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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章节

那个人位于树木、绿色树枝斑驳投影之间,穿着戴有风帽的外套,藏住了自己的脸庞。

他手上拿着一把装饰独特的弓,箭矢已经被搭在了弦上,那箭矢的箭尾是白色的。虽然还没将弓拉满,但只要有那个意思的话立刻就能射出箭来,如此紧张的气氛在我们之间弥漫。

他穿着以土、草的颜色为基调的外套和上衣,脚穿皮革长靴、手戴皮革手甲,腰间挂着一把柴刀以及其他数把小刀。——应该是,猎人吧。

“…………”

“…………”

猎人先生(猜测)与我都保持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状态。

——彼此间的紧张感慢慢变得尖锐起来。

不妙,我如此想道。现在没有余裕去发表——这是第一次与人接触!——这样的感慨了。

这下,相当不妙。……森林之中,完全不曾见过的两者之间而然发生了第一类接触(*注)。以我前世的知识来说,这也是极其危险的状况。

(译注:第一类接触,常用于与UFO的接触,与其他五类接触相对,为近距离目击。)

要说为何的话,这里是远离人烟、没有司法和治安机关的森林。也就是说,即使突然发生了暴力事件,也基本上无法期待能得到救助。

在这样的场合遭遇了不曾见过,且是全副武装的对象。

那么,该怎么做呢。

露出笑容伸出手?如果自己是对方,突然遇到的全副武装的男人笑嘻嘻地伸出手的话……会握住他的手吗?

又或者是放下武器表示自己并无战意?如果对方有战意的话?会不会被认作是陷阱而警戒?除此之外,对方会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做出的这一系列行为吗?

——嗯,就我来说,没有能够证明自己不是危险人物的方法。

而且更糟糕的是,我并没有隶属于哪里的共同团体,因此,也无法以某个共同团体的名字作为后盾。也就是说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前世的文化人类学之类的学术里说过,偶然与未知对象的第一类接触的危险之处在于,在这样的状况下,彼此的紧张感和警戒心都越加高涨,接下来很有可能发展到互相厮杀的地步。

我的心跳,慢慢地加快了。

对面的猎人也是,一边疑惑该如何应对,一边提高了紧张感和警戒心;那风帽之中的视线不断在我的装备上游移就是最好的证据。

……战斗又或者是逃跑「Fight OR Flight」,选择迫在眉睫了。

对方的腰稍稍有所下沉,针刺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不妙,总之很不妙。

这样下去的话就会打起来了。

我拼命的组织着言语,向对方携带的物品投去了视线——忽地,我察觉到了。

猎人先生(猜测)拿着的那把弓——我曾经在伽斯的博物学授课中,看到过那种样式的东西。

那个,确实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

虽然我的内心非常的焦躁,但还是为了不引发对方的攻击,非常缓慢地将右手手掌放到了左胸之上——

“——‘吾等相逢之时,群星闪耀’。”

我一字一句,尽可能慎重地、用流利的口音如此说道。

面前戴着风帽的人瞪大了眼睛。

“古精灵语……?”

他那宛如银铃般美妙的声音,现在动摇了起来。

“……你是精灵的血缘吗?”

“不,但我想,你应该是精灵的血缘。”

我对那把弓的样式有印象。

在伽斯的博物学讲义课中,以过去始祖神创造的圣灵(*注)为祖先,司掌着水与绿的奔放的女神,蕾娅西露维娅的眷属、美丽而又长寿的种族。

(译注:本文中妖精、精灵、ELF三者同时存在,精灵是ELF的祖先,为了方便区分,将精灵译为圣灵。)

那把弓是被称为精灵的种族的所有物。

因此我试着用精灵语打招呼,想着多少能缓和一些紧张感。

“切,姑且算是吧。”

似乎猜中了。——猎人先生的声音,稍稍柔和了一些。

但是,这次轮到我吃惊了。明明嗓音非常的美妙,但用语却感觉相当粗鲁。从我的听到的内容来看,精灵族应该是长寿而耐心、非常优雅的种族才是——

“也罢,算了。”

他放松了姿势,取下了风帽。

首先引入我眼里的是白银的头发,皱起的眉毛、锐利的翡翠色眼瞳、高挑的鼻梁、优美的下颚以及紧绷的嘴角。

在风帽之下的,是一张更胜少女的美丽少年脸庞。

并且,他的耳朵比竹叶要略短一些,比人的耳朵要略长一些。那确实是精灵族与人类之间诞生的混血、半精灵的证据——

“比起那种事。”

我如此这般的思考,被他的声音打断了。

“……那边的那个,是你干掉的吗?”

他手指向倒在地上的野猪,以及我沾满鲜血的短枪枪尖。

“是的,是在下。”

我这么说了之后,他皱起了眉毛。

“古时候的说话方式啊。”

嗯?……虽然我有些疑惑,但仔细思考一下,自布拉德和玛丽诞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两百年了。虽说在这个世界之中有想精灵这样比人类要长寿很多的种族,但对于言语的变迁来说也已经是非常足够的时间了。该说是古风还是古时候的语调呢,听起来也会是那样的吧。

用前世的感觉来说,就像是在说YOU的时候,用了THOU的感觉也说不定。为了不显得奇特,我必须听一下现在的人的发音,适当的进行改正才可以。

“不好意思,这类似于我的习惯。”

“……算了,也没什么关系。于是那个家伙。”

话题再次回到了野猪上。

“那是我的猎物。”

指着刺在野猪身上的箭,银发的精灵如此说道。那只箭与他箭筒里的箭一样,带着白色的箭尾。

他是紧跟在野猪的身后追到这里来的,这样判断应该没错吧。

“你横插进来杀了它。”

他几乎是明着在说“猎物是被你半路抢走的”,恐怕是在警戒我真的会这么做而做出的牵制吧。

我几乎要习惯性地说出前世的口头禅“不好意思”,但姑且还是忍了下来。

“也是,因为它突然冲我撞了过来,为了保护自己就不得已杀了它。但是——”

这也就是所谓的谈判。

对人谈判。

“是我结果了它,应该有权利获得相应的份额吧。”

虽然不知道是属于精灵的还是人类的,但说不定能够到达村落。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我们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谈判。

银发的半精灵相当擅长谈判,没有实际谈判经验的我被他摆弄得很惨。虽然从外表看起来我和他的年龄应该相近,但精灵以及有其一半血统的半精灵是非常长寿的,说不定实际年龄已经非常大了。

即使如此我也想办法缠住了他,结果以帮忙肢解作为交换,我获得了枪刺入那侧的前肢以及相连那一部分的肉。

……要肢解一头野猪,是相当麻烦的。

首先要把野猪带到流水边浸泡在里面,放完血之后两人合力将其清洗干净,这是第一步。大野猪似乎是去哪里泡了一次泥浴,毛皮上到处都是泥。

“啊,可恶,弄出缺口了。”

似乎是碰到了骨头,银发的他从大野猪身上拔出的那只箭的箭头上有个缺口。

从他非常珍惜地把箭放进口袋的这个行为来看,金属制品现在在这个地域看来相当的贵重。

“碎片,得找出来哦。做成肉以后,要是谁咬到了就真的受不了啊。”

我们利用沿河的平坦岩石,仔细地取出了箭头的碎片,然后开始肢解大野猪。虽然我多多少少也从布拉德那里学到了一些,不过银发的他的技术要比我好得多。

野猪的皮下脂肪很好吃,因此要如何将皮与脂肪分离到极限是相当能显示一个人用刀水平的地方,而他的这个动作非常精准且迅速得可怕。

“那么,接下来……”

从野猪的下颚下方,他唰地将匕首刺入其头部。

似乎那一刀碰到了脊椎,因此我拿着野猪的头部松掉了相应的关节。

“呵,你挺懂的啊。”

他对着我露出了笑容,因此我也回以了淡淡的笑容。

之后他用小刀将肉和筋切断,将头部切离身体。

接着我将大野猪的尸体固定成四肢朝上的姿势,他则是开始切开从喉咙到臀部这一部分的皮肤,如果切的太深则会伤及内脏。……嗯,那个,如果肠子、膀胱、又或者是生殖器里面的东西漏出来的话,就会酿成大惨剧了,但以他的技术就无需担心了。

这一部分结束之后,我们用手斧划开各个部位,两人合力撑开肋骨。切开肛门的周围、胸部、横膈膜,然后将腹膜连同脊椎一起剥下、取出。

“嘿、咻……”

他拉住了食道、气管,一口气从肛门侧用力往外拉,只见所有的内脏被一次取了出来。技术真好。

这样的话,野猪就已经接近前世在电影以及电视上看到的被冷冻吊起来的“肉”的状态了。

我对着被分离的大野猪的头部,合起双手祈祷了起来。

……对不起,谢谢。我会珍惜地食用的。

“真是虔诚啊。……那么,就像之前决定好的那样,分给你一根前脚,来。”

他轻轻地耸了耸肩,开玩笑似的如此说道。

他用柴刀砍进了曾经是大野猪的肉的前肩骨头的接缝处,只将那一部分干脆地砍了下来。

“这样的话分配就结束了。”

“是啊。”

拿着满是鲜血的手斧和柴刀,带着些许慰劳的含义,我们相视而笑。

“……吃不吃肝脏?很快就会坏了。”

“啊,有锅子哦。”

新鲜的肝脏非常的美味。

因为是在冬天冰冷的河川之中进行肢解作业的,手已经冻僵的不行了。

在他收集沿河漂流的木材之时。

“……《燃烧吧》「Flame」《火炎》「Ignis」”

我用《言灵》点燃了一些枯萎的树枝。

他并不是无法信赖的人……虽然我是怎么想的,但姑且不论伽斯的时代,还不知道在现在的社会中魔法处于什么样地位,所以就暂且先隐藏能够使用魔法一事吧。

“唔……真冷啊。”

在我脱掉鞋子,将手脚靠近火焰取暖的时候,他回来了。

“呼,真冷。”

把木柴加上之后,他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我们不由得相视而笑。

“那,敬请期待。”

“好。”

我雀跃地将锅子放到了火焰上,首先将野猪的脂肪投入。

待脂肪充分在锅底炸开之后,将切好的肝脏放入其中,再削了些岩盐涂在其上。

唰的一下,传出了烤肉的香味。

“地母神玛特尔啊,善良的众神啊,在诸位的慈悲下,我即将享用这些食物。请赐予这里准备的食物以祝福,成为支撑我们身体与心灵的食粮。”

我闭上眼睛,合起双手。

“…………真的是很虔诚啊。”

银发的半精灵有些傻眼的看着这边。似乎不是那种有信仰的类型。

但普通的思考一下,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有前世记忆的我对神明感到怀疑,而他才是虔诚的那一边不是吗?虽然尚在祈祷之中,但因为这样颠倒的位置,我稍微产生了些奇怪的感觉。

“感谢您们的圣宠。……我开动了。”

“哦,开吃了啊。”

虽然他并不信神,但也还是没有无视我的祈祷、自己先吃起来。

在结束了祈祷之后,我们两人将洗完擦干净的匕首刺入锅中,串起了烧烤好的肝脏。

然后,对着冒着热气的美味,我们大吃特吃了起来。

……热乎乎的,好好吃。

稍稍撒了些盐的肝脏的浓厚味道在嘴里一下子扩散开来。

实在是叫人,忍耐不住啊。

我不由得想着,希望来上几杯冰啤。

他也是,总像是心情不好似的皱起的眉毛,也稍微舒缓了一些。

劳动之后的食物,真的是很好吃。

——回过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大半了。



“啥?想要问路?”

在用餐大致结束之后我向他问路,只见他如同预料地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果然最后再问是正确的选择。

这个问题,稍稍有些危险。弄个不好说不定就会引出反问。比如说,像这样——

“从没见过你,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不,那个……有些难以解释,该怎么说呢。”

我吞吞吐吐,即使我老实说说:“我是在废墟之中被不死者养大,与不死神经历了一场恶战之后出来旅行的”——这种故事也太离奇了一点,我没有自信能够获得他的信赖。

而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能证实自己的身份的话会相当糟糕。

人类,如果自己不能证明自己是无害的话,也无法得到他人的保证。在前世的话就是户籍、身份证之类的社会系统,而在这个世界之中就是由同一地区的出身、血缘关系之类的来证明的吧。……如果没有这些的话,也就是等同于宣言“我说不定是危险人物哟。”

但是,使用《言灵》的魔法师也不能撒谎……总而言之,就先使用不算说谎的暧昧说法吧。

“是从南边来的……”

“南边?你啊,这里可就是最南端了啊。”

“最南端?”

“人类能够涉足的最南端。《南边境大陆》「Sourth Mark」的《兽之森》「Beast Foods」哟。”

《兽之森》这个名字,还真是相当威严的名字啊。

包括刚才的大野猪在内,这里有很多凶暴的野兽吧,必须要好好注意。

……然后,到底要怎么说明才好呢。真是困扰。

“即使如此,我也是从南边来的。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啊,难道你是发掘遗迹的冒险者那一类?”

发掘遗迹。说起来来的路上看到过玛丽和布拉德时代的遗迹。有专门发掘那种遗迹的职业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是在那个城市的遗迹之中获得物资从而得以生活,所以也不是不能用那种说法。

“嗯,就是那种感觉……”

“那么,迷路了,是说?”

“嗯,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感觉……”

听到我有些无精打采的回答,真是让人傻眼的家伙啊,银发的半精灵如此说道,叹息着看着我。

“这样没干劲的冒险者我还是第一次见……算了,也罢。沿着这条河往下走的话,大概走个两天就可以到达城镇了。如果到那边去的话就有办法了吧。”

加油哟,他事不关己地如此说道。

看来通过共同作业获得的好感因为刚才的可疑发言而消失的一点不剩了。

“那、那个,我知道这样说很冒昧,但能不能让我到你所属的村落里去歇息一下……”

我怯生生地如此说了之后,他露出了非常严厉的表情。

在那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瞪着我。

“哪怕只是暂时,也是不可能收留你的。你懂的吧。”

“对不起……”

因为他说的话太过正确,以至于我无话可说。

如果站在对方的立场,我也会拒绝的。不可能把像现在的我这样身份不明、所属不明的武装战士带回自己的村落里的。

“所以,不要跟来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了,周围变得相当得昏暗。

他站了起来,抗起了野猪。……虽然身材看起来很纤细,但他的力气却大到与外观不符,应该是经过相当的锻炼吧。

“啊,没有照明没关系吗?”

“没有可以让你担心的事情啦。”

他小声地说了什么之后,光球一般的某物轻飘飘地从森林的深处飘了起来。

“那是……”

“妖精哟……”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妖精,介入自然现象、引导其发挥力量的圣灵的下位存在,非常飘渺的存在。

时而与他们沟通、时而使役他们、掌握着秘术之人,那就是妖精使者。——精灵身为圣灵神的眷属,似乎和同样身为圣灵眷属的存在有很高的亲和性,而继承了那个血统的他似乎也是如此。

我记得不知何时曾经在伽斯的书上读到过,成为妖精使者的诀窍在于对暧昧而又反复无常事物的感性与共感,并且接受他们。

与理论与知识、记忆与重复为主的魔法——《言灵》,信仰与戒律为基础、以行动得到加护、恩宠形成的祝祷术不同,又是另一系统的神秘。

“88。”

他干脆地如此说道之后,背着大野猪一步又一步地慢慢离开了。

我有接近十天没有与人对话过了。

是因为这个关系吧,总觉得有些恋恋不舍,我不由得对着他的后背喊道。

“我是威尔!威廉-G-玛丽布拉德!你的名字是?”

“……梅内尔。梅内尔道尔。不过,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吧。”

银发的半精灵、梅内尔如此说道,慢慢前进。

“你就尽可能地别曝尸荒野吧!”

光的妖精照亮了他的脚下,梅内尔背着处理完的大野猪,一步又一步远去了。

我没有跟随他,坐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去。

……鲜血的味道可能引来野兽,我警戒着,移动到了离肢解的场所有相当一段距离的位置。

点起篝火、将帆布和木头绑在了木头上面,我准备好了临时的帐篷。

代替警铃,我在各个地方刻下了数个印记,吟唱了拥有驱魔以及辟邪力量的《言灵》确保自己的安全,铺上毛毯入睡了。明天的早饭就是刚才收到的野猪前脚了。

……虽然事前我很担心,但出乎意料,我似乎能够与陌生人好好交流。

梅内尔。梅内尔道尔。

确实,在精灵语中,这是迅疾的大雕的含义。

虽然有些毒舌,但和他对话很快乐。

虽然他说着再也不会见面了,但如果能再见面就好了呢,我这么想着,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在半夜里,我听到了某个声音。

「灯火哟。」

在半梦半醒的朦胧状态之中。

「吾之灯火哟。」

有一位带着宽大风帽的黑发少女。

「愿你,行走的道路——」

仍是那样的沉默寡言,面无表情。

「……为边境之地的黑暗,带去光芒。」

她说出了她的愿望。

在那之后,数个场景作为启示在我脑中闪过。

武器。

嘶吼。

混乱。

血。

血。

尸体。

尸体。

石头。

——还有,银发。

“……《光》!!”

我在《胧月》的枪尖点起了光芒,然后迅速地穿好装备,向着夜晚的森林跑了出去。



在魔法光芒的照耀下,我焦躁的进行着移动。

启示很明显得是在预告接下来会发生一桩惨剧,并且梅内尔也会被卷入其中。

“……”

虽然我之前也想过说不定会是这样,但果然现在的时代似乎相当的危险。

比如,今天见到的人,明天说不定就会变成尸体。

我打量着周围。

森林漆黑一片。因为是冬天,草木并不怎么茂盛这一点帮了我大忙。

但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四处乱撞也无法到达梅内尔的村落的吧。虽然有追踪梅内尔足迹的手段,但是如果仔细去找那样细微的痕迹的话,也不知道是否能够赶得上。

这么想着,我如同连发的箭般迅速地吟唱起了《言灵》。

使用的是专门用来探知的《寻物的言灵》。

“……那边吗!”

言灵指明了方向。虽然是简单的魔法,但总比没有要来得好。

——接下来的行为会相当乱来,我做好了觉悟。

我架起了盾,全身绷紧冲入了树丛,从陡坡上一跃而下,使用《羽落的言灵》「Feather Fall」轻轻地着陆。我使用许多正经的森林旅行者看到了一定会皱眉的方式,不管不顾地奔跑着。

既然有村落的话,也就是说在那里应该会相应有开阔的土地。

我偶尔停下脚步,使用《寻物的言灵》调查大致的方向,然后继续奔跑。

“……!”

有了。

森林的对面能看到一片开阔的土地。

在黑暗之中,隐约可见那里有一块正在开垦的田地,在田地的对面还有十几户被木制的栅栏围起来的宅邸的影子。

看来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样子。

“赶、上了吗……?”

不,说不定,也有惨剧已经发生了的可能性。

我也还不知道在启示之中引起那个惨剧的原因到底为何。

恶魔、妖鬼、不死者、又或者是野兽吗?……如果疏忽大意靠近的话,有可能会遭到偷袭。我吟唱了数个《言灵》,寄宿在《胧月》枪尖的光芒消失了。

首先是侦查,我竖起耳朵,慎重地前进。

怀着如此的想法,我走出了森林,压低身子靠近了田地。然后——

“我好像看到,森林那边有光……”

“是看错了吧?”

两个火把出现了。

他们一边交流着,一边靠近这边。

拿着火把的是一位中年和一位青年,他们穿着褪色的束腰衣,手上拿着棍子,在毛衣上披上了层外套。大概是类似村落的守夜人吧……至少不用担心赶不及那个惨剧了。

看来,那个惨剧现在还没有发生。太好了。

“嗯……?”

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两个男人里中年的那位发觉了被火把照出来的我的身影。

我露出了僵硬的笑容,走了过去;想着,要是声明自己是梅内尔认识的人的话,应该不会一下子就动武吧。

然后在两人看着这边,想要开口的时候——我迈出一步,伸出了短枪。

“什!?”

“咿!”

金属音响了起来。

我又踏前一步,接连不断地旋转着短枪,金属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退下!”

我为了保护两人站在前方。

用圆盾当住飞来的“某物”。

——是袭击者。

既然使用了投射武器,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是魔物。那么也就是恶魔、妖鬼又或者不死者吗。

为了确定对手的身份,我看向落在地面的“那个”。

——那是,带着白色箭尾的箭矢。

当我明白其中含义之时,我的思考停止了。

在那一刹那,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弓弦的声音。

“……!!”

我举起圆盾,挡下了飞来的箭矢。

从正面飞来的箭几乎就是一个点,已经没法像刚才那样用枪挡住了;我用盾保护住身体的要害,用魔法点起光芒,看向对面。

在我视线的前方是——

“…………”

皱起眉毛、一脸严峻、将箭搭在弦上的,银发的半精灵。——而在他的背后,还站着十个手持棍棒、长枪、模样肮脏的男人。

然后,我确信了。

“梅内尔……”

梅内尔的村落?梅内尔会被卷到惨剧里?必须赶去帮助他?

我是何等的,愚蠢啊。

梅内尔他。

梅内尔他并不是,启示中那个惨剧的被害者。

——而是主犯。



我的大脑没法正常运转。

为何梅内尔会?

那个时候,我们明明相视而笑啊。

“去,压制村庄。这个家伙就交给我。”

梅内尔如此说道,而他背后的男人也行动了起来。

“等……”

在我想要阻止他们而行动之时,箭矢再次飞了过来。

如果我避开的话,背后的两人就会中箭,我用圆盾挡开了那一箭。

“……让你不要跟来,你还是跟来了啊。”

一瞬间,某种感情在梅内尔的眼中闪过。

但是,那也仅仅是一瞬而已。

“去死吧。”

在那个瞬间,我看到了难以想象的高超技巧。

梅内尔在仅仅一次呼吸之间就发出了三连射,瞄准了我的脸、手腕和脚。

我的思考仍处在混乱之中。

但是被布拉德锻炼的身体面对着梅内尔的绝技做出了正确的反应。

我使用圆盾打掉了瞄准着我的脸与手的箭矢,挪动脚步移动半边身体躲开了瞄准脚步的那一箭。

“啊、啊……大家!快起来!快起来!”

“是袭击!!拿好武器,女人和小孩都藏起来!”

如此这般,背后的两人事到如今才把握了事态,开始叫喊起来。

“切。”

梅内尔像是对两人的喊叫声感到焦躁一般,再次对我射出了箭矢。不管哪一支都非常的精准,没有任何手下留情。如果没有圆盾的话,毫无疑问我的身上已经插了好几支箭了吧。——虽然我当时犹豫着是否要带上盾,但从结果上来说救了我一命。

我一边保护身后的两人一边缩短与梅内尔的距离,但梅内尔也相应后退维持我们之间的距离。

这一段距离是他的得意领域。

“《加速》!”

那么,我就要缩短距离!

我这么决定之后唱出了《言灵》,突进的速度爆炸般的增加了,而相应的——

“《诺姆啊诺姆,绊住他的脚》!”

梅内尔迅速地唱了出来。

地面突然开始了蠢动,像是要绊住我似的,泥土动了起来。

这恐怕是使役了大地的精灵诺姆的《跌倒》的咒文。

现在我正处于加速中,要是脚被绊倒的话,弄个不好甚至可能会因为那个冲劲而骨折。

只见梅内尔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他在极为精妙的时间点使用了妖精的力量。

我立刻就明白了,没有可以处理这个情况的对策。

因为没有可以处理这个情况的对策……

“喝!”

我注入力量、一脚踏了上去。

巨大的声音响了起来。

强烈的震动向四方传递,诺姆像是害怕似的停止了动作。

“啥!?”

梅内尔瞪圆了眼睛。

前来袭击村庄的男人们,以及从村中拿着武器走出来打算迎击的男人们,全都瞪圆了眼睛。

他们大概不知道吧。

只要有经过锻炼的肌肉产生的暴力的话,绝大部分事情都可以解决!

“……可恶!”

梅内尔一边咒骂一边继续后退。

他不间断地射出箭来,还把弓挂在手上拿出匕首投了过来,不知是在投的时候耍了花招,还是匕首上本身就动过手脚,匕首划着弧线左右向我袭来。

我一边移动身体躲避能够避开的匕首、用盾弹开难以躲避的匕首,一边继续前进。盾真的是很方便啊,有带过来真是太好了。

梅内尔终于做好了觉悟,架起了柴刀——

“《萨拉曼达哟,烧焦他》!”

在我的背后,以中年男人拿着的火把为起点,《炎之吐息》以我为目标袭了过来。

我头也不回地刺出短枪,被短枪贯穿的火焰烟消云散了。

我大致已经预判到了。

“…………骗人的吧。”

与布拉德、伽斯他们认真的攻势,以及不死神的那份恶毒相比,梅内尔的佯攻还算属于老实的那类。

我拉近了与目瞪口呆的梅内尔之间的距离。

“你啊,强的乱七八糟啊……”

最后,我向着露出苦笑的梅内尔的心窝刺出了短枪的枪柄。

唔、肺部的空气被强制排除,梅内尔跪了下来。

他因为横膈膜痉挛导致呼吸无法顺畅,暂时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动弹了。

在此期间我吟唱《言灵》使用蜘蛛丝将他拘束了起来。

我回头向村庄那边望去,战斗并没有开始。

大家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看着我的战斗。

……真是值得庆幸啊。

在没有出现死者和伤员的情况下,就将他们全员扣押了。



——从结果来说,并没有出现死者。

在打倒了梅内尔之后,我对着包含他在内袭击过来的十多个男人使用了《睡眠的言灵》、《麻痹的言灵》,相当简单地就将他们无力化了。

总算是想法设法,回避了惨剧的发生。

虽然多少出现了一些伤员,但也被我使用祝祷术一下子治好了。

鉴于此,我作为“路过的热情的神官战士”而被村民感谢,但——

“…………”

我来到了村庄外被初阳照耀着的广场,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在广场的中央,有一座由参差不齐的石头堆积而成的,类似小小的祠堂的建筑。那是供奉善神的祠堂。

因为这座祠堂是用开垦田地时无法处理的石头堆积出来的,所以也一定有开拓纪念碑的含义在吧。

从伽斯告诉我的那个时候起,风俗就没有变化啊——在不大的村落里,重要的对话都是像这样在神明面前进行,有时还会伴随着誓言。

虽然在前世也有很多地区会将会议、表决放到神明的面前,但在这个神明确实能够对现实产生影响的世界中,这个场所蕴藏着更沉重的含义。

现在在这个祠堂的广场上,村中的男人们正在讨论要如何处理那些处于仍麻痹状态的、被绑起来的袭击者。

“所、以、说!”

“总而言之应该先把他们吊起来!”

“听我的话!”

“首先!喂!首先!”

“他们可是突然就打过来了哦!”

“所以、说到底啊……”

然后,场面极度的混乱。

也有一些人是单纯在对骂。

……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到底为何会这样,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仔细一看,发现村里的人有各种各样的肤色。

说话的口音也是各不相同,甚至有人在亢奋起来的时候直接开始说和大家不同的语种。

这到底是?就在我这么疑惑的时候。

“神官大人,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看到了不得体的场面。……您救了我们,我再次向您表示感谢。”

也有像这样对我低头致谢的人。

最初是梅内尔目标的两人之一、中年的——

“我的名字是约翰,神官大人。”

“啊,不用客气。那个,我的名字是威廉。嗯,于是……”

姑且将仍然在对吼的人放到一边,按照我从约翰那里打听到的来看,似乎是这样的。

就如同昨天梅内尔告诉我的一样,这里是《南边境大陆》的《兽之森》。

是凶猛的野兽以及更加危险的魔兽昂首阔步的广袤森林;支配这一带的《法泰尔王国》的领主的权利唯一无法触及的,就是此处。

“也因如此,住在这里的居民很多都有隐情——”

犯罪者、逃跑的农奴、灭亡国家的遗族、又或者是发掘遗迹的退隐冒险者——

由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无法在都市里居住的人自然而然聚集在一起、成立的村庄散布在这个森林的各个角落。

所以当然了,他们的出身、标准、法律意识也是乱七八糟的。

等到集会的时候,自然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真是有够受的,在我这么想的同时。

“……他们,会被怎么样呢。”

我偷偷地看了梅内尔一眼。他被《蜘蛛丝的言灵》和《麻痹的言灵》拘束、倒在地上,从我这个角度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他们在法律无法干涉的地域里,组成团伙袭击村落、失败之后被擒获……他们的结局我大致能够想象。

应该会被处刑、吊起来以儆效尤吧。

……真是讨厌。

虽然我有自觉,留着前世的认知的自己太过天真了,但有些事情我还是难以接受。

虽然是我的任性,不过我很讨厌自己抓到的人死亡——也就是讨厌让自己成为他人的死因,也很讨厌在刚刚进入人类圈就目睹凄惨的处刑。

进一步来说,虽说是盗贼,有过对话的、认识的某人在不知缘由的情况下死在自己眼前的话,我的心情也肯定好不起来。

……虽说我知道离开死者之城后最初到达的大概是治安恶劣的边境地带,也做好了会遇到危险的事态的觉悟,但这样残酷的事件也太突然了些。

在冒险者的故事里,打倒盗贼已经是固定环节了,但我也知道实际遇到盗贼的时候必须做到不留下任何的后遗症,实际上是相当麻烦的事情。

在我思考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事情的时候——

“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啊。”

“不知道?”

我疑惑起来。

我是觉得,按照这样发展下去,总会向杀了他们的方向推进吧。

“那群人,是邻村——虽然这么说,其实也不是那么近,隔着森林和小河,大概一天左右的路程吧——的人哦。”

“嗯?”

邻村的袭击?在这样的大冬天?还这么突然?

“那群家伙虽然算不上富裕,但也应该有足够的储蓄……他们在这个森林中算是容易沟通的人的,至今为止应该经营的还算不错的。”

“…………”

确实是难以理解。

“而且那个银发的混血精灵在这附近是相当有名的流浪猎人。他帮我们打到过害兽,我们受过他好几次照顾,也有好几个人被他救过性命。……明明如此,为何会?”

在我对着约翰的疑问点头之际,争执不下的集会那边产生了变化。

“好了、好了。……大家也都说累了吧。给,总之先喝口水吧。”

算计着大家吵累的时机,伴随着“啪”“啪”的掌声,一个年老的男性加入了集会。

他用拐杖撑着身体,一头头发大半都是白色。虽然乍看很亲切,但他的眼神叫人不敢小觑;左眉左边的古老刀伤也给人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

“是长老特姆老爷子。”

约翰如此告诉我。

在水壶来回传递的这段时间内。

“好啦,你们就边喝水,边听我的话吧。”

特姆长老开始诉说。

“首先我要确认,在这里躺着的这群人,大概是邻村的家伙吧。之后还有,那个银发的猎人。”

长老的话语没有任何停顿,不知不觉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再配合上诸人现在都吵累了、正在喝水小息,刚才吵得那么厉害的村民们这次并没有打断长老的话。

真是高明。

“约翰哟,你确实看见这些家伙昨晚携带武装闯进村子了里吗?”

“是的,长老。我确实看见了。”

诸人的视线投向了离集会圈子稍微有些距离的约翰身上,而约翰也以带着冷静的表情点了点头。

“然后在那个时候,得到了这位神官战士大人的帮助。”

“嗯。……我这幅老骨头也再一次向您表示感谢。”

“不,那个,我也只是遵从了灯火之神的引导罢了。”

听到我这么回答,特姆长老则边说着,“那么,也不得不向那位神明大人献上感谢之意呢”,边对着祠堂简单地拜了一拜,笑了起来。

他的笑法让我稍稍想起了伽斯。

然后他双眼偷偷地,向我投来了富有深意的视线。在我猜测他的含义的时候,他的话语仍在继续。

“好吧,总而言之,既然你在这里的话,我可以认为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保护我们的吧?”

“嗯……”

看来特姆长老似乎想要将话题往听取盗贼缘由的方向推进。

并且只要有我在的话,即使盗贼抵抗也没有关系,因此将话题引申至即使解开盗贼的麻痹也没有问题。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稍微考虑了一会儿。

“在古蕾丝菲露的灯火的见证下,我将保护在场的所有人。”

我如此回答。我将对象说的如此暧昧,是因为考虑到了万一,他们真的有袭击这个村庄的正当理由的话。

根据事情的发展,我可能必须守护袭击者这一边也说不定。

“那么,这些家伙要是再攻击的话也可以安心了呢。”

特姆长老察觉了我的意图,轻轻地笑了起来。

“……大家,总而言之先听一下他们做这种事的原因,可以吧?”

“可是长老,不应该听这群要被吊起来的家伙的话啊。”

大口地喝着水的村民中的一人“呼”地叹了一口气,这么说道。

“如果产生了感情的话,就很难下手了。这种时候应该果断地下手。”

也有星星零零地一些人同意他的观点。

其中也因为他们已经在这个边境习惯了这种残酷的事情,而且刻意袭击认识的人,肯定是有相当的隐情吧。

“可是,如果对于现状一概不知的话也很危险吧;而且不信任救下这里的神官战士殿下也不好。”

特姆长老用这样的说法说服了村民们,然后向我看了过来。

我点头回应了他的视线。

……虽然梅内尔有些粗鲁,但看起来并不像是喜欢抢劫杀人的那种人。

虽然我也考虑到了万一的可能性,但看来这个村的村民们并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被袭击。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要袭击邻人呢?

我一边思考着答案,一边解开了《言灵》。



然后我们向解除了麻痹的邻村村民们询问究竟是什么原因。

“是恶魔。村子被恶魔给毁掉了……”

“死了好多人。”

“带着从来没见过的魔兽……”

突然就得到了非常悲惨的答案。

将他们的话总结一下,他们那个与这里差不多有一日之遥的村庄被带着魔兽的恶魔袭击、毁灭了。

大半的村民都死亡了,建筑物被烧掉好几座,勉勉强强活着逃出来的人也没有可以投靠的亲朋好友。

他们带着女人、孩子还有伤员;在这寒冷的冬天里,既没有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屋,也没有可以果腹的食物,只能束手无策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在这样的状况下。

“建议去抢劫的,是我。”

梅内尔低着头轻声说道。

“即使去挑战驯服了魔兽的恶魔,也没有任何的胜算。与其就那样死掉,不如去掠夺附近的村落填饱肚子,然后再转移到其他的地方。”

梅内尔似乎是偶尔追踪着大野猪的足迹到达了村子的附近,然后知道了他们的情况。

为了让他们吃上点东西,他追着大野猪想要了结它,然后将肉带回给了森林里冻僵的村民们。——在此之上,他提出了抢劫的建议,聚集起剩下的男人们,决定半夜施行袭击。

这个村庄大概也没有余裕去保护这么多的流民吧,能够猜想,即使请求这个村庄收纳他们恐怕也会被拒绝。

弄个不好这个村庄还会怀疑他们会堕落成盗贼、因而攻击他们;如果是那样的话,索性就先变成盗贼,在这个村庄的人把握情况之前袭击他们,然后抢夺物资逃跑远离恶魔——

确实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而且在统治者的权利触及不到的这片土地上,他们的判断也称得上合理。

但是、梅内尔——

“你,并不是居住在那个村庄里的吧?”

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我如此问道。

“……因为那个村子的玛普尔婆婆给了我相当多的照顾啊。”

他如此简洁地回答道。

“玛普尔怎么样了?”

“死了。”

“…………是吗。”

特姆长老皱起眉毛向梅内尔询问道,在听到了梅内尔的答案后简单地回了两个字、点了点头。

“这是我的提案,把我吊死吧——后面的那群家伙,只是被我骗了而已。请你放过他们,拜托了。”

他的话语也使得村名们的争吵愈演愈烈。

怎么可能那样做啊!全员都得吊死!之类的。

毕竟和他们认识,还是想办法把他们保护起来吧。之类的。

我们哪里有那样的余裕,好好动动脑子!之类的。

村民们又开始了吵架的集会。

“…………”

在这之中,约翰和特姆长老的脸色非常的严峻。

“长老……”

“嗯。”

现在毁灭村庄的恶魔正逐步靠近,但是如果不先对原被害者的邻人做出裁决的话,话题就没法推进下去。

实在是让人着急。

“猎人对我们有恩,也很同情邻村的人……但是,还是不得不把他们吊死啊。”

长老的声音相当苦涩。

即使释放了邻人,没有可以投靠之处的他们也会再次去抢劫的吧。那么作为这个村子来说,为了自卫、同时也为了自己的颜面,必须杀掉袭击过自己一次的邻村村民。

即使邻人有情非得已的理由,但这个村庄并没有能够救助他们的手段和余裕,为了自己的安全,只能杀了他们。

袭击者那边也是,知道即使向别人求救,也不会得到任何宽容和慈悲,因此才在最初就不得不选择了暴力手段。

为了追求合理,就不得不变得残酷。

就像布拉德他们担心的那样。

外面的世界,很黑暗。

“…………”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肯定也有人会这样说吧。这就是在边境一直存在着的黑暗领域、暴力与残酷的部分,即使参合进去也只会让自己受伤罢了。

说到底,这次事件我既没有插手的理由,也没有参与的义务。当做什么也没看到,就这样继续往北边、往城市前进就好了。再一点路程就到文明圈的城市地带了,那里的话无论如何都能找到介入事件的理由的,而且麻烦事一个个管下来的话那就没完没了了……

我明白,这样才是贤明的判断。

但是。

“那个!”

我拒绝了贤明,向前微微踏出了一步。

为了双亲赠与我的话语。

为了守护对神明大人立下的誓言。

……我想要试着,颠覆眼前着这“没办法的事情”。



我尽可能大声地说道后,很幸运,大家都看向了我。

为了准确使用《言灵》魔法,发声也是很重要的。

伽斯的训练展现出了效果。

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我刻意地张开了双手。

然后,应该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不能用钱解决吗!”

听到了我的这个问题,村民们吃惊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什么意思?在大家还无法跟上我的想法之时,我接二连三地说了下去。

“是说赔偿,补偿金,这里没有那样的风俗吗?”

在犯下某种罪行的时候,不用血债血偿的方式,而是使用金钱和家畜来清算其相应的罪孽,伽斯告诉过我,他曾经在许多地区见到过这样的风俗。

前世的知识里也有涉及。

日耳曼、凯尔特、俄罗斯、斯堪的纳维亚(*注),世界各地都有这样的风俗。

(译注:斯堪的纳维亚,北欧的一个地区,包括挪威、瑞典、丹麦、冰岛。)

我记得曾经读到过,在现代的伊斯兰圈,也仍有些地区在犯罪之后可以选择报复刑或者赔偿金作为惩罚。

照现在这样下去的话会产生死者。

如果能用钱解决的话,就那么做吧。

连血债和复仇都能买得下,钱真的是太棒了!——伽斯曾经如此说过。

“等、等下等下等下!那样的风俗有是有,但是谁来付那笔钱啊!”

“就是啊,这些家伙可是一无所有!”

村民们纷纷反驳。

而他们的反驳的点并不是“居然想用钱解决,岂有此理!”,而是“到底要由谁来付钱啊!”。

如果村民们拒绝了的话就相当麻烦了,因此这样的发展相当不错,我立刻将话题推进了下去。

经过伽斯教导的思考回路,在我的大脑里运作起来。

“钱,由我来付!”

对于我的这句话,吵闹声更上了一层楼。

“……所有人、安静。”

特姆长老平复了这阵喧闹,向我提出了问题。

“这是为何,神殿战士阁下?”

“因为恶魔是我的宿敌,我的父母也是因它们才去世的。”

为了增强说服力,我稍微把事实夸大了一些,但并没有说谎。

实际上,是因为恶魔的军势挑起了战争才导致了玛丽和布拉德的死亡。

“除此之外,我是受到了神明加护的神官之身。我向灯火之神立下了誓言,定要驱逐邪恶,拯救所有悲叹之人!既然出现了恶魔的被害者的话,我就应该伸出援手!”

我做出大开大合的动作,带着夸张的身形手势,如此坚决地说道。

这样辩论的技巧也是伽斯教授的。

“而且,恶魔竟然占据了村庄,绝对不能置之不理!我会和他们战斗!因此那边的他——”

我指向了梅内尔。

他用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望着我。

“他是熟悉森林的优秀猎人对吧?为了追踪恶魔,务必让我雇佣他,至于报酬,我是不会吝啬的。”

村民们再次喧闹了起来。

只要夺还了被恶魔袭击的村落的的话,人类同胞之间就没有争斗的必要了。

至于对方夜袭留下的恩怨,就使用赔偿金来清算,双方握手言和——这样的事情也能够做到。

皆大欢喜!——除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奇特神官受到了相当的损失。

在我喋喋不休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也理解了事态了吧。

作为保险,我在他们面前用放上了数枚金币和银币,也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这样,真的可以吗?”

约翰如此问我。

“那样做的话,就只有我们拿得好处——”

对于他的问题,我回以笑容。

“大家会获得好处,一定是因为平时做了不少的好事。”

我一边说着,一边向神明大人祈祷小小的奇迹。

“因为司掌灵魂轮回的灯火之神、古蕾丝菲露大人,自大家诞生之日起,就仁慈地守望着所有人。”

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我祈愿的奇迹显现了。

在广场的祠堂、祭祀善神的那个地方,浮现出了小小的灯火。

哦!众人看到那灯火之后,嘴里唱诵着感谢的话语,纷纷祈祷了起来。

尽可能地在不流血的情况下,帮助贫穷的人们。

虽然可能稍微表演得过头了些,但这也是为了凸显神明大人的存在。

即使在金钱上承受了一点损失。

但是,我作为神明大人的双手,作为神明大人的利剑,总算是想办法度过了这个危机……应该是吧?

我在心中如此小声说道。

感觉,不知身在何方的神明大人,露出了小小的微笑。



在和村民那边谈完了之后,为了结订清算的协议,双方的代表举行了起誓的仪式。

……在仪式结束之后,我们前往救助邻村自恶魔袭击中幸存下来的女性、老人和孩子们——他们因为体力问题而没有参与对其他村庄的夜袭。

他们只有一身布衣,在森林之中围绕着篝火并肩而坐,因寒冷而潺潺发抖。

虽然他们最初相当的害怕,但在梅内尔说明了经过之后,立刻就理解了事态。

其中有许多伤员以及患上风寒的病人,因此我立刻使用了《伤口愈合》「Close Winds」和《疾病治愈》「Cure Illness」的祝祷术进行治疗。

我和特姆长老的村子约定好,在直到夺回恶魔袭击的村庄之前,他们会一直保护幸存者。

虽然他们爽快地接受了提案,但大概,并不完全是出于善意。对于同样在一段时间内会滞留在这里的男人们来说,女性和孩子们也是类似人质的存在。

虽说如此,保护就是保护,真是值得感激。

……另外,在前往夺还村庄的我战败身亡的情况下,村民们就能毫无顾忌地把在他们保护之下的幸存者们给杀了——大概他们的脑中也有这样的想法吧。

无论如何都得赢啊,我一边在广场的祠堂前祈祷,一边如此思考。

“……你有什么目的?”

银发的猎人,梅内尔向我搭话道。

“?没有什么其他目的哟,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

我既没法放任恶魔猖狂下去,也不想看到人类因同胞之间的争斗而流血。

我只是说出了能够达成这一目标的相应方法而已。

“啊,说起来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呢。”

这可不好。

“为了夺回村庄以及讨伐恶魔,能让我雇用你吗?”

本人的承诺是很重要的,我这么想着讯问后,只见他深深地皱起了眉毛。

“喂、我啊,可是领着其他人来杀人抢劫啊!——不制裁我可以吗,神官战士大人哟。”

“那部分用赔偿金进行了清算,已经结束了哟。而且,因为没办法抛弃挨饿受冻的恩人的村民们,你才不得已而为之的吧。”

罪孽始终是罪孽,虽然也有这样的说法。

要说包含梅内尔在内的幸存者们,有诸如“不去伤害任何人、原地等死”这样的的选项的话,的确是有的。如果能做出那种选择,那自然是非常高尚。

但是,即使不选择原地等死、而选择去掠夺他人,也并不是什么卑鄙的事情,而是人之常情。

尤其是其中还有女性和孩子这样应该被保护的存在的话,那更是如此了。

“我并不想去制裁那些,只是做出了一般选择的普通人。”

听到我的话语,他咂了咂嘴。

“要是我怀恨在心偷袭你的话?”

“如果我死了的话,困扰的人是村民们哟。”

至少,在我从恶魔那里夺回村子之前是这样。

我不认为我眼前银发的猎人会无法权衡相应的利弊。

我这么说完之后,他终于移开了目光。

“……烂好人吗。你死的时候肯定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也有可能呢。”

对于这种可能性很高的未来,我苦笑了起来。

也不能就只靠伽斯给我的那点钱,用掉的钱也必须想办法好好地赚回来才行。

“切、够了。……总之,我会跟着你的。毕竟那群家伙也需要钱。”

“嗯,请多指教。”

梅内尔讽刺地扬起了嘴角,眯起了翡翠色的眼瞳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要怎么办?主人哟?”

“总而言之直接冲过去吧,时间也很有限。”

“…………”

他投来了怀疑的视线,像是无声地再说,这家伙真的没问题?

不、不是,我可不是什么都没考虑哟?

但是果然还是会反对的吧,太没常识了一点吧,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

“……算了,也是。的的确确,快一点比较好。”

意外地,梅内尔静静地点了点头。

“村子里的村民很有可能会不死化。”

我不由得、哑口无言。

的确。就像善神的加护遍布这个世界一般,那个不死神斯塔古纳特的善意的加护也是,遍布了这个世界。

就像玛丽和布拉德那样,不死神会直接接触优秀的英雄,虽然订下契约、诞生出最高位不死者的情况是非常稀少的案例……但在这个世界上,怀恨而终的人作为不死者复活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憎恶、混乱、又或者突发的意外,导致他们没有察觉自己的死亡,又或者是不愿接受自己的死亡……这种时候,亡者会很简单地变成不死者。

“没有必要让村里的那群家伙看到兄弟、孩子变成不死者的模样。如果能早点解决掉的话,那就早点解决吧。”

我点了点头。

“必须在他们开始徘徊、离开村子之前让他们回归轮回。”

如果知道他们的位置的话,就能使用灯火之神的祝祷术让他们回归轮回。

但是,如果变成了行踪不明的亡灵的话,那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必须在那之前,尽快。

“但是,要与毁灭了村庄的恶魔战斗,你有胜算?那群家伙中有相当多强大的战士,也有许多高位术士。而现在他们成群结队,甚至还驯服了魔兽——”

“嗯。”

回答是,嗯。

我觉得,大概没问题。

要说为何的话,在那个死者之城的地下,我日复一日地扫荡着不死化的恶魔……

“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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