。
「好倒楣。我果然,一直一直很倒楣……!」
「敌人」会经过这个房间前面,也只是为了寻找活人而偶然造访罢了。可是一下就被找上门,自己的运气真的有够背。
雷姆他们八成赶不及回来了。运气那么好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哥哥。」
卡楚雅并没有看到门外的人。
只是根据雷姆和浮洛普说的话,得知在外头徘徊的第三势力既非帝国士兵,亦非叛军,而且外表就像死人一样。
说到死人,现在的卡楚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亲哥哥贾马尔•欧瑞黎。本来以为就算杀他也不会死的哥哥,没想到真的死了。
僵尸也好,希望至少能见他一面。内心不是没这么想过。
可是,当状况真的变成有死人来回走动时,想起来的不是对哥哥的执着,满脑子只有自保心态,实在令人难受。
祈求雷姆和浮洛普平安无事,代替自己活下去──自己也没那么高尚慈悲。有的就只有自私,对无可救药的自己的怜惜。
没有被爱的价值,不完整又没用到无以复加的利己自私。
「我,怎么会……」
怀抱期待或希望,期望自己被救,本身就是错的。就是因为想着这样忝不知耻的事,才会连累到雷姆他们不是吗。
卡楚雅的不走运和不中用,牵连雷姆他们之后,结果不就是这样吗?
这种彻底自暴自弃的想法,被显现出快要坏掉的征兆、发出叽嘎声响的门板给打断,卡楚雅喉头冻结。
连面对绝望的状况都没法满足惨叫的条件,忍不住诅咒自己这样的身体。
但是──
「咦?」
就在以为会被破门的瞬间。
在门的后方想要挤进来的「敌人」停止了动作。──不,正确来说,是不得不中断破坏门的行为。
原因在于「敌人」全身都被红色火焰包围,烧了起来。
然后──
「威胁过的微精灵,这也是最后一只啦。」
跟烧起来的「敌人」不一样的声音,从门的后方传到卡楚雅耳中。
咒骂事态的声音,让卡楚雅反射性抬起头。接着旋转车轮椅的轮子,主动靠近门。
曾经害怕被打开的门,如今她用颤抖的手解开门锁,打开门板。
而在敞开的门板后面,站着一名把烧焦的黑色「敌人」一脚踢开的男子。
「久等了,卡楚雅。──出来吧。」
少了看惯的头巾,老是竖起来的浏海被放了下来。脸颊和额头都沾着干掉的血,即便如此还是抵达了这里。卡楚雅目瞪口呆。
然后,旋转车轮靠近男子──
「好慢……太慢了,笨蛋!我、我要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
接着泪眼婆娑地冲进残酷现身的未婚夫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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